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北上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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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十,礼部尚书张问达带着五百余人的队伍南下山东。

    这位礼部尚书做事平稳,经手“梃击”、“红丸”、“移宫”三大案做的妥妥当当,暂时平息了朝中诸党对于三大案的激烈争议。

    三件大案都是疑案,谁也不敢揭穿里面的根底。张问达只是将一碗水端平,给出一个能让各党不失望、不愤怒,不偏于任何一方的模糊定义。

    这位是西安泾阳人,一口西北官话让朱弘昭觉得格外的亲切,在承运殿接旨。

    在山东官员热切盼望中,朱弘昭带着一千铳骑,二百铁甲卫士终于是离开了山东。此去京城做什么,山东官场早已传遍了,民间都有传言。

    乐安侯封王,对山东文武官员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喜事。这位肆无忌惮,深居侯府,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动不动就发书责备各处官员,让这些官员很难做。

    成了藩王,你朱弘昭还能出得了王城一步?乖乖猫在里面过日子去吧!

    入京,在朱弘昭看来就是去封个王,待不了多久就会摆着齐王架子回山东。应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带去的人并不多,铳骑武永昌部,铁甲卫士丁力,另外还带了一个管家。

    赵期这样的老人必须坐镇侯府,别看他只是一个管家,他在朱弘昭帐下诸将之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新的管家不知道是赵期从哪里找来的侄子,叫赵举,一个将近三十岁,做事稳重性格阴沉的男子。

    他还想带上家眷去看看京师风光,但旨意中没这方面要求,也只能作罢。

    随行的还有逆首徐鸿儒一家,这笔军功朱弘昭握的死死,必须要亲自押送入京夸功,当然了,还有第二批要给皇帝的二百万两银子。

    此时,山东东昌府临清州有一家人日子过不下去了,兵灾、歉收一起刮过,让这个贫困的家庭陷入破产边缘。

    儿子刚刚出生,母亲无奶,一家人吃都吃不饱,刚出生的儿子又该拿什么去养活?

    这家姓左,大冬天的左良玉带着弓箭两手空空回来,身躯冻得发僵,缩在满是补丁的被窝里,拒绝了妻子端来的面糊糊:“苦了娘子,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庄里都说俺家那地风水好,刘员外眼馋很久了。明日俺就卖了这地,养活娘子和更儿!”

    “当家的,地没了咋过日子……”

    左良玉穷怕了,生了个儿子起名左梦更,梦想着更改自己一家的现状。他幼年时父母双亡,由其叔抚养带大。自小吃苦耐劳,身材高大魁梧,力大过人,成年后被乡亲们称为“红脸大汉”。

    红脸大汉是民间对关公的别称,也意指左良玉像关羽。在这样的氛围下,他的妻子不嫌他贫穷,毅然下嫁,效仿薛仁贵之妻柳氏,成为乡里美谈。也因如此,尽管各自日子都不好过,左良玉的儿子靠吃周围相邻妇人之奶才活到了现在。

    妻子的顾虑,何尝不是左良玉的顾虑。土地是传家之本,可不卖地,全家都要饿死,要地何用?

    被窝里,左良玉冻僵发麻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目光炯炯盯着被子上的补丁:“人活着才有未来,死了什么都就没了。地卖了也够娘子和更儿生活,至于俺……富贵是做梦梦不来的,俺去投军!”

    “辽军步卒月饷二两三钱,吃穿用度军中拨发。每月俺拿三钱银子请人喝酒打点关系,一年能攒下二十四两银子。拼上三年,也够给更儿买个童媳。再置办十亩薄田,俺一家也能活下去。”

    此时淳朴的左良玉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大手抚着妻子粗糙皲裂的细手:“斩建奴鞑子首级,就是三十两赏银……莫哭了,还信不过你家男人的本事?最不济,你家男人打不过还是能逃回来的!说不好,你家男人回乡时会是个将军,风风光光,再给娘子从朝廷讨个诰命。”

    妻子趴在左良玉肩上哭泣,左良玉仰望破旧漆黑的屋顶:“这屋子我左家世世代代居住,也该到换的时候了。说不好啊,你家男人会封侯,娘子就是侯夫人,俺家那小兔崽子就是侯世子。”

    第二天,左良玉三亩土地被压价只卖了六两银子,在县衙过契后,开了一张北上投军的路引,给妻子留下五两银子,左良玉带足了家乡的干粮,拄着齐眉棍沿着运河就上路了。

    大运河北边终点,就是有顺天府京师门户之称的通州,通州燃灯塔矗立在大运河的北端,是京门通州的标志性建筑。

    漕运走运河和海路,河运经运河一路蜿蜒北上,海运则是从渤海经海河入陆,两支船队在天津汇合,然后最后一起走北运河抵达通州。

    漕运鼎盛时,天津到通州的北运河上,来往的漕船每年有两万多艘、漕兵十二万人次,商船三万艘,运河的开通使一个小小的直沽寨成了远近闻名的天津卫。

    明代漕运使运河通州码头盛极一时。明代运河漕船每年有一万两千多只,共分十帮,一百二十四处卫所,十二万多漕兵负责运输,因路途远近而规定各帮至通州日期,有序不乱,大多漕船在通州空仓回航。

    各帮漕船在通州只许停留十天,最后一批船帮限定十月一日必须返归离开通州,因为这时候北运河会结冰。

    每年三月一日首帮漕船至通州,随后就有大批商船抵达。这天是开漕移师的盛会,每年举行活动,将燃放“万头鞭”,数十档花会竞技,沿途商铺施茶献果,商船掷银捐物,繁闹堪比京城各处庙会。

    而这时候,山东以北的运河都已结冰,漕运停息。也有一些海运,运着广东新鲜果菜送到京师卖得天价。

    十月二十八,朱弘昭入京队伍三千余人带着庞大车队抵达河间府沧州,沧州也是三国名将张颌的老家。

    运河冰封对朱弘昭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但已经说好了要将这批银子送到京师皇帝手里,若爽约,可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皇帝对钱财的重视程度,已达到了疯狂的地步。

    不敢想象,若这批银子没有送到皇帝手里,他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整治他。

    既然漕运走不通,那就用牛车拉,他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和牛马。一千多辆牛车拉着毛竹,在官道上首尾不得相顾。

    沿途各县,普通官员急着巴结礼部尚书张问达,想问问这位,自己能不能发达。自然粮草是不缺的,代价就是行进的速度放缓。

    若运河开通,一路扬帆北上,哪会这么多麻烦?

    沧州百姓尚武多豪杰,朱弘昭的到达,引得这里的地方豪强,江湖好汉躁动不已,争先恐后组队来朱弘昭这里,想要谋取进身之阶。

    李墨轩将自己锦衣卫南镇抚使的大旗往朱弘昭入驻的驿馆前一插,周围站了些神情阴郁,锦绣衣袍的男子来回徘徊,将这伙人吓退了。

    “沧州尚武,此地可为精兵之地。”

    驿馆内,朱弘昭挂着披风,张弓练习弓术。

    一旁李墨轩裹着狐裘,手里抱着暖融融的茶碗:“侯爷这话不对,沧州人血性尚武不假。对各镇将领来说招募沧州武人为家丁,或招为护院、镖师都是不错的。也因为这里好武,民风剽悍,使得沧州兵桀骜难训。彼此师门、族亲关系复杂,在军中同气连枝,何人能节制?”

    这家伙就喜欢和朱弘昭打嘴炮,仿佛打赢朱弘昭就意味着他比朱弘昭厉害。见朱弘昭不言语,李墨轩就当自己赢了,乐滋滋饮一口茶汤:“这些沧州好汉对侯爷来说是鸡肋,得之无肉,反会惹得御史弹劾侯爷。”

    “他们?又能弹劾什么?”

    “比如说侯爷私结爪牙、豢养死士等等,而这些投奔侯爷的豪强,又有几个经得起律法推敲?招了这批人,就是惹麻烦。若侯爷拒之不见,这些沧州豪强羞怒,说不好会说侯爷骄纵,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

    李墨轩语气不屑,根本看不起地方土包子士绅,更别说这些仗着血气之勇的豪强。别看一个二个名号响亮威风凛凛,只要小小的知县发个文书,这伙人要么乖乖束手投案,要么逃亡天下躲避风头。

    朱弘昭扣箭,画弓拉满,弦响箭落,收弓转身抛给丁力,手搭在炭盆上取暖,脸色阴着突然一笑:“御史不好惹?”

    “谁敢惹?现在那帮人气焰越来越嚣张。月满则亏,侯爷看着吧,过不久他们就要倒霉了。”李墨轩悠哉游哉摇晃着脑袋:“这伙人读书多,家里也有钱,实际上又有多少底蕴?根本不懂得见好就收,闷声发财过日子。”

    说着,李墨轩嗤嗤发笑:“都他娘的读书读傻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若有个太祖、成祖那样的英君,这些人就是肥的流油的大猪。论有钱,他们能和沈万三比?”

    朱弘昭沉默,没有反驳李墨轩的话。有些时候政治就是这样,立场决定一切,根本没有选择,东林党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强势到底。就像他,一步步走到现在,也没了退路。

    大同六万人都被他朱家旧部把持,登莱两镇六万人,赴辽军两万,侯府私兵一万三千。这股力量散落各处,生根发芽逐渐成长。

    等这些力量稳固后,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他朱弘昭也就没了退路。到时候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天色渐暗,朱弘昭在驿馆不出,一个人看着地图发呆。

    当夜河间府知府赶到沧州设宴,朱弘昭辞掉请帖。他马上就是藩王了,还是天下第一藩王,有些东西就要早早学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