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齐党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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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下一心,处理积压公文是一件很快的事情,在座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臣老将,而朱弘昭又敢拿主意,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拿不定主意而拖延。

    处理完公文,朱弘昭来到沙盘前,坐在大椅上,怀里抱着茶碗,目光盯着地图,看着每一日的军队调动和部属情况。

    军机处行人丞徐卿伯拿着一封公文疾步入殿,停在沙盘旁双手捧着公文,喘口气道:“王爷,卢大人那边出事了!”

    朱弘昭扭头,竟然看到本该装在密匣里的公文竟然有血渍!

    伸过手抄过来,一把撕开抖开一看,瞳孔上下随着字迹翻动,看完后轻出一口气,目光凝着,狠狠道:“这些盐商好大的狗胆,竟敢袭击朝廷栋梁!”

    握着公文嚯的站起,其他军机大臣放下手头的事情,几步来到议事桌案。

    “嘭!”

    将公文递给崔景荣,朱弘昭忍不住怒气一拳砸到桌上,震的桌上茶碗一颤:“河东盐商胆大包天,竟敢袭击朝廷命官,截杀军中信使!本王提议火速调遣神策卫南下,待证据确凿后,一举拔除这些利欲熏心,目无法纪之狂徒!”

    徐光启从刚刚内阁拿到官职告身,过来道别后就马不停蹄火速出京,他只有两天的时间赶赴张家口北部的兴和大营,也就是后世的张北。

    现在军机处就剩下三个坐堂大臣,崔景荣有些不敢相信河东士绅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这是彻底与朝廷撕破了脸皮,毫无缓和的余地。他很疑惑,谁给了这些人胆量,又是谁给他们撑腰?

    这事不合理,他疑惑看一眼朱弘昭,怀疑是齐王指示卢象升演出的这么一出戏,难道为的就是将晋地商人士绅连根拔起?

    他还没开口,杨肇基就忍不住怒气开口,截杀军中信使犯了他的忌讳:“末将附议,这些人行为与叛逆无二!”

    两个赞同,崔景荣瞬间就感觉到军机处人少了后的弊端,没人能再钳制齐王。好在杨镐还在京师,看来要让杨镐把手里的事情放一下,来武英殿坐堂,否则早晚会出问题。

    晋南士绅的挑衅,崔景荣也只是犹豫片刻,附议。

    这事,别说他们军机处,就连内阁也不能忍受。刺杀朝廷命官,这是所有朝臣的共同底线。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朝中南人占了主导,七成朝臣口音是南方的,北方晋地士绅倒霉,与他们有啥关系?天下商路就那么多,没了晋商更能方便东南士绅商团。

    卢象升并没有受伤,只是战后伪装重伤迷惑平阳府士绅。但他辛辛苦苦搜集来的两车资料,很多都是孤本,其中一车被伏击的叛军烧毁。

    叛军的目标不是卢象升,而是那两车资料,这些东西一旦落入朝廷手中,顺藤摸瓜以朝廷此时的行政效率和抄家手段,平阳府靠私盐发家致富二百多年的士绅,一个都逃不了!

    而且一个地方的盐业,也不是本地人就能通吃的,起码朝中经久不衰的勋戚家族,也会拿到分红之类的东西。

    卢象升下派差遣为山西招讨副使,正使由山西巡抚蔡复一兼任,由卢象升掌印管事。而卢象升的本职还是军机处行人令,与外派的军机大臣不一样,他们都是原来的本职,军机处官衔是兼职,外派属于加职。

    因为卢象升下放,还占着行人令这个坑,故而一直没有补充。但军机处行人总需要一个人管管,毕竟行人多是从北直隶选拔出来的军中经年老吏,由吏升官是质的变化,再有变化也只是八品官,不可能让一帮军机大臣去管理这些行人。

    为了与行人司做区别,军机处的行人长官不称行人司正,而称作行人令。卢象升下派后,经过一番选拔,以贵阳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原御史,因朝臣忌惮打压下派转任四川参政而愤然辞职的徐卿伯为行人丞。

    徐卿伯二十岁中举人,二十一岁中进士,算是科举时代十分成功的一个人。他的高瞻远瞩和战略目光,已经在西南战事中展现出来。

    他就像一个预言家一样判断着西南战事,甚至预料到了王三善所部轻敌骄兵会大败。当时形势一片大好,他的话被朝臣认为是杞人忧天,觉得他是担心自己老家安危,只当是一个笑话。

    随后两河战败的消息传来,如徐卿伯预料的那样,满朝文武脸上无光,于是徐卿伯被下放了,由七品御史按惯例下放为四川从三品参政,将他从朝堂赶了出去。

    就连天启皇帝,也被徐卿伯打脸。朱弘昭根本不管朝堂官员升调,只要不动他的那点小家底,朝臣怎么斗他都懒得管。

    朱弘昭与信王前脚率兵南下平叛,后脚徐卿伯就被下派,这位也很干脆的辞职不干了。

    对有些官员真的不能用官职品级去衡量,徐卿伯志在中枢,受不了朝廷如此的狭隘胸襟。与王家屏一样,心里反感干脆回家过日子,还想着朝廷政治清明后,会将他们召回去。

    王家屏因为朝廷清算张居正而愤然离职,连内阁的位置都不要了。结果他真的赋闲一辈子,苦闷中写下了《金瓶梅》嘲讽世事。

    而历史上徐卿伯也是郁郁而终,不到五十岁,看着日渐衰落的帝国,在绝望与忿恨中死亡。

    三十一岁的徐卿伯,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年纪,在军机处接替卢象升,干着从七品的行人丞,做的比卢象升还要认真。

    也因为朱弘昭对贵阳军民气节的肯定,和一举招降西南平靖战事的功绩,故而徐卿伯半月前抵达京师任职,因为亲善齐王的态度,没几天就成功挂上了齐党的帽子。

    别看朱弘昭掌握军机处,就连最会钻营,由令吏升上来的军机处行人,他们受齐王大恩由吏变成官,可真没几人敢和齐王走的太近。

    所谓的齐党,是一群很尴尬的人。只是和齐王关系好一些,有共同的强国梦想,可能因为走在路上遇到了相互聊几句,只要你是无党派人士,那你铁定戴上齐党的帽子。

    党派身份,不是你怎么认定,而是看其他人怎么认定。

    各党相争,忌惮的是对手,害怕的却是这些顶着压力严守中立的朝臣。能拉黑一个中立朝臣,那他们共同的危险就少一分。毕竟皇帝若要清洗各党,只要没有足够的份量的中立大臣,那朝廷也动不了手。因为朝臣都结党,不管把谁洗掉,上来的都是各党成员……

    不少人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齐党,所以齐党是一个笑话,也是一群‘乌合之众’。有些人,甚至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竟然成了齐党……

    齐党的骨干力量,唯一和朱弘昭同进退的只有孙传庭。

    其他的齐党成员,可以分成两派,一派就是原齐党成员为主,混合新加入的山东、河南东部、徐淮一带出身的非东林的党争官员。他们挂着齐党的帽子昂首挺胸,为的就是借齐王的影响力,从这次京察大计中保住官帽子。

    另外一派则是朝中与朱弘昭有接触或间接接触的中立朝臣,李长庚这个老头儿就不说了,就连再次要回京的史继偕也戴上了齐党大帽子,齐州知州玄默,甚至连山东布政使徐从治,也成了齐党成员。

    与朱弘昭合作密切的贵州巡抚王三善,乃至是史继偕推荐给朱弘昭,由朱弘昭提议新任的山西巡抚蔡复一,人和朱弘昭见都没见过,毫无联系的一个中立地方大员,也莫名其妙的戴上了齐党的帽子。

    军机处里,崔景荣三番两次拒绝魏忠贤拉拢,徐光启也拒绝了东林的几次示好。于是这两位,也非常诡异的戴上了齐党的帽子……

    这就是现在的朝廷,各党相争之余,还要将置身事外的中立朝臣拉下水。各党相争近三十年,这些中立朝臣很艰难的保持中立身份和政治态度,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把持住因为同窗、同届、或同乡关系投入党争。

    更多的中立朝臣被各党相争的大漩涡卷入,被绞的四分五裂。所以朝中残留的这一批中立朝臣,都是稀罕物。

    本事弱,没眼光,原则性低的人,已经因为各党相争而被淘汰。剩下的这批无党派朝臣,都是大浪淘沙留下的真金。他们的处境并不好,这回京察大计各党要遭难,这些无党派朝臣也会遭难。

    天启已经被东林党骗怕了,根本不信任文官,这方面他和朱弘昭有共同立场。他宁可信任魏忠贤放纵魏忠贤,也没有去扶植中立朝臣。

    历史上这次京察大计之后,各党与中立朝臣被东林清洗,东林上下欢呼:满朝皆正,意思是朝中没了奸佞……

    潜意思很明白,就是那些被赶出朝堂的都是奸佞!

    东林的残酷手段,吃独食的风格以及嚣张,激怒了中立朝臣,他们也轰轰烈烈的投入党争,与各党聚在魏忠贤旗下摇身一变很无奈的就成了阉党。

    阉党就阉党吧,先报了东林这一箭之仇再说其他。再说谁都看的很明白,阉党就是帝党。

    各党以前结盟就斗不过东林,随着这批老谋深算,本事手段过人的中立朝臣加入,转眼间东林就成了昨日黄花,被打的全军覆没。终于,东林党自己将自己玩死了……

    崇祯皇帝登台,全面清洗他哥哥天启留下的印记,在张嫣的配合下,他将阉党一举放翻。然后,整个崇祯时期,朝中再没有中立朝臣,有的只是诸党。崇祯时期的党争没有中立朝臣的牵制,更是肆无忌惮。

    没有前辈的支撑,新晋进士想当中立朝臣,也根本站不住脚。只能在党争漩涡引发的波浪中,失去立场随波逐流……

    崇祯对天启遗留的印记是全面的清洗,朝中朝臣被清洗是正常的,就连天启一手扶起来的毛文龙被杀一事,崇祯也脱不了干系。没有他的默许,给袁崇焕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拿着尚方宝剑去毛文龙的地盘杀同样有尚方剑的毛文龙。

    或许其中有差别,毛文龙的尚方剑是天启给的,可能过期了,而袁崇焕拿的是崇祯的……

    现在这批人,因为各党要泼脏水,很合情合理的变成了齐党……

    而各党这种出于自保和本身利益的下意识行为被朱弘昭发现后,他开始有意识的接触中立党派。他就像瘟疫的源头,浑身染满墨汁的乌鸦,一个个洁身自好的中立文臣,和他有一点联系,各党就控制舆论,很轻松的抹黑了这些朝臣,给他们挂上了新鲜出炉的齐党大帽子。

    谁都知道,齐党的帽子不可信,各党只是想摸黑这些人,告诉他们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是一丘之貉。

    至于天启,高坐钓鱼台,对所谓的齐党也只是一笑,浑不在意。结党真有那么轻松,朝廷早就被党争给淹没了,他相信这些中立朝臣的操守。

    可他不知道,也没有去想,一旦戴上齐党的大帽子,齐王若要行大事,这些人只能跟着一起并肩上,否则齐王事败,一个个都是抄家灭族的结局!

    若坐看,一旦齐王登顶,等待他们的也不是好事情!

    这就是政治的险恶之处,一旦沾上一点污水,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没得选择。

    所以,不管什么时代,孤臣、清官,真的是稀有动物。一着不慎,可能会误入歧途越走越黑,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对于诸党的这种帮助,朱弘昭真是不知道该感谢他们呢还是该感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