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重来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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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鸠阳婆瞟了眼霍去病回答道:“他是我们在途中抓到的本门叛徒。”

    呼衍萨满刚准备念诵魔咒操控祥云驾升空,忽然听到有人叫道:“等等我——”

    金不炎藏在盘善背后,从他肩膀上露出半截脸庞高叫道:“大叔手下留情!”

    他木然伸手想在床上寻摸什么,猛然大叫道:“酒呢,谁拿走了我的酒!”

    前方的水面上赫然有两尊高达三十丈的巨大石雕神像依山对立。

    霍去病仿佛不觉得疼,睁开眼“噗”地一笑道:“你是谁,为什么杀我?别闹……”

    说到这里他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如今看来北斗宫后继乏人,果然在家父的意料之中。哈哈,小侄的担心看来完全不必要了。”

    打从昨天傍晚起,他就察觉霍去病有些异样,变得更加沉默,更加抑郁。他隐隐猜到了一点儿缘由,但再借三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口。

    低沉悠远的牛角在群山间回荡,河面上徐徐驶来两条小筏。

    呼衍萨满垂下魔杖,长出一口气称赞道:“科槐兄好雄浑的拳劲!”

    呼衍萨满凝目审视金不炎,问道:“令尊可是冥泽纯阳阁主金云涛?”

    “你想离开北斗宫?等宫主出关后再做决定好不好?”折兰胭低下头小声道:“我明白,你恨我。”

    科槐匈身形晃了晃收住拳头愕然道:“呼衍道友?”

    “好狂啊。”一旁的科槐匈怒从心起:“我倒想试试你这位纯阳阁的高徒到底有多少斤两!”学着刚才炎达推搡金不炎的样子,张开大手往对方胸口抓去。

    他似乎已经清醒了过来,但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只是竭力撑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科槐匈。

    龙邪禅回答说:“‘祥云驾’,能在转瞬间将来访宾客托送到山顶。”

    “看到那些在屋外瞧热闹的人了么?我的遍体鳞伤给他们带来了莫大快|感。从入宫的第一天起,我就清楚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撑篙的船工也是一名玉华殿年轻弟子,惊诧地问道:“诸位师长,他这是……”

    不料对面的金不炎“嘿”地笑出声来,接茬说:“这位兄台的话说得可真有趣。北斗三宝小弟早有耳闻,可这第四宝嘛却是头回听说,没想到还是个活宝!”

    折兰胭无助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的无力。她记起了他入宫时鼻涕邋遢的模样;记起了他抱住自己的腰肢,用火热天真的眼神仰视着她,认真地许诺说长大后要娶折兰师叔做妻子……

    这祥云驾一次最多承载十二人,霍去病被安排在稍后一轮乘云上山。

    “即使我能有师父的成就,也无力改变丝毫的处境,因为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别勒或者麻锋古,而是整座北斗宫和所有匈奴人!”

    金不炎的笑容瞬间僵住,那样子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后面的小筏也靠了岸,呼衍萨满引导众人走出了码头。

    “呜——”

    船工熟练地撑动小筏,载着北斗宫四大长老和霍去病渐渐驶向河心。

    折兰胭道:“宫主一贯喜欢独来独往,其实我们和他见面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霍去病摇摇头说道:“别勒、麻锋古他们想方设法地羞辱我,整治我,我没有低头。只想埋头苦修,等到有朝一日强过他们时,将这一切都加倍讨回。但在刚才,我被科槐匈的拳头突然打醒了……

    “可这样的事并非一两天,你都忍了下来。为什么不能咬牙再坚持两年?我相信你的天资、你的成就,必定会远超北斗宫的所有人!”

    折兰胭蜷缩在床角只是摇头不答,美好的身段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科槐匈的视线下,可惜科槐匈已无心欣赏新婚妻子的美丽,似疯了一般在洞房里来回走动,霍然驻步问道:“是不是他,你说是不是他?”

    科槐匈一拳打断霍去病的鼻梁,怒吼道:“小畜生,我杀了你!”

    尽管匈奴人有收继婚的习俗,在男主人死后儿子可以续娶后母,弟弟可以收取嫂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科槐匈可以随随便便让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更何况他还没死呢!

    他怔怔地躺着一动不动,两滴泪从眼角悄悄地滚落……

    骷髅头用灵力替霍去病烤干了潮湿的衣发,嘀咕道:“这么高的山得爬到几时?”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逃?”科槐匈的话刚出口,霍去病的脑袋已在距离小筏数丈远的前方河面上露出,劈波斩浪向前划行。

    从下方山道上风驰电掣地掠来一道人影,还没看清楚他的样貌,祥云驾微微一颤,这人已跳了上来笑吟吟招呼道:“借光、借光,大家挤挤。”

    一口热血从胸腔内喷出,染红了床榻。

    金带萨满摇头道:“还没有。怎么,傲霍宫主并没有和诸位同行?”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神像肃穆庄严的面容。千年以来亘古不变,那眼眸里流露的,是对苍生的怜悯?对上天的讥诮?还是彼此情深意浓地相守?

    “头儿,你没发疯吧?”骷髅头泡在水里滋味好不难受。

    不理会诧异的宾客,不理会上前道贺的亲友,科槐匈疯了一样一脚踹开自己要找的那扇门。

    门外站满了讶异的宾客,但谁也不敢进来劝架。何况挨揍的是一个他们向来就不喜欢的汉人,疑惑的眼神里更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谁能够想到,他居然娶到号称北斗宫第一美女的同门师妹折兰胭。

    “小霍,对不起。”折兰胭满脸凄然歉疚,将科槐匈笨重的躯体拽出房门。

    科槐匈一把将他从床上拎起,几乎脸贴到脸低问道:“说,你是不是跟她上过床?”

    “他热了,想洗澡。”鸠阳婆冷恶的模样让玉华殿弟子不敢再问。

    他像是受不了刺眼的日光般悄然垂下眼帘,祥云驾下青山葱郁,长河如带,一群群飞鸟自由自在地翱翔回旋,大地却已渐渐远去。

    在用白玉砌成的高台栏杆里,隐隐有一团五色的云气浮动,台下有四名玉华殿弟子守候,见呼衍萨满到来,齐齐躬身行礼。

    “我可以看到你望着我时在眼里闪动的泪珠,可以感受到你的手抚摸在我脸上是那样的温柔。但今晚这一切都过去了,彻底地结束。我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可笑,我身上的伤便是最好的报应。”

    突听盘善“啊”一声大叫,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刚好挡在金不炎身前。

    金不炎重新张开折扇呼呼摇晃,笑呵呵道:“没办法,谁让家父那么能生呢?”

    “砰!”

    “不行!”折兰胭一把抱住科槐匈粗壮的腰杆:“相信我,不是他!”

    这对神像,一男一女,身着匈奴服饰,在彼此相隔三丈余宽的河面两两相望。

    “扑通!”霍去病突然一声不吭地跃入河中,身影转瞬沉入水下。

    炎达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矮胖子,又看他汗津津的身子不住贴着自己往里挤,愈发按捺不下厌恶之情,伸手一推对方:“超员了,下去等会儿吧!”

    “他睡了,我想来看看你。”折兰胭的脚步不知为何,在霍去病的目光凝视下身不由己地停住,低声道:“你要去哪儿?”

    原来,魔门三大派中纯阳阁虽然和玉华、北斗两派同样坐落于塞外,但历代收录的弟子反而以汉人居多。

    霍去病脸上有了一丝令她熟悉的昔日温存,可很快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刺疼心扉的一抹冷笑,笑得那样悲哀,那样犀利,然后什么也没说,催动锆龙风驭升腾上凄凉的夜空,向着南方逆风而去。

    这时炎达和盘善先后摆脱金不炎的魔咒操控恢复清醒,炎达怒视着宛若富家公子打扮的金不炎,破口大骂道:“汉狗就是汉狗,只会玩阴的。有种放马过来,咱们真刀真枪再干一架,老子要打得你哭爹喊娘!”

    霍去病在科槐匈怨毒的目光监视下,跟在龙邪禅身后上了第一条小筏。

    而霍去病已然别过脸去,遥望着越来越近的峰顶,玉华殿的重楼庭院渐渐显得清晰,云蒸霞蔚下,金色阳光洒照仿如世外仙境。

    科槐匈生来只习惯用拳头和荡日金枪说话,是个典型的匈奴汉子。要说唇枪舌剑和人争斗,即使在北斗宫中也只有倒数的分。当下气得额头青筋怒蹦,攥紧了两只钵大的铁拳,却没打定主意是否要出手教训这小子。

    “放开我!”科槐匈背后几处穴位一麻,猝不及防遭了暗算,软倒在折兰胭怀里。

    “喀喇!”白金圆盾破裂幻灭。

    “杀了他!”科槐匈咬牙切齿地回答,找了一圈却没寻到自己的荡日金枪,才想起今晚是新婚之夜,这等凶器自然不会被摆入洞房。

    “啪!”科槐匈重重一掌将妻子扇倒在地,狞笑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这个畜生,我要用他的血洗净这奇耻大辱!”

    所谓的码头,事实上是在山脚碎石滩上清理出的一块平地,向北不到三百尺,便有一条石阶铺筑的山道陡峭向上,于狭窄的山岩间直抵峰顶。抬头望去,就如同一柄巨斧将这险峻的云峰劈开,生生凿出一条幽深的沟壑。

    四年前某夜的燕然山北斗宫内,宾客、喜宴、欢笑声中,一身喜服的新郎科槐匈迎来了平生最志得意满的一夜。

    门下弟子接连受到戏弄,科槐匈已是怒不可遏,甩手将盘善扔出,挥拳轰向金不炎面门道:“现在求饶,不嫌晚了点吗?”

    霍去病吃力地睁开惺忪醉眼,模模糊糊看到了科槐匈凶恶愤怒的脸庞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晃动,打了个酒嗝又把眼睛闭上,半梦半醒地说道:“别摇,我要睡觉——”

    折兰胭叱责道:“盘善,不得对金公子无礼!”转脸又问道:“金公子,请问令尊和纯阳阁的其它道友何时到?”

    “不错,正是祥云驾。”呼衍萨满解释道:“它是由山底蕴藏的五彩精气幻生而成。神殿的两位开山祖师,又分别在山脚和山顶修筑了四处法坛招聚云气往来接引。不过一旦离开法坛底下的精气补给,祥云驾便无法维持太久,所以只能做来短途驳接。要想游览群山,还得靠诸位道友的双腿。”

    又等了片刻,众人踏上祥云驾,加上呼衍萨满和两名玉华殿随行弟子,刚好十二人。

    霍去病游得极快,就像在和河水较劲,身影忽浮忽沉,毫不理会背后错愕的目光。

    金不炎淡淡一笑没有理睬,可脸上的神气分明十分看不起炎达。

    即使科槐匈本人,直至洞房花烛的一刻,也不禁觉得自己是在作梦。

    “不用追,他不会逃的。”折兰胭伸手拦住丈夫,幽幽地望着水下。

    杖身上泛起一层炫目光华,四周虚空中孕育的金元骤然汇拢,在半空中筑起一面白金色的圆盾。

    他听到了她的呼唤,慢慢回过头,眼里映入了那一身刺眼的红色喜服。

    “科槐!”折兰胭起身想追,猛然意识到自己丝缕未挂,又急忙止步。

    首次拜访玉华殿的麻锋古小声问道:“师父,那团发亮的云气是什么?”

    “砰!”呼衍萨满抢上半步,用手中的银色魔杖在金不炎面前一挡。

    科槐匈隐约觉得呼衍萨满偏向金不炎,心里更加不痛快,一扭头正看见霍去病一脸轻松的站在自己身旁,不由低哼道:“汉人没一个好东西!”

    须臾之后,他游到了两座神像之间,猛地一挺腰将整个身躯平浮在水面上,仰头眺望着从峰顶夹缝间露出的那一线蔚蓝苍穹。

    行出里许,小筏折而向东,进入一条岔道。

    孰知他的手尚未碰到矮胖子衣襟,猛地瞧见对方笑咪|咪的小眼珠里迸射出两道诡异的绿光,犹如锐利森寒的锋刃直透心底。

    因为怕热,一柄乌骨红面的折扇在肥嘟嘟的小手里摇个不停,扇面上绿色的鬼符划出一溜溜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发花。

    “我为什么要恨你?”霍去病语音冷静:“曾经,在我心目中你如同女神。我甚至喜欢让那些杂种揍成重伤,因为那样就能躺倒在你怀里,任由你为我洗清伤口敷上药膏。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同门在背后戳戳点点讥笑羞辱,他愈发地怒不可遏,带着九分醉意冲出洞房。

    等到之前那乘祥云驾载着鸠阳婆、龙邪禅等人离去后,洞穴下雾气骤增,迅速在低空凝聚成一朵新的祥云。

    屋里的灯火还亮着,霍去病烂醉如泥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地上有两个歪倒的酒坛,还有一滩刺鼻的呕吐物。

    “不好,这小子要逃!”科槐匈大吃一惊,提枪便要跳入水中追拿。

    “我的事跟你有关么?”霍去病的嘴角翘了翘,逸出一缕冷笑,像刀锋般切入了折兰胭缠作乱麻的心口。

    床上的霍去病嘴角淌血,鼻青脸肿,身上的肋骨也断了两根。

    但这梦很快就在惊愕中破碎。他像一头受伤的怒狮狂吼着跳下床,冲着新娘吼问道:“那传闻是真的?”

    一名与炎达交好的北斗宫弟子轻蔑地低声一嘿:“又来了一条汉狗!”

    呼衍萨满含笑点头吩咐道:“阿提拉,你留在这里。”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玉华殿年轻弟子应声领命,走下祥云驾。

    霍去病哼了声,似乎同门受辱和他毫无关系,反而颇感兴趣地打量着金不炎。

    霍去病噗嗤一笑,悠然负手道:“那当然,谁人不知科槐师伯才是个好东西?如同人们传诵的那样——北斗宫有四宝:饮雪、魔卷、横绝和科槐……”

    “她是谁?”霍去病垂着头,醉醺醺地随口说道:“我师叔吗……好像不止一回。”

    霍去病孤独地坐在筏尾,静静看着小筏驶入了悠长的河谷中。

    科槐匈手快一把抓住炎达腰带将他拽回,怒哼:“胖子,你想找事?”

    清澈的河水从两峰相夹的河谷中顺流而下,隐隐可以看到底下光影晃动的砾石。

    科槐匈一愣,见他眼光呆滞,隐隐射出妖艳绿光,无疑是步了炎达的后尘,给金不炎当作肉盾封堵自己的这一抓,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怒。

    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妻子正用忧虑的眼神偷偷凝望着霍去病,眉宇间那一抹悠远哀愁浓如峰顶的绚丽云霞,怎样都无法化淡。

    炎达的心神不由自主地一阵恍惚,眼前天旋地转,绿光咆哮如涛,“喀喇喇”轰现出一束束地动山摇的惊魂电光。身躯登时失去平衡,直挺挺像一捆倾倒的枯柴往祥云驾下摔落,依稀听到矮胖子轻笑道:“你下去了,人数就刚刚好……”

    霍去病呆呆望着她和科槐匈离去,伤口火辣辣地在疼。

    先前为了防备霍去病在玉华殿故意滋事制造混乱逃走,科槐匈亲手点了他的数处要穴,令其无法运转九阳龙罡,但普通的行走蹦跃乃至下水游泳,却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来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矮矮胖胖的身上穿了条花团锦簇的丝袍,挤在众多匈奴人中显然是个异类。白净的圆脸上两只小眼睛,一颗滚圆的蒜头鼻子,嘴唇肥厚向外翻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是你师伯科槐匈!”怒发冲冠的新郎忍无可忍,将霍去病扔回床上挥拳猛击。

    泪眼模糊了霍去病渐远的身影,她爆发了似地呼喊道:“求求你,留下来!”

    那名吹动牛角的玉华殿弟子向鸠阳婆等人躬身道:“请诸位登船。”

    “别问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完美。”折兰胭惊讶地看着丈夫匆匆穿起衣衫,一缕惧意涌上心头:“科槐,你要干什么?”

    “霍去病!”科槐匈冲到床前,蒲扇大的双手抓住霍去病的肩膀猛烈摇晃。

    呼衍萨满用身体将金不炎和科槐匈、炎达等人隔开,低诵魔咒驾驭祥云冉冉升起,向着山顶的玉华殿方向飞掠而去。

    霍去病登上高台,就见在正中央离地约有半尺的空中,悬浮着一朵最长距离超过两丈的椭圆形五彩仙云,而它的正下方,赫然有一座喷薄着彩色雾气的云穴。

    “科槐!”穿戴好的折兰胭终于赶到,伸手挡住科槐匈又欲砸落的铁拳。

    “这是玉华殿开山祖师凌雅若和别伫峰的神像。”站在霍去病背后的折兰胭轻声说:“在他们之后每一代玉华殿的殿主都是由一男一女共掌,分别被尊为‘玉后’和‘华帝’。这一代的华帝翘楚轩多年前由于强修《万法宝券》导致精神失常不能理事,只能常年幽居养病。目前的玉华殿是由玉后梨云姬独自执掌。”

    “小霍,留下来好吗?”折兰胭道:“原谅我,我有我的苦衷——我不值得让你背弃北斗宫。我保证,今晚的事不会再发生。”

    在北方天空迷离游荡多年的候鸟终于倦了、累了、要回家了……

    金不炎笑着点点胖乎乎的脑袋,恭恭敬敬回答道:“正是!”

    金不炎摇头道:“家父和其它人都没有来。”似乎生怕别人听不懂自己的言下之意,他接着笑嘻嘻地说道:“依照他老人家的意思,这事有小侄出马便足够了。万一我失手闹得灰头土脸地回去,家父也有言在先,非要剥下小侄的一层皮不可。”

    霍去病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一般漂浮在水上,思绪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看,我师父多么英明。他从外面捡回一条汉狗,于是为所有人找到了乐趣。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我发泄,我的反抗只会激起这些人更大的兴趣。我不玩了——我认输,至少我还有离开的权利。”

    霍去病神情一冷,锐利的目光盯着金不炎的笑脸道:“我有请你开口帮腔吗?”

    科槐匈见此情形大出一口恶气,对霍去病生出一丝好感,旋即又想到这不过是汉人之间最擅长的窝里斗。而比起金不炎,这个令自己终身蒙羞的汉族青年无疑更加可恨,但捏紧的拳头却还是悄悄松开了。

    矮胖子合起折扇,神情变得谦和平静,朝呼衍萨满和科槐匈等人躬身行礼道:“晚辈纯阳阁金不炎拜见诸位师长,并代家父向玉华、北斗两家的叔伯婶婶们问安。”

    金带萨满讶异地“哦”了声,又听龙邪禅问道:“呼衍道友,傲霍宫主是否抵达?”

    呼衍萨满微笑说:“久闻云涛八子,末者为最。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头顶的蓝天仄成一线,初秋的阳光洒照在他乌黑头发上闪烁着点点金光。过去的种种譬如身外的河水,已然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去不返,但心底深处的伤却兀自顽固。

    这一代的纯阳阁阁主金云涛更是一个血统纯正的汉人,因而那名北斗宫弟子一听说金不炎是他儿子,便忍不住出言讥讽。

    龙城,千山万水,大漠茫茫,我已应约而来。

    科槐匈崩云裂石的铁拳击在盾面上居然穿透不过,激溅出一蓬耀眼火花。

    “小霍!”折兰胭追出北斗宫,空旷的山野中一个孤寂的少年身影正在蹒跚前行。

    “因为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希望破灭了,像一座山轰然倒塌,不可能再站起来。”霍去病悠悠道:“我失去了目标,没有了信念。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恐怕连麻锋古他们拿我做肉靶的兴致也会逐渐消失。”

    好在走了不过一盏茶左右,呼衍萨满在山道当中的一座高台前停下。

    “那是谁?”科槐匈回头瞧着妻子,恶狠狠道:“你说呀!”

    “我不能,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折兰胭乞求地仰起脸道:“别去,科槐……”

    “头儿,这小胖子比你还嚣张。”躲在霍去病袖里的骷髅头低声挑拨。

    “这位是?”率人前来码头迎接的是一位玉华殿天师级金带萨满,他打量着浑身湿漉漉从水里走出的霍去病,抑制不住惊愕迷惑的表情向远道而来的贵宾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