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落幕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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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南城的杨肇基主力部队后撤,而朱弘昭继续驱使降军在北城攻城,西门的杨国栋一咬牙,也带人继续攻城。

    他害怕朱弘昭战后追究他避战之罪,现在战场最高指挥是朱弘昭,不是杨肇基。他没想到张榜竟然是朱弘昭看中的的人,早知道这样就不让张榜殿后了,不然现在也不会一副缩头乌龟模样过日子。

    城头有人质又如何?

    先杀进去再说,杀不进去也要把气势做足,别给朱弘昭把柄。

    朱弘昭在济南府杀文官像杀狗一样,连五品大员都杀。月前杀带病的溃逃周部团练兵,更是不曾手软。

    每次口号喊得响亮,杀人从不手软。

    山东文官除了袁可立和徐从治,没有不怕朱弘昭的。武将中只有一个杨肇基行得稳站得住,其他将领都怕被朱弘昭抓住小辫子。

    没错,徐鸿儒的法子就是人质。杨肇基部队还没登城时,南城城头出现了孔府子弟,就连跳城自杀失败,摔成瘫痪的赵彦也在其中。

    西城城墙也出现了孔府以及被虏入城中的士绅,而北城因为张虎倒戈神速,转身就打北城,仓促间短兵相接,叛军的人质推不上去,推上去杀红眼的降军部队哪管什么人质,先一刀剁了再说。

    若在降军攻城前,城中叛军早早推出孔府人质,说不好朱弘昭还要束手束脚。可惜,张虎攻城攻得太快了。

    历史上徐鸿儒被困邹县,苟延残喘五个月,靠的就是全城的人质。官军不敢攻城,只能围困。最后城中将能吃的全吃了,官军招降,城内军心人心惶惶,徐鸿儒单骑出逃被擒。

    现在,张虎所部将士都已经攻上了城头,如何能退?

    在杨肇基退兵时,就让杨御藩护卫着徐从治来朱弘昭这里解释,半路上遇到高杰率领的飞熊铁骑。高杰等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们本来就是奉令去给杨肇基甩脸色的。

    “迂腐!”

    指着鏖战的城头,朱弘昭大骂杨御藩:“贼军依仗人质,难道就不攻城了?若贼军以人质为要挟,难道还要给他们粮食、衣物和土地不成!告诉杨总兵,令他即刻攻城,莫让降军夺了破城首功!”

    “侯爷不可冲动,城中有孔府幸存圣人血裔……”

    “荒唐!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亚圣后人与孟府子弟能与贼军势不两立,恪守名节取义,至圣后裔必然早已成仁。”朱弘昭看着徐从治,语气放缓:“徐监军可要深思,孔府子弟怎么会折节向贼军乞活?依本侯之见,城中孔氏多是冒充。曲阜孔氏何其多,贼军必然在使诈,或者拿着草鸡当凤凰,当不得真!”

    徐从治苦笑,难道他要说他看到了孔府世子?

    说出来就是打孔府的脸面,打儒教的脸面,打朝廷的脸面!

    他望着高台上的袁可立,袁可立装起了泥人土偶。现在战局进展喜人,打下去就能破城,破城平乱就是眼前。若停下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谁都知道城头上的孔家人是真的,有孟府子弟英烈在前,他们却在贼军中活着,鲜明对比下,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反正孔氏子弟遍天下,大不了到时候再选一支供着继续当衍圣公。

    还好这是孔家人,若是其他家的人,袁可立早就跳起来骂人了。诸葛亮骂死王朗,这可是他们向往的一种境界啊。

    “传令轮转将军,令他加快攻城,为孔府死难圣裔赎罪。”

    朱弘昭下完军令,转身回到虎皮大椅上,袁可立对徐从治无奈笑笑,转身跟上。

    对袁可立来说,跟着这位侯爷打仗,旁的不说,光气势就让人心里舒坦。大开大合,堂堂正正而战,跟着省心,安稳。也容易看明白,几个月下来,袁可立也长了一些眼光和军事常识。

    看看台下徐从治,按朝廷的意思,是徐从治接替赵彦,总统山东军政务。

    两月前把贼军围在邹县,杨肇基和女婿联手兵强马壮,和徐从治联在一起。各地来援士绅争相拜访犒军,军营内一片热闹如同酒肆。

    现在呢?一切还不是要看朱弘昭脸色?刚开始打的猛又怎样?这不,后继乏力难以持续。什么怕贼军有人质,杨肇基手下官军打不动了才是问题吧?

    还是这位小侯爷手段高明,打的轮转将军心服口服没话说,关键时刻竟然还投降了小侯爷。

    袁可立也是有能力的,自然看得出朱弘昭能让轮转将军投降,除了打的轮转将军没了脾气,另一个原因就是朱弘昭在贼军中有信誉。自己阵营有信誉不算什么,让敌人绝对你可靠,值得信任那才是货真价实的信誉。

    徐从治和杨御藩再次返回南城,开始准备攻城。朱弘昭在攻,若要朱弘昭把城破了,杨肇基这个总兵官也就当到头了。

    贼军是很守信誉的,见官军不吃人质这一套,对城内的百姓下不了手,杀孔府子弟和士绅毫无心理压力。

    南城官军火炮发射,炮弹打到城头时,城头上一排排的孔府子弟与士绅的脑袋也掉到了地上,城墙被血水染红,风干,黑紫色血痂牢牢粘在墙面,等待风雨洗刷。

    北城城墙中午时落入降军手中,但守城贼军人潮滚滚,城墙依旧不稳。杀不下城墙,就没办法打开城门。

    朱弘昭更狠,这种时刻战事拖得越久死伤的人就越多。只要敲开城门,贼军的士气就会崩解。到时候他积累下的名声就能派上用场。

    两门大将军火炮前移,近距离对着邹县城门,换成实心铁弹,就是一轮齐射,七八斤的铁弹直接就将城门砸破,甬道内密集的贼军直接被裹胁巨大的冲击力的铁弹打成一滩碎尸。

    城门告破,守城贼军拼死夺门,飞雷箭车贴近城门口发射,贼军人数再多,也使不上力量,只能一群群死在密集火箭爆炸中。

    “报!侯爷,贼军从南门、东门、西门杀出,杨国栋所部大溃!”

    飞骑来报,报完又翻身加入战场,去侦查新的战况进展。

    袁可立急了,急忙说:“侯爷,徐逆要乘乱逃亡!”

    “监军大人所言甚是,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朱弘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贼军上下纵火焚城,裹挟百姓与城俱亡。

    起身,朱弘昭俯身对台下跃跃欲试的诸将笑说:“还在等什么!都带着部众捉贼去!记住,我大明百姓的首级军功不算功!将溃败出逃的贼军收降,这才是军功!有生擒徐逆者,本侯带他面见天子圣颜!”

    “万胜!万胜!”

    台下诸将振臂高呼,在朱弘昭展臂大笑中,争先恐后点齐本部兵马杀了出去。

    “侯爷仁德,心胸令下官叹服。”

    朱弘昭此时浑身轻飘飘,面容上的严肃尽去,笑的暖融融回头:“袁大人过奖了,他们终是我朱家子民。从贼,也是不得已。是我朱家对不起他们,而不是他们生下来就有反骨。其实袁大人这话也不对,孤的仁德只是对大明子民仁德。祸害朝堂地方者、犯我边疆者,孤从不手软。”

    袁可立一噎,估计全天下只有两个人敢说是朱家对不起百姓。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朱弘昭。而朱弘昭最后笑呵呵的宣言,他感觉是在警告他。

    战乱已平,他恢复了文官风采,斗嘴决不能认输:“侯爷此话谬矣,官员治民不力,自由言官、朝廷法度治他。侯爷插手吏治,与礼不合,也对侯爷无益。”

    “孤是宗室,砍掉祸乱我朱家天下的庸官有何不可?何为益处?我朱家的天下永存,那才是对本侯最大的益处!”

    朱弘昭说罢转身,面相南边享受东南风拂面,却见台下丁力与武永昌还在,挥手道:“速去立功,迟了别怪本侯战后不赏你们。”

    “末将受老侯爷知遇之恩,军功于末将无用,守护侯爷才是末将本职。”

    丁力如此回答,武永昌则看一眼南边,扬着下巴道:“侯爷说了,咱是侯爷鞘里宝剑,侯爷在哪里,剑就在哪里。只是一伙流民,弟兄们还看不上这点军功。”

    “别想着偷懒,这样吧,留下张礴百人守卫大旗,丁力将军也去活动活动筋骨。武永昌,你带铳骑巡查战场,若有杀降者,军法处置!”

    见两人迟疑,朱弘昭脸一板:“这是军令!”

    “末将领命。”

    丁力、武永昌相互看看,低头抱拳领命。

    “侯爷帐下忠勇之人何其盛哉!”

    朱弘昭只是笑笑,指着台下一个无奈苦笑:“可惜那个让人头疼。”

    袁可立起身探头一看,也是苦笑道:“确实让人头疼。”

    高台下,一张椅子上李墨轩披着薄毯,身边两枚酒坛倒着,耳朵塞着棉花,本人则在呼呼大睡。

    监军?他袁可立只是挂名的监军而已,真正的监军是下面睡觉的那位锦衣卫南镇抚使。

    战场上嘈杂,人马一旦放出去就很难收回来。此时朱弘昭身边就一百亲卫,袁可立格外的担心。

    如他担心的那样,轮转将军中军大旗后撤,向朱弘昭将旗靠近,让袁可立神经绷紧了。朱弘昭则让张礴送来一坛李秀娘酿的果酒,一手将头盔提在手里,一手提着酒坛倚着护栏饮酒解渴。

    轮转将军皮铠青铜鬼面具,缓步来到高台下,仰头看着朱弘昭,双膝跪倒在地:“罪人孔二六,曾名孔乙己,匪号轮转将军,与那徐逆陌路。现赴约请死,还望侯爷守诺,饶恕本部弟兄。”

    朱弘昭有些奇怪,不过这孔乙己的名字……不知道张虎安排的这是哪一出,给张礴一个眼色,张礴从湿润土里取出一坛冰凉果酒递给轮转将军。

    饮一口酒,朱弘昭低头打量,询问:“将军姓孔?”

    “未入孔府宗籍,罪人之母本是孔府婢女,万历二十六年生下罪人后死于孔府大妇之手。本游历于乐安,与香贼毫无瓜葛。此番乘乱兴兵,只为母亲报仇。心愿已了,多谢侯爷赐酒。”

    下边轮转将军摘了青铜鬼面具,露出白皙毫无血色的俊秀面容,仰头饮酒。

    朱弘昭与袁可立互看一眼,神情各是诡异。

    袁可立没想到,孔府某位老爷播下的种子,因为孩子母亲问题,竟然酿成了如此滔天大祸。搞了半天,灭掉孔府不是徐鸿儒,而是孔府的私生子为了报仇。

    轮转将军,轮转,不就有因果报应的意思在其中吗?

    袁可立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孔府被灭,朱弘昭知道怎么形容,两个字:狗血。

    张虎这么安排,也不会留下疏漏,说不好,这位孔二六说的一切是真的。朱弘昭觉得,这孔二六应该很早就被张虎收买了。

    “屠戮孔府乃是滔天大罪,将军为母报仇也是赤心孝子。将军安心上路,本侯向将军保证,将军走后不会尸首分葬,将军部属,本侯也会善待。”

    “罪人相信侯爷,墓碑上莫给罪人留下孔字,劳烦侯爷赐个名字。”

    朱弘昭点头,孔二六仰望碧蓝晴空,嘴角带笑,掏出短剑刺穿了自己脖颈,血如泉涌,倒下抽搐。

    袁可立伸手张张口,什么都没说,神态颓然。

    他还想喊住这位孔二六,带着他去京城夸功。但这么一个孝子,虽然罪行恐怖,但最后愿望达成后,还是潸然悔悟,依附官军全力破贼。追究起来,也不是那么的恶毒了。

    只是,私生子复仇这种事情不能宣扬。是孝子也不行,嫡庶有别,更别说私生子。这种事情宣扬,岂不是鼓励私生子与庶子积极反抗吗?

    尊卑秩序是儒教的招牌,私生子、庶子都是要打压的。

    但由不得袁可立,孔府事件的凶手是孔家私生子,这种事情遮不住。而宣扬出去,对朝廷脸面也有一点好处。完全是孔府行为不正,内贼乘乱而起才造成的这一切。

    只有孔府倒霉,原有的主人死了一茬,名誉受损,财货损失巨大。

    夜幕降临,这场战事落下帷幕。

    贼首徐鸿儒扮成女人被李成栋揪出来,贼军将领多战死,余下的跟随梁似在城中自尽自焚。

    赵彦在乱军中求死,辱骂不知道他身份的官军,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