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屋漏偏逢连夜雨

寒江雪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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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桃花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跟着法本去见皇觉寺的方丈。

    出了大殿,拐过了两道游廊,法本进了一片竹林。

    这竹林,在前世里,顾桃花经常看见,可是来到这里之后,顾桃花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京城地处大陆的北方,原本不适于种植竹子,而这皇觉寺却有这么大的一片,倒让顾桃花对这个所谓的方丈,越发的好奇起来。

    竹林的尽头,有一片用竹子搭建的房子,翠绿欲滴,让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女檀越,我师父就在里面,女檀越请。”法本在竹屋的门口停住了脚步,朝着顾桃花恭敬的道。

    顾桃花点点头,带着布儿和绸儿就要进门,却被法本拦住了:“我师父只请女檀越一人入内,两位还是在外面稍等为好。”

    顾桃花抬起的脚,顿了顿,扭头看向法本:“这两位是我的侍女,我的事情向来不瞒着她们,小师父你看……”

    顾桃花的话说得十分的委婉,但是法本却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女檀越,贫僧师命难违,还请女檀越见谅。”

    “太太,小和尚这么不近人情,这方丈我们不见也罢!”绸儿狠狠的瞪了法本一眼,赌气道。

    顾桃花倒是有些为难起来,其实心底里,她真心的希望能一个人进去见这个皇觉寺的方丈,想上辈子看那些穿越重生文的时候,这些方丈啊,高僧啊什么的,全都神神叨叨,一眼就看出了女主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然后一阵唧唧歪歪之后,或者一心想要女主的命,或者一心帮助女主在这个时代活得如鱼得水……

    想不到,现在竟然轮到了她,这让顾桃花对于带着布儿和绸儿进去,心中不由自主的就排斥起来。

    笑话,若是这个皇觉寺的方丈,眼睛一瞪,就把她的来历看得清清楚楚,在神神叨叨的说上两句,被布儿和绸儿听了去,她可是不敢相信,她能像书中的女主一样,逢凶化吉。

    可是不带着布儿和绸儿进去,顾桃花心中却直觉的认为不妥。

    虽然这皇觉寺的方丈应该是个年老的,可是不管方丈是不是老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他终究是一个男人!

    她与老方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若是传了出去……,终究是不好,与她的名声多少有些不妥。

    就在顾桃花迟疑不觉的时候,竹屋内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女檀越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进来一见!”

    顾桃花听了,扬声道:“方丈,能否让妾身的两个侍女随侍左右?”最后,顾桃花还是决定带着两人一起进去。

    “既然女檀越坚持,又有何不可?”爽朗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法本,请三位女施主进来。”

    法本抬起头看了顾桃花一眼,恭敬的应了,身子一侧,站在了一边:“女檀越请。”

    顾桃花笑着轻声道了一声谢,这才抬脚进了竹屋,布儿紧紧跟随在顾桃花的身后,绸儿经过法本面前的时候,猛地扭头冲着法本做了一个鬼脸。

    法本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朝着绸儿用力的举了举拳头,绸儿哪里会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轻笑一声,就跟上了顾桃花。

    竹屋已经布置的十分简洁,一张竹制的小几放在屋子的中间,小几上放了一个棋盘,小几边放了几个蒲团,一个眉毛雪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上,窗边放着一张条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副刚刚画了一半的梅花,要说突兀,就只有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与整个屋子的布置,格格不入。

    方丈感觉到顾桃花进来的气息,却恍如不知道一般,手上拿着一只白色的棋子,轻轻的敲打着案几的桌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仿佛刚在叫顾桃花进来的,并不是他一般。”

    顾桃花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看着屋内的摆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绸儿已经按捺不住,方丈却抬起头来,看着顾桃花慈祥一笑:“不如坐下说话。”

    顾桃花屈膝给方丈行了一个福礼,也不推辞,走过去,跪坐在了蒲团上。

    方丈深深的看了顾桃花一眼:“老衲刚才沉浸在棋盘中,怠慢了女檀越,还望女檀越不要见谅。”方丈嘴上说得客气,可是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歉意,仿佛刚才让顾桃花等着,并不是他一般。

    “原是妾身打扰了方丈静修,方丈不要见怪才是。”顾桃花得体的笑着,对方丈的话,并不置可否。

    方丈顿时笑了起来:“好了,这种场面话不说也罢。”手中的棋子往盒子里一扔,“老衲刚才是故意的,就是想瞧瞧女檀越是不是沉得住气。”

    顾桃花莞尔一笑:“那么方丈现在觉得如何?”

    “倒也不错。”方丈说着,伸手指了指棋盘,“可会?”

    顾桃花低头看着棋盘上,黑黑白白的棋子,摇头笑道:“不会。”

    这并不是顾桃花谦逊之词,倒是真的不会!

    对于围棋这种国粹,上辈子顾桃花不曾学过,这辈子的顾桃花,一个庶出的姑娘,根本就没有资格学。

    “哦。”方丈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顾桃花,不曾说话,却动手把棋子收了起来。

    这方丈一而再,再而三的看顾桃花,让顾桃花心中渐渐的有些发毛。

    当然老和尚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淫邪之意,有的只是深深的探究,就因着这探究,让顾桃花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方丈很仔细的把棋子收了起来,放到了小几的下面,又从小几的下面拿出一个茶炉来,旁若无人的捡茶,烧水。

    顾桃花这时候真的是一头雾水,她根本就看不出眼前的这个老和尚想要做什么。

    记得有一句话说,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怀中一种敬畏的心情。而顾桃花眼前的情形十分恰当的提现了这句话的深刻哲理!

    总之,随着老方丈优雅的动作,随着水发出“噗噗”的声音,顾桃花的脊背上已经渐渐的开始冒冷汗了。

    老和尚仿佛已经忘记了坐在对面的顾桃花,把全副精神全都倾注在了泡茶上。

    洗杯,落茶,冲茶,刮泡沫,倒茶,点茶,看茶……一系列的步骤,如行云流水一般,把整个泡茶的过程完成,这才端起一盏茶递到了顾桃花的面前:“女檀越,尝尝老衲的茶如何?”

    顾桃花道了谢,双手接过茶盏,举起来轻轻呷了一口。

    老和尚却朝着顾桃花摇了摇头,举起茶盏先闻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闻,浅斟细饮。

    顾桃花端着茶的手,猛地僵住了,和老和尚比起来,她刚才故作矜持的喝法,还是如牛饮水一般,把她的无知和粗俗烘托的淋漓尽致!

    顾桃花轻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了小几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挺直了脊背,她打算开口询问原因了。

    既然山不就我,那我就去就山吧!

    顾桃花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方丈引弟子过来,不知有何见教?”

    老和尚正在喝茶的手,微微的抖动了一下:“就是想请你喝茶,你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顾桃花含笑道:“不如何,若是方丈让妾身过来,就为了喝茶的话,现在茶妾身也已经喝了,妾身府里还有事情,请允许妾身就此告辞了。”顾桃花说完,双手一按小几,就要站起来。

    “稍安勿躁。”老和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老衲一直再想,女檀越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想不到女檀越竟然坚持了这么久,让老衲很是欣慰。”

    顾桃花刚起了一半的身子,再一次跪在了蒲团上,抬起头看着老和尚:“还请方丈明示。”

    老和尚伸手在小几轻轻敲了两下,这才抬头扫了布儿和绸儿一眼:“女檀越,能不能请你的两个丫头回避一下。”说着笑了一下,“女檀越放心就是,老衲这屋子四面通透,连大门都开着,这瓜田李下之嫌,想来也没有的。”

    老和尚已经把话说道了这个份上,而且还让布儿和绸儿在房间里呆了这许久,已经给足了顾桃花的脸面,顾桃花自然不好在拒绝,扭头吩咐布儿和绸儿:“你们两个去外面等着。”顾桃花停顿了一下,“远远的看着这边就是,反正门没关。”

    布儿和绸儿听懂了言外之意,屈膝应了,转身出了屋子,站在远处。

    老和尚看了一眼布儿和绸儿站的地方,不由笑道:“看来,你这两个丫鬟很是不错,瞧她们站的位置,既可以看见你我,却又听不见你我的说话。”

    顾桃花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好了,言归正传。”老和尚收回了目光,“老衲前儿接到了王医正的传话,今儿听说你来了寺里,这才让人找了你过来看看。”

    老和尚也不藏着掖着,一开口就把缘故解释的清清楚楚。

    顾桃花听老和尚这么一说,一直高高提着的心,到了这时,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你若是想离开建亭侯府,老衲可以帮你一次。”老和尚做事情很是干脆,“帮你拿到和离文书。”

    和离文书?顾桃花心的顿时狂热起来,刚想要开口答应,却不经意的碰到了老和尚的目光,心猛地一沉。

    要和一个侯爷和离,这事情有多么艰难,老和尚不说,顾桃花也能想象出来。

    那么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顾桃花心中是这么想的,嘴上也这么问了。

    老和尚的脸色却有些精彩起来:“其实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老衲以前曾经欠过王老鬼一个人情,如今他找上门来,老衲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同意的。虽然和离文书难拿,但是老衲和皇室还是有一些交情的。”

    老和尚和皇室的这个交情,想来不是一点两点的,应该是十分深厚的了!

    听老和尚说的信誓旦旦,顾桃花不禁开始打算如果真的能和离,那么和离以后,她可以怎么活下去?!

    可是她想了很多方案,却没有哪种比留在建亭侯府更好!

    顾桃花轻叹了一声:“方丈大师,妾身若是真的和侯爷和离,那么和离之后,方丈可曾想过妾身该如何活下去?”

    老和尚愣了一下,说实话这和离之后的事情,他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你可以回武安侯府去。”

    “……”顾桃花真的无语了,和离后,回到武安侯府?!那还不如呆在建亭侯府,和建亭侯府比起来,这个武安侯府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啊!回到那里去,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这个,女檀越若是不想回到武安侯府,老衲可以和,和静安庵的师太说……”老和尚说到这里,停住了,这话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不靠谱至极!

    “方丈大师,妾身与侯爷和离之后,除了这两条路,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顾桃花对这个老和尚失望到了极点。

    现在若是谁再告诉她,坐在她前面的是得道高僧,她铁定啐他一脸一身!

    “这个,老衲替女檀越买一个小院子……”

    “方丈大师替妾身买一个小院子,然后让妾身喝西北风过日子么?”顾桃花的脸上,再也控制不住露出一抹讥嘲来。

    “这个……”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维持不住淡定高深的模样了,伸手在光头上用力的摩挲了两下,“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桃花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老和尚:“妾身的事情,不劳方丈大师操心,方丈大师有空还是多替天下众生诵几遍经,普渡众生吧!”

    “女檀越不要生气,老衲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和尚见事情谈崩了,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歉疚,“若是女檀越不肯和离,老衲也已经尽力了。”

    “王医正让你一定要劝说我和离?”顾桃花脸色一沉,心中却是一片悲哀,她自忖对王医正,向来恭敬有加,而王医正虽然看着她,经常一口一个庶女,但是一直来对她,也还算是不错的。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在背后狠狠的捅了她一刀。

    老和尚的脸上有些尴尬:“倒也没有说一定要和离,但是……”

    “我知道了。”顾桃花淡淡开口,打断了老和尚的话,“不过要让方丈大师失望了,我最近没有想要和离的打算,等我什么时候想要和离了,定然来请方丈大师帮忙。”

    顾桃花怎么也想不到,她心中想的秘密没有出现,而狗血的事情,却不请自来了!

    “咳,咳咳……”老和尚借着咳嗽把尴尬掩饰了过去。

    顾桃花看着老和尚的模样,突然想要问问他玉环的事情,因为这老和尚看起来明显是有些不靠谱的,而那个便宜娘亲却告诉她,以后有事情,可以凭着玉环找眼前这个人……可是玉环让那个独孤傲天拿去了。

    不过,被独孤傲天拿去了也好,省的到时候她走投无路,千辛万苦到了这里,结果却是一条绝路,那时候岂不是更惨!

    “女檀越,你再好好想想。”老和尚抬起头看着顾桃花,“现在的建亭侯府已经不适合你呆了。”

    “方丈大师觉得我若是离开了建亭侯府,便是活着,也与行尸走肉一般,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顾桃花并没有回避老和尚的眼睛,“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虽然不求轰轰烈烈,但也绝不会苟且偷生!”

    老和尚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今日这番劝说,全是老衲的不对,老衲怎么也没有想到女檀越竟然是个这么烈性的!既然如此,老衲欠女檀越一个说法,以后女檀越若是有什么事情,老衲答应出手帮你一次。”

    顾桃花笑道:“多谢方丈大师,只是空口无凭,到了那时候,方丈大师只要说没有这么一回事,谁也没有办法追究的,所以方丈大师刚才的话,就算了。”

    “女檀越倒是个精明的!不过女檀越这么想,老衲也能理解。”老和尚说着,把手腕上的佛珠拿了下来,伸手递给顾桃花,“这个佛珠是老衲的师父传下来的,以后女檀越只要拿着这串佛珠来,我皇觉寺不论老衲在或是不在,都会履行诺言的!”

    顾桃花伸手把佛珠接了过来,入手处,一片温润,竟然是上好的暖玉雕刻而成,这串珠子价值不凡!

    “妾身多谢方丈大师,以后妾身若是有为难之处,一定前来麻烦方丈大师。”顾桃花对着老和尚屈膝行了一个福礼,转身就出了竹屋。

    老和尚看着顾桃花的背影出现在竹屋之外,最后消失在竹林之中,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法本。”老和尚把法本喊了进来,起身走到窗边,举起笔看着画了一半的梅花,微微的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拿起笔,很快把一副梅花图花完了,想了想,递给法本:“拿去请人裱了,送到王医正的府里。”

    “师父,这副梅花图,师父可是斟酌了好久了,才画出来的,就这么送人了,太可惜了!”法本心中有些不舍。

    “你知道些什么,快拿了去,我喜欢,再画一副不就是了。”

    顾桃花带着布儿和绸儿回到大殿的时候,王妈妈过来请示:“太太,奴婢问寺里借了一个院子,太太不如前去歇息一下。”

    “不必了,回去吧。”顾桃花的心中,一片的烦躁,今天发生的事情,她要静下来,好好的琢磨一下,这若是住在院子里,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的!

    王妈妈没想到顾桃花竟然不休息,只得让小丫头去退了院子,顺便搀扶着顾桃花向着山门外走去。

    才走了一半的路,突然一个青色锦衣的男子,从山脚下晃晃悠悠的走了上来。

    独孤傲天!

    顾桃花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这算不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