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五斗秀才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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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国之策!”正在乐安府衙举办诗会,孙维一听赵日中提及,言辞激愤振振有词:“以乐安侯家将家兵充当朝廷兵马,此举何其不智!这些人拿着朝廷的粮饷,仍旧心向乐安侯,要他们何用?白白增加了朝廷负担,就是增加了百姓负担!”

    一帮乐安的年青士子饮酒论政,孙维这话一点都不过火,就是有人喊出要进京贴大字报也不为奇。东林党开了个好头,各地纷纷效仿,没事做大家就聚起来评论朝政,准确来说是评击。

    他们都是科考的失意人,要对那帮当官的有好感才是怪事。一个个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怎么表现出这份怀才不遇?当然是将那些抢了他们做官,为国效力机会的官员们制定出的政策喷的一无是处才行。

    赵日中脸色不快,前有巡抚赵彦警告,现在朝廷又给了朱弘昭名正言顺的兵权,他才不想去招惹朱弘昭,得不偿失。而这帮人平时私下评击朝政也就罢了,可竟然当着他的面,在县衙后院评击,真是不知收敛。

    “啪!”

    诗会外围桌上一名青衫洗的发白,面容枯瘦蜡白的青年猛地一拍桌子,仰天哈哈大笑。

    孙维正挥舞着手臂给自己言辞助势,被打断脸色不快,望过去,不由嘴角带笑:“怎么,我们的五斗秀才别有高论?”

    五斗秀才秦朗,家道中落,曾为乐安县县试第一,青州府府试第二,院试稍差,但也成了生员秀才。岁考时因饥馑而迟到。会考三年一次,而岁考和科考是各省提学官主持。

    岁考是一年一次,成绩优良者可以进行科考,成绩差的有可能会被赶出学府。科考成绩分六等,一二等才有资格参加会试。秦朗没参加岁考,等于丢了今年科考以及会试的资格,被人嘲笑死板不知变化。

    原因就是这家伙不肯低下头颅去借钱,否则哪会迟了岁考?

    县试成绩第一,府试第二让秦朗取得了廪生资格。但这个名额有定数,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每人月给廪米六斗。

    因为贫苦,这位又一心扑在科考上,无心经营产业,故而生计全维系在这每月六斗米上。考中秀才的,只要年青有潜力,勾勾手指头就会发财,哪会在意这区区六斗米?

    所以这米发放时的数量就有问题,大家都不在意,而秦朗却不得不在意,这关系到他会不会被饿死。

    因为廪米有五斗而闹了起来,成为一时笑话。他本人又不合群,被人称作五斗秀才取笑他。

    秦朗昂着脖子看着孙维,轻哼一声:“可笑,天子以乐安赋税养乐安侯,乐安侯以乐安赋税养护院。现今天子与诸公立乐安守备所,乐安侯部曲划归朝廷统辖。他们吃的还是乐安的赋税,却由朝廷军令统辖,已不复乐安侯所有。你孙举人还不满意,是不是认为你能比满朝诸公做的还好?”

    “如今最生气的应该是乐安侯,你孙举人哪来的这么多不满?莫非你孙举人搭上了乐安侯这艘大船?实不相瞒,秦某素来仰慕乐安侯,还请孙举人念在同乡之谊举荐一二。”

    “你……你血口喷人!我孙维何时与乐安侯有了联系?”

    秦朗咧嘴一笑,满是自讽:“乐安侯又不是瘟神,孙举人紧张什么?实不相瞒,秦某这就去投奔乐安侯。六斗米,五斗米,都不够啊。”

    说着整理一下衣袖,出席对知县赵日中,本县教谕分别行礼道:“学生承蒙赵大人与老师栽培却失了今朝会试资格。心中苦闷难以用心攻读,又仰慕老侯爷投笔从戎之英伟,还请大人与老师体谅。”

    说罢要走,赵日中喊住道:“本官与乐安侯有一面之情,待本官手书一封,助承嗣一臂之力。”

    秦朗一拜:“不劳大人,若侯爷赏识学生之才,学生以死报之。若侯爷视我如草芥,学生另投他处。学生告辞。”

    赵日中也不恼,看了眼秦朗背影,对本县教谕笑说:“未曾想这秦承嗣还是个傲气人物,多事之秋啊。”

    教谕这种官只是九品,掌一地教育,是清流官,所以很有威望。这位教谕抚须一笑:“若无傲气,怎会有五斗秀才之名?”

    孙维气结,和一帮士绅子弟以及即将跻身这个层次的士子脸色都不是很好。

    朱弘昭与赵日中同时接到布政使司和都司传达的政令,终于是送了一口气。

    给了他正式的兵权是一个原因,这兵权不是战兵,是卫所军编制。这就意味着塘头寨、两个巡检司一带的土地也归卫所所有。有了土地,卫所制的军屯才能进行下去。

    不过也有了一个大难题,那些土地都是有主的,直接划归卫所人家哪里会愿意?

    一日后他在清水泊芦苇荡边上设宴,召集人手商讨怎么处理土地问题。

    “侯爷,这是朝廷的政令,这土地他们不交出来就是抗拒朝廷!”

    高杰今日红光满面,昨晚他又从李墨轩那里赢了五十多两银子……

    刘良佐则反对:“乐安士绅荣衰一体,我们按着朝廷的意思拿了这土地,在他们看来就是咱们在强抢。到时候合力抵制侯爷,散播谣言抹黑侯爷,不好处理。”

    官宦出身的王敦盛还没来,朱弘昭这边手下全是一杆子土包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士绅们打交道。

    而旁听的李墨轩出身层次又高,根本看不起地方的士绅,他眼中朱弘昭手下这帮军汉是土包子,乐安的士绅也是土包子。

    喝一口茶,朱弘昭望着碧绿丛生如林的芦苇荡,说:“先不管怎么样,你们去把三个千户所的架子搭起来,普通农户编入军户,政令以东路为基准。不论收成如何,免去他们所有的杂税,只收两成。”

    “至于那些士绅的土地……”朱弘昭摸着竹筒茶杯,沉吟起来。其他地方好说,可乐安镇巡检司周围的土地大多是孙家的,拿了这土地就是抽孙家的脊梁骨,真的不好处理啊。

    “老爷,有生员名唤秦朗投帖拜谒侯爷,说是能解侯爷燃眉之急。”

    赵期双手捧着一枚书写在竹片上的名帖,穿过外围护卫,径直来到宴席中。

    朱弘昭接过拜帖,竹片是新剖的,泛着竹木清香,正面写着秦朗的姓名字以及身份籍贯,背面雕刻着一行小字:‘侯爷所虑土地也’。

    “人在哪里?”

    “还在那里等回帖。”

    有身份的人相互拜访,一般都是先递名帖,若接受就写一份回帖,定好时间地点,说白了就是预约。然后拜帖人拿着回帖会在约好的时间来拜访,明朝还算好,若在汉唐之际,这回帖可要拿好了。

    如果丢了,在人家院子里被砍了,告你一个擅闯民宅死了也是活该……

    朱弘昭起身来到木桌旁,陈策先一步抵达,开始研墨,朱弘昭按着格式写了回帖,吹干墨迹递给赵期道:“请这位秦秀才进来,别怠慢了。”

    秦朗此时就在营垒里,周围几个少年火铳兵十分警惕看着他,秦朗神色尴尬。他事先想侦查一下,结果被暗哨抓了回来。

    如果不是他及时亮出县学发放的身份牌,可能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这伙少年兵很久没操练了,以前没有名义进行光明正大的操练,每日也就长跑锻炼体能,更多的时间都在以队为单位进行填鸭式教育。

    现在终于可以操练了,读不进书的好动少年兴奋的难以抑制,而那些读书读出了味道的少年兵,则苦着一张脸。一个个都在营垒里背诵千字文,嗡嗡的读书声让秦朗脸色先由好奇不屑,转变成了现在的郑重。

    “秦相公,我家老爷有请。”

    赵期步子轻快,将回帖双手递给秦朗。

    秦朗微微欠身接过,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调查过赵期,知道这是朱弘昭的老仆,是侯府大管家,管着乐安城外侯府工地上七八千号人。

    一袭浆洗发白的青衫,头戴竹冠就是秦朗的打扮,本因未曾携礼而有些窘迫,却见赵期脸色无异,也就放松下来。

    芦苇荡随风摇曳唰唰作响,秦朗来时正见朱弘昭双手负在背后,与一干将校望着清水泊发笑,走近了才见水泊里几十名少年在戏水,而且每人穿着竹片藤条编成的木甲,手里挥舞着木棍,相互锤打抢着一枚充气皮球。

    赵期看了一眼水中情景,笑说:“这些少年郎都是昨日擅自离营戏水的,侯爷正在惩戒他们。”

    “明明是相戏玩耍,这惩戒方式倒是稀奇。”

    “秦相公有所不知,只有抢到皮球者才能免于责罚。余下的,要清理营垒茅厕。”

    听到说话声,朱弘昭转身打量一眼秦朗,秦朗身材稍高,将近八尺余一些。非常的瘦,甚至有些担心水面刮来的风大一些,就能把这秀才吹倒。

    “乐安生员秦朗拜见侯爷。”

    秀才生员可以见县令而不跪,但对于朱弘昭这个超品的侯爷,还是要跪的。秦朗并不想跪,只是鞠了一个大躬。

    “秦先生不必多礼,不知先生何以教孤?”

    朱弘昭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邀秦朗去竹棚下相谈,秦朗回了一个小礼以示感谢。

    竹棚下,赵期重新为两人冲茶,上了一份点心后退了下去。

    秦朗端着茶碗嗅了嗅,笑说:“学生才疏学浅,自知科举无望,故特来投奔侯爷。因此对侯爷眼前窘地也略知一二,老侯爷善于军屯,侯爷养家丁两千所耗甚大,窃以为侯爷心在军屯,所虑之物就在土地之上。”

    “先生所言大善,陛下爱护本侯,赐税养兵。今日又给本侯练兵、军屯名分,可军屯所需之地皆掌握于士绅之手。本侯若持朝廷法度取土,必会得罪乐安上下士绅。若让这些士绅白白让出土地,更是白日做梦。这土地之事,着实让本侯头疼。”

    朱弘昭把自己的情况简略说出,并没说自己想怎么解决,说罢端起茶碗,将皮球踢给了秦朗。

    既然你要投靠,就要展现出一些真才实学,光凭一个秀才生员身份就想得到重用,那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