十四 东征中原(3)

燕垒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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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法师一直动也不动,闻声才抬起头。昏暗的油灯光下,映出一张尖嘴猴腮、奇丑无比的脸,但两颗眼珠却亮得异常。

    “薛庭轩要发兵了?”

    “是。”

    天法师点了点头,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他终于到了这时候了,不枉我一番心血。”

    “天法师明鉴。”

    天法师顿了顿,又道:“接下来,给天星庄传信,那儿也该行动了。”

    “是。”

    天星庄,乃是大统制秘密训练南北两部星君后备人才的所在。天法师曾经费尽心思,在天星庄伏下一个暗桩,但那暗桩却被天星庄清除了。只是天法师也没料到,那暗桩虽死,线却没有断,竟然在生前又发展了一个。现在这个比以前的暗桩更为隐密,定然尚未被天星庄察觉。现在薛庭轩已答应发兵,那么天星庄的行动也将要开始。

    南武,你的末日就要到了!

    天法师坐在黑暗中,眼睛如两颗烧红的火球般灼灼放光。天法师自诩是超越世人的智者,但曾经在南武的计谋下一败涂地,甚至连性命都差点丢了。经过这许多年的潜伏,实力又渐渐恢复,虽然尚不足与昔日相提并论,可这一次自己在暗处,南武却在明处,胜负也将易手了。

    另一人见天法师半晌不开口,犹豫了一下道:“天法师,这一次行动何时开始?”

    天法师想了想,低声道:“薛庭轩的实力尚不足以撼动南武的根基,但如果有我们相助,他就可以发挥出比他的实力更强的作用。他是十月出兵,那行动也就定在十月。”

    薛庭轩出兵之际,如果大统制在这时候遇刺,北方势必陷入大乱,本来尚不足以撼动南武根基的薛庭轩也就能掀起滔天巨浪来。那另一人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是,大统制,若北方不支,南方与薛庭轩联合,岂不是更难对付?”

    天法师摇了摇头:“薛庭轩这人,不择手段,绝对不会与南方真正联合的。北方一倒,他与南方肯定马上会刀兵相见,那时才是我们的出头之日。”

    另一人没有再说话。天法师的能力,固然有目共睹,在他们这一族中至高无上,但他也很清楚天法师并不是算无遗筹。几十年前,天法师决定扶持蛇人剿灭人类,从而从中取利,可是蛇人的实力飞速发展,天法师自己都感到心畏。照这样发展下去,最终蛇人扫平一切,他们这独立于人类和蛇人类之外的第三族更没有出头之日。此后改变策略,转而扶持人类与蛇人抗衡,可是天法师却轻看了南武的能力,结果这策略最终也告失败,笑到最后的成了南武。现在这次,已是天法师的第三次策略了,虽然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可安知将来会不会再有变数?这人还记得很久以前,他们这一族中也有人提议要与人类达到和解,可是被天法师驳回,以后再没有人这么想过了。但现在,这人也不由得又想起当初的这个提议。

    提出与人类和解的海老,最终已死在人类手上。也许,这也说明了与人类和解是不可能的吧。可是人类的发展这些年来比当初的蛇人更快,现在的人类已今非昔比,天法师仍然固执己见到底对不对?

    这些话,这人是不敢说的。当初的海老是唯一一个能够向天法师提出异议的人,但现在却已经没有了。他只是道:“天法师明鉴。”

    天法师叹了口气,又道:“我们神族,繁衍艰难,本来我都以为灭族就在眼前。天可怜见,现在终于有了一线希望,就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他说着,站了起来道:“走,去看看吧。”

    另一人个头本就不高,天法师一站起来,却比他还要矮半个头。他们走出石屋,沿着山道向下走去。说是山道,其实也不过是一条几乎被灌木和杂草堙没的小道而已。绕过两个弯,前面是一堵峭壁,下面却有个大洞。他们走入洞中,又走了一程,前面豁然开朗,是一个极大的洞窟。

    在这洞窟中间,树着一个异样的建筑,约略似个灶台,下面还生着火,有几个同样穿着披风的人正在忙着什么。见两人进来,那几个人忙肃立行礼,齐声道:“天法师。”

    天法师还了一礼,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那灶台样的建筑。半晌,他忽道:“进展如何了?”

    有个穿披风的人似是这群人中领头上,过来道:“禀天法师,尚属顺利。”

    “有多少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速度不快,大约每五个月才能出一个。”

    天法师哼了一声,冷冷道:“不能再快点么?”

    那人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禀天法师,实在不能再快了。”

    天法师叹了口气。五月才能出一个,从去年开始,现在顶多也不过四五个吧。照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有了一条繁衍生息下去的路,也只能就样一步步地来。他看了一圈,便带着那从人走了出去。

    走出山洞时,天色已有点蒙蒙发亮。天法师站住了,看着东边的天际,那从人不知天法师出了什么事,上前小声道:“天法师,还有什么吩咐?”

    天法师沉默了一阵,才道:“这一次,能除掉南武么?”

    虽然他们这计划直到现在都相当顺利,可说天衣无缝,但一想到要除掉南武,两人都说不上话来。即使是这些自觉在人类之上的神族,也不得不承认南武即使是个人类,智慧实不比他们神族逊色。那从人顿了顿才答道:“神会保佑我们的。”

    神会保佑么?天法师不知道。上一次的刺杀同样天衣无缝,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只是行动虽然失败,却也并非无所得,而且南武的真正底细他们也清楚了。天法师道:“计划还应该再卙酌。从现在起,尚有五个月,这五个月里一定要将每一步都计划周详,不能再有失败。”

    他的话开始说得很轻,但越说越响,那从人垂头道:“是,是,天法师明鉴。”

    天已亮起来了。一轮红日正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挣扎而出,放出万丈光芒,映得天地之间都血红一片。

    这是五月十三日的凌晨。这一刻,郑昭已离开楚都城,踏上了回程。就在同一刻,数千里之遥的符敦城里,陆明夷已经在校场上带着部属操练了好一阵。

    天水省一战,最终以北军大获全胜告终。天水军已全军覆没,天水全境都落在了北军手中。而在大江下游的之江省,北军夺取东阳城的行动也成功了。只是这两场胜利都来之不易,尤其天水一战,主将胡继棠战死,兵员损失也达到两万余。

    下一波攻势,应该就在眼前了吧。陆明夷想着,将手中长枪拆为两截,插回背上,带转马向一边的齐亮道:“阿亮,你带人再练一会,我去求见戴将军。”

    胡继棠战死后,代理主将的是胡继棠的副将,下将军戴诚孝。戴诚孝年过六旬,资格很老,可是威望不高,以至于诸军都不太服贴他。好在有大统制的命令做后盾,眼下尚属安定,可是想要和胡继棠在日一般万众一心的行动,已不太可能了。陆明夷带的昌都军本来就是客军,而且天水省一战胜利后,他因功被提拔为下将军,军衔上与戴诚孝已是平起平坐,虽然陆明夷对戴诚孝很是尊重,可昌都军士卒中终有不忿之心。陆明夷看在眼中,心里也有点焦虑。他年纪虽轻,却深通兵法,深知军权贵一之理。戴诚孝威望不高,又乏干才,自从一月底攻破清穹城以来,三个多月过去了,这三个多月里却连战损士卒都没补充齐备,照这样下去,实要错失良机,因此陆明夷两日前向戴诚孝上书,今天想去听听回音。

    他一到帅府,刚向守兵通名请见,便听得里面戴诚孝喝道:“你干不到也得干!三个多月了,才征了两千兵,那还怎么得了!”

    戴将军也在为难以补充士卒为苦啊。陆明夷想着,只见一个军官灰溜溜地走了出来,定是被戴诚孝破口大骂了一通的那人。这时守兵过去禀报戴诚孝,戴诚孝一听陆明夷求见,忙道:“请陆将军进来。”

    陆明夷走了进去,只见戴诚孝脸上尚有怒意。不过一见陆明夷,戴诚孝马上又和颜悦色,上前拱拱手道:“陆将军,您来了,请坐请坐。”

    陆明夷年纪还不到他一半,但两人军衔一样,戴诚孝也知陆明夷是大统制目下属意的三个红人之一,更不敢怠慢。陆明夷一坐下便道:“戴将军,末将此来,是想问前两日所上之书之事。”

    不等陆明夷说完,戴诚孝已道:“陆将军,您的上书我早已看过了。只是此事戴某实不敢自专,已发往雾云城请大统制批示。”

    陆明夷听他发往雾云城了,呆了呆道:“这要大统制亲自批示么?”

    戴诚孝叹道:“自然。陆将军,您提出的确是好计,只是依戴某之见,很难实行啊。”

    陆明夷是因为见这几个月来召募士兵极难,这才提出的分地召兵之策。他道:“只是,家父所著之书中,说此计与屯田之策配合,可收奇效,我共和军初起时便是如此,为什么现在不成了?”

    戴诚孝听他说是父亲书中所说,怔了怔道:“敢问陆将军令尊高姓大名?”

    陆明夷道:“家父陆经渔。”

    一听“陆经渔”三字,戴诚孝的脸几乎有点变形,惊道:“陆将军竟是陆将军之子?”

    这话有点拗口,好在陆明夷也明白。他点点头道:“家父在我出生之前便已见背,末将乃是遗腹。”

    戴诚孝搓了搓手,叹道:“原来陆将军将是陆经渔将军之子,实在想不到,怪不得!怪不得!”

    他连说了两个“怪不得”,陆明夷心中却有点不悦,心想我的军功都是自己立的,没靠过父亲遗荫,这戴诚孝怎么如此。他却不知道戴诚孝很早时就在前大帅丁亨利部下当兵,丁亨利拜陆经渔为师时他就在了。后来陆经渔这名字很少有人提,戴诚孝却是一清二楚。大帅丁亨利对戴诚孝来说便有若天人,更不要说丁帅之师。听得陆明夷竟是陆经渔之子,给他的震动实是非同小可。陆明夷见他唠唠叨叨说着父亲的名字,又道:“戴将军,为什么此计现在很难实行了?”

    戴诚孝叹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了。当时共和军初起,兵员难征,因此定了这权宜之计。但共和国以民为本,以人为尚,土地皆属国有,现在若再分地召兵,势必与国策抵触,只怕大统制也不会答应。陆将军,您这计策虽好,终是难行。”

    陆明夷本来满心希望,此时直如被劈头浇了一盆冷水。他道:“事急从权,现在难道不能从权么?”

    戴诚孝道:“征兵虽然紧急,但国策应始终如一,不能从权。陆将军,您还是等等,请大统制定夺吧。”

    陆明夷碰了个软钉子,再说不出话来,只得回去。过了几天,大统制的批复来了,果然与戴诚孝说的一分,说是分地召兵有违国策,不准实行。而这个时候,陆明夷也已听到南军变改赋税之制,变田赋为田租的事。

    南军实行的,其实就是变相的分地召兵啊。陆明夷想着,心里有种“被人抢先了”的痛楚。北军在年初取得的两场大胜大为不易,如果能一鼓作气,尽快扩充兵力南下,乘胜追击下,战火应该不会绵延太久了。可现在南军已抢先实行此策,相应的北军的恢复放慢了,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已被慢慢拉平,实在是错失良机。

    南军之中,同样也有能人。也许,上天注定这场战争还要继续下去吧。陆明夷想着,只是没想到自己是陆经渔之子这消息从戴诚孝嘴里传了出去。戴诚孝年纪虽大,嘴巴却不紧,加上对昔年的名将冰海之龙陆经渔敬仰已极,本来还对陆明夷提升太快有点不满,现在得知他竟是陆经渔的儿子,哪还有半分不满,只觉陆明夷子承父业,成为天下名将那是必然的。没多久,陆明夷是名将之后的事,军中已是尽人皆知。

    虽然补充兵力一直很困难,但北军也在慢慢恢复元气。谁都知道。挟此两胜之威,北方对南方的下一波全面攻势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