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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决心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事情的结果完全不是自己所预料的那样。
自己偷偷的跑回上海，本意是想要处理一些收尾的事，然后从此销声匿迹。对毛人凤能判断出自己会回到上海，这一点不奇怪，很正常。不过，他深信任何人绝不会猜到自己到上海的目的，以及要做的事。
可是，在面见毛人凤的时候，先是被他威吓，接着又是苦口婆心的劝解自己，最后还让自己给他当秘书，这一切太让人费解了，有些理解不了，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像这种一会儿飞在天上，一会儿掉落在地下的剧烈变化，任谁也会受不了的，心脏不好的人说不定会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一个跟共产党有过瓜葛，一心想着要脱离军统，离开保密局的人，想要实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是何其的艰难！
对自己被逮住的事，心里虽然有些懊恼，却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后悔，因为他觉得是值得的。如果是在虹口阴山路的家中被抓住，房子被他人所得，再过些时日，时隔境迁之下，被其他的房子的主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后果，那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吗！
秘书，自己能干什么，成天面对那些公文公函的能有什么意思。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可是一双不但沾过人血，还是杀过很多人的手。如今却要拿起笔来写文章，沾满鲜血的双手，居然还可以去做文章，真不知道这命运是怎么一回事。想想二十四史中，好像有很多这样的人，班超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自我调整的一想，思想也就放开了，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要回家，或者出国，现在都不大可能，只能在今后慢慢的寻找机会了。
重新开始工作了，这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是毛人凤的秘书，每天都要早起晚归，忙前忙后的跟着跑，遇到事还得要冲上前挡刀，不过也没什么人敢对毛人凤不利，自然也就没这个机会了。
十几天的时间下来，让陈伯康有些意外，秘书的工作并没有什么要做的，每天跟着毛人凤不是出去办事，就是守在办公室，而且很多事情都是原来的秘书在做，自己反倒没事可做。
不过，陈伯康的名气在上海滩又一次响了起来，虽然不像那些大佬走到哪儿都是车从马具，招摇过市，但像他这种隐形的人物，会更加的让人小心应对。时刻都有人可以巴结，送房子，送车子，送金子，送女人，就差送老妈和儿子了。
对这些贿赂，他没有拒绝，除了女人全都一一的收下来，转手又交给了毛人凤。对他的这样行为，毛人凤很是吃惊，于是就问他为什么要交给他。
“因为这个职位是局座给卑职的，这些人贿赂我就是想要我在局座面前为他们说话，所以这些东西都该由局座来处置，而不是由卑职收受。”
毛人凤对他这样说，可谓非常的满意，露出笑脸，看着桌上的物品说：“伯康啊，如果我不要，你会怎么做？”
“报告局座，卑职会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哦，那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你会很不好？”
“卑职知道，但卑职绝不会因这种事而影响到局座的声誉。”
“好啊，好啊。”毛人凤开心的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他面前，伸出手在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倒是在你这儿体现出来了。可是我们党内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的都巴不得天天有人送钱给他们，哪会像你这样把钱全给了别人。唉，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何愁共党不灭，何愁国家不兴旺强盛！”
“局座过誉了，卑职万不敢受此夸奖。伯康不过一小儿，年轻无知，还时常惹祸上身，反到经常让局座和各位老师为我而受累，实在惭愧无比啊。”
“好了，别这样自我菲薄了。嗯，这样吧，你把车留下自己用，其他的都交由我来处理。你呢，这些天也累了，好好的休息调养一下。”
“是！局座，可答应帮他们办的事呢？”
“你就不用再管这些了，安心的去吧。”
于是，陈伯康到秘书处和总务处请了几天假，开着道奇新车回上海了。原来的车早在去东山之前就卖了，自己又掏了点钱，避开徐晏殊单独约见刘长久，把卖车的钱交给他，算是还了人情。上海光复之后，刘长久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找过他。碍不过情面，又把他安排到警察局上班。
现在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轿车，心里还是满高兴的，只是想到这车还是行贿来的，还是觉得在胸中膈应着，随后，又带着钱开着车去见黄亚文。
这让黄亚文惊喜万分，见他要还钱给自己，坚决的拒绝了，并对他说如果外人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今后不但没人跟他做生意了，就连能够留在上海也是难说的事。
见黄亚文语气坚决，而且把话头也都堵死了，自己再继续要坚持还钱，恐怕伤了老人的心，便不再提及钱的事情。
于是，两人坐在一起喝茶闲话，谈天说地的拉近感情。
告别了黄亚文，开着车想起黄亚文对自己讲述的，外面的市面上物价每天都在涨个不停，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外面的物价每天飞涨，早上上班一个价，下班揣着工钱拿回家又是一个价，上了一天的工挣的钱还不够养活一家三口的。
看着自己手里的车钥匙，叹了口气，自己不愁吃不愁穿，还天天有人请吃请喝，这样下去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如今看起来，再也回不到当初投身抗战的陈伯康了！要不是自己一直坚持着锻炼和射击，恐怕也早就成了废人一个，目前也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虽然是气愤难填，可跟自己没一点关系，饭照吃，酒席造样参加，而且今天还必须得去：是陈为申请自己吃饭。他说了，如果自己不去，他就把酒席摆到自己的家里，一只等他回来，正好喝醉了不用回家，就在他屋里睡了。
南京路，沙逊大厦华懋饭店的包间。
“哎呀，老弟，你可来了！”
“怎么了，干嘛要来这里吃饭，这儿太贵了。”
“咦，好啊，那你出钱，我请客不就行了。”
“你！”陈伯康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好，好，不过先说好，今天为什么吃饭，如果不能让我满意，这钱嘛，我是不会出的。”说着掏出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没想到陈为申笑呵呵的看着他，从他面前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也抽了起来，“老弟，今天哥哥卖个关子，你先猜猜看。”
“嗬，还挺神秘的啊。那好，我就猜猜，嗯，你升官了？”
“不对，再猜。”
“那就是你发财了？”
“不对，继续！”
“升官发财都不对，那就是你讨小老婆了？”
“滚蛋！我是那种人吗！不是哥哥我吹牛，在其他方面比不上你，就这一点上，两个你陈伯康都比不上我！”
陈伯康摇着头苦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自己，不过也不怪他，谁叫当初自己的行为就是这样呢，被人笑话也是活该，不过，嘿嘿，自己可没后悔过。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我承认在这一点上，不如你用情专一，这总行了吧？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你这么诚恳，那就告诉你了。我告诉你啊，我老婆又给我生了个儿子，所以专门找到你，一起来庆贺一下。我知道你现在是毛局长身边的红人，怕你贵人事多，只好给你下个幌子。”
“哟嗬，好事啊！那今天咱哥俩要好好的喝一顿，不喝高兴了，谁也不准走。”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就行！哈哈哈，不醉不归！”
饭桌上，两人喝的太开心了，什么话都从嘴里冒出来了，一点忌讳都没有。等陈伯康反应过来，想起隔墙有耳，连忙将陈为申劝住。
“对了，问你个事，易笑夫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来上海的？我回来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是江山人啊。”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操蛋！我说这小子看见我的时候得意洋洋的！”
“哎呀，别奇怪了，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没有用的，难道你还想当保密局局长？”
“我可没兴趣，只不过奇怪罢了。我...”
“当当当”，有人敲门进来了，“团长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是你老娘死了，还是你老婆跟人走了！”陈为申谈兴正浓，被人一打搅很不高兴，一看是自己的警卫，气得大骂起来。
“团座，真的出事了，师座让您赶快回去！”
“出什么事了？”一听是师长，立刻冷静了下来。
“呃，这个...”
“别给劳资这个那个的，他是我兄弟，不是外人，说！”
“是！嗯，说是整编第74师被共军全歼了。”警卫看了眼身后，又看了眼陈伯康，小声的说道。
“啊！”“什么！”
陈伯康和陈为申两人一起跳了起来，全都死死的盯着陈为申的卫兵，想从他的脸上辨别出是否在撒谎，这消息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犹如夏天降雪一般的神话。
“团座，是真的！刚才师座派人通知的时候，传话的人就是这么说的，还说就是因为这个事，师座才命令让所有团职以上的全都回去开会。”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等着，我随后就过来。”
等卫兵出去后，两人的酒意都散了，各自闷头想着。陈为申更是脸色变得惨白，点上一支烟，狠命的抽起来。
“老弟，你怎么看这事？”
“哥哥啊，依我看这事一定是真的。回去好好问问，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74师被全歼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不管这中间有什么原因，至少说明共军有这个攻坚能力了，有一口吞掉整编师的实力了。”
“老弟，那我以后遇到共军怎么办啊？经过这一年多，现在前线兵力已经明显不够了，接下来肯定会调派我们上去的，这让我怎么是好啊！”
“上就上呗，有啥了不起的，难道你以为自己能逃跑？或者是带着部队临阵脱逃？”
“哎，逃跑是不可能的喽，能不能活命也只能看天意了。如果老天要让我活，我就找个庙给菩萨塑金身，如果不能活，我的妻儿老小就只能交给你了。”
此刻，两人再没有继续喝酒的兴致了，除了喝闷酒，抽闷烟，连话都不说了。于是，结过账之后，临别打了个招呼，各自就回去了。而陈伯康坐在车里一直都没动，还沉浸在今晚听到的讯息里，太让他太震撼了，心情激荡，神情恍惚下，竟然都都忘记了开车。
回到家，将外套一脱，就躺在了沙发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乱得很。
74师竟然会被全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由不得自己质疑，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即便国府这边不准报道，也挡不住共产党的报道。
就在这一刻，陈伯康慌神了，原还以为国共的这次决战，不打个十年八年是完不了的。而自己也有充裕的时间来安排准备，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让人毫无察觉。事情来得突然，完全打乱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必须都要做出相应的改变，不然到时候真被共产党给抓住了，自己可就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果自己不是为了那些照片，现在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可是今晚这消息让他感到天终于要变了，而自己却不能观看这一时刻，也不敢等待这一时刻。
陈伯康坚信如果自己留下来，或者去投奔北方，等待自己的一定是死亡。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在东山发生的暴动，轰动了全国。共产党的党报《新华日报》发表了一篇支持东山暴动的文章，明确的发表了对国民党军队的残酷镇压东山人民的血腥行为，是可耻的！人民一定会对凶手进行血债血偿！
看到这篇文章之后，陈伯康绝望了，这篇社论杜绝了他的一切想法，斩断了他一切的后路，以至于连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的希望都没有了。想想自己在延安，还没待上两天就被他们抓了，根本就不可能逃出他们的天罗地网。
“是该下决心离开的时候了。”两眼无神，喃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