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生死茫茫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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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芝兰随魏珠来到乾清宫西暖阁,已是掌灯时分。她杵在门口,迟迟不愿入殿。魏珠瞥了一眼,宽慰地笑道:“芝兰姑娘,放心,没事的。”

    芝兰低瞅门槛,挤出一丝笑意,到底还是踏进了暖阁,只一眼,心就骤地一紧。殿内的陈设竟与春日里,自己头一回入乾清宫时一模一样。往事历历在目,她不由有些心慌,不过短短数尺,竟似耗尽了全身气力。

    她避忌地站在锦帘处,远远地跪下叩礼:“奴才叩见皇上。”

    “起来吧。”这声音清脆空灵,于这偌大的寝殿似荡起了一丝回音。

    芝兰又叩了一礼,才缓缓起身。她不曾抬眸,只是垂首看着软榻前的墨缎云锦黑靴。

    玄烨把鹫鹰玉佩拢在左掌心,随意把玩着,目光却未落在玉佩上,悉数都落在跪着的女子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并不言语。

    芝兰咬唇,眼睑越发低垂,合手拧了拧,几番欲言又止,终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玄烨轻慢地敲了敲案几,看着那双紧合的纤手,这丫头怕是又在暗暗掐虎口了。他有些无奈,到底有些不忍心,便开口了:“以后,你的事朕不希望再由容若传话。今日之事,你该找小珠子,而不是大费周折去找容若。”

    芝兰微愕,稍稍抬眸,只是瞟了眼轻敲案几的拳头,又急急垂眸。她迟疑一瞬,轻声回道:“魏公公是御前侍奉,奴才不敢叨扰。”

    玄烨的手顿在在案几上,他解嘲笑道:“御前侍卫便敢叨扰?今日之事,容若有何办法?不还得找朕。跟你找小珠子有何区别?”

    芝兰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眼角的酸涩,心口也堵得厉害。她抬眸,目光里透着倔强:“自是有区别,容若是奴才的朋友。正如皇上所言,以心交者有所求,乃人之常情。奴才求容若相助,并无不妥。奴才自知卑微,主子富有四海,奴才一无所有,于主子,奴才连以利交者,都不配。奴才怎敢相求?”

    玄烨紧抿双唇,噎得半晌无语。他没料到,她还对那席话耿耿于怀。他颇有些无奈,更有些烦闷:“你几时开口相求,朕未应允的?”语毕,心头的烦闷愈甚,甚至还有些心虚和愧疚,这让他很是莫名。

    芝兰满心委屈,可忆及围场那幕,自己到底还是因为主子的恩典才保全了性命,不免觉得酸涩悲哀。她急急垂目,跪下叩谢:“谢皇上隆恩,奴才惶恐。”语气恭顺,却明显夹着不忿和委屈。

    玄烨愈发烦闷了,拳头落在案几上的力道不由重了几分,发出玉石相撞的清冽之音。他蹙眉,看着伏跪地上的那团身影,心堵气闷,少顷,微微仰首,瞟了眼对面龙榻的霓帱,冷冷道:“朕认,朕让你受了委屈,吃了苦头。你怨朕,朕无话可说。但你每每相求,即便朕再气再恼,朕未曾——”

    他顿住,暗叹道:“朕知,你为你哥哥的事,耿耿于怀。你可知?朕当晚就下了密诏,吩咐彻查。”这语气透着些无奈和委屈,飘荡在寝殿上空竟是别样的寥寂。

    芝兰愕然抬眸,心头莫名涌起几分心虚和愧疚,连带着伏在地上的手不由搐了搐。她看着那双深邃如潭的星眸,心底尽是难以置信的暗否,抿了抿唇,才轻声道:“奴才不怨皇上,也不敢怨皇上。”

    玄烨无奈苦笑,松开拳心的鹫鹰玉佩:“算了,这个,又作何解释?成吉思汗后裔的传家之宝,竟在你手上。”

    鹫鹰玉佩衬着玄青燕服透着涟漪之光,芝兰的心有一霎卡顿。她深吸一气,坦白道:“这是和硕特部给死士的报酬。”

    玄烨双光微沉,敛笑道:“报酬?究竟是你傻,还是和罗理傻?啊?”

    芝兰也觉得自己很傻,可是,除了痴傻地做那番虚无的希冀,她还能做什么呢?她噙着眼窝里几近满溢的晶莹,道:“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和硕特部应允奴才一个心愿。这是信物。”

    乌眸簇着一团疑窦,玄烨垂眸,不悦地瞟了眼玉佩,又抬眸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心愿?他自身难保,不过是个丧国丧家的败兵之将,他能允你什么?”此话一出,自己都有些惊到,实不该对一位王者之后如此出言刻薄,他不由垂眸,眉宇间闪过一丝自恼。

    芝兰抬眸看着软榻上的君王,眸光夹着泪花的剔透晶莹,映着烛光似潋滟波粼。尊贵如他,如何会懂得卑微之人的卑微希冀?

    他对她除了不信,就只有猜忌,她满心落寞:“那是哥哥的心愿,是觉禅家的心愿。奴才自知,为一句允诺以命相搏,愚不可及,无人会信。但,这是实话,皇上高高在上,当然不会懂。卑微落魄之人,为一个希冀,可以舍命。和罗理他们想冒死硬闯围场,便是如此。哥哥如此,奴才也是如此。”

    玄烨觉得心口莫名有些不适,哐地把玉佩撂在了案几上。他起身,几步上前,俯腰掌住芝兰的双肩。对着这个女子惊愕又惶恐的目光,他只觉得心口越发不适,无奈地暗叹一气,

    他抬起她,将她拢入怀翼,紧紧拥住。薄唇贴着她的鬓,他轻叹:“你不会再落魄,朕会护着你。遇到难处,你该找朕。有什么心愿,你也该找朕。”

    周身的暖意袭来,芝兰有些迷失在了龙涎的幽芬里,脸贴在他的心口,耳际听到遒劲有力的心跳,她只觉眼帘忽然一片空蒙,似下起了霏霏细雨。

    那是她的泪。她想忍住泪水,更想抑住心底的动摇和希冀。她抬肘推他却推不开。她微仰着头,在一片迷蒙中,与那对情丝流淌的深邃眸子对视,脑际千万个暗否却敌不过心间那丝希冀。她问:“若是奴才的心愿是抬旗。皇上也愿应允吗?”

    那双星眸里流淌的情丝,似点点渔火瞬间熄灭了,连他的臂弯都松了几分。玄烨看着满目希冀的女子,目光和声音一起冷却了:“这恐怕是你阿玛所求吧。”

    “这也是奴才的心愿。”芝兰回得笃定。

    玄烨眸光微沉,别过脸去,目光虚无地落在龙榻上。他松开怀中的女子,再移眸看回她时,声音越发幽冷:“朕早已说过,朕不想再重复。要朕允你阿玛所求,除非……朕死了。”

    芝兰怵得周身微颤,眉黛一瞬雨恨云愁。她无力地垂下双手,心间悔恨不已,明知如此,为何唯心难死?今日不问,尚存一丝希冀,如今,话已至此,却是半点回旋余地都没了。

    她脸色褪得苍白,两道泪痕愈显清零。她颤巍巍地退后,福了福,轻声道:“宫门快落锁了,奴才告退。”说罢,她退了两步,扫一眼案几上的玉佩,犹豫一瞬,几步走了过去,捏起那枚玉佩,匆匆退下。

    眼角余光看着那抹绿影飘然离殿,玄烨烦闷地阖目,嘴角浮过一丝解嘲苦笑。

    御膳房班房,铜心见芝兰安然无恙地回屋,急忙迎了上去。她扶着芝兰坐下,好一番打量,宽慰道:“吓坏了吧?瞧你,哭得眼眶都红了。今日没事,便是没事了,别担心。”

    芝兰挤出一丝笑,微微点头,心却是痛得不知踪迹。

    铜心挨着她坐下,轻叹地抚了抚她的鬓,少顷,似记起什么,她起身,朝自己睡塌走去。回来时,她捧着一个妆奁,挨着芝兰,她打开奁盖,里头首饰琳琅满目。

    “这些是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得的赏赐。”铜心笑着拨开簪子耳坠,捏起一枚翠绿玉镯,伸手扯过芝兰的手腕,便要套上去。

    “不,不。”芝兰急忙抽腕子,婉谢道,“姑姑对我好,我都明白。只是,我不能收。”

    铜心又扯了扯她的腕子,终究是把玉镯套了上去。

    芝兰满心的伤,被这点暖意安抚了不少。她动容地覆上铜心的手,噙着泪道:“我戴着便是暴殄天物了,姑姑自己留着吧。他日觅得佳婿,用作嫁妆多好。”

    铜心的脸色变了变,她抽回手,别目瞟了眼妆奁,捏起一枚银簪,痴痴道:“事夫誓拟同生死,我早已决定终身不嫁。”

    芝兰愕然,宽慰地握了握铜心的手。她低眸看了眼那枚银簪,那是一支玲珑精致的牡丹银簪,许是经久年月,银簪蒙了一层灰雾。她问:“这是姑姑的心上人所赠?”

    铜心扬指抚了抚银簪,一滴晶莹滴落:“牡丹高贵,我在宫里头从不敢戴。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也不知还在不在。”

    “姑姑。”芝兰满目都是同病相怜的不忍。

    铜心拂去泪,抓着银簪,含笑说道:“马上十月底了,我该把银簪好好打磨打磨,最后一次当差时戴上。”

    “嗯。姑姑,你出宫后,定能见到他的。”芝兰细声安慰。

    铜心只是瞅着银簪,眸光是遥不可及的迷离。

    玉佩风波平息后,慕秋似乎消停了,乾清宫也是风平浪静。

    那晚不欢而散,芝兰原本担心,御前当差,免不得受他冷口冷面,却不料想,他竟日日暖如春风,一味和颜悦色,一味恩赏有加。

    钱公公初时心头尚存郁结,这些日子下来倒也坦然了,甚至心存几分庆幸,当差几十载,膳房尚不曾受过此等恩赏,对芝兰不得不慈眉善目起来。

    这日晨训,钱公公遣散众人,招手留下芝兰,笑盈盈地指了指院门,轻声道:“今日啊,你不必当差了,歇上一日吧。”说罢,便背手离去。

    芝兰福了福,疑心忡忡地踱出院门,看到来人时,眸光似点亮了。她笑着碎步跑了两步,一把握住银月。

    二人噙着泪相视而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晌,芝兰才惊觉未曾理会站在墙角的魏珠。她急忙转身福了福:“魏公公,不好意思,一时未留意到你。”

    魏珠嘿嘿笑道:“大家都这么熟了,何须客气。”说罢,他敛笑,朝银月挤了个眼色。

    银月愣了愣,笑有些僵住。她牵起芝兰的双手,支吾道:“芝儿姐姐,今日是庆芳姐姐的生忌,魏公公是来带……我们去养蜂夹道拜祭的。”

    周遭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芝兰错愕一瞬,眼圈红了。她看了眼银月,点头道:“等等我。”说完,急急便入院。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银月不时挑帘偷瞄,容若身着淡灰便服,骑在马上,一路护送。魏珠睨了眼银月,又低瞟芝兰。

    芝兰一路都是痴痴地看着手中的包袱,低头不语。

    魏珠轻声劝道:“芝兰姑娘,你为庆芳姑娘做的,她泉下有知,当感怀于心,还是节哀顺变吧。”

    芝兰有些释然地轻叹一气,她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今日——”

    “主子在围场时便吩咐了,师傅查了日子,这才派了我来。”魏珠回之一笑,凑近悄声道。

    心间暗涌一丝酸涩的暖意,芝兰急忙打住思绪。她垂眸,轻抿着唇,脸颊染了一丝绯红。

    “你别嫌我多嘴。主子待你是真好。你都不知道,那会儿,主子多伤心。” 魏珠低低瞅了芝兰一眼,压低嗓音说道。见她还是不说话,魏珠有些不耐地轻叹:“你就不该这样对主子,冷冰冰的没个好脸色。”

    芝兰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她看了眼魏珠,又瞟了眼银月,淡声道:“我知道公公是一片好心,多谢了。”

    魏珠见她好似并不领情,不耐地正了正身子,别目看向别处。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芝兰、银月挽着手迈进院落,眸光闪着怯弱和哀伤。

    容若扭头看了她们一眼,关切说道:“没事。跟着我便是。”

    一行四人默默地随着领路的老太监,一路往里走。

    院内秋叶飘零,凉风萧瑟,尽是破败萧条。逶迤的长廊,朱漆早已剥落,泛着一层浅黄一层灰白,长廊两侧,八处四合院紧巴巴地挨着。

    宫人应该是悉数回避了,只耳畔隐隐飘着凄凄的呻吟,银月朝芝兰臂弯里凑了凑,眸光尽是惶恐。

    芝兰紧了紧包袱,又紧了紧银月的腕子,双眸蒙了一层轻雾,静默地跟着领路太监,心头悸痛,当日庆芳姐姐被拖过这条长廊时,该是何等凄清无助。

    如是想,泪不由滑落。长廊似笼上一层朝露,院落似蒙上一层晨雾,周遭迷蒙一片,时间似一瞬老去。

    这路竟是有多长?

    老太监弓腰,指了指院落北角的一眼枯井,打了个千,便退下了。

    容若回眸望了两个女子一眼,轻叹一气,对着魏珠使了个眼色。魏珠会意,两人默默走了开。

    银月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她看看枯井,又看看芝兰,不由失声痛哭起来:“芝儿姐姐。”

    芝兰搂过银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

    那眼枯井,枯寂骇人,叫人触目惊心。芝兰急忙收回视线,泪水决了堤。

    姐妹俩相拥而泣了很久。

    瞧着时辰不早,芝兰不得不打起精神,抽出帕子为银月拭泪,哽咽道:“别哭了,庆芳姐姐一向爱笑,看我们这样,她会不高兴的。”

    银月哽咽着点头,只泪水淌了满脸。

    芝兰牵着银月,一起跪在了枯井旁。她解开包袱,里头是一件绿色旗裙,领子袖口都绣了冶冶清黄的雏菊金蕊。她伸手抚了抚井口,噙着泪却是笑着道:“庆芳姐姐,生辰礼物,我带来了,希望你会喜欢。”

    银月伸手抚了抚旗裙,吸了吸鼻子,哭道:“庆芳姐姐,你走好。”

    两人絮絮叨叨,对着已故之人倾诉良久,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

    昔日朝夕相对的姐妹,只剩令人扼腕的乳名,往昔灵动曼妙的笑靥,唯剩深埋枯井的一撮灰烬。这是芝兰头一回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皇宫的冰冷,原来那些伤怀和感伤,并非是诗词里的悲春伤秋,而是真实的血泪泣诉。

    她不知还要在这宫里熬过多少个年头,光是想想都觉得骇人,她不由紧了紧银月的腕子。

    一路走出院落,四人皆是静默不语。芝兰和银月伤的是姐妹情深,魏珠伤的是兔死狐悲,容若虽是事外之人,但瞧着三人如此,心下也不由沉郁。

    总算是出了院落,芝兰和银月原本是要径直朝上车离去的。

    哪知容若捂嘴佯咳两声:“咳咳。”

    芝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墙角落,竟是婉儿。她着一袭飘逸的淡粉长裙,风鬟雨鬓,粉黛略施,淡丽出尘。

    芝兰眸中还闪着泪光,惊喜地走了过去:“婉儿姐姐。”

    婉儿步步莲花地走了过来,亲热地握住二人的手:“芝儿,银月妹妹。”

    婉儿抬手拭了拭芝兰的脸颊,分外心疼地佯嗔道:“比我三月里见你还要瘦,答应我什么,竟全忘了。”

    芝兰心底悲喜交加,尴尬地笑笑,又低低地看了眼银月。

    银月羞怯地看了眼婉儿,微微颔首算作见礼,又对芝兰道:“芝儿姐姐,你们先聊,我上马车等你。”说完便上了车。

    “婉儿姐姐,对不起,都怪我,你和容若才……”芝兰满是歉意,终是不忍再接下句。

    “你真傻。”婉儿清淡一笑,“从相识那日起,便注定结局如此。我早有准备,与你何干?你千万别自责。”

    芝兰咬唇,噙着泪摇了摇头,心底依旧是无法释怀。

    “倒是你。”婉儿紧了紧她的手腕,眼神一瞬竟颇似秋氏,红着眼圈,压着嗓子训道,“你可知我接到容若的信,心里多急多慌?天大的事,也不该以命相搏啊。”

    芝兰心间一暖,眼角却是一凉,两行清泪滑落:“没事了,我都好了。”

    婉儿拂了拂芝兰鬓角的碎发,又正色劝道:“我说的话,你别不爱听,那位蒙古少爷,还是放下吧。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

    “婉儿姐姐。”芝兰急忙打断她。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来,点头道:“你放心,我都明白。早就放下了。”

    婉儿会心地点头:“早该如此了。”

    芝兰瞥了眼容若,犹豫一瞬,终是轻声问道:“你和容若?”

    婉儿解嘲地笑了笑,看着不远处那抹淡灰身影,目光尽是不舍和依恋。她唏嘘道:“我回江南,才知自己的根,早已不在那儿。他在哪,我,哎,我不打算回江南了。”

    芝兰覆了覆婉儿的腕子,噙着泪,却是含笑道:“这样便好。金诚所至,有情人终成眷属,姐姐放宽心。”

    婉儿点头。其实,姐妹俩心底了然,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空,很多时候都是假的。有情人未必能成眷属,不过是痴心痴缠罢了。只是两人都不愿道破,不过是自欺欺人地相互安慰着。

    两人低语了许久,直到魏珠有些耐不住性子,芝兰才依依惜别,上了马车。

    回宫后,一连数日,芝兰夜不能寐,每每忆及那口枯井,皆痛彻心扉。

    哈坦失踪是心头刻意避忌的伤痛,即便希望再渺茫,芝兰不曾心死,只希望哥哥能平安归来。尤其是听到他已下令找寻,那丝希冀已然滋长。

    只是,目睹那口枯井,直面生离死别,她才意识到,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生亦受难死亦不宁,此等锥心之痛,她万万不敢再经历一次。

    除了夜深人静之时,喃喃祈祷,她别无他法,人生竟是此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