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流民与削兵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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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平堡参将府,深夜生着炭火,这深秋就是如此,白日燥热,夜里又冷得很。

    朱以溯处理完一天积累下来的政务,赵期将火盆上烧的正温的米粥端上去,朱以溯吃了两口,忍不住叹息道:“地方疲敝,政令难通!”

    只有新平堡这个千户所辖区他能完全利用起来,其他地方只是给他做做样子,比如开垦荒地这一条,就响应者寥寥无几,不是向他哭穷,就是说民力不足。

    说到底不是这些千户、百户不愿意开垦荒地,而是怕开垦荒地不划算要赔钱。他再三保证新开之地第一年不会登籍造册,免税一年。第二年每亩地缴粮一斗,其后每年缴粮一成。

    这个税率和官方规定的三十税一来说高了几倍,实际上来说没有其他苛捐杂税,反倒比现在的税率低了一半。

    可就是没几个人敢去干,都担心他人去政亡。如果万历老皇帝再撑两年,有着圣眷在身,朱以溯有把握在两年内将大同东路这四个卫所一个守备所发展到粮饷自足。

    这不是什么骄人政绩,只是将以前的荒废了的地重新耕种而已。以前军户们活不下去纷纷逃亡才使这土地荒芜下来,为啥活不下去?还不是因为剥削太重,结果军户们逃了,当官的反倒没啥油水了。

    在他看来,以前那些主政的都是一群蠢猪,连养羊的道理都不懂。只顾着宰羊吃肉,不知道蓄养羊羔,使之扩大族群。

    这也正常,毕竟多是流官,上任捞一笔转身拍屁股走人,自己捞够就成了,管他下一任干什么?

    “老爷忧心民事,施行德政,实乃东路军民幸事。”

    “唉,民事即国事,老夫只是依国法而行,按良心来做。军户百姓们苦,边军也苦。真不知我大明朝如今怎会变成这幅模样,说不成,说不成……”

    赵期躬身一旁,从衣袖里取出朱弘昭的信说:“今日傍晚公子遣孙河将这信转给老奴,老奴不敢自专,还请老爷决断。”

    “二郎这些天受苦了,那小屋新建,潮湿走风生活很是不便。说说,二郎是不是又缺银子了?”朱以溯笑容间满是慈爱,对于替父为先皇守孝的儿子,他除了疼爱外,再没别的想法。

    “老爷英明,公子欲遣孙河南下招抚五百余流民北上。这沿途花费不小,公子和老奴要支用百两纹银。”

    一百两银子很少吗?半斤八两,这就是明制五斤半,算成后世足足七斤半白银。考虑到明朝物价购买力,这一百两银子抵得上后世两千年的五十万。

    朱以溯沉默片刻,抚须问:“二郎规划的庄子你觉得如何?”

    “老奴难以用言辞描述心中惊讶,公子做事布局整齐,如成竹在胸,这庄子发展的好,即使老爷辞官,也能年进千金。”

    “既然如此这种问题以后你自决之,这个家,早晚还是要交到二郎手中。”朱以溯如此说,态度很明显,这一百两银子批了。端茶饮一口,朱以溯道:“老夫忙于政务,这家事还需你多多提点二郎。这五百人太少,批给孙河二百两银子,带步军三十,马队二十南下招抚流民。”

    赵期俯身行礼,无言中表达朱以溯对他的信任,却道:“老爷,这上千流民未免太多。公子心慈欲救济流民,就怕流民一多让公子棘手。”

    抚须轻笑,朱以溯道:“二郎气量还是小了些,他即好武事,将来从征没有三四百心腹家丁哪能成事?这压力大了也好,对二郎也是一番磨练。”

    “老爷所言极是,公子天资聪颖,老奴不该以常人衡量公子。”

    赵期俯身拱手,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屁,让朱以溯眉头舒展,心情愉悦却故作威严:“但你也不可骄纵于他,老夫一是要磨练二郎手段,二是着实心疼流民。对了,给何冲打个招呼,让他挑出一队骑士归入威远堡编制。”

    赵期轻笑,躬身应诺。暗道老爷还是担忧公子安危,这如今即将入冬,北边落雪后又免不得生出一些意外,若有活不下去的北虏鞑子南下抢食,威远堡有一支骑马队,也能就近照应青阳庄。

    九月初八,天启皇帝登位第三天。

    孙河一身总旗官服,在参将府拿了银子和几道文书,就急急忙忙先去军营调兵。往日一起北上的兄弟里有三人在战兵中当着千总,卫所挂职百户。

    如今这些个掌握五百战兵的百户千总,却对他一个小小的总旗很是亲热。原因无他,因为他孙河是公子的心腹。

    三千战兵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补满,同样的,军械甲胄缺乏,若不是镇守太监刘时敏发来一千套仓库里的破烂货,说不好战兵们连套最基本的鸳鸯战袄都没得穿。

    点了三十名最精悍的步卒,人人皆披棉甲,执枪挂刀腰悬弓矢。有了这三十名精悍步卒,孙河这才壮着胆子来到马营拿出参将府文书找千总何冲调二十名骑兵。

    孙河曾是菅家家丁,何冲是菅典标心腹小旗,两人虽是旧识却关系不佳。一个孤傲看不起对方油嘴滑舌性子跳脱,一个灵活善变看不起对方臭脾气。

    何冲头戴白缨凤翅盔,身披镀银山文甲,外罩大红披风裹甲戎袍,露出左肩威风凛凛端坐点将台看着十队骑兵往来奔驰。

    身后立着旗手,手持赤青两色旗,腰间还插着各色旗帜,听着何冲口述,这棋手挥舞双旗,打出旗语指挥场外操练的骑马队。

    孙河要见何冲,却被何冲亲卫拦住,这亲卫锦衣卫出身,皮笑肉不笑:“孙大人,这擅长军营可是杀头大罪。就算公子爱护你,千总大人依军律斩了你,公子也无话可说,对不对?”

    抬头见何冲那随意一瞥,让孙河怒气不打一处来。他最不喜欢何冲的一点就是这人贪得无厌,更兼胆大妄为,分明就是一副乱臣贼子的德行。

    “今日操演,三队表现最优,三日加餐,其次六队、八队,两日加餐,再次二队、七队,一日加餐。一队最差,这三日营中琐事罚处一队清扫整理。各队把总留下,余者散操。”

    五百名骑士留下十名把总,余者都按着编制牵马走了。

    何冲扶了扶凤翅盔,手扶腰间戚刀握把坐正身子,给了亲卫一个眼色,这才把孙河放入。

    “备茶。”抬手打发一名亲卫,何冲打量孙河,又看看辕门处那三十名身穿棉甲的甲士,有些奇怪,挥挥手,又有一名亲卫将马扎摆在他面前。

    “孙兄弟今日不来运马粪了?”

    开口就挖苦孙河,看着孙河脸色阴晴不定,这何冲就觉得有趣,哈哈大笑道:“为兄开个玩笑,看孙兄弟今日打扮,莫非参将大人有军务?”

    “公子怜悯太原镇水灾流民,说动老爷,派我孙河南下援救灾民千人北上参与民屯补充新平堡所缺民力。沿途不靖,老爷特发军令调二十名精锐骑卒,三十名悍卒随我南下。这是军令,还请何千总过目审阅。”

    “既然是公子的意思,我老何怎么敢拒绝?何某这就用印,麾下五百健骑,孙兄弟看到满意的就挑。”

    两份一模一样的调令分别盖印,一份留作副本保留,一份归孙河拿着,这是调兵凭证,马虎不得。

    盖好印,孙河收好调令,何冲办事这么干脆他也不好冷着脸,笑说:“这是何大人的兵,何大人抽二十骑即可,卑职如何敢逾越?”

    “那第六队如何,这十队老哥可是按着体能编队的。第六队体能虽差了些,但多是头脑灵活之辈,南下要与流民打交道,没有口才可不成。”

    “多谢何大人成全,待卑职完成这趟差事,回来买些汾酒请何大人喝一杯。”

    “都是随参将大人一起北上的老兄弟,扯这些尊卑未免生疏。替我向公子传句话,就说我老何管着这马队,凡是公子所指,我老何愿赴汤蹈火。”

    何冲这话让孙河眉头轻皱,抱拳应下。他很奇怪,这何冲怎么对公子就另眼相看?

    孙河领了二十骑,汇同三十名步卒,乘坐十辆马车南下。为了省钱,车上载着粮食造饭炊具等等之物。

    这边孙河走了没多久,练习骑射的何冲又被人打搅,这次来的是一名本地百户,上来就掏出调令抱拳道:“奉参将大人军令,请何千总调拨一队骑兵归于威远堡编制。所缺兵额,参将大人会抽调地方马户健壮补充齐全。”

    何冲打量这百户一眼,嘴角一翘道:“准了,第一队调给郭谅那小子,回去向参将大人说一声,就说马队缺乏军械。另外,马队三日一操,余下时间每日可抽出半日时间助地方军户耕田。”

    “何千总美意,卑职必完整传述于参将大人面前。”

    最健壮的第一队骑卒就这么交了出去,何冲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脸色阴郁,眉头不时轻皱。

    “大人,这朱参将一介迂腐书生,如何值得大人这般委屈?”

    笑着打量这名亲信,何冲摇摇头道:“你不懂,我这不是迁就参将大人,而是对公子输诚。”

    这亲信难以理解,问:“公子天资过人,聪慧异常却是一奇。而公子如今只有十岁,待公子袭职,说不定大人青云直上可为一方总兵。为何大人会……”

    “你不懂,最好也不要懂。匠户的事情进展如何?”

    “只招来八家匠户,且多是技艺不精之辈,最多也就打造枪矛刀剑,只有一家能打制棉甲。”

    何冲微微颔首,道:“派人去南直隶,再招些炭户,如果合适,弄两户铳匠。”

    这亲信点头抱拳离去,何冲翻身上马,一个人练着骑术。他永远忘不了菅典标派他去探查当时还叫朱二哥的少年生死时的诡异情况。

    那夜他去的时候朱弘昭尸体都凉了发硬,在他离去时却见到屋内有赤青两色环绕朱弘昭。大难不死的朱弘昭仿佛换了一个人,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天命。

    最近皇帝短短时间里驾崩两个,让他的一些心思活跃起来。对于朱以溯有意识的削他兵权,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朱弘昭会怎么看他,只要能和朱弘昭保持良好关系,他相信自己的苦心不会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