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一念佛魔

泓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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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洞中的气温变幻莫测,每走出十步,身上的冷意渐浓。寒双不知道眼前这女人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但他知道,外界的世界,想来正是秋已残。

    父亲和母亲便是双双死在了这样一个季节中。

    金色的十月,是农人欢庆收割的黄金季,是火红枫叶漫天飞舞的缤纷时,也是……也是仇恨与鲜血,烙入他的骨髓,染红他的灵魂时。

    寒双每一步踩的都很稳,即便是在黑兮兮的海洞之中,即便他的身子已冻得颤抖,但他的身子笔挺犹若松柏,立在这浩瀚天地间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愿屈服。

    绝不屈服!

    鲜血一朝一夕化为信仰。

    绝不屈服!

    仇恨是与生俱来的宿命。

    大概是感觉到身后的孩子有些异常,紫眮站住了身子,转过头来深深向身后的瞧了一眼,她知道,人在疲倦的时候将更容易暴露出那个最原始的自己,但她也知道,在这世上,天长地久的去爱一个人很难,而持之以恒的去恨一个人……却将更难。

    紫眮驻足,久久的回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按理来说,黑漆漆的洞窟中她本什么都看不见,但她那双温柔而又含殇的眼中却分明已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寒双微低着头,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所以他只能低下头。

    一只芊芊细手,突在他的头顶轻轻拍了拍,这双手明明伸来的如此之慢,可寒双却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双手。便也仅仅是这轻轻一拍,须臾间拍僵了他整个身子,寒双突然明白了,如果眼前这个女人愿意,今日非但他杀不了她,而她,却将能取他的性命于鼓掌之间。

    寒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如果这个女人已经厉害到了如此地步,那么那个人呢,那个自己日日夜夜恨不得能食其骨噬其血的那个人呢?

    “走吧。”

    也许已经看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亦也许眼前的女子只是想轻轻一笑,紫眮转过头,她走在寒双身前继续向洞窟深处走去说:

    “婶婶带你去看些东西。”

    看些……你想知道却未必应该知道的东西。

    ……

    在岛上的另一片黑暗中,“吱哟吱哟”的木质轮椅声正来回穿梭。

    秀文歪着脑袋坐在轮椅中,秀美的乌发披散在肩的一侧,他睡着的模样有点像是个孩子,安静而稚气,长长的睫毛诉说着这也曾是个惊艳绝伦的男人。

    黑狼像最忠实的护卫,在他身后推着轮椅,步调不紧不慢,甚至因为考虑到主子已经睡着,从而刻意放轻了动作。

    一个七尺大汉,此生为谁温柔?

    秀文并没有睡着。

    他只是有些疲倦,他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将是又一场宿命与浩劫的展开,他已经年过半百,即便这具身子往往展现出那和年龄不相称的能力。可灵魂呢?想来任何一个灵魂,若在这熔炉般的浩瀚天地间走上一遭,那归来时,想必都是满目沧桑。

    好在……

    秀文慢慢睁开了眼,事实上不光睡着的时候,这人但凡只要一睁眼,别人就会惊奇的发现,他这双本该饱经沧桑的眸子,却依然还是熠熠生辉而像极了一个顽童的。

    只有孩子会对这个世界充满无限的好奇心与爱,也只有孩子,才会因为得不到一块糖果而动辄生怒。

    弥勒佛岛主感受到轮椅上的人儿睁开了眼,便转头向他看了一眼。

    片刻,岛主笑道:“秀先生睡得好吗?”

    秀文微弯唇角,答:“好,也不好,好即不好,不好即好,岛主何苦要问?”

    岛主闻言笑意更浓,说:“先生境界,倒是在下唐突了。”

    秀文微微一笑,他将身子往身后椅背上靠的更舒服了些,在黑暗中“吱哟吱哟”的轮椅声间好一会儿沉默,这才说:“佛家讲四大皆空,可佛若无情,又为何要度众生,既度众生,却又何人度佛?”

    弥勒佛岛主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发苦了,黑暗的甬道中又剩下了一众人的脚步和轮椅声,终于:“如此说来,秀先生既不求度,却又为何一人入了地狱欲去度这众生呢?”

    秀文一时听笑了,他的脸上绽开了那种平日里十分常见的温柔笑意,但这笑意却分明又比寻常多了些陌生,他缓缓摇了摇头,悠悠说道:“秀某惭愧。秀某不如当年那个老神棍心怀天下,众生在他眼中既无低劣,也无卓越,花石草木于他而言也许甚可与这天地比肩,所以当年那件事,自然也是一般。”

    弥勒佛岛主似是叫秀文这段话戳中了心底的一段往事,他那张“弥勒佛面”变得复杂而感慨,须臾,他长长叹了口气,忍不住叹道:“那秀先生呢?”

    “秀先生?”秀文在微笑着细细咀嚼弥勒佛岛主说出这三个字,就仿佛这三个字的本身已附上了魔力般,他那双含着笑意更仿佛赤子般的眼睛在这一刻同样望向远方,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望着什么,便也是在这样的远望中,他突然说:“世人皆知贪狼当年苦苦追求的……是那抹天下独一无二的军中玫瑰,郎才女貌,倒也般配的很。”

    弥勒佛岛主听得一怔,下意识转头向这人看去,这回确实是被惊到了般,他道:“难道不是?!”

    秀文微笑,抬起头来向岛主看去,这一刻他的目光中写满了说不出的温柔,他反问着:“难道是?”

    弥勒佛岛主赫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震惊般傻傻注视着这昔日里风华绝代绝世无双的中年人,依稀之间,仿佛依然能从他的眉宇中读到那些年里的惊才艳艳。

    终于——

    “哎!”

    狠狠的一声的叹息,仿佛荡过了亘古,更将荡向未知的远方,岛主摇了摇头叹道:

    “我懂了,我懂了,怪不得,怪不得……”

    话音一顿,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怪不得那些年里我偶有听闻,本来不过这儿女情长才子佳人一事,贵师莫鼎天将军又怎能因此事气的不轻。”

    秀文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但不知何时似乎隐隐也添上了些倦意。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在昏暗的甬道中一时间溢满了好久好久死一般的沉默,终于——

    一道足有一米宽纯金属打造而的大门,就这样横亘在了一行人的面前。

    弥勒佛岛主仰头瞧去,叹道:

    “秀先生,我们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