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哭自己

寒江雪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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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逢春扭头看了顾桃花一眼,刚要开口,却听见顾桃花说话了:“表哥,我没事的,高先生医馆的事情很忙的。”

    “姑娘,小子可以……”高逢春见顾桃花拒绝了,以为顾桃花见自己没有立即回答,多心了,忙解释。

    “我自然是信得过高先生的,我若是觉得自己身子不舒服了,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的,一定遣人去请了高先生过来。”顾桃花一脸正色道,“但若是为了我一个人,而让高先生放着那么多的患者不顾,我却是心中过意不去的。”

    高逢春心中感动,开口道:“小子先跟随姑娘回去,给姑娘诊脉,开了方子,在回医馆去也就是了。”

    独孤傲天一听,用力的拍了拍高逢春的肩膀:“哥哥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情义的!果然没有瞧错了你!走,我们回家去!”

    回到独孤傲天在京畿的临时住所,总管早已经接到消息,抬眼望去,府中满目全都是白色,正门大开,正门的檐角下挂着两个白色的大灯笼,上面两个大大的黑色“奠”字,飘飘荡荡的,无声的透露出一种浓浓的悲伤来。

    身穿白色麻衣的小厮,长随,仆妇,神色恭敬的排在正门两边,迎接独孤傲天和顾桃花。

    “爷,灵堂已经摆起来了。”总管上前,恭敬的给独孤傲天和顾桃花行礼,“不知夫人的棺椁……”

    方婆子连忙上前:“夫人的棺椁已经送来了。”身子一侧,露出仆妇们抬的木棺。

    总管恭敬的朝着木棺行了一个礼:“送夫人的棺椁去灵堂。”看着方婆子带着婆子们,抬着木棺往灵堂去了,这才转身弯腰对顾桃花道,“姑娘是前去灵堂还是先去院子里歇息……”

    “表妹,你身子不适,还是先去歇息一下,灵堂那边自然有我去守着。”独孤傲天开口就替顾桃花做了决定,说着,便让布儿和绸儿伺候顾桃花回院子去。

    顾桃花摇头拒绝了独孤傲天的好意:“不了,我还是去灵堂守着,娘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必然也希望我能陪着她,她也能走的安心一些。”

    “表妹……”

    顾桃花摆手制止了独孤傲天继续说下去,扭头吩咐总管:“我娘要在这里停灵三天,这天气炎热,总管能否拿点冰来……”

    大热的天,尸身容易腐烂。

    “姑娘放心,冰块小的已经准备好了,必然不会让夫人的身子出差错的。”

    “那就好。”顾桃花点点头,便招呼了布儿和绸儿伺候着,朝着灵堂走去。

    灵堂设在西院,满院子的白幡,加上满院子穿着白衣,正在不断穿梭忙碌着的丫头,仆妇,小厮,那种浓浓的悲伤情绪,再一次充满了顾桃花的胸臆。

    “姑娘……”布儿有些担心的看着顾桃花。

    “我没事。”顾桃花缓缓的摇了摇头,缓步走进了搭建好的灵堂,木棺已经放在了灵位的后面,灵牌前,香炉上的香已经点了起来。

    总管小心的上前,轻声的回话:“姑娘,和尚和道士已经在路上了,姑娘还请节哀。”

    顾桃花转身,恭恭敬敬的给总管行了一个福礼:“多谢总管,这几日还得辛苦总管,等我娘的身后事办完,我一定替总管向殿下请功。”

    总管怎么也想不到顾桃花竟然会给他行礼,顿时诚惶诚恐起来:“姑娘这是折煞奴才了!夫人的事情,奴才原该尽力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这原是应该的,我年纪轻,很多事情都不懂,总管是积年有经验的,若是有什么地方,我没有想到的,还请总管能多提点。务必要把我娘的身后事办得妥妥帖帖。”顾桃花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布儿,“去我的房间里,把装银票的盒子拿过来,交给总管,请总管务必不要替我省钱才是。”

    布儿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总管拦住了:“姑娘,殿下吩咐了,夫人的身后事,全都交给他负责,殿下的这点孝心,还请姑娘体谅。”

    “这……”顾桃花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我娘的事情……”

    “表妹,你这可是看不起我?”独孤傲天不知何时出现在顾桃花的身后,声音难得有些严肃,“小舅母也是我的长辈,就算我向小舅母尽点心,表妹也不允许么?”

    顾桃花看着走到她对面,一脸正色看着她的独孤傲天,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虽然她下意识的要和独孤傲天撇清关系,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在大胤君臣的眼中,她和他早已经捆绑在一起,哪里还能分割的干净,想到这里,顾桃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在大胤,你我兄妹两个是一体的!”独孤傲天的声音里带着绝然的强势,“你不要想着撇干净!”

    “我……”顾桃花想不到独孤傲天竟然这么敏感,支吾了一下,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放心,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我。”独孤傲天放软了声音,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中不好受,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在我这里,你不用再压制自己的本性,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你若是想要发泄,把这个宅子拆了,也是可以的!你要记得,从今而后,你有我护着。”

    顾桃花原本坚强的心,猛地就塌了一角,虽然心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是这种有人替自己挡风遮雨的感觉,真的很好。

    顾桃花突然想,就这样算了,不管独孤傲天的目的是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他算了!

    独孤傲天见顾桃花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那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却能看见目光当中的软弱,但是软弱底下的犹豫,却没有躲过独孤傲天的探究。

    独孤傲天原以为顾桃花会被他的这一段表白感动,可是现在……,他原本向来自信的心中,有些不确定起来,尴尬的笑了笑:“表妹,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啊,哦,我只是想事情有些出神了。”顾桃花用力的摇头,把心中霎那间的软弱压制下去,有些歉然的朝独孤傲天屈膝行了一个礼,“表哥,我想给去给我娘磕个头。”

    独孤傲天心疼的看着顾桃花:“走,我也给小舅母去磕一个头。”

    “嗯。”顾桃花点点头,转身率先朝着灵堂走去。

    绸儿早已经抢先一步放好了蒲垫,布儿扶着顾桃花进了灵堂。

    脚才刚踏入灵堂,顾桃花看见先母两个字,再也控制不住,霎时就泪流满面。

    躺在前面木棺中的是这个身子的生母,可是她的母亲呢?孤零零的在二十一世纪,正经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

    “娘!”痛呼一声,顾桃花就跪在了地上,她心中也不清楚,这一声娘,喊的是躺在前面木棺的柳姨娘,还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妈妈……

    独孤傲天站在顾桃花的身后,看着伏在地上,痛苦不已的顾桃花,心中有些意外。

    对于顾桃花和柳姨娘的关系,他自认为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柳姨娘自从生了顾桃花之后,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在武安侯府中,就如一个隐身的存在,因此,顾桃花在武安侯府中受尽了欺凌!根本就没有尽到身为人母的责任!

    原以为顾桃花对柳姨娘即便是有感情,也不会深厚到哪里去!可是看着现在顾桃花那痛不欲生的模样,独孤傲天突然发现他错了,不但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这顾桃花对柳姨娘的依赖之情,出乎了他的想象。

    独孤傲天上前,跪在在顾桃花的身边,恭恭敬敬的给柳姨娘磕了三个头,这才轻声安慰道:“表妹,小舅母人死不能复生,她若是看见你这个样子,她在天之灵,也不能安心。”

    顾桃花其实是借着柳姨娘哭自己,难得能有可以这么发泄心中痛苦的机会,哪里能听得进去独孤傲天的安慰,伏在地上,不断的抽动着肩膀,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布儿和绸儿也在一边安慰着,可是见顾桃花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有越哭越厉害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着急起来,布儿弯腰去扶顾桃花,可是顾桃花卯足了劲,布儿怎么也扶不起来顾桃花,无奈只得求助独孤傲天:“殿下,姑娘再这么哭诉下去,可是要伤身子的,还请殿下帮着劝劝。”

    独孤傲天苦笑道:“你刚才也看见了,哪里是我不劝,那也要看表妹肯让我劝才行。”

    “不如殿下打昏姑娘吧。”绸儿突然语出惊人,“这样姑娘就能休息了。”

    独孤傲天惊讶的看着绸儿,绸儿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们劝不了姑娘,殿下也劝不了姑娘,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娘哭死吧?”

    布儿看看伏在地上,陷入悲伤之中,已经浑然不觉外面世界的顾桃花,又看了一眼独孤傲天,想了想绸儿的话,照现在的情形看起来,似乎只有绸儿的这个法子,才是最妥当的。

    “还请殿下出手,让姑娘好好的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布儿也跟着开口了,“但是殿下下手要轻一些,千万不能伤了我家姑娘。”

    独孤傲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若是明日表妹回过神来,我……”

    “殿下放心,这个有奴婢和绸儿跟姑娘解释……”布儿话还没有说完,高逢春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小子有一种可以让人昏睡的香,不会伤人。”

    “还请高先生帮忙。”布儿立刻甩了独孤傲天,给高逢春行礼。

    高逢春忙把背在身上的行医箱子放了下来,拿出一枚香来,递给布儿:“点了,放在姑娘身边就行。”

    高逢春话音落下,布儿已经把香点起来,放在了顾桃花的身边。

    高逢春的香很是灵光,才点了一会儿,顾桃花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独孤傲天弯腰抱起顾桃花:“我送表妹回房去。”

    布儿看着抱着顾桃花的独孤傲天,下意识觉得这是不对的,可是想要阻拦,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貌似在这里,也只有独孤傲天合适……

    顾桃花这一觉,睡的辛苦至极,在梦中前世和今生交叠着出现,一会儿是一头白发的妈妈,站在屋子的窗前,一脸茫然看着床前车水马龙的人群,无声的喊着她的名字,一会儿是一脸阴鸷的老夫人,高高的坐在主座上,命人把她绑起来,大声的呵斥着她不守妇道,要拖去沉溏,一会儿又是顾明珠,如疯魔一般的撕扯着她的头发,用力的把她往水塘的按,她已经喘不过起来,但是顾明珠却不肯放过她,一会儿又是萧丞风正在用力的撕扯她的衣服,要和她圆房……

    顾桃花用力的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人,奔向那个站在窗前的身影,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人总是在前面一步之远,任是她用尽了吃奶的气力,她就是够不到她!

    “妈,妈妈!”顾桃花大声的喊着,“救,救我,救我!”

    满头白发的妈妈,冷冷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就这么用冷漠而疏离的目光看着她……

    “妈妈,是我,是我啊!救我,救我啊!”顾桃花喊着嗓子都嘶哑了。

    白发的妈妈却慢慢的转身,身影渐渐的变淡……

    “妈,妈妈!妈妈!”顾桃花伸直了双手,用力的朝前方伸着,可是眼看着手指尖就要碰触到了,突然有人猛地拽了她的脚脖子,顾桃花猛地扭头,正好对上独孤傲天那张笑得十分凉薄的脸……

    “高先生,我表妹她怎么了?”独孤傲天看着躺在床上,泪流满面,不住的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妈妈”的顾桃花,两条俊秀的眉毛,差点打成了结。

    “姑娘已经梦魔了,只要醒过来就好了。”高逢春虽然说得轻松,但是脸色却有些凝重。

    独孤傲天忧心的看着顾桃花,扭头问布儿和绸儿:“表妹一直喊麻麻,这个麻麻是谁?在什么地方?既然表妹连梦中都记挂着,你们告诉我,我去把她接过来也就是了。”

    布儿和绸儿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奴婢等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奴婢两个从小伺候姑娘,从来没有见过叫这个名字的人。”

    高逢春在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已经从行医箱子里拿了一枚金针出来,利落的插进了顾桃花的人中,随着金针的渐渐深入,顾桃花的渐渐的安静下来。

    顾桃花此刻正陷入一片迷雾当中,四周围都是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声响也没有,顾桃花站在这片迷雾当中,心慢慢的提了起来,突然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漂荡荡的在她前面,缓缓的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顾桃花就如溺水的人看见稻草一般,连忙拔腿追上了上去:“请问这是哪里?怎么才能出去……”

    前面的人就如没有听见一般,依旧不紧不缓的在前面走去,雾气渐渐的消散开来,前面有灯光亮起……

    顾桃花狂喜,拔腿就朝着面前跑去,竟然追上了前面的人,猛地一扭头,顾桃花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顾桃花用力的擦了擦眼睛,想要看的清楚一些,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大声的喊:“姑娘,姑娘!”

    顾桃花猛地睁大眼睛,正好对上一张放大了的,狂喜的脸:“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绸,绸儿……”顾桃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迟疑着开口,“我,我这是在哪里?”

    “表妹,你醒了就好了,你可知道,你吓到我们了。”独孤傲天看着顾桃花醒过来,眼中是难得的激动,“你昨天在灵堂里昏过去,现在才醒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第二天了,我刚给大胤的官家递了折子回来,若是有人来吊孝,应该快要来了。”独孤傲天担忧的看了顾桃花一眼,“若是表妹你身子吃不消……”

    “不,我起床。”顾桃花猛地坐了起来,由于气得太猛,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再一次昏厥过去。

    “姑娘,小心一些。”布儿连忙上前搀住了顾桃花,“请殿下和高先生先回避一下,等姑娘梳洗了,再出去和两位说话。”

    高逢春和爽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高逢春出去了,独孤傲天自然也不好在呆着,跟在高逢春的身后,也走了出去。

    顾桃花任由布儿和绸儿伺候着梳洗,一边问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回到院子里?”

    布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姑娘,奴婢等也不是故意要弄昏姑娘,只是看着姑娘哭得太过伤心,生怕姑娘伤了身子,这才会……想出这个法子,姑娘若是生气,就狠狠的打奴婢一顿出气吧。”

    “你也是为了我好,我怎么可能怪你。”顾桃花很努力的朝着布儿和绸儿挤出一个笑容,“我昨儿个这么哭过,心中好多了。”

    “姑娘,哭出来就好了,虽然柳姨娘已经去了,可是姑娘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万不可在如此伤心了,你这样,让柳姨娘走的也不放心。”

    “你们放心,我也就这么一次。”顾桃花苦笑了一下,“我这一部分是哭我娘,还有一部分是哭我自己。”

    布儿和绸儿正在忙碌的手顿了一顿,同时叹了一口气,替顾桃花收拾妥当了,这才出了屋子。

    独孤傲天已经让人准备了白粥和小菜,看见顾桃花出来,忙招呼顾桃花:“表妹,快过来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儿可是就没得吃了。”

    顾桃花刚坐下,拿起筷子,就看见方婆子进来:“殿下,姑娘,武安侯和夫人过来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