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一条线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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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河,南京城中的高压气氛没有丝毫影响到这里繁荣,更因为高压气氛产生的压抑,反倒进一步促进秦淮的繁荣。

    北岸玄真观,青阳真人举行道门会议,新的神仙谱系因为扯皮原因,道门内部清算问题,南正一北全真,都在清算范围内。

    青阳真人握着道录司要修订神仙谱系,不上谱系的都将是邪神。佛门各派的起源人没几个敢称佛,最多说自己是菩萨果位或罗汉果位。道门各派也是如此,祖师级别人物自然也是得了真传的神仙中人。

    对待世俗,道门的一贯态度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打扰道爷修仙。

    这种态度是本身理念所在,也是被压制所形成的。道门也缺资源,否则不会培养道门剑手去捞钱。

    现在道门的问题是走出去,官府这边放开了限制,他们的敌人就是佛门。争抢信徒资源成了他们的目标,重修的神仙谱系将是他们以后的依据。

    不提这些道门发展的事情,作为皇帝支持的代价,他们就要和皇帝保持同步伐。比如现在,道门各派的剑手,之前被厂卫征召收编,现在还要再出动一批配合厂卫,以江湖人的身份来做事情。

    干掉佛门的利益有多大?大的不可思议,为了这块利益,他们可以做出一切牺牲。毕竟,道门的产业也是可以传给儿子的不是?

    北岸这边的会议,是对行走江湖的道门俗家弟子的一次动员。

    而南岸,一处歌楼里。

    钱谦益订了一桌酒席,对象只有一个,是他的徒弟顾炎武。

    顾炎武即将回昆山与太仓王氏定亲,那以后就是一个大人了,先在这里庆祝一下。等顾炎武十六岁时,钱谦益还要去一趟昆山为顾炎武主持成人冠礼。

    端着酒壶,给顾炎武面前的酒盅倒酒,钱谦益神情感慨:“跟着为师四年,该教导的业已教导完毕。做学问不能循规蹈矩,该有自己的风格。回乡后,不要贪恋俗物,好好研究学问。学问好,人做的好,自有富贵登门来寻。”

    看着这杯酒,顾炎武有些受宠若惊,更有一种伤感。他的前途越发的明显,王在晋那里也时常来看他这个以后王家的女婿。自觉的还有很多要学的,现在顾家、王家施压、催促,他不得不离开钱谦益,回乡去发展。

    回乡,与顾家、王家的人在一起读书交游,培养与两家子弟的关系,为以后的交情打好基础,这件事很重要,对顾家、王家来说很重要。

    将这么个好苗子一直放在钱谦益身边,以后顾炎武到底是听钱谦益的,还是听顾家、王家的建议?

    临分别,钱谦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嘱咐着各方各面要注意的。尤其是让顾炎武警惕陈子龙,陈子龙在三吴之地的朋友多到没边,什么人都有。陈子龙可以走钢丝绳把持住自己,就怕顾炎武被一帮别有用心,还名声在外的‘贤德之士’围起来,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

    背着喝醉酒的钱谦益,顾炎武在码头招呼船家。

    很不巧,靠岸下船的船客中有周延儒,钱谦益斜眼看着周延儒,老气横秋:“状元公!周公!国史总裁官!怎么,也来喝花酒?”

    “钱兄怎么醉成了这番模样?”

    周延儒很关切的上前,搀扶钱谦益帮着上船,右臂抬起为钱谦益拍着背。

    钱谦益紧紧扼着周延儒左手,捏的紧紧,醉眼惺忪左右打量周延儒身边的朋友,看到了兵部主事陈一敎,宜兴陈家的当家人,父子同进士,还有一个侄子进士。

    吐了两口,钱谦益又看看周延儒,含糊道:“怎么?兵部的事完了?”

    此前、现在兵部的人就是瘟神,谁都不敢靠上去,现在陈一敎与周延儒一起来过潇洒的夜生活,让钱谦益有些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就是兵部的事情结束了,陈一敎是安全的,渡过一劫。

    “钱兄言重了,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黑白自有公论。法司公正,哪来那么多的顾虑?”

    周延儒笑着,被钱谦益紧紧扣住的左手发疼,疼的揪心,背后一片冷汗。真是出门没看皇历,遭了八辈子瘟,碰上了这么个疯狗。

    “对,状元公这话说的对,至理名言呐!”

    干呕几声,钱谦益死死拉着周延儒左手,摇头晃脑想给周延儒身上添点点缀品,可前面吐完了,什么都吐不出,嘿嘿笑着:“不过,余更信法司公正一言,状元公以为如何?”

    “是极,是极,哪个敢说不是呢?”

    周延儒想哭,神色充满乞饶,再让这个醉酒醉的神智不清的混账胡言乱语下去,他可就死定了。

    看着船离岸而去,周延儒打开折扇扇着弥漫的酒气,对陈一敎道:“陈公,钱探花性情中人,行为孟浪多有唐突,弟代其赔罪。”

    陈一敎面皮僵化,点着头,不发一言,仿佛真的生气了。

    船上,钱谦益坐在甲板上,眯着醉眼看着昏暗灯光下模模糊糊的周延儒几人,眉头皱着,嘴角含笑,龇牙哈着酒气。

    脑海中一片清明,一条条人物关系网拼合在一起分析,缓缓点着头,他明白了。

    “阿武,今夜你去麟士家里过夜,叙叙旧,看他有什么吩咐。”

    拍着顾炎武瘦弱的肩膀,钱谦益在湿润夜风吹拂下,鬓角渗汗,背后也渗汗。他们师徒,今晚绝对不能待在一起。

    兵部改进的一杆抬枪丢失,陈一敎恰好就是兵部主事,不过陈一敎不负责这类事情。看似与刺杀平蛮大将军一事没关系,可兵部就没丢东西,一切东西都是有数的,一杆抬枪都没丢!

    那那杆高精度、大威力的抬枪,是哪来的?

    有图纸,不就行了?按着图纸江南有的是作坊可以搞出来一杆高仿的抬枪。

    陈一敎虽然是士林名儒,也是个爱好兵事的,非常推崇白杆兵的军纪、战法。早在白杆兵赴辽时,他就与秦邦屏成了朋友,与秦邦屏的侄子秦翼明,现在的六韬军团主将秦翼明,也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这是秦良玉还没有入主将府前,秦家还没有真正发迹时结交下的真交情。一切,都在钱谦益醉醺醺的脑海中串了起来,安邦彦遇刺,与陈一敎、周延儒,乃至是秦翼明,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关系。

    秦拱明是直性子,可秦翼明是个见人说人话的精明人物,更是个狠辣的人。为了报仇父仇和同僚的仇,秦翼明有参与进去的动机。

    因为随着皇长子出生,安邦彦已经成了碍眼的东西;国朝不再需要来稳固西南土民,皇长子则是最佳的代替者。或者可以这么说,从皇长子出生的那一刻,安邦彦的死期就到来了。

    贵阳惨死的四十万军民,就是足够的理由,让每一个文武官员敢参与进来,或故作不知看着这件事情发生。

    他知根知底,就怕周延儒等人狗急跳墙,今夜让他不小心醉酒失足跌落井中溺毙。

    所以,乘着现在还清醒,赶紧嘱咐什么都不知道的顾炎武去顾梦麟那里避难,师徒两分,让这伙人投鼠忌器。

    秦淮南岸,南楼三楼,老位置。

    陈一敎先喝了三碗酒压惊,钱谦益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所有人都没怀疑到周延儒这条线,知道周延儒这条线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钱谦益就是其中之一。

    东林倒霉时,钱谦益跟着倒霉;东林得意时,也没钱谦益什么事。这个人便游荡在江南各处,积攒下足够深的人脉,可以说是对各处的关系知根知底。

    周延儒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碗酒借着一碗酒下肚,给自己壮胆。

    家仆打扮的燕问在一旁很恭敬的服侍二位老爷,添酒递筷,给周延儒打着眼色。

    楞了楞,周延儒放下酒碗,朗声道:“恭贺陈公,洗净嫌疑。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陈公两袖清风,于法司展现我三吴子弟铮铮铁骨,弟甚是敬佩。今日设宴,为陈公贺,为宜兴英杰而贺,弟先干为敬。”

    陈一敎看到周延儒的眼色,端着酒碗语气低沉:“这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忠孝廉洁,本就是为臣本份。只恨贼子猖獗,平蛮大将军英年早逝,国朝屡经板荡,让人心痛呐。”

    燕问低着头,双手捏紧。

    陈一敎莫名其妙被儿子陈于泰的姻亲、老乡周延儒给坑了,周延儒一如既往的被燕问坑;结果就是陈一敎间接坑了朋友秦翼明,燕问也没落得好,誊抄复制的技术图纸,将他们都给坑了。

    一伙人都在南京,这事若皇帝不克制,铁拳砸下来就算没证据,也会因为误伤而倒霉。这种做了贼,因为隔壁老王偷瓜而莫名其妙受到惩罚事情,也是多了去。

    陈一敎与周延儒谈着,谈到了书法,相互题诗写字给对方做评论,草纸上手谈着,一行行字迹出现。

    两人是姻亲,一些交易可以更隐晦的在家宴上抽空子说。这里,就是与燕问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燕问也是受害人,他能做什么有实质性的回答?

    一副我是滚刀肉,我怕谁的模样。

    陈一敎提笔写错一个‘钱’,盯着周延儒按着错字、别字的处置办法,握着笔将这个‘钱’字涂抹勾掉。

    周延儒恨不得亲自掐死这个‘钱’,扭头看向燕问,目光炯炯死死盯着。

    燕问紧咬着牙关,轻轻颔首,钱谦益知道的太多了,也已经失控了,就怕钱谦益因为莫名其妙的问题倒台,顺便拉着周延儒这个东林最后的卧底一起死。

    国朝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守身不严谨,可能真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知道太多的钱谦益,最好勾掉。

    见燕问答应,陈一敎舒了一口气,依旧神情阴郁,他被周延儒拉上了一条不归路,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就是所谓的战果,他背后还能拐到秦良玉、将府、军队那一茬子,为了保住他,保住周延儒这条线,或许燕问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军队的重要性,吃了无数苦的他们都已经有了切身、刻骨的记忆,拉一个重量级将领下水,绝对比拉拢十个复社当炮灰还要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