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俯仰天地,但求无悔!

泓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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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白山昔日大弟子,儒帅秀文!”

    奕风竹说完此话,俊秀含笑的面上罕见的敛了笑意,温润的眸子如剑一般向沉默中的苏萧焕瞧去。后者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奕风竹沉默着,转首和燕惊鹤对视了一眼。

    燕惊鹤点了点头,接下了话道:

    “萧焕,有些话,我和小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与你听……”

    他话语微微一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约莫二十多年前,你从老二手中接下了这刑罚之司一职,又从莫鼎天道人手中承了这晓白山掌门一位。这些年来仙道之中因为你,都觉得这晓白山掌门人理所应当的便应该是这仙道之中的刑罚之司,却已鲜少有人记得,在那段混乱的岁月中,这二者其实本不相干……”

    燕惊鹤素来散漫的眸子中渐渐多了一丝什么,又道:

    “那年你亲手杀了老二夫妻。莫说是我和小竹,便是你自己,这些年来也对此事耿耿于怀,仙道之中大小事宜除非迫不得已,你都一直避着我和小竹。你这小子性子打小便执拗,那时候除了少许能听进去几分老二的话,便是你师父鼎天道人也奈何不得你……”

    燕惊鹤兀自笑了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却突然正色道:

    “但!若说起此事本身,你却也是受害者而并非那个要受到惩罚的人。是以如今关于这秀文一事,燕大哥说句不该说的,以你如今的身份此事我二人虽不该插手,但作为兄长来说,我二人却非要将此闲事管上一管不可!”

    燕惊鹤说到此处,和奕风竹二人双双看着苏萧焕。

    只见青衫的男人此时深深合着眸子,许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来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向二人抱拳一礼慢慢说道:

    “萧焕如今并无他求,只希望假以时日二位能多多担待些山上的这几个孩子。至于事关秀文此事,于公于私,却都不能告诉二位!”

    奕风竹微微皱眉,一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燕惊鹤一把拉住。这放浪不羁邋里邋遢的男人一时静静瞅着不再言语的苏萧焕,慢慢说道:

    “是不能,而非不愿,是吗?”

    站着的青衫男人沉默了片刻,他的面色之上看不出分毫表情来,他道:

    “萧焕只能说,此事,绝非是二位可以插手之事……”

    奕风竹温文尔雅的面上大惊失色,温润而如柳叶的眸子写满了震惊,不由道:

    “到底是什么事?!以我和大哥二人谛君的身份都不能插手!!?”

    苏萧焕静立不语。

    场面之中静寂了片刻,燕惊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子道:

    “臭小子……你和老二那些年能看到的东西,我们几个便已经看不到了……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你要记住,纵是要上那刀山火海,你都还有我和小竹这两个兄长在!”

    孤儿而立的青衫男人似乎嘴角浅浅的泛起了一丝笑意,他抱拳颌首一礼,不曾答话。

    燕惊鹤知道他并非多言之人,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示意奕风竹一道离去。

    二人方才走出几步,一直沉默立于树下的青衫男人突然开口了:

    “大哥,三哥,多谢。”

    赫然顿身,燕惊鹤不曾转过身来却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我二人等你这一声称呼等了将近四十年,如今却在这种情况下等到,倒也是滋味良多……”

    他似乎轻声一叹,摇了摇头话语却凝重了起来:

    “但无论如何,我二人却希望能够继续……继续看你那张冷脸十年百年啊!”

    他说完这话,立于他身侧的奕风竹也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过首来,奕风竹笑了笑,话语中如沐了春风一般温润:

    “萧焕,无论如何,你要好好的!”

    说完此话,奕风竹微笑着一点首,就此,便和燕惊鹤二人一道离去了。

    ……

    待奕天端着煮沸的茶水出来时,院落之中的贵客早已经离去多时,唯有银发男子一人合眸坐于石桌边似乎陷入了沉思。

    奕天讷讷端茶走上前去,道:

    “师,师父……”

    银发男人缓缓睁开眸来,向低垂着首端着茶的小弟子看了一眼,淡淡道:

    “放桌上吧。”

    奕天应了一声,将托盘中的茶水拿出一盏来放在了师尊身前,转身打算将托盘中剩下的两盏放回去,却听男人又道:

    “都放这,老五,坐下……”

    奕天呆了一呆,见男人朝着自己缓缓点首,不由傻傻应了一声轻轻放下托盘,低着首坐在了男人对面,一时间只觉得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轻声叹了口气,男人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香正浓,茶温适宜,这茶泡的,倒是有那么几分功夫了。

    苏萧焕微微怔了怔,不由抬眸向对面泡茶者看了一眼,见这小弟子深垂着首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摇了摇头,男人道:

    “明日就要开赛了……”

    奕天坐在师父对面,心中实为忐忑不安,此时听得师父问话,慌忙而应道:

    “是……是!”

    男人又端起茶轻抿一口,道:

    “基础的术法,都记牢了吗?”

    连连点头,奕天答道:

    “记,记牢了……”

    放下茶盏来,男人淡淡道:

    “修炼一道,恒者为贵。便是在大赛期间,也不准落下功课。”

    奕天自然称是。

    几许沉默,却听男人突然道:

    “昨日为什么动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奕天道:

    “他们出言不……”

    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奕天倏然抬首向师父瞧去,见师父剑眉微蹙,赶忙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苏萧焕见小弟子一副不敢言语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依照你的性子,绝不会无端生出是非,莫不是他们先挑衅你出言不逊了?”

    奕天张了张口,却念及自己出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对方辱骂自己,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男人见他一副不敢答话的样子,就这样又沉默着注视他了一阵,心中自也有了答案,淡淡道:

    “这么说来,只怕是这些万抵楼的弟子所骂之人,却是为师吧……”

    奕天一惊,赫然抬首连连摆手道:

    “不,不是的,他们是挑衅了弟子,弟子气不过才……”

    男人不曾说话,只有凌厉的目光向小弟子瞅去,奕天说到一半,在这凌厉目光的注视下,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见小弟子话音渐弱直至无声,男人摇了摇头,道:

    “几数年前万抵楼一行,为师在那些万抵楼弟子中是一番什么模样为师难道不知?”

    他轻轻一叹,闭了闭眸睁开眼来又道:

    “但……为师罚你的理由却不在此,跪了这么久可想明白了吗?”

    奕天神色微黯,他双手放在双膝上深深垂着首,许久后答道:

    “是弟子莽撞了……”

    苏萧焕摇了摇头,淡淡道:

    “这世间蜚言流语多如牛毛,所谓人言可畏,莫说你这大打出手没有结果,便是有了结果,赢在了拳头上,又能赢在心里吗?”

    奕天微微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只听男人又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老五,人活一辈子,最终所求,不过是个问心无愧。男儿俯仰天地之间,无愧于这万物苍生,便已足以,又何必要去在意他人的评头论足?”

    奕天沉默着,须臾,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男人见小弟子神色间尚有一丝思虑,心道这番道理倒也非是年轻人一朝一夕就可以理解的,便道:

    “罢了……明日就要参赛了,莫要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好好准备赛事吧!”

    奕天听闻此言,慌忙应了一声,可不提及赛事便罢,此番这赛事之事从男人口中道来,他只觉得心底深处有了些许的紧张不安来。

    男人说完此话,正欲起身离去,余光一扫间却又瞧到小弟子低垂着首紧攥着拳,全然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他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也知道自己对面前的这个孩子苛责严厉颇多却少有褒奖,是以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带去更多的却是压力罢……

    青衫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就这样沉默着注视了小弟子一会儿,末了还是继而坐定在了石椅之上。

    傍晚的微风,伴着彩霞,拂过了他的银丝,似乎在他那一头银丝上也染上了几分温暖的光芒,男人将双手垫在了鄂下,空气中就这样徐徐荡起他厚重的声音来:

    “为师记得,几数年前,为师第一次参加这试会大赛时,约莫也就是你这般年纪……”

    低垂着首的奕天愕了一下,不由抬首瞧去,见男人的神情不复之前那么严肃,彩霞映衬下,隐隐的还多了一丝说不出的东西来。

    男人在感受到小弟子的目光后对视而来,片刻之后,奕天不由又悄悄的低下了头去。

    “因为师兄弟们第一次同居一院,那一夜,你那大师兄的爹,你该称作师伯的人,愣是闹得为师没睡好觉……”

    男人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低垂着首的小弟子,将适才的话接了下去。

    一直低垂着首的奕天一怔,心底一动间不由想象着这位能够闹得师父睡不好觉的师伯又到底是一番什么模样。

    此前在刚上至正义峰之时,前来迎接众人的仙道长老云逸对大师兄的父亲是怎么评价的呢?

    翱翔于天端,不羁于声名,和云逸长老揽清风煮酒,以霞暮为衬……

    奕天脑海之中先跳出来的竟然是四师兄游小真的模样……如此想来,他凝重的神色亦渐渐柔软了下来。

    “你那师伯光闹腾还嫌不够,到了后来,哎……”

    苏萧焕说到此处,竟是兀自摇了摇头,奕天听得一怔,不由抬起首去,却见男人继而淡淡道:

    “到了后来,他竟是劝服为师同他一起去偷你师祖的被褥……”

    男人看着赫然抬首的小弟子,缓缓又说了下去。

    奕天几乎是呆了一呆,不由脱口而出道:

    “那师父您!!”

    这猛一开口,恰巧又碰上了男人的目光,奕天不由又缓缓低下首来小声说完了想说的话:

    “那师父您……去了吗……”

    男人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十分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敢大声询问的孩子,他素来冷峻的眉眼也温润了半分,淡淡道:

    “为师被他烦的没办法,最后只得陪他一道去了。结果就是,为师来这正义峰的第一夜,却是陪着他在这正义峰上结结实实跪了一晚上……”

    “扑哧”一声轻响,想到彼时年少,却依然冷面如霜的师父满脸不情愿的跪在这院落之中的模样,奕天终究是未能忍住笑意笑着开口了:

    “师伯他,真是有趣的人呐……”

    缓缓摇首,似乎男人的思绪也飞往了数十年前的岁月里,继而淡淡开口:

    “结果第二日,你那师伯竟然以此为由,借口不去参加这试会大赛,最终是好生被你师祖一通痛骂不得已才上了赛场。从那以后,外人只道你那师伯性子洒脱无羁,淡泊名利……”

    苏萧焕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轻哼了一声道:

    “却只有为师知道,他那夜跪在这院落之中,口中却念叨了一晚上的‘怎么办啊’、‘能不能赢啊’……”

    奕天大为愕然,许久之后不由是失笑摇了摇头低声道:

    “原来纵然是像师伯那样的人物,也是会怕的啊……”

    片刻沉默,奕天缓缓抬起首向师父瞧去,见眼前的师父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十七岁的年轻人鼻息间突然有些发涩了,末了他站起身来撩起衣裳跪倒在了男人的身前,他就这样极其郑重其事叩了一首沉声开口道:

    “弟子……多谢师父!”

    有风吹过,拂起了男人漫肩的银丝和这年轻人的一头乌发来,银发的男人站起身来,几许沉默后缓缓道:

    “老五,尽全力,但求无悔!”

    “是!”

    奕天重重应了一声,直到青衫的男人离去许久都未曾抬起首来……

    【点滴而不漏痕迹的温暖是‘严父’与‘慈母’赋予少年一辈子的财富。在教会了他果敢、坚毅的同时,也教会了他仁与爱。有‘道’与‘义’的人只能称之‘有能’,而真正的强大,是让自己所守护之人能随时随地的感受到温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