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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歌觉得胸中异常沉闷，僵硬地推开窗子透气。
窗外残雨未消，晚烛初散，林梢屋角之间，尚隐隐的有些薄雾，暝色四围，苍然欲合，早露出一钩新月，斜挂天中。
耳边只闻那檐雨声声碎落，再无动静。
灯影迷离下，沈从云神情缠绵婉转，妍容惆怅，说不出的悲怜。
一个落拓青衫，一个飘零红粉，就此相顾无言。
良久叶清歌开口道：“你...”
沈从云怒目相向：“你什么你！”
叶清歌霎时面红耳赤，心道：“这世上竟有青楼以外的女孩子喜欢我。”饶是平日里伶牙俐齿，此时也拙口钝辞，恍恍惚惚中说道：“在...在啊下既无潘安之貌，又无卫玠之容，兼之不懂软语温存，不通风情熨贴，只粗解庖厨之事，而梦溪姑娘你美玉良金之体，隋珠和璧之姿，且才华意气，举止从容，与在下相比有如皓月比之囊萤，姑娘你...怎会...怎会喜欢我？”
叶清歌斟酌半响说出这一番话来，本拟叫沈从云慎重思虑，不料沈从云脱口而出：“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叶清歌被唬得一拘灵，讪讪道：“是，是。”
沈从云含怨含颦地说道：“是什么是？”
叶清歌见沈从云万种绸缪，千般旖旎，心道：“只怕要辜负你这番情意了。”叹道：“可是...梦溪姑娘，我早已，早已...”
叶清歌本想说早已认定了孙千千，但此时与沈从云同处龙潭虎穴，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着实不易内乱，便说不下去了。
谁知沈从云却不依不饶，踏上一步，眼波澄澄，眉锁巫山，目视叶清歌道：“你早已什么？”
叶清歌心头一阵砰砰乱跳，掖挪道：“我早已...”忽地灵光一闪，忙道：“我早已有了婚约，只怕要辜负姑娘啦！”
沈从云闻言呵呵笑道：“你不是逃婚出来的么？”
叶清歌叹道：“唉，虽是逃婚，但终究是父母之言，做儿子的可不能违背，迟早有一天要回去成婚的。”
沈从云神情古怪：“你不怕你的新娘子真个又老又丑又蠢又呆？”
叶清歌想起在汉江渔村对她说的话，忙道：“若真的是那样，我也只好认了，毕竟，毕竟父母之命不可违，哪怕她真的丑极，那也只好‘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啦。”
沈从云笑道：“当真？”
叶清歌心中奇道：“咦，这小妞笑什么？”点头如捣蒜道：“当真，待我俗事了结，那便回家成亲去了。”
沈从云道：“不变卦么？”
叶清歌摇头道：“绝不！因此...因此要辜负姑娘一番美意了...姑娘如此佳人，小子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气，能得姑娘垂涎，唉唉，真是可惜呀...早遇姑娘该多妙，唉唉。”
沈从云故意道：“那么我做个小的也无不可。”
叶清歌暗吃一惊：“这小妞怎么这样爱给人做小的。”忙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只喜欢大的，不爱小的，遇见小的就喜欢又打又骂，没事踹两脚那都是轻的，恐怕还要罚你天天刷洗马桶，不准你吃饭，让你给大的捶背捏腿，大的没事还要朝你吐口水，这可真是糟糕。”
沈从云心里笑出了声，却作出失望状道：“这样啊...”
叶清歌道：“对极，对极，因此姑娘还是另觅良人为好。”
沈从云忽然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可是一字不假？你是否真的要答允许下的婚事？迎娶你那未过门的妻子？”
叶清歌道：“当然，一字不假。”
沈从云道：“好，你立个誓。”
叶清歌慌道：“怎么还要立誓？”
沈从云不悦道：“你不立誓，我怎么知道真假？保不准你是拿话来搪塞我。”
叶清歌心道：“立誓便立誓，大不了我一直跟着孙千千在外面胡吃海塞，永不回家，只要不回家，便不会娶那个什么沈从云。”
叶清歌刚要立誓，沈从云拦住他道：“须立重誓。”
叶清歌道：“这个自然。”
说着指天为誓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我叶清歌在此立誓，待此间事了，当回咸阳迎娶离愁谷沈从云为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此生永无二心，如有半点假话，天人共戮，早晚死于万箭穿心。”
说完心道：“只要一直不遇那沈从云，这个誓言便不做准。”
沈从云听了喜得眉语目成，丰姿流动，一顾一盼华彩非常，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人来逼迫你。”
叶清歌见了沈从云这副模样，心里一惊：“我本是拿这誓言推拒她，这小妞怎么这样兴高采烈？”当下只得道：“当然当然...”
沈从云心道：“我先不告诉你我是谁，待时机成熟时我便说出真相，吓不死你，任你如何狡辩也不敢违背今日誓言。”沈从云想想十分得意，适才面上愁云一阵风似的刮走，留下春意盎然。
叶清歌反而战战兢兢，坐立不安，一直琢磨不透怎么回事。
沈从云风吹芍药般椅坐在塌上道：“好了，你去退婚。”
叶清歌一惊道：“退什么婚？”
沈从云道：“刚才我糊里糊涂答应了许子兆，现在想想很是不该，你去替我退婚啊！”
叶清歌道：“这...哪有这般胡闹的？”
沈从云道：“你去不去？我怎知那人是好是坏？咱们都是为了图来的，当勠力同心，共同进退。而且，我答应他完全是被你逼的，你想让我死给你看吗？”
叶清歌道：“啊！”
沈从云骂道：“啊你妈个巴子。”
叶清歌道：“别学我。”
沈从云抽出匕首在脖颈间比划道：“我抹脖子啦。”
叶清歌忙道：“我去，我去，姑奶奶你可省点力气吧。”
叶清歌出了小院，只感晚风吹袂，凉气袭人，那天上的颜色就如用墨水洗过的一般，黑浓欲滴。
叶清歌边走边想：“这叫个什么事。”路过长廊时，发现库房前龙卫军仍是一动不动，静夜里半点咳嗽声响也无，来回巡视的一队队龙卫军走步声竟整整齐齐，宛如一人所发。兵刃闪闪，泛着凛凛寒光，在月下极为壮观。
叶清歌吃惊道：“龙卫军原是各州府的贼配军组成，竟被龙之年训练如斯！”
叶清歌寻思着盗图之策，不觉间来到正厅，见厅内灯火通明，数人在里面言谈，叶清歌迈进正厅，正待开口，忽发现厅上一人正襟危坐，竟是江陵知府王试！
叶清歌大惊，正待回身便走，只听许子兆喝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