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乐安乱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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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二,山东巡抚赵彦与登莱巡抚袁可立‘得知’叛乱,联名保奏原大同镇总兵,养病赋闲在家的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官。

    而这两人也同时发文书到乐安请乐安侯朱弘昭率军南下,朱弘昭以无天子诏书不发兵为由推辞。

    “真反了?”

    五月十三日,徐鸿儒率闻香教起义军四千余人按计划兵分两路攻打郓城。郓城知县余子翼傻眼了,闻风丧胆,确认消息后仓皇逃跑。

    县里负责教育工作的训导官刘维贤、武举王朝俊召集士绅,集合各家护院、丁壮千百余人固守顽抗。

    所谓的引蛇出洞之计也是赵彦的无奈之举,整个山东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七八个人,有三个还是朱弘昭这边的,其他文武官员根本不知道,一听闻香教造反,都慌了手脚。

    闻香教早有准备,徐鸿儒造反的大旗一立,消息就像瘟疫一样散播出去,山东各地闻香教信众群起响应,拖家带口,纷纷向兖州府流动。

    徐鸿儒的叛军规模时时刻刻都在增长,而郓城县困守孤城,内无精兵强将,外无援兵,双方激战数日,闻香教叛军攻克县城,武举人王朝俊战死在县衙,刘维贤被擒。

    五月十五,消息传到乐安,乐安县内闻香教信众由小传头集合,围攻乐安城,人马不多,而且非常的杂乱,简直就是流民军。

    携家带口,像样的武器也没几件。这样的流民军在数量没有达到质变之前,根本弱不经风。

    知县赵日中穿着官服,握着文士剑亲登城墙。乐安富裕,城中各家派发一千左右护院与衙役们登墙防守。

    城外闻香教信众就那么围着,连最简陋的攻城器具竹梯都没几副。营垒?也是没有的。

    孙维也在城头,望着城下叛军真的慌了。

    “秦教授,侯爷何时发军?”

    烈日悬头,赵日中一手遮在眉前,看着远方不断汇集来的信众,心中也没有底气。山东承平已久,突逢战乱兵戈,人人都慌了。

    再看看城下一片蒙着红头巾的叛军,密密麻麻如火如荼,看着骇人。赵日中发慌,守城的护院们、衙役心里也没底。

    “侯爷尚在孝期,无天子诏书岂能擅自发军?”秦朗脸色苍白,他没想到乐安一地的信众会集合出这么多的人。他没想到,赵彦这个山东巡抚也没想到,都慌了。

    “愚见!”赵日中手掌拍着女墙,肃声道:“平乱事关国朝稳固,侯爷岂能以一人得失而坐视香贼壮大?香贼如蚁附,若不能一举平定,必然如流寇一般四处流动卷民为贼,到是时,地方糜烂,民为兵戈所迫不得不从贼,十户九空!”

    “赵大人所言极是,乐安侯为何不发军!”孙维看一眼城外,扭头神情愤慨:“乐安守备卫所军马是朝廷之军,岂能听从乐安侯调令?”

    瞪一眼孙维,秦朗道:“孙先生有所不知,前不久朝廷下旨,乐安卫所已调归侯府统辖。而兵马调集非朝夕可成,哪有孙先生嘴上说的那般容易?”

    “怎么可能?”

    孙维一脸不相信,扭头看向赵日中,赵日中缓缓点头道:“秦教授所言不假,乐安守备军已归侯爷统辖。无侯爷军令,无人能调动乐安守备军。”

    “荒唐!”孙维心中怒骂一声,但此时保住城池要紧。一旦被破城,他这个举人下场就两个,要么从贼,要么自杀以保全名声。不论是哪个,孙维都不会乐意。他已经科举拿到一等成绩,就等着过段时间赴京参加会试,前途大好,怎么能折在这里?

    “俺要见赵大人,俺原来是高家港巡检孙恩!俺有破敌之策!”

    孙恩带着二百余召集的弟兄汇集到城下,高声嚷嚷。

    孙维更是脸色难看,对一旁赵日中道:“大人,那是学生族叔,有一身勇力却是个浑人。”

    “三郎,有你这么说你叔父的吗!”孙恩挤上来,手里提着一把朴刀,抱刀在手最赵日中行礼:“草民孙恩拜见父母官大人,草民有破敌之策。”

    赵日中对孙维有了意见,扶起孙恩和声道:“愿闻其详。”

    “父母官大人请看城下,香贼杂乱无章法,且各部疏远。只要有精锐五百人出城突击其中一部,香贼必然阵脚大乱,胆气尽丧。”

    城下的叛军真的很乱,男女老幼都有,且混杂在一起,可能一见血就会崩溃。

    孙维静下来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也知道不能拖下去。城中也有闻香教信众,一旦再拖下去,内外夹击,到时候失去了城墙优势,城上的这些杂兵保准会乱。

    甚至,这城上的护院们就有信奉闻香教的。现在不能拖,必须打出优势,增加士气。一旦处于劣势,城内的闻香教信众必然会发难。

    这个道理赵日中也知道,可是他不信任孙恩,不可能孙恩红口白牙一说,他就打开城门。不由扭头去看孙维,孙维是孙家宗房三子,他若作保,也能代表孙家。

    秦朗在一旁静静看着,给孙恩一个眼色,孙恩只是嘴角一翘。

    孙维再看看城下杂乱的叛军,心中思索,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军功这年头是宝贝,武官们需要军功,而文官们也是需要军功的。他一个举人若有军功在身,有了名声,可能会试失利,科考官也会给他一个机会。

    他看看孙恩,孙恩给他一个满是信心的点头,孙维抱拳道:“老侯爷尚能投笔从戎于塞外大破鞑子,扬名立世。今日学生愿率孙家护院护我乐安一方,还望大人给学生一个机会。”

    “好,本官再赠两班衙役助阵。”赵日中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旦拖下去外面的红巾叛军越来越多,难保城内不会有人作乱。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斩首一级赏银五两!擒杀贼首者,赵大人保举尔等为县衙衙吏!”孙维握着长剑,挥舞着激励:“若有为国捐躯者,家中老幼由我孙家养老送终,出发!”

    城门嘎吱推开,七百余人蜂拥而出。

    “南无阿弥陀佛!”

    “往生极乐,净土在西!”

    城外叛军更是敲锣打鼓,丁壮在前,健妇在后,老幼挥舞草制的红色旗幡招摇,大声呐喊佛号,助威着。

    “杀!”

    孙维这个读圣贤书的举人关键时刻也不掉链子,读书的人就两种,一种读傻了,一种读出了道义,心智与道义相合,可以说是铁石心肠,心中有道而无情。

    书中道义万千,能像于谦、文天祥那样的是少数,更多的人是读书看透了世事,只会取利于自己的道义,而不视那些损害自己利益的道义。

    那些跟着闻香教叛乱的信众,在孙维看来就是该杀的人,不需要怜悯。他们只是军功而已,当然,前提是他要打得过。

    “孙公子有令,击破县城!”

    孙维被人一棍敲翻,被一帮人围着,看着似乎还站在那里。孙恩带着一帮人从怀里抽出红巾裹到头上,他持刀大喊:“县城财富,皆由弟兄们自取之!”

    出城的人马陷入慌乱,孙恩指着城外扑来的滚滚红潮道:“城门就在弟兄们手中,城外弟兄上千万,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弟兄们,反了!”

    “孙老爷,你要造反?”

    一名孙家家丁头目惊慌大问,孙恩大笑:“就是反了,圣教兄弟二百万,不信打不下一个天下来!怎么,你有意见?”

    刀光一闪,那家丁头目被孙恩一刀剁翻,上前追砍一刀剁下首级高举着:“打破县城,城中财富、女子,尔等自取!愿随俺孙恩取财富,成大事者,跟上!”

    城门下瞬息间发生的事情让城头一片大乱,很多信奉闻香教的护院早有准备,取出红巾裹到头上,城内突然起火,赵日中傻了,看着城外红巾叛军欢声鼓舞,紧跟着叛乱的孙恩所部杀了进来。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当啷一声,赵日中手中文士剑坠地,脸色苍白瘫软在地:“天子以本官守乐安,如今用人不明以至城失陷于香贼,城中百信沦落贼手皆是本官之失。如此大罪,岂能苟活于世?”

    说着就要爬上女墙跳楼自尽,他周围亲信就连师爷都跑了,就留了秦朗一个。

    秦朗拉着赵日中腰带大喊:“大人何故如此!乐安丢失皆是孙家从贼之故,与大人何干?”

    “承嗣快些逃命去吧,本官今日不死,他日国法不容。速速松手,以成全本官名节。”

    “孙家从贼要反,大人不开城也守不住!不如随学生坚守县衙,要死,也要为朝廷战死!”

    赵日中如梦初醒,从女墙上下来,捡起文士剑挥了挥,太轻,丢了,抄起地上一杆红缨长枪双手紧握着,点头道:“承嗣说的有理,本官要死,也要战死在乐安城中。”

    的确,战死的县令比自杀的县令更有名声,说不好死后还能获得朝廷追封。文官们这年头也是一个极端的团体,为了名声喊的口号响亮,却不动声色间捞着银子。

    而为了名声,这帮人什么事都敢干,上可顶撞天子,至于下,只要能换来名声,啥都能舍弃。包括散财,也包括性命,只要名声,一切都可以舍弃……

    城头明字大旗被砍落,立上一杆赵字旗,紧接着孙字大旗立起。

    县衙内,赵日中握着沥血长枪,与一干衙役坐着最后的死守。城中一片喊杀声,乐安满城皆是一片赤红色,红色头巾旗帜,红色的血。

    一家家商户被攻破,造反的护院们对以前的主家格外手狠。也因为他们,导致商户、地主宅院内的护院们意志动摇,有的打开院门响应叛军。

    毕竟,对待家奴并不是人人都那么仁慈的。

    县衙前院丢失,赵日中与秦朗且战且退,退到后院。

    赵日中丢了长枪,握着一把短剑来到妻儿面前涕流满面,牵着长女抱着幼儿:“为父无能,致使乐安沦丧贼手。县衙若破,你等必遭毒手……”

    “大人不可啊!”

    秦朗过来抱住赵日中举起的手臂,手臂中短剑森寒,剑下赵日中长女等着圆溜溜的眼睛。死死扼着赵日中手臂:“大人再等等,城中失火浓烟滚滚,侯爷必然会发军来救。”

    “大人,顶不住了!”

    院门处帮衙役死死顶着门,大门摇摇欲坠,不时有火把投进来,后院浓烟伴随血腥气,格外刺鼻。

    “夫君杀贼就是,事有不济,妾身与楚儿投井就是。”赵日中的妻子,俏脸无血色,抱着儿子,看了一眼后院的水井。

    “砰,砰!”

    前院杀喊声被一阵密集火铳声打断,顿时一阵哀嚎。秦朗松了一口气,大喊道:“是侯爷在城中的兵马,我等有救了!”

    “侯爷的兵马怎会来的这么快?还有火铳?”赵日中思维有些奇怪,被人救援却质疑起了秦朗。

    秦朗难道要告诉他,这伙援兵就是打开城门的主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