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催战之玄机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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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悄然无息间离去,而宫中波澜未生。

    没几个人知道天启已经驾崩,服侍天启的只有魏忠贤及亲近太监数人,再无他人。

    “不能发丧,辽东大胜消息传来后,再通告百官天下!”

    朱弘昭看着身躯冰凉的天启,无悲无喜,一个皇帝又如何,还是抵挡不了三灾九难。皇帝只是职业,皇帝也只是凡人。

    “辽东大胜,是属于皇兄的功绩,无人能抹除!老魏,再幸苦几日,我不能夺了皇兄功绩。”

    朱弘昭并不着急登到那个位置上,唯一有威胁是信王,可信王已被西南军软禁。次要威胁,远在洛阳的福王,已经派王世子朱由崧入京为质,以示臣服;至于更远的广西桂王,估计京中的消息才传过去,桂王已没有时间来做准备。

    桂王麾下有兵马,是天启给的,只有一个卫。

    可南军精锐早已北上,余下兵马也被遣散,各省多是新募之军。唯一有战斗经验的是福建水师,可福建水师有颜思齐的归附海盗来的强?

    而四川、贵州两省的兵马因为土司的存在,随时都可以拉出一支东拼西凑的十万大军,有王三善在,这支分散驻扎的大军随时能拉出来。

    哪怕四川巡抚朱燮元反戈投向桂王,王三善再不济也能依靠彝人守住贵州两三月,给他争取时间。朱弘昭另一层身份就是彝人的女婿,彝人不帮他帮谁?

    威胁最大的是桂王,朱弘昭反倒希望这位跳出来,然后一巴掌拍死,废成庶人。

    努力让自己相信,天启只是睡着了,睡的很香甜。

    朱弘昭压住内心的悲伤,挺直腰背嘴角带着笑意,快步流星的从寝殿走出,来到正殿议事。

    列坐的重臣起身行礼,朱弘昭手臂轻抬示意他们入座,两步走到主位入座,右手五指伸张按在桌案上,目光环视,见所有人入座后,目光炯炯道:“诸公,孤要七日内收到辽东大胜捷报,谁有良策提出来议议。”

    史继偕刚端起茶碗,连忙放下拱手道:“殿下,前线军事由各路主帅择机进行,中枢不可催促。这是殿下原话,臣不赞成此时催促前线。”

    老头儿的意思很简单,唯一的办法是催促前线,让前线的将士啃硬骨头,而不是这样对峙消耗建奴仅剩不多的粮秣、士气。

    “建奴已不足为惧,孤要的是一支能打、敢打硬仗的大明铁军!而不是四倍于敌,依仗百倍于敌的粮秣后勤打顺风仗的部队!诸公,除了催促前线外,就没有第二条好路子?”

    列坐的内阁、军机处、六部大员相互望望,都有些脸红。似乎,他们除了催促前线外,还真想不到其他的好法子。

    叶向高却在低头沉思,朱弘昭与诸大臣望去,叶向高拱拱手道:“殿下有些心急了,说不得辽东近日内就会有捷报送抵京师。”

    “孤不愿这么等着,中枢总要做些事情。给前线压力不妥当,孤要的是另外的路子!”

    朱弘昭也知道,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可真正的捷报什么时候才能送到?

    虽然天气凉,天启的尸身能保存更长的时间。可早日入土为安,是基本的道德,也能让他良心稍安。为了他的良心能安然,他此刻已经不在乎前线将士不必要的伤亡。

    叶向高一噎,回复道:“殿下,海贼巨酋李旦欲要归附,其麾下有三万水师,战船七百艘,可绕道朝鲜走海路侧击老奴背后老寨。若殿下许可李旦军前效力,不计前过,飞骑通报,五日内李旦就能扬帆率军前往辽东助战。”

    “五日?孤要七日……成,赦免李旦往日罪过,许其出军侧击助战。诸公,谁还有良策?”

    旁听的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田尔耕知道天启咽气,也知道朱弘昭这么着急的原因。

    站在朱弘昭的立场,完全不用这么着急。最好先安葬天启,他登基时再传来辽东大胜,更能稳定他的统治,也能给他添光。

    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要将辽东的大胜荣誉安在天启的头上,为天启历史上的名誉做考虑,完全没有去想他自己的得失。

    田尔耕迈前一步,抱拳道:“殿下,前线将士奋勇之际,我锦衣儿郎也未闲着。与毛帅取得联系后,锦衣勇士游走敌后,已策反老奴孙女婿李永芳。而老奴八子黄台吉亦对老奴心怀怨恨,若殿下许其战后继承建州卫世职,李永芳麾下两旗汉军、黄台吉麾下正白旗将会反正,断老奴退路,并奇袭老奴中军。”

    锦衣卫的情报传递速度更为快捷,比一千二百里加急还要快,毕竟他们用的是天上飞的鸽子。也不怕鸽子出意外,用的都是密文。

    他完全在胡说,李永芳是毛文龙策反的,和他没一个铜板的关系。

    只是这个人是第一个投降归附老奴的明将,毛文龙将他策反,准备来个反间计让老奴与李永芳自相残杀。只是例行通报给上级田尔耕,田尔耕记住了这个事情。

    毛文龙也想让李永芳反正,可谁敢为李永芳说情?脸面小一些,会直接挨训。毛文龙虽说与朱弘昭有些联系,但关系并不亲密,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脸面。

    而且他是武臣,对这种保人说情的事情,有一种自卑,感觉不如文臣说话有份量。所以干脆不说,先策反李永芳,弄死李永芳造成建奴内讧再说其他。

    至于黄台吉之事,田尔耕更是胡说,一点联系都没有,怎么知道黄台吉会反?

    田尔耕纯粹就是在做无本买卖,想先得到朱弘昭的许可,再拿老奴家里世袭的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收买黄台吉。这不仅仅是世职,还是免死的金牌。

    他不怕事后追究责任,天启已死,他退下去是必然。手里的业务也逐步转交给李墨轩,就等着荣誉退休。再说,辽东此时的情况,对建奴来说是一日比一日差,一旦朱弘昭允许,说不好真能策反黄台吉。

    若朱弘昭不同意免除两人死罪,那更不干田尔耕的事情,反倒露脸给锦衣卫增了不少光。

    “殿下,李永芳率先从逆,绝不可饶恕!”

    脾气最烈的崔景荣见朱弘昭低头思索,抱拳起身,瞪了一眼田尔耕。

    “李永芳必须死,要在菜市口处以碟刑才能敬告世人,告诉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朱弘昭对崔景荣点点头,扭头看向田尔耕道:“建州左卫世职,原职不可能给他。孤只给他一个世袭百户,老奴子孙诛杀殆尽,他可以存留二子,余者充入宫庭。世代,他家必须遣一嫡子入宫!”

    这种条件说了跟没说没区别,朱弘昭不在意黄台吉、也不在意多尔衮,他现在连老奴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他的这些个儿子。

    “另外,通报前线将士,李永芳等从逆贰臣务必生擒,孤要让他们切身体悟一番国法滋味。”

    田尔耕被崔景荣一瞪,心中莫名委屈起来。以前被喝骂都是常事,现在宣大军的武将身份地位抬升,田尔耕也觉得自己身为武人,应该有符合自己官位的尊严。

    抱拳应下,田尔耕根本不在意能不能说降黄台吉,他只是想借机给锦衣卫冒个头,告诉朱弘昭,让他知道前线也有锦衣卫,战后不要忘了游荡在敌后的锦衣勇士。

    田尔耕轻步出殿传达命令,随后又赶来,非常珍惜时间。

    殿内,朱弘昭与众臣讨论半天,都没有合适的手段来加快战争进度。甚至何宗彦都提出派遣精锐死士刺杀老奴,朱弘昭还没说就被其他人否决了。

    不是大国脸面的原因,而是要生擒老奴才能洗刷耻辱,要一具尸体做什么?

    战争的进度压在朱弘昭心头,堵得慌也就没有处理政务,交由这些老头儿处置,端着茶碗出殿吹风去了。

    前线所需的粮草并不缺,足以支撑到明年三月份。

    可每一粒粮食都宝贵的,要留着应对将来的大旱。所以早日结束战争,不仅为了天启,也为了节省粮食,然后才能生养休息。

    前线的将士还是那些人,参战不参战,单位时间内消耗的粮食是一样的。额外的消耗是后方转运粮食的民夫,这些民夫被朝廷征发,不说工钱,起码要管饭。

    前线四十万大军,为他们转运粮草的民夫数量高达百二十万,这才是粮食消耗的大头。

    这百万人在单位时间内消耗的粮食也是定数,可他们现在不吃自家的,而是吃皇粮,这就是关键。粮食的产出也是定数,关键之中的关键是,每年产出的粮食能被朝廷掌控多少?

    百姓要纳粮,却因为一条鞭法改成了缴纳白银。虽然避免了各地向京中运粮的平白消耗,可却肥了其中运作的粮商和士绅胥吏。另一个结果就是,朝廷得不到粮食,得到的是银子。

    粮食被士绅豪商阶层掌控,朝廷想要掌握更多的粮食,就要拿银子去买。百姓五六钱银子卖掉的粮食,转一圈回到朝廷手里,朝廷就要高一倍的价钱才能买回来。

    其中的利润全被士绅吞了,百姓被剥削,朝廷也不好受。

    朝廷倒霉,更倒霉的是百姓。一条鞭法将各种杂税汇合一体,按理来说百姓只要按照土地数量缴税就行了。可归入一条鞭法中被取消的各种杂税又冒出来了,他们和一条鞭法之前比起来,平白多了两重剥削。

    第一道就是收粮纳税时低价卖粮,次年青黄不接时赊账高价买粮;第二道就是那些归入一条鞭法的杂税,杂税又多了一重。

    而让人寒心的是,随着张居正死亡,朝廷已经取消了一条鞭法。可地方上依旧我行我素,进行着一条鞭法收税政策,因为有暴利。

    如果不是查抄的晋商那里补充了足够的粮食,这批被朝廷掌控的粮食稳定了粮价,这才能底气十足的继续收粮,支援前线作战及各项用度。

    面对这样的天下,朱弘昭也是头大不已,总不能将各地从上到下梳理一遍吧?那样的话,绝对就是一个大乱世。要一步步清理,夺回属于朝廷那一份,真的很困难。

    这种情况下,前线战事结束的越早越好。

    “殿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史继偕出殿,做了个深呼吸,对晒太阳的朱弘昭拱手,也抬头看了看稀薄乌云后惨白的太阳。

    “说吧,希望是个好事情。”

    “臣也不知这是好是坏,是这样的,殿下要早日结束辽东战事,臣以为宣大军已然奋力,无需再说。辽军与东朝军指望不上,此时与建奴主力鏖战、对峙的西南军才是关键。”

    看一眼朱弘昭,史继偕继续说:“熊帅久历兵事,胸中韬略无数。以优势兵力、嗷嗷求战之西南军面对粮草匮乏之老奴,熊帅若要取胜并非难事。可能熊帅会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取胜,为殿下增光,以报殿下知遇、信任之恩。”

    朱弘昭提着茶碗盖,轻轻拨着茶水浮叶,眉头轻皱缓缓道:“史公的意思,孤明白了。传旨吧,促崔熊帅挥军进击,为皇兄扫灭建奴。”

    史继偕轻舒一口气道:“殿下,这事不适合走朝廷的路子,殿下只需遣人传达熊帅一声,熊帅自会为殿下分忧。”

    确实不适合走朝廷的路子,有着极大优势,盖州的对峙还在僵持,说明熊延弼没有用心,没有一棒子打死建奴的想法。

    为什么这样?就是为了拖到天启驾崩后,将辽东大胜的功绩送给新皇朱弘昭。

    这种话不能挑明,走朝廷的路子,明面上督促前线将士,只会让熊延弼难做。如果朝廷一催促,熊延弼就取得大胜,这不是熊延弼自己打自己脸,又是什么?

    若不取得大胜,拖延下去,只会让朝廷和熊延弼都不好做,进而会影响前线士气。

    最大的可能就是催战的圣旨下去,熊延弼拖几天再取得大胜,可这几天时间就是朱弘昭最缺的那几天时间。

    所以刚才议事的时候,史继偕反对由朝廷下旨催战。这种事情,彼此有个默契沟通就好了,是不能挑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