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八章 案发前一晚(一)

叶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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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头一次把大哥留下,只让母亲带着大嫂和他回家。母亲在路上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说累,腰酸背痛地敲个不了。大嫂便赶几步上前,一边跟着她走,一边轻轻地替她捶背。

    母亲皱着眉毛,不停地给大嫂指示:上面,这边……不对,再下来一点儿……没吃饭啊……

    他只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

    等母亲差不多满意,他们也已回到家里。

    母亲很不高兴地瞄了大嫂一眼,一边哐啷一声开门,一边声音不小地嘟囔:捶个背都捶不好,拙死了!

    大嫂没什么表情,听肯定是听见了,但好像母亲说的是别人。

    关起门来,回到堂屋里,母亲便更肆无忌惮,絮絮叨叨地说上一大堆,连大嫂给她端来洗脚水,给她洗脚的时候,都还不肯停止。只在梁家安自己漱洗干净,过来跟她说去睡了,才略略停了一下。但梁家安才转身,她便又重新拾回原来的节奏。

    回到房里,他把门牢牢关上,总算将那些源源不绝地话都阻隔掉。

    梁家安努力将之前听到的话全部抛到脑后,闭上眼睛睡了。睡是睡着了,可是一直不踏实,总觉得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得见细细的啜泣。他翻来覆去好几遍,就是没有办法让它消失,只得睁开眼睛。在黑夜里,他静悄悄地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不是做梦,原来是真的有人在哭。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是谁在哭。

    而且,他听得出哭声不在屋子里,而是从院子里传进来的。

    梁家安又躺了一会儿,还是爬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向院子里看去。

    天很冷,夜很黑,月亮无力地挂在空中。月光朦胧得像随时会散掉,一针一针的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犀利地刺入。

    女人穿着一件单衣就蹲在院子中心,好像不怕冷似的。

    另一边屋里却传来母亲睡死过去,呼噜呼噜像喉管被堵住一半的鼾声。

    女人原本是背对着他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才看了一会儿,她就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就像她背后长着眼睛一样——正好跟他看个正着。

    梁家安没由来一阵恐惶——好像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一般,又是心虚,又是愧疚。他慌忙转身逃回床上,一把将被子拉过来,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停了一会儿,他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走进堂屋,向他这边靠近。很快便停在他的门前。

    内心的那阵恐惶登时变得更多,更猛。他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呼的一声,把被子直接拉过头顶。

    隔着被子,他听见自己的门吱呀一声,被缓慢地推开了。有人走进来,又吱呀一声把门关上。然后还听到轻微的咔嗒声,门锁也被保住。他清晰地感觉到床轻轻一沉,那人爬了上来。他吓坏了,连忙死死地从里面抓紧被子。

    但是被子根本没被抓走,反而感觉到一双手用力地压上来,把他死死地按住,捂在被子里。

    梁家安一瞬间就被恐惧抓住了心脏。他本能地反应就是:她想杀死他!

    他连忙挣扎起来,还想发出喊声。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即使隔着被子也能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他根本挣不开,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呜呜的模糊音。

    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捂死了,两只手在被子里不停地扭动,两条腿也踢出了被子。

    这时,捂在嘴上的手突然松开了。

    他登时大喘一口气。

    虽然被子仍然被盖在头上,但总算留了一些空隙给他最起码的呼吸。他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灼热而浑浊的气息充斥了整个口鼻。那两只手在被子两边压住,将包裹住婴儿一样,不给他挪动分毫。

    你乖乖听话就好。一个像妖怪一样的声音低低地说,不然我就捂死你。

    他勉强呼吸着,在黑暗里睁大眼睛。不敢动,只有下半身在被子外面……

    裤子被剥下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是一只手迅速地压住他的脸。是的,这一次是直接压在他的脸上,鼻子连同嘴巴一起捂住。他立即吓坏了,微弱地挣扎一会儿,就没了力气。感觉到他的失败,那只手才松开,又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上。像是一个威胁。

    那是对他全然陌生的感觉。

    以前也不是没有了解过。十六七岁正是对这种事好奇,并且精力旺盛的时候。和同学们偷偷借些黄书,有一两次还在几个胆大的教唆下,骗家里人到同学家过夜,其实却是几个人去小录像厅看了一整晚。

    大家激动起来的时候,也会贱贱地笑着说,什么时候来回真的。

    可是当这种事真地发生时,少年才惊觉,原来跟书里和录影带里的都不一样。

    他觉得窒息,觉得难受,但身体是热的,心脏一直在狂跳。身体和灵魂好像生生地撕裂开来。后来那两只手一起压在他的胸口上,像是要把所有的重量和力量都转嫁上去一样。他甚至觉得,会就这样被压断肋骨、压挎胸膛……

    他仅剩的力气都用在呼吸上。然而胸膛的起伏还是那么困难,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梁家安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陡然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浓浓的一团黑暗,脸上分明也被蒙着厚厚的被子。

    这不是梦。

    他的心脏一瞬间就皱得紧紧的,像一条被拧紧的毛巾。

    上半身还是被像婴儿一样,死死地裹在被子里,一点儿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而下半身冰凉冰凉的,有人正在他的身上。他不能动。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他醒过来,好像也更兴奋起来。两只手更用力地压住他的胸口。

    梁家安只能发出模糊的呻吟。

    十几年前的那一晚,跟今晚好像重叠起来。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知而惊恐的少年。也许是缺氧,他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他有点儿分不清哪些感觉是现在的,哪些感觉是记忆里的。

    就在他觉得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快要死掉的时候,终于释放出来……

    寂静的夜里,只回荡着激烈的喘息。很久很久,才逐渐平复。

    压在他身上的重量终于离开了。

    可是即使听到那脚步声慢慢地离开房间,梁家安也没有拿下被子。反正拿下被子也只有黑暗。

    他甚至都不想去想,那个人是怎么回来的,明明说好要跟大哥一起熬汤。

    反正总会有借口。

    他像一条死鱼一样躺着。身体没有轻松起来,只是觉得空洞。胃里一直在翻江倒海,很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渐渐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冷透了。只有一双眼睛热起来,烫起来,然后无能地流出许多微咸的液体。连哭出声的脸面都没有。

    这种感觉,他倒是能很清楚地肯定,是现在也有,那一晚也有的。都一样。

    这是年幼时的他不曾明白,但现在可以明白的感觉。

    这是一种羞耻、一种绝望,以及……罪恶。

    最后一滴眼泪缓慢流出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了:真不该回这个家。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汪辉和雷诺一早就来到卢薇薇的公寓。之前他们已经来过好几回,知道这个钟头管理员已经换完班。

    老远就看到公寓楼一楼大厅的门敞开了,那个有些年纪的管理员低头瞪着什么,一手还拿着把扫帚耀武扬威地扑打。等走得近些,才听到一声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吱吱惨叫。

    汪辉和雷诺加快脚步。

    吱吱声叫得更加凄厉,像一根一根的银针直扎耳膜。雷诺不禁皱起眉头,捂住耳朵,一会儿发现自己未免孩子气,又松开了。汪辉皱着脸啧了一声,倒也还好。

    管理员也没发现有来客,继续忙自己的。原来是让他逮着了一只老鼠。那老鼠也真够肥的,又黑,一条后腿被捕鼠器夹住了,急得摇头摆尾,左突右刺,就是挣扎不出来,拖得捕鼠器也跟着啪嗒啪嗒响个不停。管理员跟这臭东西着实有仇,举着扫帚一次又一次地猛拍。他用的不是现在常用的塑料扫帚,还是以前乡间用细竹条、麦草等等夹杂在一起扎成的土扫帚。这种土扫帚比塑料扫帚有骨梗多了,一下子抽下去,怪痛的。以前的小孩儿,很多都吃过它的苦头。

    那只倒霉老鼠身上也被抽出不少细细的血口子,灰黑的毛粘成一团,难怪尖叫个没完,明知道一条腿夹着,还不管不顾地死命挣扎。

    管理员一边猛抽,一边很解恨地笑着骂:“死东西!叫啊,再叫啊!”

    眼见着老鼠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叫得也越来越尖锐,雷诺皱着眉头,终是忍不住出声阻止:“要不就干脆把它弄死,丢掉吧。”

    管理员这才发觉身后站着两个警察,也吃了一惊,连忙堆出一个笑脸,像是解释地道:“这两天,楼里闹老鼠,好不容易抓到这一只。”

    汪辉笑嘻嘻地一扬下巴:“嚯!这么大一只,肯定连老婆孩子都有了。你这里少说得有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