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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层次
原载《怪兽出没》2011年第一期
1、
我一直认为我们的现代汉语老师有点问题。他叫顾铭,中年人,矮小身材,一副身体堪忧的模样,课上得很糟糕。这样的人物通常都会带上悲剧色彩,譬如这个故事的开场就是他的死亡。
时间是上午11点左右,秋日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松柏叶,斑驳地投进空无一人的回廊里,并未将阴暗处渗出的冷森驱散半分,强烈的光影明暗对比反而将气氛衬托得诡秘。我对着紧闭的教室门,略微迟疑,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抬手用力一推,刺鼻的血腥味当即扑鼻而来。
“那,那是谁!”陆为尖声地叫了起来。被窗玻璃扭曲过后的光线不偏不倚照进一大滩扎眼的血里,映得顾老师那张惨淡脸苍白如纸。
我深吸一口气,把几欲蹦出的心脏吞回肚子里,“是顾老师,顾铭老师。”
2、
即使顾铭的课上得很糟糕,但也不至于糟糕到被人谋杀的地步。
或许他的课也不是那样差,只是对于外语系学生而言,学习分析现代汉语中的标点符号,实在是一件乏味透顶的事。也可能,他只是不屑于教我们。今天的课上,他再次明显地表现出了这种不屑。
“其实古汉语很讲求文章的意境的,而如今讲究遣词造句之美的文章,已经很少了。”他略微停顿,然后痛苦地摇了摇头,“这也是人的心境,现在的人,都过于浮躁了。”说着,他慢慢地从讲台上那个皮包里拿出一本书稿来,对着讲台下面扬了扬,“最近,我看了一本小说书稿,叫《总统之死》,说的竟然是说在一个学生宿舍中,有一个自己取绰号为总统的,段落毫无层次,文字粗俗不堪,简直,简直不忍卒读啊。”
书扬起来的时候,上面竟有封面,黄色的,上面好像还有一个古装的仕女图。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侧排坐着的王易帆脸色变了。
王易帆是校报的编辑,出版过小说,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写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却很是自我欣赏。难道这本书就是王易帆的作品?
顾铭正要再说什么时,他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歉意地冲着我们笑了笑,走了出去。大家对上课本来就感觉无聊之至,顾铭一出去,我就冲着同座的陆为呶呶嘴,示意他将那本书拿来。
我们坐在第二排,距离讲台很近。陆为正要起身,顾铭却又走了进来,“各位同学,”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一个病人,“家里出了点事,剩下的时间,大家不要走动,别让教务处的人逮到了。就当帮我一次。”
说罢顾铭将书往包里一放,慢慢地走了出去。原本就不是什么太重要的课程,内容还枯燥得很,他一走,我们就分批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老师怕教务处的行政干部发现他缺课,我们也害怕被记名逃课。
“既然都提前下课了,你们两又折回去做什么,自习?”校保卫处长刘标阴测测地笑了笑,似乎完全不相信我们的说辞。
陆为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他手机,手机丢在教室忘带了,我是陪他一起回去找的。”
刘标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我们一番,抬起手按在电话上,用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我们,说:“我现在就打110报警,这事儿最好不是什么糊弄人的鬼把戏,你们知道后果的。”
刘标是一个转业军人,身材魁梧,一双阴鸷的眼睛哪怕在你身上停留片刻,都能令你觉得脊背发寒。但是人命关天,容不得玩笑,我俩立即飞快地点头。
他点点头,提起电话听筒拨通了电话。
3、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带着一高一瘦两名警察来到外语系大楼,我心底隐隐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已经陆陆续续有班级下课了,现场不会被人破坏吧?
穿过走廊,与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学生擦肩而过,我这才反应过来。其他班级已经下课了,而我们那间教室的门大敞着,只要经过的时候稍稍扭头就能看见顾铭的尸体,为什么一点慌乱的状况都没有?没有一声尖叫,没有受惊的学生疯狂逃窜,整条走廊、整栋大楼都平静得一如往常。
我加快步子迅速奔至那间教室,果然,地上哪里还有什么尸体,就连满地的血迹也都没了踪影!死去的顾铭,失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刘标交抱着胳膊往教室门口一堵,居高临下的盯着我俩,原本就是不太好看的脸上面色更沉,“尸体呢?”
对啊,尸体呢?我和陆为先是面面相觑,面如土色地呆呆地站在那里。如果没有顾铭的尸体,那我们,岂不是故意拿警察开涮?
“地板刚刚拖过,肯定是我们走后凶手清理了现场。”陆为忽然指着地上的水渍道。
刘标“啪”地一拍教室门,狠狠道:“陆为,我知道你是学校学生会副主席,又是副校长的公子,可这种恶作剧也太过头了吧!”
陆为最烦别人拿他爸的身份出来说事,当即也火气上头,“少拿我爸压我!人命关天,这种事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如果你第一时间来这里封锁现场,而不是在保卫处拖着我们不准走,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
刘标气得笑了起来,“这么说,没有尸体反倒是我的责任了?”
陆为不甘示弱,指着他的鼻子就道:“没有第一时间保护现场,这显然是你失职!”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手打起来,两名警察慌忙阻止了二人,高个子那位不紧不慢地说:“地板确实是被人清理过,毁尸灭迹也不是不可能,还是先看看吧。”说着开始小心翼翼地四处查探。
陆为在一旁光看着帮不上忙,急得抓耳挠腮,“不是有种东西涂一点就能判断出是不是有血迹的,什么试剂来着?”
“鲁米诺试剂!”我立即接道。
矮个儿的警察抬起头瞧了我们一眼,笑了起来:“你俩还知道得不少,侦探小说看多了吧。我们两只是先过来看看情况,确认有命案发生才会正式立案,然后案件移交给刑警大队。”
陆为有点失望,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刘标就打断了这场对话。他从走廊外走进来,死死盯住我们,“你们到底在胡闹什么!我刚刚给顾铭家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他接的!”
4、
“依我看,是你恐怖小说看多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转移一具尸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还要留出清理现场的时间,更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王易帆嗤笑出声,“难不成还是团体作案?”
原本还被陆为绘声绘色的讲述吓得提心吊胆的同学顿时哄笑一片,班长赵兰更是撇了陆为一个白眼,说:“你就少吓唬人了,要编故事也编个圆点的。”
陆为急了,梗着脖子道:“一个人看错了、中邪了都有可能,难道还能两个人一起看错不成?刘青石也看到了,不信你们问他!”说着转过头来问我,“青石你说,昨天上午我们是不是看到顾老师倒在血泊里了,就在这间教室!”
“咳咳——”两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刚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闻声回头一看,正是顾铭顾老师。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顾铭拿着他那略显破旧的皮包迈上讲台,抬起手背擦了擦鼻翼上渗出的汗珠,然后打开皮包掏出课件。自打进门开始他就一直低着头,没有对台下看一眼。“各位同学,今天我们接着上次的课来讲。”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差了,看上去似乎很疲惫,仿佛一个举手投足都要耗尽力气一般。
“上回说到层次,嗯,层次。上次举了个例子,一本书——”说着又连忙去翻他的皮包,翻了半天东西没翻出来,自己反倒愣住了,“哦,不好意思,书今天忘带了。”虽说顾铭平时也算不上很严谨,但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执教多年的大学教师了。
那本叫《总统之死》的小说?我下意识地朝王易帆看去。王易帆果然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朝讲台走去,大块头往顾铭跟前一站,几乎将顾铭整个罩在了自己的阴影里,然后递出一本厚厚的东西,“顾老师,您说的是这本?”
“咦,这本……”顾铭惊奇地嘟囔了一句,哗哗地翻开那沓东西,不过刚翻几页就听到“啪”的一下坠地声。
王易帆疑惑地弯下身子,“顾老师,您,您怎么了?”紧接着音量提高,疑惑的口吻一扫而空,紧张焦虑取而代之,“顾老师,顾老师你没事吧!大家快过来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转头冲讲台下大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顾铭的表情——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衬衫领口,像一条窒息的鱼一般张大了嘴,不起眼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眼底透出一股濒死的绝望。然后慢慢地,像一条僵死的虫子般滚到了地上。
有几个胆大的学生立即跑了上去,有人伸手探了探顾铭的鼻息,然后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道:“没……没呼吸了!”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女生们开始放声尖叫,十几号人一起掏出电话结结巴巴地求助,更多人没头苍蝇似的推挤着冲出了教室。
我和陆为站在讲台旁边面面相觑,摔在地上那沓东西的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总统之死。
5、
一个人竟然连续死了两次!
顾铭的死在校内造成了极大的惊慌,版本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以至于学校无论如何辟谣,都挽回不了影响。而作为“始作俑者”,我和陆为被请进了校长室。
副校长严厉地瞪着我们:“以后不要再胡说了,影响太坏了。顾老师的事,由学校来处理,他的家人正在不依不饶地缠着学校不放呢。”
我没敢吭声,陆为却一点儿也不畏惧他爸爸,“我觉得这事很古怪,爸爸,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两次呢?上次我们明明见到顾老师死了……”
副校长恨恨地敲了敲桌子,骂道:“多事,什么事都让你见到了?你老老实实地读书,其他事你不要管。一切由学校来处理。”
陆为低下了头,嘴里却还在嘟哝:“我不信,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副校长似乎没有听清这句话,轻轻地叹息道:“其实,顾老师挺不容易的。这样的事,为什么单单摊在了他的身上?”一声轻叹,满满的都是惋惜。
我们按照陆为爸爸的意思,写了一份保证书,证明上次见到顾铭老师死在教室里,纯粹是恐怖小说看得多了,产生了幻觉。今后如果再提到这事,心甘情愿被学校开除学籍。
陆为签名的时候,十分委屈地说道:“爸爸,你……”他没有说下去,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陆副校长声音低沉了下来,“这事对学校声誉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不能在放任它扩大化了。已经查明了死亡原因是心脏病突发,那就让它过去吧。继续纠缠下去,对你们没有好处。”他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让我们走了。
心脏病突发?陆为跟我交换个眼神,显然,我们之中任何一个都不会相信事情只有这么简单而已。出了校长室,我们就商定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分工简洁明了,陆为向他爸爸了解更多有关于顾铭的情况,我则利用没课的下午去悄悄地见一下顾铭的家人。顾铭的死因已经确认——心肌梗塞,排除了谋杀的可能性,公安局甚至没有立案。这种情况下,要获得更多可靠线索,就只能从顾老师的家人着手了。
当我把去顾铭家的想法告诉班长赵兰,并央她陪我同去时,她立即脸色煞白,惊叫着说:“不行!”
“为什么,他毕竟是我们的老师啊,吊唁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行,你要去的话,你自己去!”赵兰逃也似的离开了,可刚跑出教室几步,就被另一个人拦了回来。
“那你把他家的地址告诉我们吧,我们自己去。”竟然是王易帆。
说实话,这起事件之中嫌疑最大的就是王易帆。顾铭老师第一次提到那本小说的时候,王易帆的面色就不对,第二天他又将一本《总统之死》拿到了顾老师面前,这就说明我最初的推测是正确的,那本小说确实是他写的。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顾老师看到那本小说就“心脏病突发”?如果他真的是凶手,他是用什么方法杀人的?
王易帆当然不会忽略我的审视和怀疑,他冷笑道:“刘青石,你不要忘了,顾老师的遗体已经已经了病理解剖,确实是死于心脏病。”
赵兰似乎意识到什么,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到我身边,声调有些不稳:“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难道顾老师的死,真的另有内情?”
我盯住他的眼睛,问:“如果顾老师的死于你无关,你要跟我一起去顾家,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他是凶手的话,那他的心理素质也未免太好了。
王易帆冷冷地笑了笑,回了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换你试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你面前。”
6、
顾铭的家在花园小区,并不便宜的地段,以日常穿着、习惯来看,这绝不像是那个看起来颇为潦倒的教书先生的手笔。
小区保安看守得很严密,我们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保安放未免进去。5号楼701,我们揿响了电子门铃,防盗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俏丽的女人站在门口,冷冷地向我们地问道:“你们找谁?”
她穿着一袭白衣,像是戴孝,却又不像,裸露在衣服之外的肌肤白得耀眼。我不由感叹,这顾铭其貌不扬,竟然金屋藏娇,有这么个明艳动人的妻子。
王易帆正要说什么,打屋里走出一位老太太,死死拉住我不放手,双膝当即跪了下去,哭求道:“警察同志啊,你们行行好,我儿子顾铭他真是冤枉啊!他真是冤死的啊,求求你们啦!”
我和王易帆慌忙蹲下来想扶起老人,也就在这个时候,王易帆忽然扯了我一把,凑到我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有发现,快走!”
这么快就有发现了?还没等我回神,王易帆就已经“噔噔噔”地疾步地下了楼。我瞧着眼前死抱住我大腿哭求的老人家,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小子,还真是半点义气都没有。
扶的动作变成了掰,但老太太抱得太紧,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是死死抱住我的腿哭求。“我儿子顾铭真是冤死的啊!他就是死,也像他做学问那样,分着层次呢。”
我抬头望向那个俏丽的女人,原本希望她能做点什么帮我解围,没想到她竟一脸活见鬼般的神色。她瞪圆了眼睛瞧了我一眼,目光又是嫌恶又是惊恐,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咣当”一下关上了门。
老太太似乎被这一下狠狠的关门声吓到,愣愣地松开了手,转过头盯着紧闭的大门,目光渐渐变得凶狠。“是你害死的,都是你!”老人沙哑的声音拔高起来,愤怒刻毒的诅咒一句接一句。
我愣了愣,当即撒开步子朝楼下奔去。婆媳关系最是理不清,我可不想卷入这种麻烦,好在王易帆已经有了线索,不是一无所获。我急急忙忙赶到公交站,径直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我饿得不行,马上朝食堂直奔而去。
陆为得知我回来,很快就赶到了,气喘吁吁地说:“刘青石,你可回来了,一下午打你手机都没人接,急死我了。”
我一面向嘴里送米饭一面掏出手机,“没电了。”
陆为扒开我嘴里的勺子,忙问:“怎么样,有什么线索?”
“见到了顾老师的母亲和妻子,其他的事儿没问着,倒是被老太太当成包青天了,抱着我大腿一顿哭。王易帆那小子好像有发现,你见着他人了么?”我从他手里夺过勺子继续往嘴里扒饭,“我说啊,我看着有那么大年纪么,居然被当成警察?”
陆为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几乎从凳子跳了起来,“什么!我爸爸说顾老师孤身一人,父母都不在世了,哪儿来的什么老太太?”
这话一出口,立马轮到我的脸白成一张纸,“真的?”
陆为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我定了定神,哈哈大笑起来:“胡说八道。王易帆跟我都见到了的,死人还能抓住人腿?”
“我骗你做什么!”陆为激动起来,“我爸爸去过他家,他早年丧父丧母,又跟老婆离了婚,正儿八经的孤身一人!”
陆为没必要骗我,他没理由骗我。如果顾老师的母亲早就过世了,那今天一口一个儿子的老太太是谁?那女人脸上那副表情,难不成我真的大白天活见鬼了?王易帆当时说他有发现,难道他也发现那个老太太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家顾铭就是死,也要分出层次来。”我举着筷子,猛然想到老太太最后说的话。死还能怎么分出层次来,这话难道另有深意?这事未免也太蹊跷了,我越想越觉得后怕,一晃神身后已经冷汗淋漓。
“王易帆,我们去找王易帆。”我勉强让自己镇定,却发生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7、
王易帆失踪了。
打从那天下午跟我一起去了一趟顾家之后,王易帆就再未回到学校。我和陆为找遍了全校的各个角落,联系了他的所有朋友、老乡,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目睹了老师猝死的学生,在探访了一趟亡故老师的家人之后离奇失踪,大学校园从来都是酝酿诡异传说的温床。由于我和陆为的打听,王易帆失踪一事再次引起了恐慌。而顾铭的死,似乎就绝对不止那么简单了。
副校长再一次将我和陆为请到了他的办公室,这一次,他暴跳如雷。“陆为,刘青石!我告诉过你们,顾铭的死已经结了案,不要再有什么好奇心了!王易帆失踪也用不着你们去调查,那不是你们的事!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谁都保不了你们!”
我和陆为垂头丧气地走出副校长室,相互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快进教室的时候,陆为这才悄声说了句,“对不起,我爸爸他也有苦衷,顾老师还是他引进的。学校的声誉就是生命,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差点跳了起来,可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发作。我是农村孩子,父母送我来这里求学,而不是让我做什么福尔摩斯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和陆为绝口不提顾铭的死,也不讨论王易帆的失踪。跟所有传闻一样,经过一段时间,就再也没人议论这两起怪事。
而作为最后见过王易帆的人,我被安排去见了他的家人。校方早就做好了安排,说什么、不说什么都规定得死死的,跟彩排没什么区别。
王易帆的父亲佝偻着背,话很少,烟瘾很大。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农村人,和我的父亲差不多。
听完了我的话,他半晌没啃声,过了许久,才讷讷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孩子。”说完,眼神就如石像般定住了,接着,抬起手背一下下地抹眼睛。
他先是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见到王易帆的人。然而我把前前后后告诉了王易帆父亲之后,王易帆的父亲手抖索着摸出了一根香烟,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着。我帮他打着了火,凑到他跟前帮他点燃香烟,这才发现他的眼里已满是浑浊的泪水。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眼底最后那点光亮熄灭,心里憋屈得不行。如果换做失踪的人是我呢,如果此刻被推倒绝望的谷底的是我的父亲?
我几乎就要跳起来,把前因后果种种疑点统统告诉他。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白添些不必要的希望和伤感而已。
8、
第二天的晚自习,一个中文系的女孩儿来到了我们班教室门口。
“哪位知道王易帆在哪儿吗?”这个靓丽的女生嗓门挺大,她好像压根儿不知道王易帆已经失踪的消息。
全班的学生瞬间齐齐向我投来。
女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我,“你就是王易帆?”
“你找他有什么事?”我疑惑地打量着她走到了教室门口,整个学校都因为这些事闹得沸沸扬扬,她竟然还来找王易帆。
她打量了我一眼,道:“我是师大过来的交换生,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彩排了一个话剧,叫《总统之死》,我在网上搜过后,发现竟然有两种不同的版本。我想知道,哪个版本是王易帆写的?”
《总统之死》,就是顾老师嘲讽过的那本小说,果然是王易帆写的!我强抑住心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写的,对了,另一结尾呢?是谁写的?”
我急切地等待着她说出作者的名字。可她还没得及说,我们的班长赵兰就走了出来,“聂小雅,别理他,王易帆早就失踪了。”
“失踪了?”那个叫聂小雅的女生怔了半晌,长叹一口气就要离开。
好不容易有线索送上门来,我哪会轻易放过。刚要上前继续追问,就被赵兰拦住了,“刘青石,学生会内有通报,叫我们做好这事的正面宣传工作,不能造成学校内惊惶。”她苦口婆心地劝诫,“这事你就别管了,不要步王易帆的后尘啊。”
聂小雅疑惑地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说:“不就是一本小说,至于那么严重吗?”
我愤怒地瞪了赵兰一眼,转头恳求聂小雅:“如果你知道的话,请你告诉我,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也许还跟王易帆的失踪有关。你不是说还有一个版本吗?作者是谁?”
“我想想,另一位作者叫……”聂小雅抬起下巴仔细回忆起来,“顾铭,对了,叫顾铭。”
顾铭?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会?他上课时曾经专门嘲讽过这本书啊。自己写的东西,他为什么会是这种态度?还有王易帆,顾老师提到这本小说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奇怪,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两本同名小说,说不定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应该去互联网上找到那两本不同的书来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发现。
回神,就发现整个教室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连陆为都走了。这小子最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没义气,现在连感情都没了。
我收拾好东西,关了灯刚走出教室,身后突然一阵疾风袭来,紧接着,我觉得头部一痛,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