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泥巴(2)

老虎吃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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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正后面那几句拍马屁的话让梁锦诚很不舒服,不过梁锦诚还有事让里正去办,也不好呵责,只好点头同意。在去里正家的路上,梁锦诚问到了刘三,那么晚了,他为了一个篮子,有必要出门去找吗?

    里正笑了,“那刘三原本是个光棍,40多岁了,前不久才娶了老婆。那女人身高力壮,刘三见到她就像是鼠见了猫似的。半夜出去拿篮子,肯定他老婆让他去的。这个人呀,胆小如鼠,没成家前,天一黑就不敢出门了。现在可倒好,唉,人哪。”

    到了村子中间的里正家,梁锦诚这才发现里正家境富裕得令他难已置信,深门宅院,家仆婢女数十名,算得上是一方地主了。贵为县令的梁锦诚也没有铺张到这种程度。

    里正把梁锦诚一行安排进了宅院客房,讨好地说道:“大人,您对这里还满意吧?如果满意,小人就去备酒备菜了。”

    梁锦诚嫌恶地点了点头,他让里正把刘三和刘吉同全部叫来,顺便叫来村里几个劳力。不一会儿,人都到了。刘三的供述和里正说的,一般无二。说话间,刘三始终低着头,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刘吉同却不一样,他长得鼠眉鼠眼,进了屋,就四处乱看。听到梁锦诚问他那个高子树的身份来历时,刘吉同啧了啧嘴道:“谁知道呀?反正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那死鬼有钱,有的是钱,跟我没破败前有得一比。”

    梁锦诚又问了几个村里曾替高子树家挖地基的几个劳力,所供述的,也全是里正讲过的。

    梁锦诚没有问出什么,心里很是郁闷。刚才从这些人的语气中,他发现村子里的人对外地来的高子树并不感冒,很难想像,高子树真正住到了这里,会受到十字铺人的欢迎。高子树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原本又是什么地方人氏呢?梁锦诚始终觉得他疏漏了什么没有问到,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梁锦诚派出几名衙役,四处探访高子树的身世。

    这一夜,梁锦诚郁郁不乐地度过去了,他对殷勤备致的里正很是讨厌,那里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很是失望。

    第二天天刚亮,只见一匹快马驮着个人,直奔十字铺而来,那人问清了县令梁锦诚的住处后,驱马急急地赶到了里正家。见到了梁锦诚,那人飞快地下了马,悲声说道:“大人,圆通大师,圆通大师他死了。”

    梁锦诚大吃一惊,连忙问道:“长风,你别急,别急,慢慢说。”

    丁长风三言两语就把昨天的事告诉了梁锦诚。原来昨天丁长风离开火灾现场,在集上雇了匹快马直奔县衙,县令大人对圆通大师恭敬有加,如今招呼客人的责任落到了他的肩上,他岂敢怠慢。

    圆通大师果然没有失言,得知梁锦诚不在县衙,圆通大师有些失望,得知县令挽留他,圆通大师也没有拒绝,等丁长风安顿好圆通之后,死在火灾现场的衙役尸体也运回来了,他的妻子和父母也到了县衙,丁长风对他们好一番抚慰,又给了100两纹银,这才算了结了。

    忙完了这些事,丁长风再去安顿圆通大师的旅店客房,他发现圆通大师已经睡下了,房门怎么也没叩开。小二告诉丁长风,说圆通大师自从进了旅店之后,就没出过房间。午餐还是他送进去的,晚饭也没吃。“对了师爷,傍晚的时候,有个蒙面的女人来找他,那个女人到现在也没有出来。所以我也不好去找他。”

    女人?丁长风呆了呆。他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于是叫来小二,两个人撞开了房门,圆通大师已经直挺挺地死在了房里。房间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丁长风料理了一下之后,直奔十字铺来找梁锦诚。

    “大人请看,这是圆通大师死后,在他的枕下发现的。”丁长风拿出一张字条递给了梁锦诚。

    梁锦诚默默地打开了字条,只见上面写道:“杀人者,泥。”

    梁锦诚把字条翻来覆去的看,也没发现其他什么印记,等他问到圆通大师的死因时,丁长风答道:“我看过了,是掐死的。”

    圆通大师的房间里进了女人,他是被人掐死的。可他为什么又要写杀人的是泥呢?梁锦诚意识到这里面有了太多的名堂。他在庭院里慢慢地踱了几圈,脑海中忽然有了头绪,“快,叫刘吉同来。”

    这一回见到刘吉同,梁锦诚只问了一件事。“你卖给高子树的十亩地,为什么以前没卖呢?”

    刘吉同愣了愣,忽然跪下了,“大人,我,我是有心骗他的。那十亩地,村子里有人说是尸地,没人敢买。我,我输光了,走投无路,这才高价卖给了外乡人。请大人恕罪。”

    尸地?梁锦诚来了精神。“怎么会叫做尸地呢?”

    刘吉同叹了口气道:“那地旁边有个土丘,大人肯定见过了。村子里有人过世,就会被葬在那里。日子久了,尸体腐烂,那些尸水就会流到下面的地里。那地种庄稼可是极好的,年年丰收。可就是没人愿意买。有人说晚上可以看到那地里冒火,还有人说鬼火一闪一闪的,跟着人追。大人在上,我说的不是假话,我自己亲眼曾见过的。”

    “你卖了多少银子?”梁锦诚问道。

    “200两,一亩地10两,”刘吉同说到这里,不停地哆嗦起来,他生怕这个县太爷收回了他的银子。现在200两已经输掉了一大半了。

    梁锦诚觉得这事大有蹊跷。高子树花了这么多银子到这里买地,他不可能不打探清楚。他挖地基的时候,每天用的劳力都不一样,显然是有意在防着什么。这块被认作尸地的十亩地,难道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梁锦诚正要派人去那十亩地里挖掘,里正忽然气顺吁吁地跑来了,“大人,大人,刘三,刘三他疯了?”

    疯了?梁锦诚一愣。这刘三疯的可真不是时候,他可是这案子中的唯一一个证人了。梁锦诚带着丁长风,直奔刘三家而来,只见刘三披头散发,正在拼命地掼着家里的酒罐子,砰,一个,砰,又是一个。

    梁锦诚默默地看着,他伸出手来,想拿起一个陶罐碎片,那刘三突然吼道:“放下,我叫你放下。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不再喝酒了。”说着,刘三抱头痛哭起来。

    里正看着梁锦诚,轻声说道:“刘三因为酗酒,他新娶的老婆气走了,受了刺激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已经通知他老婆家人,让他们来劝劝他。”

    正说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青人走了进来,他向里正施了一礼,接着就去拉地上的刘三。刘三看到他,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说道:“不,不,你放过我,我,我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里正叹了口气,“这女人骠悍,娘家兄弟也不是个好角色。看来刘三经常被他们殴打,真是苦命人啊。”

    梁锦诚突然厉声说道:“既然此人酗酒殴妻伤人,本县今天就把他带走,让他好好清醒清醒。”梁锦诚话音刚落,几名衙役就扑了过去,将刘三摁住了。

    回到里正家时,外出探访高子树身世的衙役们回来了,其中一个附在梁锦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梁锦诚忽然如梦初醒,他朗声大笑:“好,好。我明白了,明白了。”

    梁锦诚就地升堂,他派了名衙役直奔高子树买的那十亩地而去,取了块干燥的土回来,放在了桌上,然后又让人把刘三押了过来,又派人请来了刘吉同。丁长风和里正看着这一幕,根本不知道这个县令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梁锦诚拿起火折子,点燃之后放在土上,只见那土瞬间燃烧起来,火越烧越旺,眨眼之间,那坨土变成一堆灰。

    刘三突然大吼起来,“不,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土能烧起来。我,我没想到会烧死人哪。”

    “对,你是不知道。这土叫蒿粪土,是南方一些地方老百姓用来作燃料的。出现了蒿粪土的地方,下面往往有煤。当我知道这个高子树原来就是靠挖煤起家的,我就明白了他买下这里的目的。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建房挖地基,每天用的劳力不重重的原因。我在什么时候才清楚了这一点呢,是因为圆通大师的字条,他说杀人者泥,不是说杀死他的是泥,而是告诉我,这里发生的命案,起因是泥土。圆通大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那是因为他善于治印,治印需要用泥土,圆通大师对于各种泥的功通都了如指掌。他曾告诉我,他为了治出好印,常常周游各地,四处寻找适宜的泥土,亲自用火焙好。这个高子树,恰恰就是圆通大师所在的白马寺山下的住户。而且衙役打探到,高子树还是个虔诚的香客。”梁锦诚慢慢地说着。

    丁长风忽然插话道:“即使土会燃烧,那高家五口在火起的时候,为什么不逃不喊呢?”

    梁锦诚微微一笑道:“对,这也是我心里疑惑的地方。今天看到了刘三摔酒罐,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都醉了。酒醉乏力。高家夫妇肯定都是喝多了,睡在床上爬不起来,至于那个孩子和老人,想来是因为凶手打晕了他们。试想,刘三40多岁成家,他对妻子惧怕得要命,又怎么会买来这些酒,还有,他摔的两个酒罐,分明是空的,一滴酒也不见,那说明什么?说明高子树的这些酒罐子,有些装的是酒,有的装是银子。这才能解释罐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刘家。”

    里正听到这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的是,刘三疯了。”

    梁锦诚摇了摇头,“不,不是刘三。他充其量不过是个知情人。他如果有那样的胆子,也不会就此发疯了。肯定是他看到了凶案现场,惊吓过度造成的。他为什么半夜却取篮子?很显然,那是凶手让他去的,凶手让他去看看高家人是不是死了。那个凶手,想来就是他的妻子。里正,你不是说过吗?那女人身高力壮吗?”

    里正失声地叫了声啊,“可惜,让她跑了。”

    梁锦诚微微一笑,“她跑不了。走,我们回县衙,看看圆通大师的尸体。”

    丁长风傻傻地看着梁锦诚,他不明白案子查到了这种程度,怎么县令突然又要离开。等梁锦诚和丁长风一行人来到了路口,梁锦诚停住了脚步,“长风,你觉得圆通大师是怎么死的?有头绪吗?”

    丁长风摇摇头。

    “那我给你提示一下,前去探访高子树身世的衙役打探到,高子树原来有个结拜兄弟,他们一同开矿。自从那个矿采光之后,高子树一直在探访新矿,他到这里来的之前,那个结拜兄弟忽然全家都失踪了。你觉得是不是很有趣?”梁锦诚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指刘三的老婆是高子树结拜兄弟的老婆?那为什么还不抓他们?”丁长风的嘴巴张成了O形。

    “是啊,所以我要带着你再赶回头呢,”梁锦诚带着一干人突然又回到了里正家门前。

    里正家仆人打开院门,见到是梁锦诚一干人,眼睛瞪圆了,他想拦,可是又没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梁锦诚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

    屋里,里正和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喝茶。

    “好计,果然是好计呀。”那个男的向里正伸出了拇指。

    梁锦诚一挥手,几十名衙役一冲而上,那三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捆绑起来。

    里正拼命的挣扎着,“梁大人,这,这是做什么?”

    梁锦诚冷哼一声,“你死到临头,还故意装糊涂。既然这里蒿粪土的事出自圆通大师嘴里,你听到圆通大师来找我,岂不是害怕他吐露了实情?试想一下,长风告诉我圆通大师来找我的时候,有几个人在我身旁?那不就是你吗?有女人见圆通大师,可他又是被掐死的,你敢说不是他吗?他扮成女人,蒙了面,又搽抹香料,目的就是糊弄小二,让小二误以为是女人杀了圆通。他一个得道高僧,牵扯上女人,为死者讳,你肯定以为我不会查下去了。对吧,你这个如意算盘可真是打得精啊。实话告诉你,在你说不清楚高子树的来历时,我就怀疑你,你既然见证了高子树和刘吉同的契约,又岂不会过问一下高子树是何方人氏?你一个小小里正,哪来这么些银子,高楼宅院,仆役婢女,就凭地方官府给你的每年二两银子?”

    里正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半句话说,只得慢慢地耷拉下了脑袋。

    三个人被带回到县衙一审,果然,这事是里正策划的。里正见证高子树和刘吉同的契约之时,认出了高子树和自己远房亲戚胡春明在一起挖过矿。于是,里正就把这事告诉了胡春明。胡春明一听这话,就恨恨地说道:“他高子树真是个卑鄙小人,从圆通大师那里找到了新矿源,竟然不告诉我。”

    里正意外地得知刘吉同那十亩地竟然是矿,顿时就起了歹心。他乘着胡春明对高子树一腔怒气,就出了一个毒计。要想干掉高子树,里正是不能出面了,必须在村子里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于是,刘三就进入了里正的视线。

    胡春明在里正三番两次劝说下,把妻子成功地嫁给了刘三。接着,胡春明又以刘三妻子娘家兄弟的身份进了村。这天下午,高子树决定停工一天,胡春明在傍晚时分,就和刘三一起找到了高家篷子。

    高子树嗜酒,遇到了以前的结拜兄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然喝得酩酊大醉。胡春明呢,乘着入夜时分,钻进了高家篷子,打晕了高家几口人,又找到了高子树藏银的酒罐,他让刘三把酒罐搬回了家,这才放起火来。可怜高家五口人无一幸免。

    丁长风做好口供笔录,递给了梁锦诚,黯然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言不虚啊。对了,大人,这里正家的财富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梁锦诚忽然叹了口气,“权力,里正虽算不上什么官职,可是在乡里,也足以吓唬那些百姓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连小小的里正都能盘剥百姓,谋到横财,我大清,离灭亡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