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望断归路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无错小说网 www.wucuo.org,最快更新良人在水一方:康熙良妃传最新章节!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李清照《点绛唇》

    芝兰歪倚着睡榻,映着烛光,缓缓卷开画轴,指尖幽幽地划着宣纸,定定地顿在那个“愁”字上,唏嘘道:“更漏沉沉解愁浓。”

    她瞟了眼窗棂,轻叹一气,小心翼翼地卷起画轴,系上绦线,纳回床榻里侧。

    银月捧着一杯参茶,杵在珠帘处,忧心忡忡地望着睡榻。自西暖阁被遣,银月已无心顾及新寡的痛楚,一门心思全在芝兰身上,几月下来,竟渐渐淡然了些。若不刻意回想,她总觉得容若就在宫外某个庭院深处,摇着竹椅,品茗着龙井。那人一直会活在她的心里,多年后依旧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银月深吸一气,搁下茶盘,沿着睡榻坐下:“芝儿姐姐。”

    芝兰勉强弯了弯唇,朝榻沿侧了侧,急问道:“内务府可回了消息?小张子怎么说?”

    银月垂眸看着墙角,轻声道:“内务府没允。掌事回话,依宫规,宫嫔得有喜,分娩在即,家人才能入宫省亲。”

    芝兰虽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心头仍是禁不住薄凉。她无力地仰头:“太太年纪大了,病得不轻,再不见一面,恐怕……”鼻子一酸,她阖目,泪沾了睫。

    “姐姐,要不去求求太皇太后?或是求求皇贵妃娘娘?”

    芝兰睁开眸子,微微摇头:“不合宫规的事,我便是开口,他们也不会允的。”

    银月的双目蒙着一层泪光,嘟囔道:“要是皇上在就好了。”

    芝兰幽幽望了她一眼,今非昔比,亲自去到西暖阁,还是吃了闭门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若是自己开口相求,他可会应允?竟一点把握都没有。芝兰苦笑,五载相守,其实,她还是没有夫君倚靠,没有孩子绕膝。

    她缓缓蜷入锦衾,合上眼,呢哝道:“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猗兰馆班房,三人愁闷地对坐着。

    “姐姐,你说他们怎可这样糟蹋娘娘?”秀儿噙着泪,握着拳头忿忿地磕了磕桌案,道,“辛者库又怎么了?我们都是辛者库罪籍,便不是人?任由着他们糟蹋?”

    “秀儿!”银月压着嗓子,劝诫道,“别瞎说,在宫里祸从口出,你怎?”

    “姐姐,你不知传得多难听。”秀儿拂了把泪,道,“姐姐若不信,大可问问张公公。”

    小张子迎着银月尽是探究的目光,耷拉下头来,支吾道:“也不知是哪个宫造谣。说娘娘在浣衣局时,光着脚丫子浆洗衣裳,恰好被饮醉酒的皇上撞见了。梁总管便招娘娘去乾清宫……给……给皇上下火气。”

    银月腾地站起,双手抠着桌案,兹兹作响。她强忍着泪水,牙床紧咬,一副气急败坏下一秒就得与人拼命的架势。

    “姐姐。”小张子一慌,瞅着银月,劝道,“你胳膊上有几处伤口深,还没完全好呢,别伤着。”

    “究竟是谁?”银月直勾勾地盯着小张子,忿忿道,“哪个浣衣局的女子是光脚洗衣裳的?皇上那般讨厌饮酒,又怎会醉酒?他们怎这般是非不分,诋毁姐姐清誉!”

    秀儿含着泪,道,“宫里都传开了,都说娘娘处心积虑媚惑圣上,如今失了宠,是咎由自取。”

    银月木然地坐下,眸光放得幽远:“千万不能让姐姐知,千万不能。”

    秀儿瘪着嘴,轻声道:“晚了,姐姐你换药时,我陪娘娘逛园子。娘娘都听到了。”

    银月定定地盯着秀儿,委屈地吸了口气,悲由心起,道:“姐姐该多伤心。怎就没一件顺心的事?省亲也不成。”

    小张子眸光一闪,倾着身子往桌案伏了伏,道:“要不我出宫办差时,去求求裕亲王爷?不准王爷能帮得上。”

    过了几日,银月兴冲冲地踱进房,挨着芝兰坐下,歪侧着头,一脸刻意的兴奋:“娘娘,娘娘,有两个好消息。姐姐想先听哪一个?”

    自容若出事,芝兰还是头一回见她稍许开颜,不忍拂她的意,她笑道:“既然都是好消息,随便哪个都成。”

    “嗯。”银月点点头,双手伏在案几上,双眸闪着亮光,“纳兰大人当阿玛了!是个小少爷。”

    芝兰惊愕地看着银月。

    银月的双眸腾起一笼轻雾,声音轻颤,道:“真的,姐姐,小张子出宫办差,从裕亲王府得来的消息。婉儿姐姐给纳兰大人生了位少爷。六月底的事儿。前几日,少爷被接回府上认祖归宗了。”

    芝兰双眸氤氲簇成,紧着帕子,一瞬,欣喜若狂,一瞬,喜极而泣:“好。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容若也该心安了,婉儿姐姐以后便有依靠了。”

    银月面色唰地惨白。她缩了回去,低头不语。

    芝兰攀着案几,近乎拷问的目光瞅着银月,迟迟问道:“婉儿姐姐她?”

    银月扯了扯衣襟,道:“婉儿姐姐送少爷回府,便走了,不知所踪。”

    “什么?”芝兰蹭地站起,满目震惊和无措。

    “姐姐,你别急。”银月急忙起身,搀着她坐下,道,“听说,婉儿姐姐回了江南。这样也好。她留在纳兰府,只会触景伤情。回家乡养上一段日子,少爷大点了,说不准婉儿姐姐就回京城了。”

    婉儿姐姐初为人母,为了孩子,断不会寻短的。芝兰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银月瞥了她一眼,佯装欣喜模样,道:“还有,省亲的事也成了。”

    迎着对面错愕的眼神,银月压着嗓子,道:“裕亲王福晋后日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会把太夫人捎上。太夫人虽入不得内廷,但王爷都打点好了,太夫人会在神武门等姐姐。”

    银月抬手,晃了晃袖口,诡秘一笑:“连出内廷的宫牌,都有了。

    神武门班房,觉禅太太倚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凝神,嘴角浅浅地含着一点笑。

    “姐!”嘎达蹭地弹起,便要迎上来。

    芝兰瞟了眼太师椅,急急摆了摆手。

    嘎达双目泛着泪光,望着祖母,木然地坐了回去。

    芝兰唯恐花盆鞋磕到青石砖,吵醒了闭目凝神的老太太。她蹑手蹑脚地踱近,痴痴地凝着太太鬓角的斑白,眼眶腾起一抹潮润。

    觉禅太太嘴角那点笑意晕了开。她缓缓睁眸,疲沓面容透着浅青病色,颤颤地伸出手。

    芝兰搭上老太太皱巴巴的手,挤出一抹笑意,甜甜地唤道:“太太。”

    “嗯。”觉禅太太直了直身子,眼角簇起两朵秋菊,有气无力地笑道,“太太能再见你一面,死也瞑目了。”

    “太太——”芝兰托着祖母的手,轻轻抚了抚,只见指盖都微微发紫了。心揪痛,她贴近两步,俯腰揽着祖母入怀,宽慰道:“太太定能长命百岁。”

    “呵呵。”觉禅太太笑着点头,脸颊泛起一丝潮红,叹道,“你呀,一点都没变,跟那年春天离家那会一个样。”

    觉禅太太微微仰头,眯缝着眼,啧啧赞道:“族人们都说我命好。哪家的闺女都没我的孙女儿生得俊。劳拉家的大孙子,这不就前日,还说要邀你去彩灯会。你阿玛怎会允?”

    芝兰愕然,星眸泪水弥蒙。她惊疑地望向弟弟。

    嘎达嘟着嘴,强忍着泪水,指指自己的脑袋,微微摇头。

    芝兰不知太太是几时竟病到这个地步了。心一怵,泪决了堤,她紧紧揽住祖母,凄凄抽泣……

    神武门下,侍卫低着头,支吾道:“大人,这开不得。”

    眸光掠过一丝狠戾,隆科多扬声喝道:“我说开,便开!哪里来的废话。开!”

    嘎吱——城门开启一条细缝,四个侍卫分立两侧。

    芝兰蓦然回头,泪眼迷蒙见,透着门缝,瞧见嘎达和阿布鼐抬着觉禅太太送进骡车。她只觉得心口抽疼,拂开银月,碎着步子朝着宫门小奔开去。

    侍卫愕住,面面相觑。

    不过几步之遥,芝兰戛然止步,杵在宫门前,默默地看着骡车一记扬鞭,颤悠悠地绝尘而去。

    心顷刻坍塌了,芝兰力不可支,幽幽地俯下身来,幸在银月和秀儿迎上来搀扶。她伏在二人的臂弯,倚在银月肩头,捂着帕子掩面抽泣:“太太,今日一别,便是……永世了,呜……”

    半晌,芝兰由着银月和秀儿搀扶着回内廷。身后一阵脚步声急,银月扭头,不由愕住,颤颤地扯了扯芝兰的衣袖。

    芝兰扭头,有些僵住。她急忙垂眸,局促地揪了揪帕子。

    “臣见过……良……贵……人。”隆科多面色冷峻,木然地打了个千。

    芝兰稍稍欠了欠身,道:“刚才多谢佟佳大人。”

    隆科多直勾勾地看着芝兰,眸子里氤氲雾簇,片刻,他扫了眼近侍,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臣——”

    “往日大人有恩于我,本不该不报。可我该回内廷了。”芝兰急忙打断他,更退了一步,扬帕拭了拭泪痕,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隆科多一时情急,不由踱近一步,夹着一丝鼻音哽道:“五年,说两句也不行吗?”

    “宫规不容,请大人回避。”芝兰又欠了欠身,便要挪步。

    “若我非说不可呢?”隆科多紧逼一步。

    秀儿脸色阵红阵白,不由垂目,满目狐疑。

    芝兰心绪纷杂,唯恐他再生事端,况且自己终究是欠了他,该面对的迟早得面对。她狠下心来,不由紧了紧银月的腕子。

    “秀儿,你赶紧入顺贞门瞧瞧,问小张子步辇妥了没。我们稍后就到。”银月赶忙支开了秀儿,紧了紧芝兰的手,捎了一眼宽慰,悄悄地挪退几步,默默候在顺贞门前。

    隆科多仰头轻叹一气:“你可知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

    芝兰垂眸,看着地砖,有些疲沓地说道:“对不起。”

    “不!”隆科多微抑下巴,直直地看着她,哽了哽,道,“我从未怪过你,更没怨过你。我知,一切由不得你。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天意弄人。”

    芝兰暗舒了一气,心底还是愧疚的。她岔开话题道:“听说,你和四儿很好。恭喜你们。”

    “呵呵。”隆科多苦笑,眼眶微红,反问道,“你可还好?”不等芝兰回答,双眸闪过一点伤痛,他抿抿唇,道:“你如何会好?我在神武门都听说了,更莫说宫里。”

    脸煞白,芝兰强忍着眼角的酸涩,微微颔首,道:“多谢大人,我该走了。”说完,便急急转身。

    “慢着!”隆科多大迈一步,竟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你——”芝兰又惊又恼,猛地挣了挣袖却挣不开,她急忙扫望四下,低声呵斥道,“放手!你可知自己犯了大不敬之罪?”

    “我不管!”隆科多率性地踱近一步,眉宇簇起一团赤云,忿忿道,“他待你好便也罢了。凭什么我朝思暮想,心心念念一生的人,却被他弃之如蔽?我才是能给你幸福的人,五年前是!如今更是!只要你愿意,我们远走高飞,去哪儿都成。为了你,我什么都能舍下,便是命也能舍下。”

    “放手!”芝兰狠命地抽手,惊恐地看着他,摇摇头,道,“你刚才所言,足以诛灭九族。你……我姑且当你是酒后胡言,放手。”

    银月急忙奔了上来,用身子挡着芝兰,焦急地扫望四下,慌乱无措。

    隆科多似铁了心,唇角浮起一抹冷笑,道:“我倒等着他来,看他怎么灭我九族,他也在这九族之内。”

    芝兰只觉得心倦怠无踪,数月强忍的泪水顷刻决了堤。她索性一甩手,哭道:“我的确欠佟佳府一个交代。若一死,能还清过往的债,我甘愿。可不要累及禩儿。你若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吧。”

    隆科多喉结一滞,雷击般缩了手。他木然地退了几步,委屈道:“我只想你好。我……”

    他深吸一气,稍稍别眸,藏匿眼角不可示人的潮润:“我说的,一世都不改。若是你愿意,我随时都在。”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幽幽转身,落寞地朝神武门走去……

    不几日,内务府便差人报丧,觉禅太太殁了。

    芝兰未见半点惊诧,倒似处之泰然,只是越发静默,时常倚着窗棂,痴痴地凝着院落一角的桂子树发呆。眼见她日渐消瘦,日渐沉默,银月无比揪心,头几日还为神武门那场闹剧忧心忡忡,如今却不得不担心乾清宫。

    日前,圣驾已秋围归来,却径直去了畅春园。六宫圣宠正隆的嫔妃皆得了诏,移銮园子赏菊。只有猗兰馆又不在其列。

    银月捧着披风,轻轻拢在芝兰肩上,宽慰道:“姐姐,惠妃娘娘夏日没去成园子避暑。秋围,皇上便特意只带惠妃娘娘随驾。姐姐受了委屈,皇上心里清楚,往后定会补偿给姐姐的。各位娘娘都在,赏菊不去也罢。”

    芝兰木然地扯了扯披风,已然十月,掐指算来,足足五月,只匆匆见过一眼。

    细水长流?

    她凄婉一笑,缓缓转身,道:“听说,太皇太后不曾去园子,各位姐姐不在,我正好去请安,顺路看看禩儿。”

    “嗯,我这就去准备。”银月见芝兰总算开颜了,便兴冲冲地忙活开来。

    慈宁宫,福全起身恭敬地打了个千:“皇祖母,我有段时日没来给您请安了。朝鲜的事撇不开,还请皇祖母原谅。”

    “瞧你。”太皇太后慈爱一笑,道,“坐,难得祖孙俩一起唠唠,说这些客套话干嘛?”

    福全关切地望着祖母,浅笑道:“见皇祖母身子安泰,我便安心了。”

    “乌库妈妈!乌库妈妈!”一声稚嫩童音欢快地响起。

    禩儿蹦蹦跳跳地进了殿,见福全不由一怔,旋即,俏皮一笑,恭恭敬敬地依次朝曾祖母和叔父行了礼。

    “呵呵,八皇子又长高了。”福全赶忙起身,堆满笑意说道。

    太皇太后展开双臂,搂过扑上来的小人儿,抚了抚他的脸蛋,嘟着嘴,满目慈爱地说道:“可不是嘛,禩儿天天都在长个。”

    她凑过脸亲了亲重孙的额头,对着福全笑道:“模样啊越来越俊,哀家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哪个孩子长得这般俊的。”

    “皇祖母。”福全笑着摇摇头,微微摆了摆手。

    “呵呵。”太皇太后似童心未泯,揽着重孙,又瞧了瞧,道,“祖孙俩随便说说,有何不可?便是皇上来,哀家也这么说。”

    禩儿搂着曾祖母,嘟嘴撒娇道:“乌库妈妈,禩儿不要俊,禩儿要跟皇阿玛和哥哥们一起学骑马、学射箭。”

    “哈哈,有志气!”福全似来了兴致,道,“再过几日便是颁金节,八皇子可想去畅春园骑马?”

    禩儿欢腾地似要蹦起,乌黑眸子闪着亮光,惊喜地拍手道:“想!想!”

    太皇太后微微摇头,道:“这孩子。”

    苏麻清了清嗓子,俯身禀道:“主子,良贵人来给您请安,奴才可要宣她进来?”

    太皇太后望了眼福全,眉角微蹙,淡声道:“叫她改日再来吧。”

    “不。”福全急忙起身,拱拱手,道,“皇祖母,我回避退下便是,怎能让娘娘白跑一趟?”

    太皇太后隔空摁了摁,示意他坐下,轻叹道:“你难得来看哀家,这才说了几句?”

    福全尴尬地笑笑,并未落座,稍作犹豫,又拱手请退。

    “哎。”太皇太后摇摇头,叹道,“罢了,叫丫头进来吧。”

    “这……不合规矩,皇祖母。”福全微红着脸,垂睑面露难色。

    “你啊,都是一家人。况且六宫都不在,哀家还好好地坐这儿呢。谁敢说三道四?坐下吧。”太皇太后不耐地隔空摁了摁。

    芝兰步入明殿,见到裕亲王有些错愕。她急忙向太皇太后福礼请安,又对裕亲王问了好,一番寒暄,总算是落了座。

    “额娘!”禩儿拱入她怀里,仰着头,甜滋滋地说道,“皇叔说,要带我去颁金节骑马。”

    芝兰笑靥嫣然,搂着稚子,点了点他的鼻尖,道:“能不能去得听乌库妈妈的。明年开春就得进上书房了,禩儿可得听话才是。”

    禩儿嘟着嘴点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曾祖母。

    太皇太后瞅了眼芝兰,慈爱满目,道:“禩儿听话得很。是乌库妈妈的贴身小袄。这天凉了,还记得叫哀家添衣。”她扬指隔空点点福全,笑道:“便是你,幼时也不见这般乖巧。”

    福全只是微微一笑。

    “去瞧瞧也好,难得入学前玩一玩。”太皇太后瞅着稚嫩的小脸蛋,宠溺地说道。

    禩儿乐颠颠地小奔,搂着曾祖母,格格笑了开。

    福全瞟了眼对坐,稍作犹豫,说道:“皇祖母,我颁金节那日事多,恐怕无暇照看八皇子。皇祖母?”

    太皇太后如何不晓得这孙儿是素来与人好处的。她瞥了眼芝兰,紧了紧怀里的曾孙,淡笑道:“丫头,你领着禩儿去吧。秋凉,哀家懒得挪来挪去。”

    芝兰微怔,继而是惊喜,又继而是担忧。她急忙起身福礼……

    慈宁宫外,芝兰搀着银月,刚要上步辇。

    福全跨出院门,清了清嗓子,顿在一尺开外,打了个千,道:“畅春园水多,娘娘恐怕得为八皇子多捎带些衣物。骑射免不得大汗。”

    芝兰施了个万福,浅笑道:“多谢王爷提点。之前……也谢谢王爷。”眼角一瞬潮润,她抿唇,动容地说道:“若不是王爷,我恐怕见不上太太最后一面。还有,庆芳斋,今日,多谢。”说完,又恭恭敬敬地福了福。

    福全垂眸,不自在地笑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福晋挂心你,天天唠叨着我,多留点心。”

    “劳王爷代我向西姐姐道谢。”

    福全掠过一丝难色,抬眸看着芝兰,余光瞟一眼四下,终是开口道:“朝鲜闹得沸沸扬扬,皇上难免……心焦。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娘娘切莫放在心上才是。”他稍稍退了退,道:“请娘娘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