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争夺兵权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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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后天晴,金色夕阳笼罩在东渠,活着的人不论敌我,胜者神色喜悦,败者也侥幸于生还。实质上对于底层的鞑子牧民来说,若能化夷为汉,也是不错的路子。只可惜,边镇汉人并不信任他们,哪怕归化,也会受到胥吏苛难。

    何冲押着七百余乞降鞑子入营垒,身上甲胄染血,可见也是开了刀的。他此时留了短须,俊朗面容显得有些威严。举目展望中军将旗,眉头一皱,中军损失看来挺大,整整三杆将旗没了,看到后军将旗皆在,他松了一口气。

    “何将军来的真是时候啊!”刘高旭在烤火,见了何冲起身高声呼一句:“以逸待劳,这逮了多少腿软鞑子?”

    见他面带怨恨,何冲跳下战马抱拳淡声道:“风雪迷路,某前军担忧中军安危。全军两千儿郎可为见证,某从未收到大人信使,便率军赶来。于战场边缘遇到散骑,这才得知中军遇袭,请问朱大人现在何处?”

    刘高旭心中郁气难以发泄,虽然胜了,可他部众五百骑此时能战者不足百骑,听何冲这么说,也知道怨不得何冲,但还是闷闷道:“开路的前军,却放鞑子五千骑突击中军长达一个半时辰,不说了,何将军见谅一二,手下儿郎折了七成……朱大人中箭受伤,你还有脸来见大人?”

    他原是新平堡千户所一名总旗,被朱以溯接连提拔升为千户,自然对朱家父子忠心耿耿。而且此战数次折冲于阵前能余生,多亏了朱弘昭战前相赠的宝甲。

    “竟有五千骑?”

    何冲倒吸了一口气,急问:“公子现今如何?”

    “公子统御残军,接替朱大人指挥弟兄们灭了这伙鞑子。咱老刘服了,公子就在军中统计儿郎们战功。”

    朱以溯托病不出,彻底躲在大帐里不出来。士卒们和低层军官只当主将受了伤,而朱弘昭确实有能力统率他们,也没有闹事的,安安分分。

    另一处火堆旁,一名受伤的中军小旗端着面糊糊描述着战局进展和自己这一个百户所辖的弟兄们遭遇。朱弘昭戴着鹿皮手套,紧握着鹅毛笔记录着,不时询问几个英勇战死士卒的名字。

    小旗也说不清一些弟兄的准确姓名,只能取来花名册再寻其他军官询问。

    “好好休养,每一位为国捐躯的兄弟,我都会记下来送呈天子,为弟兄们报功。”

    安抚这小旗几句,朱弘昭长出一口气,身旁翻着花名册的幕僚李士第叹道:“丙营第三百户队就剩了一个小旗,十八个骑卒,实在是难以详细记述。”

    “再难也要弄清楚,他们随我父子死战不退,不能死后只拿一笔抚恤。我要在此地立碑立将军庙,向天子报功,还要让他们的英名留在石碑上,永传下去。”

    前世作为一个写手,这一世又进修了一年多,朱弘昭渲染手法自认还是可以的。这一战必须渲染为一场惨烈的战争,一来为士卒,二来为他父子加重军功。

    尽管俘斩四千余鞑子已经是边镇数年来罕有的大功,可他不介意将这份功劳宣传的更大一些。而且这是实打实的军功,数量不掺水,比某些边镇军将虚报的军功更有说服力。

    每一个百户队,他都专书一页,记载每个军官战中表现和杰出英烈士卒。一来祭告死者,二来作为评功标准收活人之心,第三,越详细越有说服力。

    边镇军将只认战功,只要他父子此次出塞打下赫赫军威,扬名诸镇。利于他父亲接掌大同镇,到时候有军功镇着,管理起来也会方便不少。

    “公子,末将救援来迟,罪该万死!”

    何冲弃了大刀直接趴在朱弘昭面前,脑袋贴在雪地上。

    “风雪阻路,军情传递不畅。救援不及非将军所愿,迟军不发于何将军何罪之有?”扶起何冲,朱弘昭道:“前军儿郎精锐,此夜就拜托何将军率前军守夜。稍后统计军功,还请前军百户与总旗来中军大帐细禀。”

    何冲起身,低头询问:“公子,怎不见右军渠家祯所部?”

    “至今未至,可能还没收到消息。”朱弘昭面色轻松,似乎毫不介意渠家祯迟军不发,错失战机。

    微微颔首,何冲抱拳告辞,他连朱以溯伤情都没问,转身之际嘴角带笑。这个渠家祯,要倒霉了。

    而此时,渠家祯所部抵达玉林老城,见城上插着明军战旗,不由欢欣鼓舞,终于可以有个休整的地方了,结果一听何冲回援中军只留了十几个冻伤士卒守城,渠家祯哪里还敢入城,留了三百人守城,带着人马赶紧朝东渠赶去。

    而西路参将麻承宣率一千余骑沿着兔毛川北上,遇到东路派向大同镇的报功散骑,麻承宣大惊:“俘斩四千余骑,阵斩三千,俘获千余骑?”

    “正是,参将大人先率中军两千于东渠遭遇鞑子前队三千骑前后夹攻,力战重伤。后公子与左军郭谅部及时赶到,杀散鞑子前队,公子临阵击毙鞑酋阿拉塔。参将大人将军权托付于公子,公子统军率儿郎们复与鞑子三千六百余骑鏖战,公子家将李成栋率敢死士步行突入敌酋马队,阵斩鞑酋莫日根,我军大胜!”

    这去大同镇报功的是一名百户,浑身还散着血腥,龇牙笑笑,鄙夷看一眼西路骑卒,带着手下抱拳打马离去。

    这一傲慢行径惹得西路上下军将不快,连莫日根这个老狐狸都死了……麻承宣感叹道:“瞪什么瞪?人家东路有这个底气,咱呢!”

    “大人,如今东路朱参将重伤,其子年幼又官职低微,统军名不正言不顺。大人乃是积年宿将,为国事计,不可令大军统于稚子之手,不妨接掌东路大军,再立军功,为国效力。”

    “对,稚子如何能统军?大人此时就该奋勇挺身,为国事操劳多担待一些。再者东路本就是大人所治,大人知兵知将,东路上下又熟悉大人,统军不存在生疏。”

    麻承宣沉吟,又有一将劝谏:“总兵杨大人卸任在即,大人历经东路、西路又熟知大同诸路兵事,此时正该接掌总兵官位,这也是人心所向啊,大人不可不察。”

    心里冷笑,麻承宣知道这些军将和他一样,都恐惧朱以溯立下大功顺利接替杨肇基。那样杨肇基搞到一半因卸任而荒废的卫所军制又会被朱以溯重新抓起。再想想朱以溯整顿阳和、高山两卫时的血腥手段,这些军将如何不怕?

    此次西路出兵,千余骑都是诸将家丁,现在众人一致推举他麻承宣,若他不识趣,说不好西路这千余骑当即就会散了。

    “既然诸位如此看重麻某,为国事,为大同健儿计,麻某自然会迎刃而上,取这东路兵权,为……为诸位解难。”

    西路诸将担心东路指挥权再生变化,又见天色将暮,便心急火燎加速赶往东渠。

    而渠家祯所部先达,张英迎住和一脸疲惫的渠家祯密议:“朱将军负伤,如今高烧不退。军权已由其子接掌,虽大胜鞑子,但张某认为此等行径与国法不合。东路军兵乃是朝廷之军兵,非他朱家私军,岂能父子相继?”

    渠家祯眉头皱着,他从小学文,以因为母亲早死,改学成武。在万历二十四年,他二十四岁的时候,考中武举,第二年考中了武进士,到大同镇任挂印总兵,并不是总兵官,而是相当于总兵府实习。

    张英复劝:“某非私心,朱公子却有统军之能,气度不凡,统兵才能尤胜在下数倍。可这实与国法相不容,还望渠公以国事为重。”

    渠家祯的官运并不好,在大同镇蹉跎了大半辈子,若不是朱以溯赏识他军屯有方,他可能还是一个千户。

    现在要抢军权,他有些过意不去,迟疑道:“朱公于我有提拔之恩,再说朱公子统兵才能不凡,如今诸将心服,我如何能成?”

    四十多岁的张英不语,他也是朱以溯提拔起来的,仰望夜空,语气幽幽:“李可将军、丁成虎将军今日为国捐躯,娄劲功畏敌不前为部众所斩,东路上下军将此时皆与朱家父子家将无异。”

    渠家祯诧异:“老李阵亡了?”

    “将军难免阵前亡,倒是刘高旭将军折冲五阵立下大功,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张英说着,压低声音道:“上下一心固然利于大军作战,可渠公,此乃军中大忌!我也知此时朱公伤重,我等谋夺军权有失恩义名节……”

    左右看一眼,张英继续说:“更知道这军权夺不来,但还是要夺。我等必须要让朝廷知道,东路并非上下一心。只有这样,朱公才能接掌总兵高位,顺利重整卫所军制,为我大同镇,为朝廷创建强军劲旅。”

    渠家祯一叹,苦笑道:“希望朱公能知你我心意。某也为宗室能出朱公父子这般果毅英勇之辈的庆幸,对朱公子也无恶意,形势所迫,这事我应了。”

    “如此大善,这得罪人的差事就由张某为前驱。”

    新立的中军大帐,朱弘昭喝着肉汤,正在誊抄军功,赵期在一旁捣鼓炭火,大帐内武永昌和李成栋跪在地上,都垂着脑袋。

    停下笔,朱弘昭道:“军功赏罚要在公明二字,你们倒好,一个枪毙贼酋莫日根不报,一个更昧着良心贪图军功不报!你们都是我的人,这事不为人知也就罢了。若让他人揪出来,将置我于何地?他日,我还如何统军?如何让上下军将军兵心服?”

    武永昌看一眼李成栋,见他面生愧色,故而昂首道:“公子怜惜小的性命,已将家兄军功计于小的名下,又升赏小人。杀鞑子本就为家兄报仇,小的不是为了军功。再说,小的那一铳也未能当场击毙鞑酋,还是李大哥勇悍,直突入其腹心,阵斩酋首。”

    “呵呵,你倒是振振有词!既然你都这样想,我还能说什么?行了,你退下吧,新军内孙河重伤,你接替他哨官之职。这军功少不了你的,回去也好好想想,下次莫再犯了。”

    武永昌心服口服,真说对击毙鞑酋这军功不动心,那也是假的。他是朱弘昭家奴,而李成栋是朱弘昭心腹,他又念朱弘昭保他性命,还升赏了官职,这才不争的。可军功又飞回来了,他哪会再拒绝。

    重重顿首,武永昌离开大帐。

    “你也起来吧,我知道你战后要迎娶赵姑娘,心中渴望军功。可全军上下哪个不渴望军功?你于乱军之中阵斩贼酋首级,所有人都眼巴巴望着,别以为都不知道虚实。只是念着我父子恩情才故作不知而已,但你就能心安理得的昧下这军功!”

    李成栋不答话,只是垂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你突阵有功做不得假,先升任百户,战后保你一个六品所镇抚。回去也好好想想,如果想通了我准许你今夜与武永昌饮酒,他兄长战殁,心里也不好受,去陪陪他也好。”

    见李成栋偷偷抬头,眼眉带笑,朱弘昭眉头一挑:“滚吧。”

    “唉,小的这就去了,谢公子。”

    帐内清静了,朱弘昭揉揉眉心,问:“我父现今如何?”

    “老爷只是略有高烧,李老爷说不碍事,明日烧退了就无碍。老爷特意嘱咐了,让公子以军事国事为重,莫去叨扰。”

    朱以溯身体不好,比不得军汉健壮,只是发烧,朱弘昭也放心不下。嘱咐赵期好好照看时,帐外李遂阴着脸入帐拜道:“公子,右军渠将军入营,率诸将要见老爷。”

    “荒唐!我父高烧不退,正需静养,岂能见人见风?告诉他们,现在是我署理军务,有事可来中军大帐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