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休惆怅,万里无云天一样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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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女似乎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反驳道:“我没这个父亲!”

    小夜摇摇头,帮着真菜将明灯大师搀扶到他的背上,说道:“方才山庄内外乱作一团,也不知她有没有来?”

    匡天正豪迈一笑道:“都是小伤,不值一提!我先安排间静室给你休养。”

    秋柏青道:“这九天玄火大阵是三百年前,敝派开山祖师借祝融峰地气,耗费三十多年心血才成功建起。八十年前亏得它的保护,才打退了魔教的侵袭,自是固若金汤不惧于排教攻打,但这么僵持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匡天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我们不忍心下手,他们却是神智迷失六亲不认!”

    杨恒精神微振,便听真菜和真荤七嘴八舌将洞外发生的战事叙述了出来。

    杨恒点了点头,却倔强道:“我不在乎那古人说什么,我只知道,你不愿丢下匡掌门独自逃生,又焉能教我不顾大伙儿的生死逃下山去?”

    杨恒“啊”了声,环顾满目疮痍的山庄心情也越加的沉重。

    匡天正将明灯大师的计谋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用力一拍大腿道:“妙啊,如此少说也能拖过今晚。我这便去安排!”他说到做到,当即起身告辞出了静室。

    杨恒少见明灯大师如此声疾色厉的模样,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匡天正怔怔听完,不悦道:“老严,你这是让匡某向苏老魔求饶?”

    明灯大师嘿然道:“你以为战死就能成全自己?古人说:‘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可谓一哉!’你懂得这话的意思么?”

    “阿恒!”小夜听见杨恒的响应,欣喜叫道,几乎是足不点地地冲进洞来。跟着真荤和真菜也奔入洞中,纷纷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明灯大师微笑道:“消消气,喝口酒。仙林老一辈的人物中,有谁不晓得你老兄‘霹雳剑神’的美名?苏老魔写这封信,不过是故意激怒你而已。”

    杨恒道:“喂,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居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

    她继续用淡漠的语气说道:“而我娘亲因为他的离开而一病不起,被寻上门来的恶人杀害。他却独善其身,置身事外,难道,这样的人,我不该恨么?”

    他放下喝空了的酒葫芦,接着道:“今天你什么也别干,跟我学套身法。”

    他喘息须臾,稍缓过一口气来摇摇头道:“不错,我是想替他报仇,可大师不准。”

    白衣少女道:“凭你?少做白日梦!”

    明灯大师笑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潜心参悟是一条,更重要的却是在实战中印证体悟,否则纸上谈兵苦悟一辈子也是白费工夫。”

    如此行出一段工夫,两人已远离了正阳山庄,耳听隆隆水声轰鸣,却是来到了号称衡山四秀之一的水帘洞上方。

    匡天正却是一摊双手,道:“你哪儿知道,我这样子都是做给门下弟子看的。经过昨晚一战,大伙儿士气低落,一个个都像丢了魂似地。唉,若只是那些排教妖人,何足畏惧?

    明灯大师听匡天正提及那白衣少女,当即强压心绪变化,微微颔首,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设法寻出破解药偶之道。”

    匡天正愣了愣,苦笑声道:“敢情你已猜到了。经过八十年前魔教攻山那场大战,九天玄火阵元气大伤,至今未能复原,倘若再像昨晚那般规模地发动一次,便要油尽灯枯啦。如果苏醒羽也能察觉到这点,祝融峰最晚明夜就会失守。”

    秋柏青恨恨道:“出山的路都被封死,谁能闯得出去?听说今早明月神尼也曾用墨羽灵鸽向云岩宗报讯,可飞出不远就被排教射杀。”

    杨恒忽然心中生疑,问道:“大师,你为何突然想起要传我一套身法?”

    “它充分运用五行生克之道,讲求料敌机先,后发制人,无论对手施展出何等招式,皆可纳入五行变化之中,也皆能寻出相应化解之法。但它有个极大的限制,那就是惟有悟性绝强反应奇快的人才能修炼,否则没等你算准对方的招式变化,已被一拳打倒在地,再奇妙的身法也无济于事。”

    明灯大师摆摆手道:“你别急,好戏还在后头:立即吩咐门下弟子大举发丧,哭得越伤心越好,然后撤去九天玄火大阵防卫,将那些抓来的排教俘虏废去修为释放下山,晚上大摆宴席再好生吃他一顿。”

    白衣少女面露不耐,侧身一掌拍向他胸口道:“滚开!”

    小夜道:“幸亏咱们还有九天玄火大阵可以凭恃,一时半会儿也不怕他们攻进来。”

    明灯大师瞅了瞅屋里,问道:“你能不能替贫僧先去弄点酒来?”

    明灯大师摇头道:“你老兄如今家大业大,可非比从前了。”

    那个正救治同伴的祝融剑派弟子默默回头望了眼真菜,向他感激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带着几分麻木。

    杨恒见他面露倦意,劝道:“大师,你先休息一会儿,稍后再说罢。”

    真菜呵呵笑道:“真禅,你出息啦!敢情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匡天正招手叫来一名附近的祝融剑派年轻弟子,杨恒一看倒也认得,正是曾与自己险些动手的那位秋柏青。他双颊红肿尚未消退,腿上也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隐隐有血迹从绷带里渗出。

    “他要我中午前率众下山投降,从此听奉排教号令,并将总坛迁往三清山。”匡天正气呼呼骂道:“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杨恒身躯一震,道:“大师!”

    白衣少女早就察觉到杨恒跟在身后,身影不疾不徐地往前飘飞。在夜色里那一抹亮丽白影凌风踏月,飘飘欲仙,有说不出的曼妙动人。

    杨恒顿时醒悟到明灯大师话里有话,竟似要自己独自逃命,想也不想便道:“不!”

    明灯大师哂然道:“知己知彼,眼观全局,这也能叫诀窍?”

    真菜愁眉苦脸道:“虽说他们退下山去,却将祝融峰完全封锁,定会卷土重来。”

    杨恒被真荤背上,突然皱着眉扭头问道:“小夜,你们有没有再见到那白衣少女?”

    几个人出了假山洞,真荤和尚钦佩道:“真源,你真了不起,一个人便杀了旷远道人和那于总管。换了我来,早去见阎王爷了。”

    苏醒羽见势不妙主动撤退,这才使得祝融峰转危为安。

    “你错了。”明灯大师沉声道:“以你一条性命既不能救下祝融剑派,也无法扭转局势,枉自牺牲于事无补。你讲义气,重情意,这固然很好,但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你还年轻,理应好好活着,这对真菜、小夜他们也是一样。”

    明灯大师宛若虚脱了一般,靠在软被上不停地喝酒,杨恒心下难受,又明白劝不住他,只能加倍认真,不负明灯大师临危传功的良苦用心和对自己的一片赤诚托付。

    待完完整整听杨恒背了三遍无误后,明灯大师长吁了口气,仿似完成了某件重大使命,微笑道:“很好,你学得可比贫僧当年快多啦。”

    白衣少女没有说话,脸上飘过淡淡的茫然之意。

    来到平日祝融剑派掌门耆宿议事所用的“浩然殿”前,匡天正伫立在石阶上正与几名门中长老交谈,瞧见明灯大师急忙迎上前去道:“老严,伤得怎么样?”

    明灯大师道:“虽然刚才匡掌门没说出口,但我与他相交数十年,彼此性情了如指掌,换作别人,如此绝境之下定会想方设法突围逃走。但此老刚正不阿,断不愿苟且偷生成为祝融剑派的千古罪人,他一定会跟苏醒羽拼到底,哪怕所有人都逃了,他也会流下滴尽最后一滴血!”

    杨恒问道:“匡掌门,明灯大师,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杨恒愣了愣,意外道:“令堂……过世了?”

    杨恒诧异道:“大师传授的身法定然错不了,只是一天工夫能学完么?”

    众人忙朝她望去,却见小夜踩到的居然是一截断落的小腿。

    小夜柔声安慰道:“阿恒,你也别太懊恼!大师,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在一旁不远处,一个双腿齐膝以下被削断的男子尸首背心朝上,嘴巴死死咬住一名已然死去的祝融剑派年轻弟子的喉管,还有一丝丝鲜血从他的嘴角冒出。

    “哎呀!”小夜像是脚下不小心踩着了什么东西,口中发出一声低呼。

    明灯大师摇头道:“你听好了:天生万物,分归五行;心如云天,尽现灵台。悟万变不离其宗之道,参天地造化之神机;树欲动而风先起,鸟欲翔而翼先扬……”

    许是说累了,明灯大师歇了口气道:“我从总纲教起,你仔细聆听牢记,先不求领悟其中道理,待日后再慢慢参透。”

    杨恒道:“我可没吹牛。”说着便从真禅力战于总管开始,到最后用一支九绝梭结束战斗的经过说了一遍。

    ※※※

    真禅的面色兀自发白,有心抓住机会自吹自擂几句,可心里惊魂未定,哆嗦着嘴唇半天工夫也发不出声来,只好干笑着。

    匡天正像是一下子被戳中软肋,颓然坐进椅子里道:“这狗屁掌门委实不好当啊!但要灭我祝融剑派满门,苏老魔还嫩了点儿,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杨恒急忙收势,身子却一晃差点栽向下方水瀑汇成的幽深碧潭中。

    他只剩下一条胳膊,另一只被劈断的手就在几步远的地方,像鬼爪般插入了又一名祝融剑派弟子的小腹里。这名祝融剑派弟子还在血泊中呻|吟,旁边蹲着个同门正为他施救,空洞而迷茫的眼神里,隐隐露出一抹恐惧。

    小夜面色一黯道:“师太被苏老魔打中一掌,已由真彦姐姐护送她到静室疗伤。”

    匡天正摇头叹道:“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伸手拿出张纸笺晃了晃道:“瞧瞧,苏老魔居然给我下最后通牒了。”

    明灯大师没有接茬,悠悠道:“你是我所见过天分最高的两个少年之一。宝剑配英雄,明珠赠佳人——希望这套‘万里云天身法’能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小夜问道:“秋师兄,那位先前和你在一起的贺师兄呢?”

    白衣少女倏然凝住身形,回头冷冷望向杨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要替严崇山报仇?”

    秋柏青低头走路,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闷声道:“贺师弟战死了,他连中三刀,还杀了一个排教妖人。”

    匡天正渐渐醒悟过来,乐道:“你是要给苏醒羽来个疑兵之计?”

    明灯大师见状笑了笑道:“这方‘乌雷印’也算是件难得的魔宝,你收好了。”

    白衣少女脸上依旧冷漠,淡淡道:“我看你热心过度,却不知道是被严崇山这伪君子给骗了。”

    杨恒不甘道:“可大师您……”

    明灯大师徐徐收了笑容,神情里透出一丝敬仰之色,回答道:“这套身法是霜儿外公平生最得意的绝学之一,连我的妻子都未曾有缘参悟。”

    杨恒摇头道:“你怎可这般诋毁自己的亲生父亲?”

    真禅从地上捡起旷远道人遗下的那方魔印,送到明灯大师面前。

    明灯大师摇摇头叹道:“瞧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好生令和尚我羡慕。”

    杨恒强运真气内伤复发,喉咙口一股股热血往上翻涌,脑袋里一昏一沉如同背负着万钧巨石在前行。

    杨恒笑道:“这回你可只猜对了一半,于总管是真禅杀的。”

    明灯大师趴在真菜背上,悠悠道:“你们何必去想那么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切皆有缘法,急也急不来。”

    明灯大师也没了笑容,真荤心直口快,说道:“师父,咱们赶紧派人回峨眉求救,只等明镜方丈和诸位门中长老一到,还怕了区区一个排教不成?”

    杨恒心头宛若翻江倒海,一时激奋一时愤懑,自己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明灯大师朝这两个徒弟一翻眼,道:“你们瞧我这像没事的样子么?”

    杨恒一喜,提声应道:“还有我和明灯大师。小夜,外面怎么样了?”

    杨恒心头微震道:“难不成排教妖人又准备攻山了?”推开窗子往外望去。

    也亏得他天赋过目不忘之能,只听了两遍,就把这篇前言不搭后语的总纲牢记于心。明灯大师随口考校了他十几处,见一一对答无误,便又开始传授砺金诀,待到整篇万里云天身法要诀完全背述完毕,已是天色大黑。

    明灯大师含笑道:“死不了,你这一战下来身上又挂了几处彩?”

    真禅闻言脸上乐开了花,连向师父鞠了几个躬,将乌雷印小心翼翼收起。

    千钧一发之际,匡天正被迫发动“九天玄火大阵”。当下正阳山庄被一片火红色大雾笼罩,各种机关禁制齐齐发作,令得排教妖人寸步难行,那些药偶也失去了效用。

    杨恒闻言即知他宁可一死也不愿成为众人拖累,猛摇头道:“要走一起走!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便和师父、小夜、真禅一齐护送大师,杀开条血路冲下山去,料来苏醒羽也抵挡不住,至不济大家一块儿去见阎王爷,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该先去问一问,他可曾还有半点良心?当年他离家时,我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他可有回头?”

    可是短短个把时辰的大战,已令祝融剑派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十多名门人战死当场,身负重伤失去战力的也有近百人,连本派第三高手金乌山庄庄主符天浩亦捱了桐柏双怪中的西门望一戟,至今尚未苏醒。

    杨恒但觉胸口一麻,身躯失去控制笔直坠落,噗通一声栽进数十丈之下的那座碧潭里,不见了踪影。

    杨恒气恼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

    这时匡天正阔步入屋,张口便问道:“老严,又能爬起来喝酒了?”

    原来双方血战了半个多时辰,逐渐形成胶着之局。苏醒羽便召出数百名潜藏在山庄外的药偶,向祝融剑派发起致命一击。

    昨日那一刀落下,她没有多看便匆匆离去,却是彻夜难眠,殊无欣喜之情。到了今天下午苏醒羽召众人议事,说到祝融剑派的种种怪异反应,她竟出乎寻常地主动请缨山上打探,于心底则是想了解明灯大师的生死安危,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承认而已。

    白衣少女摆脱了杨恒的纠缠,轻舒口气,俯视着脚下翻涌扩散的圈圈涟漪,飘身消失在月色中。

    尽管没有工夫去细心参悟要诀中的玄奥,但一天摸打滚爬下来,杨恒多少已对万里无云身法有了些许认识和领会,由衷道:“这六篇口诀字字珠玑浩如烟海,弟子若要完全参悟,只怕五年也不够。”

    哪知杨恒置若罔闻,一挺身又向她冲来道:“凶丫头!”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劫后余生的兴奋与喜悦全没了踪影,看着满地残肢与在痛苦中挣扎着的伤者,心情仿佛凝固成铅,直觉透不过气来,空气中,血腥夹裹着死亡与恐怖的气息在黑夜里飘荡发散。

    明灯大师暗自一声叹息,语气放缓道:“来,我们言归正传。这套万里云天身法共分总纲、砺金、浮木、善水、扬火、掩土六诀,以阴阳五行之理为基,各式身法间相生相克变幻无方,到后来天地间的一石一木无不可以转换隐遁,任大罗金仙也拿你不着。”

    明灯大师知他尚有千头万绪需要理清处断,颔首道:“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这时秋柏青将杨恒等人引进了一间静室,说道:“明月师太便在隔壁小院里养伤。弟子会守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几位尽管吩咐。”

    杨恒以为她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你跟我走吧。”

    杨恒轻笑道:“我在想,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比起您来,我耍的那些不过是小聪明罢了。往后有机会,还需向大师多加讨教这其中的诀窍。”

    明灯大师又道:“仙林正魔两道各门各派都有自家的一套独门身法,有的甚至还不止两套三套。但绝没有任何一套能拿来和万里云天身法相提并论,便说它是旷古绝学也毫不为过!

    明灯大师眉头微皱,喃喃道:“这么说来,祝融峰上能与苏醒羽一战的,就只剩下匡掌门兄弟了。”

    匡天正向他吩咐了几句,秋柏青躬身领命,引着众人往内院行去。

    杨恒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低声道:“大师,你是担心这套身法日后会失传,所以特意赶在今日将它传授给我?”

    杨恒勉力腾身追到白衣少女身后,喊道:“等一等,我说你……”

    “可恨老夫一时失算,没有料到苏老魔竟能邀来这多魔道高手助阵,连邛崃山君、桐柏双怪这般天荒八怪里的人物,也被他请动。再加上那个伤了你的白衣姑娘,还有那些药偶……”

    明灯大师懒洋洋喝了口酒,问道:“这老家伙又胡说八道什么?”

    这篇总纲共有两千多字,起先杨恒还能听懂,到后五百字后内容越变越晦涩,他无暇发问,只能囫囵吞枣且强行记下。

    “他想对我用激将法?”匡天正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哈哈一笑道:“匡某这二十年埋头修炼‘七绝真芒’,修为或许没有多大长进,可这脾气却好了不少。要搁在从前,我早就单枪匹马下山去,找苏醒羽杀个痛快!”

    明灯大师沉吟须臾,笑了笑道:“老匡,你不妨回一封信给苏醒羽,就说昨夜一战深信贵教势大非敝派所能抵挡,惟百年基业不敢相弃,只有慨然一死以报师门。今晚匡某将于庄内引颈以待,但请苏教主手下容情,莫要殃及无辜。”

    黑沉沉的夜空下,有道白色倩影在对面的屋顶上一闪而没,秋柏青纵身追去。

    明灯大师瞟了杨恒一眼,戏谑道:“你一声不吭在那儿偷笑什么?”

    “这便是药偶了。”明灯大师望着那具残缺扭曲的尸体,低声道:“不知疼痛,不畏死亡,人不杀他,他便杀人。可叹这些药偶生前多是两湖仙林豪杰,或许不少人和祝融剑派的门人还都是旧识。而今却要至死方休……”

    他的伤才好了两三成,根本不宜御风疾飞,可一心想着要追到那白衣少女,好令她与明灯大师化解仇怨,父女和好,身上便生出无穷的力气,渐渐超过了秋柏青,缀着对方出了正阳山庄。

    明灯大师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九天玄火大阵还可以支撑多久?”

    说着他迟疑了下,又道:“我已将其它两处山庄里的人全部聚集到了这里,一旦九天玄火大阵告破,我祝融剑派全体弟子只得背水一战。再不行,就只能突出重围以待来日啦。”

    明灯大师道:“有!可也等于没有——在昆仑山上生有一种醒神香草,将它和若干药物混合在一起点燃,会发出极其刺鼻的浓烈香气。中了离魂大法的人只要闻到这种香气,不需片刻便能苏醒。”

    这些药偶多是两湖附近的仙林人物,祝融剑派弟子终究不忍伤了他们的性命,缩手缩脚之下反而伤亡不断,战局急转直下。

    明灯大师淡然一笑,道:“我老啦,也跑不动了,就留在这儿和老匡做个伴。”

    真荤和真菜讪讪而笑,小夜才有机会回答道:“排教已退下山去了。”

    杨恒一番打坐,到天明才收功醒来,体内伤势好转不少,但腿脚仍不灵便。

    白衣少女秀眉蹙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右手三指舒展,在杨恒胸口轻轻一按,真气吐出连封他数处经脉。

    说话间出了庭院,但见庄内红雾弥漫,到处都是激战后的狼藉,一群群祝融剑派弟子忙着救死扶伤,传入耳际的却是那一声声苦痛的呻|吟。

    白衣少女淡然道:“那又如何?”一晃身往前行去。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道:“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杨恒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猛听守在院内的秋柏青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可不是?”匡天正赞同道:“真源师侄的那串定神珠确是好东西,可山下有数百药偶,又被严加看管,哪里还能下得了手去?”

    杨恒无力躲闪,只好奋力出掌招架。“砰”两掌相交,震得他“哇”地怒血狂喷,身子往后飞跌。

    杨恒一怔,没想到这位正道大派的掌门人也会脱口成脏,可不知怎地心底里却对他好感大增,只觉此老性情率真,正是我辈中人。

    明灯大师斜靠在竹榻上,一口接一口喝着秋柏青弄来的美酒,瞅着杨恒笑了笑道:“你比和尚我恢复得快,再过几天又能跟人干架了。”

    明灯大师笃定道:“苏醒羽不是傻瓜,他的种种妖术都需等到天晚才能发挥效力,再咽不下昨夜的一口恶气也得忍着。”

    “不可能!”真菜、真荤异口同声讶异道:“真禅敢杀人?”

    明灯大师笑道:“不是我,而是你。阁下的火爆脾气众所周知,苏醒羽收到信,又从那些被释放的教众口中探知庄内情景,以他多疑的心性,必然会生出警觉。兼之昨晚他在九天玄火阵上大吃苦头,定然不敢轻举妄动以免中了埋伏。”

    杨恒脱口叫道:“严姑娘!”翻窗而出,跃上屋顶跟着秋柏青追了下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菜嘴里喃喃念诵起了佛家的往生咒。

    明灯大师笑着道:“你拍我马屁,贫僧当然要教你点什么!不过你今日学的只是这身法的诸般要诀。若欲初步融会贯通,以你的资质三年五载也够了吧。”

    白衣少女撇过头去,说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小和尚,我也不想为难你,回去告诉严崇山——我唯一的遗憾是,未能一刀将他杀死!”

    白衣少女一怔,没想到自己三成的掌劲就将杨恒打成这样,侧头警告道:“别再跟来!”

    杨恒被问得瞠目结舌,半天才说道:“我要带你去见明灯大师!”

    杨恒满腔怒火消褪,对白衣少女产生同情之心,柔声道:“姑娘,谁若是真将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刀杀死,才会真的遗憾终生!”

    杨恒见明灯大师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稍觉心安,说道:“排教白天不会攻山吧?”

    就听洞外传来小夜的声音道:“真禅,是你在里面吗?”

    杨恒想了想,还是问道:“那老……我师父呢,她有没有事?”

    明灯大师脸一沉道:“死还不容易么,你大可现在一刀就把自己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