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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南楼，二楼走廊。
一袭道士打扮的贺清源迎上燕问，四周尽是欢声笑语，问：“大兄，如何了？”
“一个怂货，吓了吓，便就范了。”
燕问说着，毫无成就喜色，他是一路跟着周延儒才避开厂卫眼线，在这里与贺清源接头。边走着，避开一位脚步翩跹的酒客，问：“你去西南，还是咱？”
贺清源想了想，摇头：“大兄想去西南看望先生，弟理解大兄一腔殷切。但此时，大兄还需慎重。先生那里眼线密布，还是小弟走这一遭较为妥当。”
燕问犯得事情太大了，冒充东厂的人去锦衣卫诏狱险些把人提走，让整个厂卫系统丢尽了脸。真把他逮到，燕问绝没什么好下场。
现在跟在周延儒这里，靠周延儒打掩护，倒也安全。若再乱跑，实在是危险。
轻轻一叹，燕问取出信封递给贺清源：“劳烦九弟了。”
这里与北岸玄真观正对着，玄真观前，夜色下一排排甲士罗列，军官在前，隐约可见甲光折射光线，再无其他。
刘廷元高举着灯笼，曹化淳外披斗篷拢的紧紧，看着面前一排排步军军官：“都是老兄弟了，今夜各队出动，按名册锁人，不可跑脱一人。”
“记住，不准让嫌犯开口，喝止不住就地格杀！”
“所拿之人，悉数押解玄武湖三法司所在。”
顿了顿，曹化淳环视诸人：“都一个、二个的，可曾听明白了？”
“明白！”
曹化淳紧绷着面皮，缓缓点头：“这就好，明白就好。明日，咱家到营里犒赏诸位弟兄。”
说罢，在两名东厂番子护卫下，曹化淳返回玄真观。
刘泽清登上台阶，环视各处：“一句话，该拿的拿，拘捕反抗乱嚷嚷者，砍了。各处都有厂卫的上差接应，都把活儿做漂亮，别让老子在厂卫那头抬不起头来。”
“遵令！”
刘泽清扭头看向刘廷元，点头：“刘千户，我部就绪。”
“那就出发，烟花飞起便动手。”
刘廷元点点头，双手负在背后看着步军二营端着火铳一队队小跑离去，他扭头：“地图。”
两名东厂番子单膝跪地，在他面前拉开一卷地图。
刘廷元取出巴掌大怀表看着：“准备，五分钟后升烟花，沿河各处同发。”
秦淮河中游，一处码头，这里近乎密密麻麻的都是码头，几名锦衣卫校尉从船舱里往外搬运烟花，船运的烟花到处都在卸运。
这批烟花制造的非常多，是迎接皇帝入南京皇城时准备的。入夜后就一直运，不仅岸边要放，南岸各处布点释放，需求量很大。
百户杨天石来回踱步，掏出怀表看着：“都快些！”
白楼，宝卷披着比甲，站在窗前环视。
视线中，隐约可见一处处房顶上有人影活动，轻轻一叹。
白楼是寇青桐的家族产业，她捧着一本书，可就是看不进去。任谁家里突然被密密麻麻的厂卫占据，谁也会这样的。
秦淮河南岸十五里，完成大包抄迂回的马祥麟下马，一条人影连成的线站了起来，人人手里拿着还未点燃的火把，一队队骑卒分点就绪。
马祥麟看着眼前的十里秦淮，双拳捏紧，独目炯炯，盯着北边那东西连贯的一条明亮光带。
“咻！”
“啪！”
玄真观外一束红色烟花升空，炸响，紧接着又是密密麻麻的烟花升空，五光十色照的北岸山川坛、象房一片明亮，变换着色彩。
“冲！”
南岸街道上，刘泽清挥臂大喝，站在一侧振臂。
秦淮河一线同时升起东西连成一条线的烟花，南岸歌楼、街道上烟花腾空，秦淮东西二十里，南北八里范围内一片红绿光彩，璀璨明亮如昼。
一艘花船上，陈子龙袒胸，脚泡在河水中，醉醺醺躺在一位姐姐怀里，精神恍惚看着漫天烟花：“姐姐，美不美？”
这位名妓望着漫天，呵呵一笑，嘴角翘起酒窝浅浅，双目满是纯真：“美，比今年杭州上巳节的烟花还美。”
伸着手，触及那浅浅酒窝，陈子龙吐着酒气：“姐姐也美。”
一名名厂卫在街道上大喝：“厂卫办事，百姓回避！”
南岸十五里，一把把火把点燃，包围秦淮。
烟花密集炸响，一片明昼刺眼之极，街上游人纷纷闭目向两侧跑，让开街道。
马祥麟所部的战马受惊长嘶，军士努力安抚这些搭档，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这里布防的厂卫将强闯的人赶回去，或就地擒拿、格杀。
南楼，一甲飞熊重甲冲进来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他们是负责对付扎手点子的，真正拿人的还是厂卫。
一名名酒客、买春客抽出绣春刀，另一手高举着腰牌冲入一间间房子。
在南楼大厅饮酒作别的燕问与贺清源同时抬目，都很诧异惊骇望着对方。
一名大茶壶在厂卫冲进来时，扭身就跑，南楼是重点之一，负责经营的人员一律格杀。
一名东厂番子双臂抬起扣动扳机，两只手铳炸响，大茶壶胸前背后血窟窿乍现，扑倒在地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后院柴房，三名番子拉响手雷，从纱窗投进去，齐齐扑倒在地，柴房成为废墟，等待的番子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拖走。
一名锦衣百户在后院看着，手里提着火铳搭在肩上，一名名击毙的跑堂、调教、嬷嬷、打手护院被运过来，身旁一名书吏拿着花名册勾名。
从各个厢房里解救出来的少女，这些正在接受调教的少女被带到院中，一片惊慌。
看着这些少女，这名百户双拳捏紧，看着一名打手没死透，火铳指过去，一瘸一拐缓步走过去，扣动扳机。
他是因军功进入锦衣卫，原是延绥军户，他最恨的就是收税的吏、人贩子。
“王百户，数目正确。”
书吏上前，双手递来花名册。
这百户扫了一眼，点头：“招呼运船，将这些脏东西拉走。张贴封条，这些女子就先安顿在这里，交给宫里的诸位公公处置。”
“头儿，咱弟兄没赶上征倭，婆姨不好娶，要不求求上头，把这些女子军婚许配给咱弟兄？”
“想得美，南京皇城缺人，正好补上。”
瞪一眼这名小旗，这小旗搓搓手，脸上还有血渍：“一个个水灵灵的，真他娘眼馋。”
“不想去净军做事，就管好裆里那宝贝。”
一瘸一拐，这百户板着脸，哪是娶不起媳妇，分明是迷花了眼。
别说这里，扬州那边也动手了。扬州那边是育雏基地，这里收容过来的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上乘货色。
南楼三楼雅间，周延儒打着酒嗝，燕问在一旁服侍伺候他，面前两名番子检查着周延儒官职告身，最后互看一眼，一人拱手上前双手递还：“状元公大量，小的们办差冲撞了，多多得罪，还望海涵。”
“嗯，老夫岂敢怪罪上差，容老夫唐突，这里可是犯了什么大事？”
见周延儒强作镇定，神情紧张，这番子面容带笑：“与状元公无关，南楼掌柜涉及谋逆，旁的就不好说了。这夜色也不早了，要不小的们护送状元公回府？”
周延儒连连点头，天上在烟花炸，这四周又是炸个不停，满大街都是杀喊声，周延儒也怕被乱军蟊贼给砍了。
北岸，正阳门城楼上，飞熊大将军高杰也端着个紫砂壶饮着，看着南岸种种。
周边飞熊各营将领齐聚，高杰指着南边道：“这事办得好，通报相府一声，开始宵禁。”
南京的风气让他们很不习惯，对于复社采取怀柔手段，导致人人心里不畅快。就连去花船喝喝花酒，都要看南京人脸色，谁心里能痛快？
从前日将府就要施行宵禁，相府不批准，那就拖，拖到了现在。
南京施行宵禁影响的范围极大，秦淮就是个销金窟，宵禁一日产生的损失都是海量的。这个海量的损失里，也是平时利润，真正能落到秦淮女子手里的不多，多被背后之人拿走。
显然这背后之人，不愿意施行宵禁。
确实察觉到一股暗潮在涌动，可上面不松绑，将府也不可能先逮到人再搞证据。可一时半会儿没有证据，也只能拖。
好在，虽然想不通皇帝为什么突然拿秦淮开刀，可总归是好事情。
正好施行宵禁，将有嫌疑的人弄过去好好问问，总能问出想要的东西。
明日皇帝入南京，今夜狠狠来上一刀子，震慑下去想来明日是安稳的。就算各处有什么阴谋，今夜施行宵禁，也没有时间去准备、活动。
秦淮是什么地方，大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地方捅上一刀，消息传播速度可比邸报要快得多。
高杰不管那么多，只要皇帝安安稳稳住进皇城里，那什么都好说。
秦淮在动手，扬州那边在动手，秦淮周边也在动手，一处处的暗娼、没有登报纳税的黑歌楼也在彻查范围内。
干掉秦淮背后的那只手，解救出来的女子、贼赃，获得的地皮都是了不得的产业。
不打招呼，直接剁掉这只手，崔呈秀的花税提案施行的时候才能顺顺畅畅。在施行花税时搞这些人，和提前搞这些人，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
东南那边从外面搞奴隶进来，朱弘昭没什么感触。但秦淮这条繁荣光鲜的背后，一系列的冤魂可都是大明子民的。
整改秦淮，杀人灭口是一方面，将这里规范化，减少这里的灰色势力，是一个主要原因。
这个灰色势力，是一个庞大的网络，是各地屡禁不绝盗女案的背后源动力。
挣什么钱不好，非要从女人肚皮上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