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六章 尾声2 林敏君(上)

叶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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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4月14日

    “谢谢妈。”林敏君对着电话那头的母亲撒娇,“妈你最好了。”

    朋友在旁边手上端着游戏柄催促:“快点儿,就要开始了!”

    林敏君连声答应:“来了来了。”又对母亲道,“那妈你就好好休息吧,回头见。”

    放下电话,朋友已经多催了好几遍。

    林敏君连忙抓起另一只游戏柄,加入战斗。但打了没多久,竟然不小心挂了。

    “算了,”林敏君丢下游戏柄,“我还是回去吧。”

    朋友啊了一声:“不是说好再多玩一天吗?阿姨都答应了。”

    林敏君皱眉头,其实她也很想玩,可是:“我妈生病了,我爸今天肯定又忙得不着家,我得回去照顾我妈。”说着,就赶紧去拿自己的包。

    朋友也不好意思再留:“那,我送你吧?”

    林敏君背起包笑道:“你送我,我再送你?送到猴年马月啊?”

    朋友也笑了。

    林敏君也跟朋友打个招呼:“你不知道,我妈那个人啊,要是我跟我爸都不在家,她能拿萝卜干就白饭。”

    朋友:“你会做饭吗?”

    林敏君:“我路上买现成的吧。”想想,又跟朋友打个招呼,“游戏你存着,等咱们中考完,玩它个昏天黑地。”

    朋友:“行。”便把林敏君送到门口,“路上小心点儿啊!”

    林敏君摆摆手,像只兔子一样蹦跶走了。

    坐在公交上,林敏君摸了摸干瘪的口袋。昨天和朋友吃完肯德鸡后,兜里只剩下几块钱了。还能买什么呢?

    对了。梁奶奶面店。

    林建军和她们母女一起去吃过几次。叔叔和姨特别热情,给他们的份量也特别足。以前梁奶奶面店不打包的,但是上回去的时候,林敏君亲眼看到有客人打包了。

    便赶紧换了一个站下去,直奔梁奶奶面店去了。

    面店里空荡荡的,还没到营业时间。

    林敏君先叫了两声姨,没见到女人出来,便又喊了两声叔叔,还是没人理。但小厨房里会有一些声响,好像有人在忙。

    林敏君便扒着柜台,冲着小厨房里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声:“叔叔!”

    小厨房里的声音停止了。

    但过了一会儿,梁家宽才双手擦着围裙走出来,一见是她也很惊讶:“哟,是君君啊!”向她身后望了望,“你爸你妈呢?”

    林敏君:“我自己来的。”看到他的围裙上,不由得也是一愣。

    梁家宽低头一看,围裙上擦得都是血,笑道:“叔叔在里面收拾刚宰的牛呢。”

    林敏君压根儿也没有多想,倒挺关心女人:“姨怎么不在啊?”

    梁家宽:“她呀,懒着呢!”

    林敏君一撇嘴:“姨才不懒呢,别提多能干了。这么大个店,那么多客人,姨一个人就能包了。”

    梁家宽呵呵一笑,问道:“是不是要吃面啊?”

    林敏君:“对了,差点儿把正事忘了。我要两碗,但是打包。”

    梁家宽一顿:“打包?”呵地一笑,“打包哪有现煮的好吃。”

    林敏君:“我打包回去跟我妈一起吃。”

    梁家宽:“那你爸的呢?”

    林敏君:“他忙得都不着家了。我妈生病了他也不知道。”

    梁家宽这才哦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我去给你弄。你先坐坐吧。”

    林敏君也听说过梁家的那些老规矩,便很乖地抱着自己的包随便找一张桌子坐下。小厨房里传来剁肉切菜的声音,不是砰的一下,就是咔的一下。

    林敏君本来以为会很快——因为平常都是很快的——没想到等了十多分钟,梁家宽才拎着两份打包好的面出来。

    “来来来,好了!”梁家宽把面放在柜台上。

    林敏君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从口袋里抓出钱。

    “哎哎,不要不要。”梁家宽不容分说地挡住她,“还收你小孩子的钱,这不是骂人吗?”

    林敏君一本正经地说:“我爸说了,你们忙前忙后挣钱不容易。”

    梁家宽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你爸的闺女。”但还是不肯收,“快回去吧。你不知道市里又出大案子了?”忽然低下头,凑近她一些,“专抓你这种小姑娘。”

    林敏君把头一抬:“我才不怕呢!”

    梁家宽:“好了,你妈该等你等得着急了。”

    林敏君:“不会的,我妈还以为我在同学家玩呢。”说着,把钱往桌上放。

    梁家宽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爸你妈都不知道你上我这儿买面了?”

    林敏君怔怔地看着梁家宽,只觉得他的力气好大:“是啊……怎么了?”

    梁家宽忽然笑起来,笑得林敏君莫名有些害怕。

    “叔叔?”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梁家宽还是用那种惊悚的笑容看着她。

    林敏君不敢逗留,扔下钱,一把抓过两份面调头就走。刚走到半中间,后面陡然伸出一只蒲扇大掌一把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像钢条似地勒在她胸口。

    两份面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林敏君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夹刘海的发卡都掉了,但那双大手很轻易地就将她抱起来。她就像一只被拑住翅膀的小鸡,被梁家宽拎进了厨房。

    厨房里散落着三四只黑色的垃圾袋,其中一只没扎好,露出了里面的一截人腿,好像是左腿。

    林敏君只觉得胸口咚的一下,生生地挨了一记老拳似的,眼前顿时黑了。

    这倒替梁家宽省了不少事。他把林敏君捆得结结实实,嘴巴也堵起来。

    看着少女像一只粽子一样,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梁家宽很是欣慰。

    “老天真是有眼啊,”他自言自语地叹息,“竟然让你自己送上门。”

    店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咦,这么早就有客人了?”

    梁家宽扯开嗓子答道:“走了。”

    女人又问:“怎么面扔在地上?”一半不悦,一半无奈地道,“你是不是又跟客人吵架了?”

    梁家宽没理她。

    女人便也不说了。

    梁家宽在厨房里,女人在店里,两个人一如往常地为午市的准备忙开了。

    午市最忙的时候,店里人声鼎沸。林敏君可能也是被吵得醒过来了。她像一条毛毛虫不停地蠕动,用鼻子发出尽可能响的声音。但是店里人人都在催着自己的面,她那点儿声响连一点儿水花都打不起来。

    梁家宽递完一拨面,抽了个空,抄起一只钢锅又将她打昏了。

    这之后,林敏君就一直乖乖地躺在那里了。

    看到她头上流了血,梁家宽也挺担心的。要是她就被自己一钢锅打死了,那岂不是太便宜林建军?

    幸好,给她检查了一遍,只是磕破了一点儿皮。

    哼,女孩子就是娇气。梁家宽心想。养女儿真没用。

    午市忙完,都快两点了。

    梁家宽关上小厨房,出来店里跟女人一起吃中饭。他转了转右边肩膀,喀嗒喀嗒直响,举高的时候还有点儿酸,好像有一根筋拽着。

    “上次买的膏药还有吗?”他问女人。

    女人已经先在吃饭了,头也没抬地道:“早没了。”

    梁家宽粗声粗气地道:“你不会多买点儿啊!”

    女人忍气吞声地咽下饭:“我早就问过了,光贴膏药也不顶用。你这是肩周炎,趁现在还不严重,去做物理治疗。”

    梁家宽:“什么物理治疗!”

    女人:“要多活动。”

    梁家宽嗤地笑出来:“你眼睛是瞎的吗?我活动还不够多?我从早活动到晚!”

    女人:“不一样……”

    梁家宽才没那个耐心再听她胡扯:“行了行了,赶紧多买两包膏药。这么点儿事都做不好,你看你有什么用。”

    女人不想忍了,抿着嘴一声冷笑,阴阳怪气地道:“那当然,你多有用!”

    有用两个字听得梁家宽特别刺心。

    他砰的一下,狠狠拍下碗和筷子。但女人早有预料,一点儿也没被吓到,继续眉毛也没抖地吃着她的饭。

    梁家宽怒目而视,但面对着格外坦然的女人,到底后继乏力。

    他有今天,还不都是那个林建军害的。

    梁家宽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怒火。

    把他害成这样,还一副好人的嘴脸。

    他马上又想到了被他绑在小厨房里的林敏君。

    老天爷到底还是长眼睛的。

    当它把林敏君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

    那个小姑娘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娇弱的雏鸟。制服她的时候,他真怕一个不小心直接把她勒死,那就太便宜他们父女了。

    下午,一直到晚上收工,林敏君都没有醒过来。

    女人在店里忙着扫地、抹桌子的时候,梁家宽再次从小厨房里走出来。

    “今晚我还要留下来熬汤底,”他说,“一会儿你收拾完了就锁上店门回去吧。”

    女人奇怪地停住:“这两天生意一般,汤底起码还够明天一天的吧?”

    梁家宽一听就很烦:“难道非要等到用光才熬吗?你就能保证算得刚刚好?明天要是不够用了,不是砸我老梁家的招牌吗?”

    女人抿了抿嘴:“说熬得多了,不够新鲜的不也是你吗?”知道梁家宽又要回骂,遂抢在前面道,“好了好了,随便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整夜熬汤底的人又不是我。”

    梁家宽嘴一张又要骂她,但一想起还有正事,终于把嘴又抿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女人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拎起垃圾袋就去锁门了。

    店门就一层卷闸门,但里面还装了一层厚实的、透明塑料布的帘子,冬天挡挡风很实用。

    原来店门还是以前很老旧的木质排门,是从梁奶奶那一辈传下来的。每天开业,将门一扇一扇地取下,晚上打烊,再一扇一扇地装上。女人几次说门锁都太旧了,现在小偷厉害得很,梁家宽一直都没有听。

    他的理由很简单,店是祖上传下来的,门当然也是。梁家用了三代几十年都没出过事。

    没成想去年偏偏出了事。

    梁家宽毫无防备,完全没有想过真会有人盯上自己家的小店。所以他当时也是懵住了。不然,那么瘦小的一个家伙,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想起这件事,梁家宽就浑身冒火,血液一阵一阵地往脑子里猛冲。

    没想到的是,林建军就在那时候冲了出来。一副救了他性命的可恶嘴脸。

    害得他被人嘲笑,这么大的个子,居然被一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小偷给治了。

    怎么可能啊!

    他当时也不过是一时懵住了,林建军冒出来的时候,他正要反败为胜了。结果被林建军捡了便宜。

    等他养好伤重新开业,还有更让他火冒三丈的事等着他:女人已经擅作主张将门换了。

    他大骂女人混账,女人却一句话就将他顶了回来:有本事,拿出骂老婆的一半胆子来打小偷,就不用换这个门。

    梁家宽气得要吐血。

    女人嫁到他梁家十几年,年年低眉顺眼,嘟囔几句都不敢。现在可好了,可算是让她给揪到小辫子了。

    梁家宽越想越来气:都是林建军害的。

    这么一个假模假样的人变成了英雄,他倒变成了狗熊。

    眼见着女人走了,店门也已经锁上,梁家宽便钻回了小厨房。反正只有他了,便没有再锁上小厨房,把门敞开了。

    毕竟小厨房的空间有限,里面闷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也不好受。他只不过是酒糟鼻,又不是鼻子坏了。

    林敏君昏了一整天,脸色苍白,脑袋上的血也干了,原来很精神的齐耳短发都变得乱七八糟的。

    梁家宽蹲在她面前,不知不觉看了她好一会儿。

    林敏君毕竟跟那些妓女不同。

    不过,也远远不足以令他动起恻隐之心。

    “要怪就怪你爸吧,”梁家宽说,“谁让你有个好爸爸。”

    刚说完,林敏君忽然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看清梁家宽,便又猛吃了一吓,满眼惊恐地紧贴到墙根里。

    她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道是想求救,还是向他求饶。

    梁家宽定定地看着她,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别紧张,今天还不会杀你。”

    回头看一眼黑色垃圾袋:“我还没处理完。”想了一想,“明天吧。”

    梁家宽走去角落拎过垃圾袋,将里面的残尸一股脑地倒出来。身后传来林敏君羔羊般惊恐的哀叫。他一块一块地剁着、切着、削着……林敏君哭了,哭得越来越激烈,过了某个临界点以后,又渐渐地低下去。等到梁家宽停下手来,林敏君已经很安静了。

    他还没有干完,是肩膀有点儿吃不消了。

    梁家宽放下刀,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右肩膀,来回地扭一扭,晃一晃。从肩膀里发出一连串咔嗒咔嗒的响声。

    然后重新拿起刀。

    林敏君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分完最后一段。她浑身冰冷,像躺在一个冰窖里。梁家宽有条不紊得根本不像在处理自己的同类。林敏君清醒地认识到,她正在亲眼看着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想起了刚刚发生的碎尸案。

    她的父亲不分昼夜地苦战,连家也不能回……她的母亲还生着病,一个人守在家里……

    而她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一个任他们想破头,也不会想到的一个熟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人的手里。

    到此时此刻,她已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想问。

    想问为什么,其实是还不相信自己会死。

    可当她亲眼看着梁家宽如何一刀一刀地落下时,所有的为什么也如同那些本就残缺的尸块一样,被分解得更为支离破碎。

    林敏君知道自己死定了。

    眼泪一直都在流。因为她背抵着墙根侧卧,所以一只眼睛里的泪水从内侧眼角流出来,淌过印堂,汇入另一只眼睛里,然后再从外眼角滴落。她的脸颊边已经满满的都是自己的泪水,在冰凉的地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水洼。

    不仅仅有恐惧,也还有悲哀。

    她舍不得她呕心沥血的父亲,舍不得她含辛茹苦的母亲。

    虽然他们都是坚强的人,但是唯一会打垮他们的,就是关于自己的噩耗。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梁家宽利落地将所有的尸块分装好,像拎垃圾一样左右开弓。经过林敏君的时候,有一滴血从垃圾袋上落下,正好落在林敏君眼前不足十厘米的地方。林敏君心口一麻,就像被冰冷的电流打过。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猛然痉挛了一下。

    梁家宽停住脚步,垂下眼睛:这一整场看下来,小东西早就吓破胆了吧。

    他就是有意让她看到的。死亡有什么可怕呢?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正可怕的,不过是临死前的恐惧。

    看到林敏君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浑身颤抖不已,梁家宽觉得很满意。他冷笑一声,径自拎着几只袋子离开了小厨房。

    林敏君先听到了小厨房上锁的声音,然后又是店铺卷闸门被打开,又再次锁上的声音。那哗啦哗啦的金属声,每一下都听得她头皮紧绷。

    她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店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梁家宽确实走了。

    林敏君的心里不禁又窜起一点小小的火苗。

    新闻里说那个碎尸案,尸块被扔得到处都是。梁家宽一定又是把剩下的尸块扔到不同的地方,这一来一回要不少的时间。

    她一下子想起父亲跟她说过,有一些受害者之所以可以死里逃生,就是因为拼搏到了最后一刻。

    想起父亲,还有母亲,林敏君挣扎着坐起来。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全身被绑得像粽子,她没办法用手支撑,两只腿也迈不开步子,只能背靠着墙蠕动,两只脚蹬着,背后顶着,终于费力地站起来。

    迈不开步子,她就一点一点地蹦到砧板前。砧板旁放着大小不一的几把刀。

    想到这几把刀在不久之前剁过什么,林敏君从心底里泛起一阵恶寒。

    但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林敏君咬了咬嘴唇,还是背过身去,摸索着抓过一把刀,然后刀尖往上,刀刃朝里,别手别脚地割起绳索。

    电视里的刀总是出奇的快,很快就能割断绳索。真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林敏君才发现太难。因为是从背后,还要反向用刀,本来就不便于发力了,手能动的幅度又极其微小,与其说是割绳子,还不如说是磨。

    一不小心就会施力不当,割到手,或是胳膊。这时候刀锋却是快得不含糊。一刀划过去,皮肤就破了。绳子还没断,血已经把手掌濡湿了。刀把也因此变得滑腻起来,越来越难抓稳。

    林敏君的心脏跳得砰咚砰咚直响。

    她总觉得梁家宽下一秒就会回来了。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快,要快,要快……

    可是就是快不起来。她无法看到背后的绳子到底割得怎么样了。

    忽然手一滑,刀子咔啷一声砸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吓得林敏君惊叫出来。但是没有别人,依然只有她自己。

    林敏君喘了两口气,试着蹲了一下,马上便发现捡地上的刀太麻烦,转而去砧板旁,重新拿了一把刀。

    在救生的欲望前,被刀子划破皮肤的那点儿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林敏君机械地重复来回切割的动作。

    割到满头的冷汗都流下来时,绳子终于松了。林敏君慌忙放下刀,三下五除二地挣脱绳索。绳索断成了好几节。原来她早就将绳子割开了,只是因为梁家宽捆绑时,绕得道数多,她没能马上感觉到,所以白白浪费了好多时间。

    接下来就很顺利了。

    她飞快地解开脚上的绳索,跑到小厨房的门前。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但锁并不复杂,还是以前常用的挂锁。

    挂锁本身是结实的,但用来锁挂锁的、固定在门框边的铁片搭扣就没那么结实了。

    门是往里开的。林敏君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拽了几次门,铁片搭扣就变形了。她一阵狂喜,更加用力地拽了两次,铁片虽然变形了,但螺丝拧得很紧,并没有明显的活动。

    这样下去不行,她力气还是不够。

    得用巧劲儿。

    林敏君回头一望那几把菜刀,赶紧跑过去拿起一把窄刃的尖头刀,从张开的门缝里伸过去,削刺着门框上拧着螺丝的周边。

    门被她削刺得木屑直飞,很快就裸露出里面的螺丝钉。

    林敏君又多刺了几下,憋着一口气猛地一拽门,铁片搭扣连着螺丝钉一起被拽了出来,上面的挂锁也还是好好儿的。

    但门开了。

    只剩下最后一道卷闸门。

    林敏君没敢开店里的灯,借着小厨房里透过来的光也足够了。她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破坏锁。用刀子,用起子……能用的东西都用上。

    最后翻到一把锥子,硬塞进去一通乱捣。

    冷不丁在某个点上,隐约听到嗒的一响,锁竟然真地开了。

    那一刻,林敏君差点儿跳起来。

    她一把丢掉锥子,双手拎起卷闸门的底部,一鼓作气地向上一提。

    哗的一声,她看着沉重的卷闸门像装了机关一样,自动地缩了上去。

    此时的林敏君已经不能用狂喜来形容。她毫不犹豫地向外冲去。

    但只迈出一步,她便僵在了那里。

    距她咫尺之遥的地方,站着那个女人。

    身后小厨房的光透到这里变得极其微弱,只勉强能让林敏君凭着熟悉,认出是女人。而女人身后的黑暗很快就吞噬了那点微弱的光,像一个巨大得无形的鬼怪一样烘托着她。

    女人很惊诧地问:“君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能是那一声君君,让林敏君又鼓起一丝勇气。

    “姨,”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地叫她,“救救我!”

    女人愈发地愕然:“啊?”

    林敏君:“叔叔要杀我!”

    女人登时睁大了眼睛:“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林敏君急得哭起来:“是真的!他把我绑在小厨房里……他还杀了别的人!”

    女人好像惊得傻掉了。

    林敏君就怕梁家宽随时会回来,她现在只想赶紧报警,赶紧回家。她抬脚就向前跑,刚要擦过女人时,冷不防被女人一把抓住。

    “姨?”

    女人的脸色好像变了。林敏君本能地脚底一凉。

    就在她猛然挣扎的同时,女人的另一手也一把抓住了她。林敏君只叫了一个救字,便被女人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嘴。女人像拖一只小猫,一只小狗似的,把她往店里拖去。

    林敏君拼命挣扎着。

    她拼死逃出来,难道又要被轻而易举地拖回去吗?

    她比谁都明白,这一次再进去,她是真的绝无可能再逃出来了。

    轻过店门的时候,她用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玻璃门的把手,两只脚也尽力地蹬在地上。

    女人发狠地扽了好几次,林敏君就是不撒手。她把剩下的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手上,紧张和恐惧使得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呼哧呼哧……

    一阵一阵的热气喷在女人的手上。

    这热气也提醒了女人,她实在不必和林敏君比力气。她只消把手稍稍往上一移,连同林敏君的鼻子一起捂住。

    林敏君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在女人的手心里发出声声模糊而又凄厉的呜咽。

    她拼命地扭动自己的头,用最大的幅度扭动,几乎要扭伤自己的脖子。但是没有用,女人柔软又冰凉的手,就像蛇一样,严丝合缝地缠住了她的口鼻。

    渐渐地,凄厉越来越少,而模糊越来越多。当她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她死抓着玻璃门把手的双手也无力地垂落。

    再醒过来的时候,林敏君又回到了小厨房里。嘴巴虽然没有被堵上,但手和脚又被绑起来,比之前绑得还要结实。厨房里的日光灯照得每个角落都白晃晃的,包括那些还没有清洗的血迹。

    然而女人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的慌乱。

    梁家宽呢?还没有回来。

    林敏君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了,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线不死心,抖着嗓子叫了一声:“姨……”

    女人似乎也还有一点儿不忍心,闻声微微动了一下肩膀,抬起眼睛看向她。

    “姨,”林敏君满含眼泪地哀求,“你就放了我吧!我妈还在等我回去呢!”

    女人:“……”

    林敏君:“我妈生病了,一个人在家。我跟她说好了,明天就回去。我不回去,她一定会着急的。”

    女人眉眼一动:“你跟她说好了?”

    林敏君:“真的。你现在放我走,还来得及。你跟叔叔不一样,你什么都没做啊!”

    不得不说,这几句话还真让女人的心思动摇了。

    人都是梁家宽杀的,关她什么事。

    林敏君:“姨,你要是放了我,你就是好人啊!我爸他们不仅不会抓你,还要表彰你呢!”

    女人:“……表彰我?”

    林敏君:“那当然,你又不是坏人,你还救人了啊!”

    沉默里,女人当真犹豫起来。

    林敏君不停地哀求,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女人还有良知,还有不忍。

    “我妈妈都跟我说你心眼儿好呢,”林敏君说得半真半假,“她总说叔叔的脾气不好,老让你受委屈。你不一样,对谁都笑呵呵的,从来也没见你跟谁红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