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似是而非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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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神烈山花台。

    朱弘昭披着薄薄素色披风,手里握着剪刀修剪着花台边缘几排白蜡树。

    白蜡树耐盐碱生存能力强,本身又极具韧性,是军中长杆兵器的主要材料。不论是将门还是寻常军户,都会栽植一些以备军用。

    一旁曹化淳捧着木盘,盛装着一叠折子,趋步赶来:“主子爷,今日各处的折子来了。”

    将剪刀放到木盘上,韩锦儿端着铜盆上前,朱弘昭洗洗手,拿着毛巾擦手走向凉亭,韩锦儿嘟囔着嘴将水浇在树坑里。

    凉亭前立着两盏石雕武士,武士伫立右臂拄着金瓜,金瓜如南瓜粉饰金漆雕空,六面玻璃罩着,内中明晃晃煤油火苗跳动。

    八角凉亭内,朱弘昭拿起柱子上悬挂的温度计,挑挑眉道:“这东西销售如何?”

    没来由的一句,曹化淳想了想道:“回主子,民间需求不大,倒是各处衙门所需极大。”

    温度计是皇帝要求搞出来的东西,可下面人真不觉得这东西有用。毕竟这就是一个测量温度的东西,又不能改变温度。不管能不能测量清楚,反正温度摆在面前你不想适应都不成。

    努嘴,朱弘昭道:“这也正常,将这东西挣的钱拨回去,让他们研究更高的温度计。金属冶炼方面,温度的精确勘查极有意义。”

    曹化淳不懂这些,点头应下记在心里。

    现在各处官营、宫营钢铁厂已经到了发展瓶颈,不是场地不够也不是资源不够,而是能一线挑大梁的大匠不够。

    毕竟现在冶炼行业支撑着一切,这东西对数量有要求,对质量也有要求。不像其他产业只要制好图纸就能在其他地方由一帮二把刀复制,金属冶炼尤其是稍微高端一点的东西,真的是出炉后才能确定东西能不能用。

    这还是经验丰富的匠师把关弄出的结果,若让二把刀来弄,火炮、火铳、铁甲战舰、钟表等用料金属,真的是保证不了质量。

    夜里神烈山上比较潮湿,凉亭里生着一炉木炭,咕嘟嘟煮着水。

    朱弘昭翻看折子,是关于西域四省河水治理方案的,是个大方案。

    瓦剌人火中取粟自投罗网,精锐覆没后元气大伤,余部多逃遁向西,也有的逃到了漠北外喀尔喀诸部。余下的有主动依附的,也有顽隅负抗的。

    北庭省也随即设立,却也是一团糟。

    面对整体缺水依靠绿洲、雪水生存的北庭,王化贞溜达一圈弄出了一个大方案。提议将向北流向罗刹国即罗斯国的那条主脉河水改流,让河水向南流淌。截取水流,长年累月下来足以更改西域整体的气候。

    气候学也冒头不久,在王化贞的一系列配套大方案里,三句话不离本职,将整个国家区域的气候循环看作是一个人。要像治病那样治理西北干旱问题,比如将金山,也就是阿尔泰山下的金山河强行改流,增加西域四省整体藏水量。

    然后禁止宁夏、秦北、河西走廊地区养羊,鼓励边民栽植树木、苜蓿,争取将秦凉晋地区恢复到唐宋之前的水准。

    现在的西京与北京一样,八百里关中沃土就是一句笑话。干旱严重,土地肥力下降、降雨量下降,物产降低导致生活贫困。

    毕竟设立了西京,以后皇帝、中枢迁到西京后,国朝就要面对北京一样的问题,那就是人口稠密的京都会极大的侵吞周边地区的血液。血液不足就要从更远的地方运输,增加虚耗和负担。

    只有彻底改变了西北气候问题,连锁反应下来,极有可能使得西京能自给自足,顺带保证北京方面的生产形势。

    尤其是自古物产丰沛的中原河南,如今也是连年干旱。在气候学名士眼中,就是受西北缺水所影响的。

    这是个很大的脑洞设想,让朱弘昭诧异之余总觉得不可能。

    毕竟现在的人力物力很难跟后世比,搞这么大的气候改造工程,砸的钱真的是不可计量。

    可能事倍功半,可又不能不做,毕竟事关子孙未来。说的玄乎了,这东西能影响龙脉。

    龙脉很玄乎,朱弘昭是相信这个词的,不相信真的有龙。他眼中龙脉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任何的交汇体现,三者是相互影响的。

    所谓的龙脉南移,无非就是因为西北干旱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导致北方生产力比不上南方。说的简单了,南方人更多,粮食产量更高,还有更多的钱,龙脉自然就在南方。

    再说现在西北的气候还远远不如后世那么恶劣,西域四省沙漠化并不严重。比如罗布泊楼兰古城,现在还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湿地牧场。

    基本盘还没有崩,只要止住继续恶化的步伐。眼前还不成,十年后、二十年后,朱弘昭觉得自己就能有足够的机械力量去搞大面积气候地理改造工程。

    至于人力,他从不考虑。

    有征发的徭役成本只是粮食,还有未来可以捕来的无数奴隶,都是成本低到令人发指的好东西。

    还有就是大规模禁止放牧或将百姓迁移留下自然自我修复,也是可以搞的。皇权至上,独裁万岁,没人敢和他对着干。

    只是扫了一眼这封王化贞的折子,他笑着摇摇头:“要做就让他做去吧,此次战俘都交给他,先修铁路。运力通畅后,运人力物力方便了,天南地北有的是俘虏去做工。”

    夜里的折子都是按照重要性来排的,王化贞的这个大计划涉及方面又太大看着几乎是不可能,又是关系到子孙后世,便不得不排在第一。

    这类折子本该是一大早由皇帝来处理,现在政务逐渐运行通畅,一般需要皇帝点头的折子会分成三次,一次夜里睡觉前,一次天明前,一次在正午后。

    这三个时间点,才是皇帝工作的时间点。

    第二封折子才是相府今日会议的,调几个警役团武警团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也是关乎到未来政务盘口分割关键案例,也就成了大事。

    看着折子,朱弘昭努嘴挑眉,握着折子向后斜躺,探手取来一碗茶饮一口,眯眼笑道:“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好大的胃口。”

    曹化淳也是一知半解,见起风了给周围宦官打手势,一帮宦官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囊,撑起帷幔将凉亭围起。

    沉吟再三,朱弘昭道:“瀛洲平叛一事的确不该从内陆调军,牵连、隐患不小,的确有虚耗的嫌疑。可以听毕老头儿的,将这件事转交给瀛洲方面来办。至于西域四省绥靖治安一事,的确也需要增布警役。”

    警役调动在本地基本上没什么成本,可跨地区使用除了稍稍提高的粮食物资消耗外,还要由皇室补发恩赏。

    毕竟要让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草的事情,在万历末、天启年间实在是太多了。结果就是头马吃草吃的肥头大耳甚至还不如瘦马跑得快。

    将折子递给曹化淳,抱着茶碗朱弘昭继续说:“今后警役平叛工作由相府、法司来办,这警役跨地区征调,改恩饷为开拔饷归户部国库,等同于恩饷。”

    因为警役离开本地区要发恩饷,导致这次西北战役出现了搞笑的一幕。那就是杨肇基为了省钱,没有进行警役摊派运输护卫工作,而是将警役部队沿线铺开,使他们活动在自己本地,在沿线兵站调度下,做东西转运工作。

    所有前线所需要的物资,几乎都是一站站交替转运过去了,这种效率也更高。前线那里不得已真的缺人护卫物资,才会调几个警役团上去担任戍卫力量。

    前线最危险的不是野战军,也不是戍卫警役,而是探马夜不收,以及前线担任劳力的徭役……

    真的没几个人敢大规模的征调警役部队在一线工作,花的钱实在是太大了。军饷的来源是皇室,你这么花皇帝的钱,难道就不怕遭报应?

    军中贪污,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这贪的不是钱,这是欺君。所以军中的贪污,走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路子。

    曹化淳看着折子内容,心中感叹户部尚书毕自严也就是狠,竟然敢把手往宫里的锅伸。

    事情不复杂,毕自严义正严词的反对给瀛洲平叛拨钱,又同意给西域四省警役平叛掏钱。这次不管兵部调警役去哪里平叛,为的根本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将内部平叛这类事情从将府转交过来;第二就是确立兵部调动警役可以走国库的路子。

    换言之不仅增强了未来平叛时的财政来源,也增强了相府执掌警役的自由性,增加了兵部的权威,让文官都觉得握了点兵权可以稍稍心安一点。

    可西域四省新定,军队已经捞回了战争红利。接下来的问题也不复杂,就是设立行政体系以及未来的生产恢复。

    行政体系设立归三司,是朝廷的事情,恢复生产也是题中该有之意。

    可现在西域完全就是军管,办你一个通匪或余孽的罪名,就能抄家充公。充谁的公?皇室的内帑!

    彻底的一张白纸,正是收割战争红利的大好时期。

    军管时收割头茬,在新的行政体系确立前,各处有值钱特产的土地,自然也会间接落到皇帝手里。至于有特殊技艺的人才工匠,自然更不用说。

    所以完全军管的西域,此时就是一头刚宰杀的肥牛,正在源源不断补充皇室前期砸钱,有些瘪了的钱包。

    现在户部掏钱,兵部调警役来西域四省参与绥靖治安工作,这不是和皇帝抢钱又是什么?

    县官不如现管,现在齐德来商会正在那里大肆扎根扩展,在新的行政体系确立好前,与军队穿一条裤子的商会,几乎能将西域所有挣钱的行业垄断!

    现在相府把警役弄过去,会打断商会的扎根进展。

    别忘了,相府里的那些相爷,谁家没一点产业?在百废待兴的西域四省砸点儿孙的老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是袁可立,袁家可以说是河南一省最有钱的几个家族门阀之一。人家袁可立从当官开始就清严,不是不爱财,而是不缺钱!

    袁家的触角渗入西域按着规矩做买卖,谁能找麻烦?

    只要纳税没问题,官员家中经商挣钱几乎是一种君臣默契。这是现有文官跟着皇帝干翻他们老同僚老朋友的最大动力。

    商业的事情归商业方面去竞争,顶多耍一点小花招。不论是官员,还是皇帝,都不会因为商业上的竞争,影响到朝政和谐,这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现在,相府选择出来的新计划,这东西还真不好拒绝。

    让朱弘昭感觉很为难,他甚至一度觉得所有人怕他不是因为法统所体现的皇帝,也不是他握着军队,而是他有让所有人恐怖的财力。

    一些军队干不成的事情,律法解决不了的事情,摆在钱面前都不是问题。

    现在相府的诸位相爷要一起跟他抢钱袋子,到底是该拒绝呢还是不该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