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娘的法,齿与舌

泓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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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子,这一回叫你和萧焕不远万里前来,实在是因哥哥真的束手无策了……”

    众人心中各有心思,甄其厉走在一众人等最前方,一路将众人顺着主道向山坳中的一个洞穴领去。他此时说着话,突然转过身来,也不在乎身份之贵,竟是长长一揖到底,向着夫妻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紫眮面间一怔,见苏萧焕已蹙着眉扶住了甄其厉这深深的鞠躬,女子摇首道:

    “哥哥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和萧焕此行前来,本是冲着哥哥前来,如今自然听凭哥哥差遣……”

    甄其厉抬起身来,面色很是沉重,他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夫妻二人向洞内做了个请道:

    “二位请……”

    亦在甄其厉说出话来的同时,那山洞之中,突然发出一个似人却又非人的凄惨叫声,这叫声回荡在整个万抵山谷之中,听者无不动容。

    苏萧焕和紫眮相视一眼,只觉得这万抵楼身为堂堂一个仙境之地,面前这个洞窟,却散发着说不出的阴寒之力。苏萧焕不曾言语,只是微微提了提袖子走在了妻子身前向那山洞去了。

    到了此时,甄其厉已经下令屏退一众万抵门下。奕天见师父师娘都进了洞去,自然要举步跟上,守在洞口的一个万抵仙徒却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奕天微微蹙眉,却见身前踏入洞中半步的女子此时停下身来向他这边看了一眼,此时微微笑道:

    “鬼主,我们这小徒弟专修水魄医疗一道,长些见识总归是对他有好处的……”

    拦住奕天的弟子闻言,又不由向鬼主甄其厉看去,见甄其厉轻轻点首,才将奕天放了过来。

    一行四人向洞穴深处走去,这洞穴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万抵楼弟子,阴冷而深邃的洞穴不知通向何处,越往里去,时而越有清晰的凄惨尖叫声传出。

    众人就这样行了一阵,在前方一个玄铁做的大门前,终于出现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两个老者一个相貌似牛头一个似马面,此时看得四人前来其中像牛头的那位上前对着甄其厉一礼道:

    “鬼主……”

    甄其厉向二人微微点头,转而介绍夫妻二人给两个老者道:

    “两位阴帅,这二位,便是晓白山的铁面之司和八门水魄尊医圣了……”

    他给两个老者介绍完夫妻二人,又转过头来对夫妻二人道:

    “萧焕,妹子,这两位便是我万抵楼下牛头和马面二位阴帅了……”

    苏萧焕直到此时面容间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微微一抱拳对着两个老者道:

    “家师在世之时,常向萧焕提及两位前辈,萧焕在此替家师问过两位前辈了!”

    马面此时听闻苏萧焕此言面色大变,他说起话来像吃了炮仗,声音大的几乎要震塌整个洞穴,他道:

    “鼎天死了?!!!”

    苏萧焕面上毫无表情,只是深深合上了眸子一阵,良久后淡淡道:

    “两位前辈已有百年不曾踏出这万抵楼去,家师在二十年前便已仙逝了……”

    马面长老面色突然涨作了通红,此时‘啪’的一声怒然拍在洞穴之上,奕天只觉得这整个洞穴都摇了三摇,只听红脸怒道:

    “以鼎天的修为,怎能比我们两个糟老头子走的还早,难道是什么人杀了他吗?!!”

    苏萧焕面色平静,淡淡道:

    “家师触犯仙条,二十年前动手之人,乃如今灵庵宫掌门人韩赤玉……”

    马面长老面色间大为震惊,此时不由喝道:

    “怎么可能,以鼎天的性格,怎会触犯仙条呢!难道是他灵庵宫下有意加害于……”

    “老马!”

    一直沉默不语的牛头长老在此时开口了,他向面色平静的苏萧焕看了一眼,此时悠悠一叹摇了摇头道:

    “铁面之司莫怪,此事也是约莫二十年前不才偶有听闻,不曾告诉马面也是因为他这性子。不过话说回来,鼎天座下能有像你这样的弟子,倒也算死而无憾了……”

    苏萧焕微微颌首,他面色平静,不曾言语。

    牛头长老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此时向夫妻二人微微抱拳道:

    “我二人早已不理世事多年,只是如今事态严峻,受其厉所托不得已才会出现在这里。不瞒两位,这后面关着的都是我万抵楼下弟子,只是如今……”

    牛头长老深深叹了口气,他站在玄铁门下竟是将手插入玄铁门底,刹那间胳膊上青筋暴起,生生用手托起了那重若万斤的玄铁门来,他叹了口气道:

    “还请二位自己看吧……”

    卷起巨大的灰尘之后,夫妻二人和小小的少年应声向那门口同时看去。

    玄铁门之后出现的一切,饶是以苏萧焕和紫眮的见识,却也不由动容起来。

    ……

    在牛头长老打开玄铁巨门的一刹那,面前一切,彷如踏入了九幽下的阎罗地狱之中。

    硕大的石洞内十分巨大,里面约莫关着数以百计的万抵楼弟子,这些弟子也许已经称不得为弟子了,他们有的个大有的个小,或长出青面獠牙或身形如猿,有的已经全部变做怪像,有的却只有半身人形,发出似人非人的嘶喊。

    似乎是嫌这样一副奇异的景象还不够。

    一只已经全部变作了怪样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奇异的嘶喊,下半刻跃到了还有半个身子是人形的弟子身前,那弟子显然还有些意识,此时不住后退嘴中吐着不太清晰的“别杀我……别杀我……”。

    只是瞬间,那全部变作了怪像的怪物将他扯起在空中,‘撕拉’一声竟生生将这个半人半怪的弟子扯做了两半!!

    血,洒在了整个山洞之中,那分作两半的弟子还不及落地,竟然就被洞中似怪非怪的弟子争相抢夺,活生生吃了下去。

    整个山洞之中,血沫乱飞,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似乎在此时感觉到了玄铁门被打了开来,纷纷向玄铁门边扭头看来,尤其适才刚刚杀了那弟子的怪物嘴中还掉落了一块人的手臂。

    “呕……”

    奕天哪曾见过面前这番光景,此时见状只觉得胃连着肚子都在翻江倒海,不由趴在一旁干呕了起来。

    甄其厉和黑脸红面两位长老面色此时都十分不好看,他们不曾言语只是偏过首去似乎难以直视面前一切。

    苏萧焕此时蹙着眉向妻子看去,紫眮面容之间实为不忍,但他夫妻二人本非常人,女子就这样沉默着微微闭了会眸子,再睁开眼来时眼神之中已全是决然之色。

    她缓缓伸出手去将长长的秀发绑了起来,一层蓝色的水色渐渐泛上了她的双手,女子一边将水蓝色的袖子撸了起来一边淡淡向那玄铁门的另一面走去道:

    “还望鬼主和二位长老勿怪,紫眮水魄医道施法素来有外人不能看的规矩。所以劳烦黑面长老等下将这玄铁门再度合起……”

    她这话说完,微微一顿转首向丈夫看了一眼。

    男人和妻子的目光对接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抬步便跟在妻子身后向玄铁门后走去。

    “我也去!”

    小小的少年此时只觉得肝和肠都快被他吐出来了,但此时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身前两位师长。

    甄其厉一怔,看着眼前这个吐得面色苍白的少年,正想说些什么,却只见这十二三岁的少年抬起头来极其认真开口道:

    “我也去!”

    甄其厉微微蹙眉,正要说些什么。

    “鬼主,放他进来吧!”

    一直沉默不言的男人就这样淡淡开口了,这话说罢,他再不言语跟上了前方妻子的身影。

    奕天狠狠咬了咬牙狠狠捏了捏大腿以抵制自己胸口止不住的恶心和恐惧,随后跟了上去。

    亦在三人踏入门中的后半刻,玄铁的大门,就这样重重砸落,一时卷起无数尘土来。

    ……

    在巨大玄铁门落下来的片刻间,洞中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从适才就注意起了他们三人,此时一圈又一圈发出骇人的叫声围了上来。

    “哎……”

    当先一步踏入巨大石洞中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叹了一口的女子将双手掰的咯咯作响,又微微这么将头转了一圈做了个准备的动作,眼神向后面奕天这瞥了一眼大有无奈道:

    “多少年都不曾动手了,凭心而论还真是不想让天儿你看到师娘的这一面啊……”

    她身侧的男人抬眸向她看了一眼,大有‘既然如此不由我替你动手的意思’。紫眮轻轻‘哼’了一声,目光已转向了瞬间向三人扑来的怪物们,说话的同时脚步已跳离地面道:

    “若让你去动了手,我还救什么人?!”

    蓝光大盛!

    奕天只看到师娘的身影轻盈的若一支蓝色的鸿毛,在迎面扑来的怪物间穿梭自如,仅仅一推一搡间那些大她数倍有余的怪物便被她远远送了出去。

    女子身上的淡色蓝光像是一件薄薄纱衣,但凡在空中落脚时脚下便会同时诞开一朵水蓝色的莲花,她足尖轻盈,在空中翻腾穿梭如屡平地,仿佛踩下的每一脚都如装上了弹簧般自如。

    就这样在空中僵持着过了一阵,那些密密麻麻恐怖而行动敏捷的怪物们竟连她的衣角亦无法触及,倒是地面上已有不少怪物被女子一推一搡间重重摔在了地面之上摔晕过去。

    奕天从未不知道仙法竟也能施的如此高贵而华美,只觉得这女子彷如从水蓝色莲花端走下来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而遥远的无法让人触碰。

    最开始的那只撕人的怪物此时见状,突然之间仰天长啸了一声,他血红色的眼睛在此时突然金光大作,竟然伸出手去用那已非人形的爪子在虚空之中画了一个符阵。

    它画的符阵是金色的,起初很小,到了后来随着那怪物口中嘟嘟囔囔不知叫了些什么竟然渐渐开始变大起来。随即,现出金色符阵正中央一个大大的‘鬼’字来。

    夫妻二人双双变色。

    “万抵楼下‘化鬼之境’?”

    穿梭在空中的紫眮在一时大为震惊愕然开口,她定睛向那全身长毛的怪物仔细看去,一时傻傻摇头道:

    “据我所知,能达到这万抵门下‘化鬼之境’的仙君,只怕整个万抵楼中也超不过十个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

    奕天不懂师父师娘在这一刻为何如此震惊,只看到那怪物突然之间朝天咆哮了一声,然后从那金色符阵的正中央喷射出了什么,直直向空中震惊的女射去了!

    少年下意识向前踏出一步,赫然喊道:

    “师娘!”

    紫眮这才从适才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可此时眼见着却有些迟了,因为那巨大的符阵之中突然喷射出一个几乎能够罩住整个洞窟的金色大网,从四面八方严严实实向空中而立的女子裹了过去。

    女子秀眉一皱,突然之间右手在虚空中并指立于身前,左手摊开缓缓向前平推了出去淡淡念道:

    “呼太阴神使承卫也,九天水魂,皆为吾驭,斗星箭阵!”

    随着女子话音落下,她的脚下突然凭空出现一滩不大的碧潭,可这碧潭之中有数千万条细细水箭闪着寒光刹那喷出,倏然喷射出去射穿了那快要裹住女子的金色大网。

    那怪物见她终于停下了身来,此时大吼一声抬起粗壮的胳膊向她打来。

    只见女子表情冷峻,将立在身前的双指翻了个手腕掌心对内双指向天空中一指,继而淡淡道:

    “牛星护阵!”

    只见她话音刚落,脚下碧潭之中又喷出千万条像头发一般粗细的水丝来,速度极快的在她身遭织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水结界将她护在其中。

    “碰”的一声巨响!

    那怪物粗壮的手臂在水结界上打出一个坑来,片刻之后那坑便又恢复了原样,那怪物似乎也不知疼痛,挥舞手臂的速度越来越快,提起粗壮的巨爪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那水织的结界之上。

    奕天在下看的心惊胆颤,只怕那蛮力的怪兽重击之下打到结界中的女子,他下意识有些心急向前踏出一步,立在他身旁男子似乎感到了他的焦急,突然很是奇怪的开口道:

    “老五,你可知道人身上坚硬的是什么吗?”

    奕天心下焦急如麻,此时闹不明白师父怎么还有心思问这样的问题,但到底也不敢不回答,认真想了想道:

    “应是牙齿!”

    苏萧焕点了点头,目光亦在空中和怪物斗法的妻子身上,他又道:

    “可凡人一生,通常却是至刚的牙齿最不得长久。那么,你又知道人身上最得以长存的是什么吗?”

    奕天一愣,却见师父缓缓转首向他看来,许久后指了指自己的舌头道:

    “最得以长存的,却是柔软的舌头啊……”

    奕天听得一震,不由转过头,向空中那立在水结界中的女子看去。

    便在这么不一会功夫里,那怪物的蛮力已渐渐式微,而女子面容平静,就这样淡淡立在空中注视着面前一击轻过一击的怪物。而她身遭的水结界,却依然闪烁着起初耀眼的光芒。

    奕天只听身旁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

    “太刚则易折,这个道理,不光对于齿舌适用,只怕这世间万物,大抵都是如此啊……”

    亦在男人话音落下的同时,水结界中的女子就这样轻轻淡淡的敲了一个响指。

    那波光流转的水色结界,‘哗啦’一声,像瀑布一般,带起漫天的水色,从女子身边倾泻而落,只见那女子在水帘之中静默而立,几若天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