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梦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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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木说:“你把这个方子说出来,我听听。”

    黄郎中有些奇怪,神情也有些慌乱,瞧着陈嘉木说:“师爷也懂医术……?”

    陈嘉木笑了笑道:“我不懂,但是我身边的这位叶郎中他懂。”

    黄郎中看了一眼叶白王,他也听说了叶白王前些天治好了庞县尉的二夫人,那可是连米神医都看不好的绝症啊。

    随即黄郎中马上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陪着笑说:“是,叶郎中现在可是出名的神医,当然懂医术,我这是胡说八道了,只不过,这个方子,我,我不能说,因为是花了高价钱买回来的。”

    陈嘉木冷笑说:“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当然也不会勉强,那这个案子我就不处理了,你就赔他们十万文,想必十万文你还是拿的出来的,又何必劳神衙门呢?你们还是赶紧筹钱赔给人家,你的药治死了人,那都是你的问题,人家好端端的吃了你的药,到了晚上就死了,你说能不是你的药导致的?赶紧赔钱要紧!”

    一听这话,那余大郎喜出望外,连连磕头说:“多谢师爷,多谢!”转身又指着黄郎中说:“师爷都这么判了,你这厮赶紧赔钱,没有钱我要活活打死你,为我父亲陪葬,以命抵命!”

    黄郎中吓得全身发抖面如土色,对陈嘉木说:“师爷我冤枉啊。究竟是不是我的药治死的,师爷一定要查清楚啊。可不能就这么猜测是我的药害死的,那我可死都不服啊!”

    “你不服?你觉得没有证据,所以你不服对吧?”

    “是!”黄郎中道。

    “那好,我就让你看看证据。只不过,这个证据要是拿出来,只怕你就不是赔钱的问题,而可能坐牢的问题。”

    黄郎中愣了下,支吾道:“坐牢?”

    “没错!你愿意吗?”

    黄郎中眼珠转了几下,暗忖不太可能有这种结果,大不了赔钱,那里还用坐牢呢?当下点头道:“我觉得他爹的死跟我的药丸没有关系,如果真有关系,拿出证据来,只要有证据,赔钱坐牢我都愿意!”

    陈嘉木冷笑:“那好!”

    陈嘉木当下朗声道:“黄郎中,你听着,《永徽律》是这么规定的:‘诸医为人合药,及题疏,针刺,误不如本方,杀人者,徒二年半。’这就是证据!”

    黄郎中一下子没有醒悟,怔怔道:“这个……,是什么证据啊?”

    “证明你有罪的证据!”陈嘉木将手中的书啪的一下拍在案桌上,“你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余莫名其妙的方子来给人用药,就是‘不如本方’。啊不,甚至还不能说是‘不如本方’,而是你根本就没有本方!按照唐律的规定,治病必须有治病的方子,这些方子必须是记载在医书上的经方。你那个方子,居然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方僧人给的私方,不是医书上的方子,所以,就是不如方,不管是故意还是过失,都是犯罪!如果是故意。要按故意杀人罪处理!如果是过失,至少也要坐牢两年半!”

    黄郎中吓得一哆嗦:“可是,可是不能证明他爹是吃我的药死的啊。”

    “现在你的罪不是那个问题。而是你的方子没有出处,你用一个没有出处的方子给人治病,不管是不是造成伤亡,那都是犯罪!”

    黄郎中这才如梦方醒,一下子瘫在地上:“这个……,这个……”

    “这个罪对你来说不冤枉了吧?你先赔钱,陪完之后。衙门再来治你的罪,这是你咎由自取。你要是先前好生赔钱,衙门不知道你乱用没来处的方子给人治病,那也就不管这件事,可现在闹到衙门来了。衙门当然就不能坐视不理。”

    这下子,旁边的余大郎更是喜出望外,不停磕头高呼青天大老爷。而黄郎中已经目瞪口呆,全身发抖想不到事情居然闹成这个程度。他原还以为大不了赔钱了事,现在没想到却要惹一身官司,还要蹲两年半大狱,甚至可能被认定为故意杀人而掉脑袋,顿时整个人都傻了。喊着求青天大老爷饶命:“爵爷,我说实话。那方子不是什么云游僧人给我的秘方,而是医书上的方子呀,是真的。我是按照医书上的方子给他做的药丸……”

    “胡说八道!既然是医书上的方子,又如何会吃了死人?还在胡言乱语!”

    “是真的,这方子是一本叫《神仙传》的医书上的,是东晋名医葛洪所著,老爷衙门的医馆里头肯定有这本书,拿来老爷一看便知。”

    陈嘉木对中医还真没什么研究。

    不过叶白王知道,他学的中医基础知识让他知道葛洪这个人,他是东晋时的一位名医。他的《肘后备急方》在中医史上很有名。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位葛洪还有其他的一些医学著作,其中就有一部叫做《神仙传》。

    当下他跟陈嘉木低声耳语了几句。

    然后陈嘉木就对旁边的柳捕头说:“你派个人到医馆里去把这本书找来。”

    柳捕头赶紧答应,吩咐人跑去取书。

    陈嘉木接着问:“你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我警告你,这次必须说实话,如果再隐瞒,定然治罪不饶!”

    “是是,小人一定如实禀报。我给他父亲吃的大红丸也不是什么秘密药方,我是骗他的。那天,他说他父亲腰胯骨头疼痛这毛病一直没有治好,吃了好多药都没有用。我刚好看到了葛洪的那本医书上有这个方子,病症也对得上,上面说了这个方子大红丸可以治疗骨头关节疼痛痹冷,内外俱损,外肿内痛,肢节痛倦。我也没用过,便想赚他一点钱,就说得到一个秘方,想用这个方子给他试试。这是古书上留下的方子想必没事的,所以,我就给他说了,他说只要能吃好,钱再多都愿意,他不想天天看着父亲痛的,床上打滚,于是,我就让他第二天再来,因为不能给他开方子,不然他拿去问明白人就知道不是什么秘方了。所以我必须自己亲自配制药丸给他卖,才能卖到钱。我就按照医书上的方子自己配了药丸。第二天他来了之后我就把药丸给他说了他三千文,卖了三颗给他,我完全按照那医书上所说的方子来配的药啊。所以我相信不会有事的。”

    陈嘉木问:“那方子上大红丸配伍有什么?你记得吗?”

    “我记不得,其实我医术稀疏平常,平时也就给人处理一下受伤的伤口,开个伤风跑肚拉稀之类的还行,再深一点我就不会了。”

    陈嘉木道:“可是你叔叔黄大善人说你很擅长接骨的。”

    “那只是我叔叔为了让我生意好做,故意这么跟别人说的。其实我接骨也不怎么样。”

    这时,衙役飞奔进来,将一本书放在了陈嘉木面前,陈嘉木拿起一看,上面果然写着《神仙传》葛洪著。便将那书扔给黄郎中:“你把那方子找出来我瞧瞧。”

    黄郎中拿过来书,很快便翻到一页,说:“就是这个方子。”

    陈嘉木接过那本书,将书递给了叶白王。

    然后叶白王将方子配伍用药逐一看了过去。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视线落在那上面“川乌”这一味药上面,写着的是:“川乌,一斤七两,火煨坼。”

    看到这里,他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白王开口问黄郎中说:“这个‘火煨坼’是什么意思?”

    黄郎中不知道叶白王为什么这么问他,只是以为是叶白王要考他的炮制术。

    虽然他医术一般,但炮制方面还是懂的,而且火煨坼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炮制方法。忙陪着笑说:“这法子就是说,把川乌用湿的牛皮纸包裹之后,埋在热火灰之中加热,一直到川乌呈焦黄色并裂开就可以了。”

    叶白王缓缓点头,听了这炮制方法之后,他更坚信自己已经找到答案。

    他又对陈嘉木低声耳语了几句。

    陈嘉木便对旁边冯县令说:“这个案子因为涉及到经方的认定问题,先退堂,等我检验之后,再择期重新升堂断案。”

    冯县令当然听他的,当即惊堂木一拍,宣布退堂,另行择期升堂断案。棺材先放在衙门殓房存放,责令黄郎中提供保人,保证不离开同州,等待衙门传唤。

    陈嘉木吩咐柳捕头把刚才黄郎中从药铺拿来的几个药丸送到余大郎面前,问:“这个药丸你辨认一下,是不是你父亲吃了之后死亡的那个药丸?”

    余大郎点点头说:“没错,就是这种药丸,我买了三颗吃了两颗,家里还剩一颗。”

    陈嘉木说:“那好,那你赶紧回去把剩下的那一刻也给我送来,我要让叶郎中检测。”

    “检测?检测什么?”

    “检测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父亲死亡的,必须先把这个事情查清楚,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理。行了,别啰嗦,赶紧去把东西送来。”

    余大郎不敢多说,忙答应,出大堂回去拿药去了。

    叶白王需要做的检验,就是确定死者是不是死于乌头碱中毒。

    黄郎中使用的药方中有一味药叫做川乌。川乌属于乌头的一种。乌头这味中药是一种常用的镇痛药,主要用来治疗关节痛、风湿痛、腹部疼痛的,但它是有剧毒的。其中的毒性成分叫乌头碱。乌头碱中毒最常见的症状就是嘴唇和手指发麻,胃部有烧灼感,跟刚才余大郎所说他父亲服用药丸之后出现的症状相同。而黄郎中提供的药方,其中就有川乌,而且剂量很大。因此叶白王怀疑死者死于乌头生物碱中毒。他要做一个生物实验,检验药丸中是否含有生物碱。

    很快,余大郎把剩下的那枚药丸送来了。

    这期间,陈嘉木让柳捕头派人去菜市场买两只青蛙回来。同州经常有农妇尤其是乡下孩子抓了青蛙到市场上来卖,所以很容易便能买到。

    东西到齐之后,叶白王进了仓库,他让陈嘉木在门口守着,自己关着门开始做测试。

    叶白王先对余大郎拿来的那枚药丸进行检测。

    他切下一小块药丸,用1%的醋酸溶液进行溶解,然后拿出一支细小的竹筒,抽取了其中的十毫升溶液,喂到了那只青蛙的淋巴囊中。

    仅仅过了片刻,这青蛙眼睛突出发红,开始痉挛,然后腾空跳起,几次之后,四肢抽搐,后肢向后蹬,很快就死去了。

    这种青蛙跳跃痉挛的现象,是注射乌头碱所特有的,其他药物不会出现,由此可以验证这药丸中有超量的乌头碱。

    叶白王又拿了一枚黄郎中从药铺拿来的药丸用另一只青蛙进行了动物检测,结果基本一样,证明黄郎中的其他药丸也含有超量乌头碱。

    叶白王的判断得到了证实,他当即收拾好东西,跟着陈嘉木来到了冯县令的签押房。

    冯县令正焦急地等他的结果,见到陈嘉木进来,赶紧拱手道:“爵爷怎么样?这个案子该怎么处理?”

    陈嘉木说:“我有一个重要发现。所以这个案子就不能简单的处理了,我必须跟余大郎他们的叔公余侍御医见面,商议如何处理。”

    “你要见余御医?”冯县令有些尴尬,“我就是担心他来插手这个案子,所以一直迟迟未做决断,只劝双方息事宁人,赔些钱了事,可是余家死活不让,非要十万文,而黄郎中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个案子就僵在这,如果余御医再插手进来,只怕就大乱了。”

    陈嘉木说:“是这样的,刚才叶郎中在测试之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必须要跟余御医商量,一方面是要商量处理这个案子,另一方面,还要涉及这个经方本身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很严重。”

    “哦?什么问题?”

    “简单地说,叶郎中是怀疑这个经方本身有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可能会让更多使用这个经方的人遇到危险。所以需要请余侍御医来一起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