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盐务暴利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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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阎应元奉监国殿下口谕,前来拜访阁老。多有叨扰,望阁老宽宏谅解。”

    见方从哲一袭鲜艳大红飞鱼服,阎应元立刻起身踏前两步,躬身拱手。

    阎应元就读于双鹤书院,勉强能算是院正李三才的门人。可他因仰慕而投效时为乐安侯的朱弘昭,导致他京师士林圈子中的地位有些尴尬。

    不知情的被煽动,认为他是士子中的败类;不论知情不知情,都非常畏惧阎应元,这是监国殿下的宠臣,不能得罪。

    方从哲上下打量阎应元,阎应元独特的相貌尤其是一对上翘的眉毛格外显眼,缓缓点头,面容带笑抬手虚扶道:“好一个通州阎应元,老夫听闻监国曾赞小先生通州无双,有天下无双之潜质。今日一见,果有无双之潜质,是块良材美玉。”

    方从哲并不是应承,而是真有这种看法。

    这是一个相貌决定命运的时代,左良玉长得身高体壮面如重枣,所以再贫穷,也能得到乡里人的敬重;张献忠犯了杀头的罪,处以军法时总兵王威见他面相不俗觉得这么死了可惜,就放了。

    选拔官员时更是如此,进士排名有时候会根据形象产生变动,长得特别丑的,如果水准一般有可能会被筛选下去。

    进士官员不足时,吏部选拔举人做官,通常都是选拔形象好的,至于歪瓜裂枣,除非走关系,否则很难被选中。

    “方公过誉了,殿下也只是游戏之言,做不得真。”

    阎应元待方从哲落座后,才坐瓷实,他跟随朱弘昭虽然短,但经历了宫里多少大风大浪,很多东西已经不在意了,如名誉。

    方从哲的认可,对阎应元的帮助是极大的。朱弘昭管得了官帽子,很难管理舆论风评,而方从哲没戴官帽子,却能直接影响舆论风评。

    他的能量是很大的,越是躲在家里不出来,积攒的能量就越大。所以对涉入党争越来越严重,名声渐差的东林来说,方从哲是个非常大的威胁。

    东林的根基是舆论,而方从哲此时就拥有引领舆论风潮的威望和地位。

    “难得。”

    方从哲见十六七岁的阎应元是真淡定,真坦荡,而不是强装的镇定,越看越喜欢这个英气的少年,不由想到了历史上很多的少年相伴成长的君臣,这个少年的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到了方从哲这个地步,前途已不是官帽子,而是政绩,和名誉。

    身为臣子想要做下大功绩,如卫霍这等名动千古的功绩,首要条件不是自身要有才华,而是君王的信任。有信任,才能有平台展现才华。

    阎应元回笑,带了一丝腼腆,双手从桌上木盒中取出一沓信纸,双手递向方从哲道:“殿下前日对学生托付重任,这是学生筛选之后的方略与朝中诸公抽空发来的稿件,还请方公过目,留书一封以供学生刊行。”

    方从哲不清楚是什么事,接过稿件和报刊设立的原则和运行原理。其中一些紧要作用被阎应元删减,但方从哲哪能看不出报刊的用意所在,分明就是要借此引领舆论,进而掌控。

    越看,他的脸色严峻起来,这位监国殿下好大的雄心,掌控了科道官控制了朝廷言官不说,还要断绝东林的根基,当真霸道。

    东林的根基被断,浙党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现在的浙党,与他方从哲又有什么关系?

    看完规划中的报刊运行机制,方从哲又翻阅朝中重臣的稿件,一愣:“殿下要取消辽饷加派?”

    “不仅如此,方公请看下文。”

    阎应元的脸色无比的严肃,静静望着方从哲。他要取得方从哲的支持,这样舆论方面就会倒向朱弘昭,倒向朝廷的盐税政策。

    深吸一口气,方从哲看到了盐税征收指标,这事他有所耳闻,只当是朝廷酝酿的一个想法,没想到这么快。

    他都没有思想准备,更别说各地的盐枭、盐商。

    他根本不知道新任的盐务总督崔呈秀已经与神机营启程南下,参与会议的朝臣都采取了噤口、监视手段,只听说盐政会有动作,没想到崔呈秀这个狠人已经南下了。

    崔呈秀的确是狠人,当两淮盐务总督时,谁的脸面都不给,死撑着要收盐税。各家拖不下去,才在朝中使力,让收到一半的崔呈秀半路折返,灰溜溜滚回了朝廷。

    “一千二百万两,崔呈秀……好胆!”

    当看到明年盐税的最低指标时,方从哲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崔呈秀,这摆明了要逼反各地盐枭、盐商。

    他能提反对意见?

    不能,因为这不是加税,而是收回正常的盐税,名义上谁都无话可说。可盐税这块大蛋糕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方家也有份子钱。朱弘昭主导的朝廷,这份胆魄让他佩服。

    有如此之巨的盐税进帐,辽饷加派真的只是毛毛雨。这还不算晋南晋北朝廷查抄的赃款贼资,现在的朝廷完全就是富得流油!

    万历省吃俭用,连官员微薄的俸禄都省掉了,国库、内库充盈时也没超过两千万两。现在的国库,三四倍于万历时期,如此大的积蓄,什么事情做不成?

    “兹事体大,监国殿下不再考虑考虑?”

    阎应元拱手:“或许正因此时干系重大,不得不行风雷之事。”

    轻轻一叹,方从哲道:“盐户也是可怜人,就怕这盐税收上来,各地却将税源加派到无辜百姓头上。不知现在朝廷盐储多少,老夫就担心市面无流通之盐,致使民怨沸腾。”

    人要吃饭,要喝水,更少不了盐。

    盐的消耗是定数,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盐务都是暴利。哪怕后世工业化产盐,一样是暴利。食用盐每公斤成本几毛钱,却能卖几块钱,还是小袋的……

    朱弘昭经历过盐慌,因为一场可笑的流言,盐直接卖疯了。

    阎应元老实回答:“山东盐场仅次于两淮,齐州知州玄大人统合境内盐户,采取晒盐法,储备了约二十万石上好白盐。天津镇也会在近期来组织流民开挖盐田,以备明年产盐所需。殿下已擢升山东布政使徐从治为山东巡抚,山东境内也会在明年全力产盐,以备朝廷用度。”

    想了想,阎应元对沉吟思虑的方从哲又说:“河东平阳府盐池已被神策卫掌控,会在卢大人治理下全力产盐。若市面盐物断货,民间储盐约能度支最少三月。三月内,盐慌之事不会爆发。若盐商丧心病狂断绝供盐,影响民生对抗国政,那也休怪朝廷行霹雳手段。”

    方从哲的身份很复杂,阎应元是代表朱弘昭表达态度,让方从哲知道朱弘昭的底线,让他知难而行,不要做无用徒劳的反抗。

    朱弘昭的底线,那就是没有底线,他没有底线去给下面人试探。国策讨论过程中可以谈,但施行后就别想谈,乖乖遵守就对了。

    阎应元也不清楚朝廷有多少储盐,方从哲却在估计,齐州能有二十万石储盐,这是一笔很大的数据,市场价值约在三四百万两白银。这么大的一笔盐抛出去,绝对能引发盐业市场的极大震荡。

    一石盐二百斤,明制三百斤一引。

    按明制的“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十个纲,也就是是个售盐集中地。每纲盐引为二十万引,每引折盐三百斤,每份盐引认购价为白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运输银三两。

    一引盐除去规定的三两运输成本,有三两的税。全国二百万盐引,这就是六百万的正规盐税。这是明初的数据,二百年的时间人口能繁衍多少倍?

    除去战争、天灾、疫疾的消耗,此时这个正规盐税翻三倍都不止。崔呈秀在前年收了二百多万两盐税,就犯了士绅忌讳,可想而知其中隐藏的利润、被吞掉的国有资产价值多少。

    万历皇帝,也只敢收收矿税,盐税暴利,他别说收,就连插手分润的机会都没有。

    山东作为产盐地,盐户、破产军户、无地民户煮盐后只能卖给盐务巡检司,每石盐七八钱。巡检司提供给盐商的价格大概是一石一两到一两二钱之间。

    一钱银子也就一百文左右,而散卖的盐一斤就要二十文!

    其中盐务巡检司豢养武装盐丁,就是为了控制辖区内的产盐渠道,并不负责产盐,他们只负责收盐,坐等盐商拿着盐引过来交钱提盐。

    最初的流通渠道,就有近一倍的利润,盐户为了活的更好,少受剥削会在黑市贩卖。这就断了盐务巡检司的财路,盐丁就是这个时候出场的。

    巡检司有盐丁,走私的盐枭也招募江湖人氏充当护盐的盐丁。两拨盐丁碰头就是不死不休,打的比边军还要卖命。当然,关系户被抓住大出血一次就过去了。

    国法规定,走私盐的抓住就是绞刑!

    事关自家腰包,盐丁对这项工作执行的很到位。

    盐丁这种连乡勇地位都不如的政治武装力量,战斗力却直逼边军!还有各个矿场的矿丁,战斗力也不弱。风头很猛,两者与后世城管类同。

    批发商人零售肯价格比提盐时要高几倍,甚至有高出十倍的,各地不同,所以齐州的二十万石盐的价值不好估算。

    烧盐盐户、盐巡检、盐商、零售商、平民百姓,这四个环节,每一个环节至少都是一倍的利润,可以想想这盐务有多么挣钱。

    而且盐商拿盐引提盐时,盐引上的税是逃不了,还是那二百万引,一直没有增发。可有盐引才是官盐,能正大光明贩卖的盐。可不够怎么办?哪怕够,也要拿着盐引再弄私盐掺进去,以此尽可能的降低成本。

    这就是偷税漏税,而盐税也被层层吃拿卡扣,到朝廷手里就那么点意思意思……

    而且数量如此之大,按照国法抓住就是诛三族。可盐商至今安安稳稳,说明官商已经一体,都一体了更别说什么勾结。

    所以,朝廷,也就是朱弘昭要动盐税,引发的风暴一点不比晋商答案来的小。晋商大案牵连五十余万人,诛杀十余万,流放甘肃修路的二十多万,还有二十多万有经商才能的以家庭为单位被充为隶,也就是国家管辖的奴仆。

    所以,崔呈秀赶鸭子上架就已经拿出了拼命的势头,还没接命,就和朱弘昭讨要兵权,就是这个原因。

    朱弘昭比崔呈秀还要重视盐商、盐枭掌控的武装力量,三个卫哪够?直接将威名赫赫,有着极强攻坚能力的神机营调给崔呈秀。神机营南下,摆明了就是要大杀特杀,要杀的血流成河。

    方从哲十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根据他的经验推断,被朝廷手中此时掌控的盐不会超过五十万石。

    朝廷一改往日的暮气,其实使力的方向都围绕着辽东大战,以兵备、军械、兵员、将佐为主要关键点进行的,根本没有涉及到盐务。所以各大仓库里的盐,应该还是老样子。

    或者账面数据很漂亮,实际上仓库连老鼠都懒得去溜达。

    作为三年前的内阁首辅,朝廷有多少家当他是一清二楚。更知道盐政整饬是阻挡不了的,如此庞大的盐税,一旦整顿好,最少能延续国祚百年。

    他相信这事没人能阻拦,不管是谁,只要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会被碾压成粉末。毕竟,朝廷此时的掌事人,可是有着仅次于太祖、成祖皇帝的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