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悔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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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恒一点就透,说道:“还是留着吧,毕竟这局棋还没有走完。”

    杨南泰霍然侧首,两人的目光在沉默中久久对视,彼此的脸上渐渐露出温暖笑意。

    但见人影一晃,杨北楚从楼内闪出,探臂抓住司马阳的背心,将他稳稳放下。一双凤目慢慢从杨南泰和杨恒的身上扫过,见到重伤垂危的秦鹤仙面色登时一变。

    杨北楚神情苦涩,毫不吝啬地将灭照魔气注入秦鹤仙羸弱的身躯里,替她尽力延缓毒气的发作,回答道:“今后我再不骗你。”

    杨南泰明白他在问什么,眺望西天如血残阳道:“是我骗了自己足足十七年。”

    换作七天之前的杨恒,一句“鼠肚鸡肠”必定会脱口而出,更少不得对杨北楚一通冷嘲热讽。然而此刻他却在自省道:“我对石姑娘和厉青原的怨恨,只怕并不输于杨北楚对我爹娘的嫉恨!将心比心,也难怪石老爷子要劝我放开心胸!”

    真禅接过,入手一阵温润清凉,除此之外别无异状。

    真禅略感黯然,点了点头,明白一旦魏无智埋骨之处泄露,必有人不请而至,掘地三尺来找那枚慑仙玦,令得死后的尸首亦无以保全。

    魏无智望着真禅,神情渐渐变得有点儿古怪,冷冷道:“你为何要讨好我?”

    司马阳顿感胸口郁闷难当,连吐三口浊气才缓过劲来,身子靠在门边使不出半点劲道,恨恨盯着杨恒的背影,却也晓得自己和他已是天差地远。

    蓦地听见秦鹤仙低低的一声痛楚呻|吟,犹如梦呓般虚弱唤道:“北楚,北楚……”

    真禅忙不迭往后退开三步,反手掣下背后负着的乌龙神盾。

    ※※※

    杨北楚握住她的手,一字字道:“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亏得真禅这两年经历了不少大场面,总算稳住心神比划道:“你是谁?”心下思忖道:“方才我伸手测试鼻息时,他故意屏住呼吸,好让我误以为是具死尸。这时开口说话,多半是怕我将他活埋了。”

    凌红颐乍听杨恒对自己换了称谓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孩子。”她顿了顿,又道:“南泰,我不知是该替你惋惜还是为你高兴,你可晓得老宫主在来时路上,对我说了什么?”

    真禅恼道:“什么慑仙玦,没听说过。我走了——”头也不回便往东去。

    凌红颐似乎猜到了杨恒在想什么,叹息道:“阿恒,你还不了解你的亲生父亲。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宫主宝座,只是不肯输给任何人而已。他当年扣住令堂不放,亦只为一心逼她屈服。及至七年前将南泰擒回东昆仑,仍是为出一口恶气。”

    凌红颐嫣然一笑道:“好,那咱们就说说眼前的事。那日雄远峰大战,轩辕心不翼而飞,至今无着。此事与大魔尊的失踪必有关联,很可能是内贼所为。倘若能找出这个潜入昆仑阁盗走轩辕心的内奸,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大魔尊的下落。”

    杨南泰坐在桌前久久未动,低头审视着棋局,仿佛没有觉察到杨惟俨的离开。

    他生性残忍狡诈,这辈子也不知做了多少恶事。不曾想在弥留之际竟生出一点善念,将与诛仙镯、惊仙令并称为三大仙界至宝之一的慑仙玦遗赠真禅,也免得此物永埋黄土,不复见人,亦算功德无量之举。

    她知杨南泰寡言少语,便接口往下说道:“他说,灭照宫还少一个副宫主!”

    他小心翼翼靠近,俯下身在地上写道:“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真禅走近,却发现魏无智许久地盯着自己没有说话。正感疑惑之间,忽听他嘶哑道:“小和尚,便宜你了!”张开嘴从舌根下吐出一枚沾满血水的玉玦,乍看上去如同一颗黝黑晶莹的葵花籽,握在手心里费力地递给他道:“拿好。”

    “呼……”寒风卷裹着今夜的第一蓬雪花洒落,真禅躬身合十深深地一拜。

    杨恒对围棋之道并不精通,却也晓得自古便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大凡高手对弈,必然先抢占边角摆开阵势,再徐图进取问鼎中腹,像杨惟俨这样一上来就占住天元的下法,还是头一回看到。

    真禅吓得手上乌龙盾一松又赶忙抓紧,屏住呼吸左顾右盼,四周空寂无人。惟有屋里头那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兀自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魏无智道:“据传这枚慑仙玦中暗藏天荒三经之一的《魔真篇》,若能彻悟魔经神功,便可羽化飞天。可惜魏某苦思冥想这么多年,也没能破解慑仙玦的秘密。小和尚……现在它归你了,能不能找到《魔真篇》就看你的造化了。”

    杨南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我明白了。红颐,辛苦你了!”

    “这局棋,他早已赢了。”杨南泰沉吟道:“却故意走了一步缓手,放过我的大龙,任由黑子打入白棋腹地反客为主。把棋收起来,这或许是我们父子下的最后一局。”

    真禅一怔,不由升起股怨气,写道:“出家人有好生之德。你不要我帮忙,我走就是。”拾起乌龙神盾举步欲行,心里自责道:“我何苦多管闲事?”

    灰衣男子看不懂真禅的哑语,心道:“原来是个小哑巴。瞧他适才施展的身法,应是云岩宗门下的弟子。”当下道:“他是祁连六圣里的老五沧百韬,已死透了。你是个哑巴?会不会写字?”

    杨北楚呆了一呆,低下头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有泪滑落。

    真禅在他的尸体旁站了半晌,也不敢确信魏无智这回是不是真的死了。

    “是呀,还没走完。”杨南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目光投向屋外。

    那日真禅失魂落魄地离了雄远峰,如同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了数日,心情逐渐平复却没了主意。他想来想去,天地虽大,却终究还是回峨眉的好,毕竟那里有恩师明灯大师和真菜、真荤、真烦等等一干情同手足的师兄弟。

    正这时候,却听见秦鹤仙急促喘息道:“我……我不成啦,快去救咱们的孩子。”

    真禅闷声不响走回屋前,接茬挖坑,却看也不看魏无智。

    杨恒目送杨惟俨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夕阳之下,问道:“爹爹,他这是什么意思?”

    却听魏无智冷笑道:“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耍弄心机,你还嫩了点儿!你是云岩宗的弟子,当我看不出来么,又岂会好心救助魏某,还不是为了慑仙玦?!”

    她走进竹庐,妙目漫不经心地拂过桌上未尽的残局,一语双关道:“南泰,你还是没能赢过老宫主啊。”

    语音渺渺字字敲击杨恒心头,一袭红衫如风远去,淡漠在天涯之外。

    杨南泰隐隐猜到其中必有蹊跷,甚而牵涉到杨北楚与秦鹤仙之间的一段隐私。见杨北楚将秦鹤仙抱入屋中,他的脸缓缓沉下,低声道:“阿恒,咱们走!”

    真禅点点头,想着佛经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纵然对方恶名昭彰,也不能见死不救,到底还是将两颗灵丹送入了魏无智嘴里。

    又下了七八手,棋盘上的一块黑子被白棋围住,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苦苦做眼求活。杨南泰“啪”地将手中黑子打入白子腹地,竟是破釜沉舟反围白棋大龙。

    杨惟俨忽然推枰而起道:“今日到此为止。”袍袖一拂飘然离去。

    杨南泰避过杨恒的眼神,淡淡道:“走吧。”

    翌日清晨杨恒和杨南泰依依不舍地将明灯大师父女送出雄远峰二十里,方自折返。将将要到蜃楼仙境外,远远见一女子摇摇晃晃御剑而行,朝着雄远峰飞来,猛地身子一沉往下方的万丈峡谷里坠落。

    看到杨北楚的痛苦模样,本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然而不知为何杨恒的心里丝毫感觉不到舒爽快意,更对秦鹤仙起了深深的同情与怜悯,悄悄退下飞龙在天楼,心中焦灼道:“真禅果然是我的亲兄弟么,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惟俨的棋风咄咄逼人,凌厉老辣;杨南泰则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偶有一两招反击亦是攻敌必救,犀利之极。

    杨南泰探手搭住她微弱得几已感觉不到的脉搏,缓缓输入一缕灭照魔气,以防运劲过猛过急,反令秦鹤仙无法承受,察看着伤口,微皱眉头道:“是刁冠绝的惨无人道爪和哈元晟的混元一气掌,毒气已渗入五脏六腑,活不成了。”

    杨恒策动身形抢至下方,将她稳稳接住,左手凌空虚摄,抓过侧落的仙剑,讶异道:“是秦鹤仙?”就见她面色惨淡,肌肤布满黑紫色的毒气,右肩被人抓出五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周围血肉已经腐烂。背后和左肋衣衫碎裂,赫然印着两只惨绿色的掌印,双目紧闭奄奄一息。实难想像她是如何强撑着垂死之躯御剑疾行,却完全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须臾的工夫,两人携着秦鹤仙赶至飞龙在天楼外。宫中守卫刚欲放行,不料司马阳从楼内走出,漠然打量了眼杨恒和杨南泰道:“站住,我师傅正在楼中闭关疗伤,不见访客。你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凌红颐深深看了杨恒一眼,一字字道:“这建议其实是令尊提出的!”

    这回真禅听清楚了,在跟自己说话的,正是那个倒在门里的灰衣男子。他的双眼微张,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灰暗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的阴森可怖,隐隐有一缕缕细微的黑气从口中喷出。

    “爹爹,”杨恒回首望向桌上的天狗吠月图,轻声道:“你那天的话没有骗我?”

    他敲了敲门,屋中久久无人应答,不由奇怪道:“莫非主人不在家?”

    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弈至日薄西山彩霞漫天之际仍是难解难分,未见输赢。

    杨南泰怔了怔,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将围棋取来。“呼”桌上起了一阵风,碗筷杯碟霎那间无声无息地化为粉末,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真禅瞪视魏无智,又听他说道:“怎么,出家人也会打诳语?”

    杨南泰和杨恒互视一眼,这才晓得秦鹤仙拼死御剑而来,竟是要见杨北楚。

    凌红颐恬然微笑道:“找回明昙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站起身,从袖袂里取出一支卷轴放到桌上,目视杨恒道:“这是你那日遗落在崖下的天狗吠月图。”

    秦鹤仙艰难地举起满是血污的右手,指向北道:“祁连六妖……孩子——”

    想到这里,忍不住用眼角余光一扫靠立在窗边的那个绿发老者。

    在靠近窗口的地方,直挺挺地立着一个绿发老者,躯干上千疮百孔惨不忍睹,脖子也教人拧断,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紧垂到胸前。

    杨恒闻言精神一振,问道:“红姨,这几日你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杨恒疑惑道:“这两人不是祁连六妖里的老大和老二么?”

    杨恒瞧着他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侧脸,一股热血涌动胸膛,徐徐摇头道:“你没有骗任何人,所以这十七年你过得比谁都苦。不是吗,爹爹?”

    凌红颐道:“了解轩辕心和大魔尊秘密的人并不多,但无一不是宫中首脑人物,一般人是查不了的。南泰,你是否愿意接下这差使?”

    这般心事重重地行到晚间,云压群山朔风吹寒,四野苍茫寂寥,莫说人踪,连鸟兽的影子也见不着,全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众人上了二楼,许是药力生效,秦鹤仙的眼皮微颤,模模糊糊看见了杨北楚的身影。她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量,猛伸手向杨北楚探去,口中叫道:“北楚……快、快救真禅,他被——”话刚到半截,樱唇蓦地呛出口黑色淤血,已说不下去。

    真禅不明所以,魏无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半夜独自来此?”

    真禅摇摇头暗想:“你都成这样了,我怕你作甚?”略作踌躇,从怀里掏出一瓶师门分发的疗伤圣药“玉蝉续命丹”来,倒了两颗在手心里,做了个张嘴服药的手势。

    杨恒看了眼杨南泰,又瞥了眼屋里的杨北楚,问道:“爹爹,他们……?”

    杨恒抱着秦鹤仙往楼里去,见司马阳兀自挡在门口,忍不住就想施展浮云扫堂腿给这家伙一记窝心脚,转念想道:“救人要紧!”体内真气流转布满全身,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气劲当即将司马阳弹出数步,不得不让开通道。

    忽然前方山麓里隐约有一点昏黄灯火闪动,似有人家。真禅不觉一振,打点精神御风飞去,只见柴扉虚掩不闻人声,一缕灯光自门缝里透出。

    起先十几个回合两人均都落子如飞,待进入中盘后,节奏逐渐放缓。

    魏无智瞧着真禅行出数十丈,方才提气唤道:“小和尚,你回来!”可这一运气,顿感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口淤血从嗓子眼里直喷出来。

    “那盘棋是我赢了吧?”杨惟俨微合双目,仿佛在回忆,缓缓说道:“拿棋来。”

    杨恒问道:“红姨,你也是来劝我爹爹重回灭照宫的么?”

    真禅“啊”了一声,就听魏无智冷笑道:“怎么,害怕了?”

    杨南泰沉吟须臾,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老宫主的意思?”

    杨北楚面目苍白莫名,甚而有一缕狰狞的扭曲。由于运劲过猛,他刚刚续接上的左臂缝合处迸裂,殷红的鲜血汩汩渗出将半边袍袖染红,顺着手腕直往下滴,他却浑然不觉,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一定能救活你!”

    看到真禅转过头,他艰难地喘息两口粗气,说道:“你真要帮老子收尸?”

    凌红颐静静伫立在门边,含笑问道:“我可以进来坐会儿吗?”

    “仙儿!”杨北楚痛苦地低喃着,紧紧抱住秦鹤仙的身躯,仿佛只要稍一松手她的魂魄就会从体内逸去。

    真禅吃了一惊,暗道:“听师傅说,祁连六妖行事狠辣,喜怒无常,修为尚在天荒八怪之上。这灰衣人居然能和沧百韬拼得两败俱伤,可是大大的了不得。”

    魏无智愣了愣,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脸上凶光渐消,有气无力道:“没用的,我的内脏已被沧百韬的爪力绞碎,全凭一口精元吊着。小和尚,你要挖坑埋我?”

    看真禅在地上写了自己的法号,接着又写两字“迷路”。魏无智心道:“他若要骗我,也不至于编出这等拙劣的借口。”勉力举臂招了招手道:“我有话要交代给你”。

    杨恒和杨南泰将她送到门外,凌红颐走出几步,忽地回头又道:“阿恒,它是令尊三次潜入江底,才打捞上来。昨晚交给我时,他什么也没说。我希望你能记着鹧鸪堂主的话,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也该是个头了——”

    杨南泰徐徐道:“我从未想过要赢他。”

    待第一个坑挖好,魏无智道:“不用再挖了,一个就够用了。”

    谁知刚挖了没几下,猛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若断若续道:“小和尚你过来——”

    司马阳经脉受制浑身动弹不得,又羞又恼道:“杨……你想干什么?”

    秦鹤仙欣慰一笑,缓缓地合起眼睛。

    他倒吸一口冷气,却听那声音又道:“你别怕,到我身边来。”

    脚步声渐远,虚掩的房门将正午的冬阳挡在了竹庐外。杨惟俨扫了眼满桌满地的狼藉,最后将视线落在那副围棋上,问道:“你有多少年没陪我下过棋了?”

    凌红颐凝视杨南泰,缓缓道:“他是不会说的,尤其事关大魔尊。”

    秦鹤仙萎顿的脸庞上逸出一丝柔情微笑,轻轻道:“这辈子你骗得我还不够么?”

    司马阳见杨北楚现身,顿时有了底气,垂手道:“师傅,他们……”

    杨北楚恍若未闻,欣长飘逸的身影闪了闪,已到杨恒近前,左手扣住秦鹤仙脉门,右手将一颗丹丸塞入她的口中,催促道:“快把她抱进楼里!”

    灰衣人勉强看清真禅在地上写的字,嘿然道:“我是魏无智,跟沧百韬是结拜兄弟!”

    父子二人二十年前也不知下过了多少盘棋,于彼此的棋风套路了若指掌,盘面上犬牙交错短兵相接,看得杨恒眼花缭乱,却也知道杨南泰逐渐落了下风。

    见真禅接过了慑仙玦,魏无智心头百感交集,说道:“我死后,你只要将我掩埋起来便可,千万不要竖碑,免得老子躺在地下还不得安生。”

    蓦地一股夜风呼啸而来,“砰”地撞开门户,将屋里灯火吹得一闪一闪竟是不灭。

    杨南泰和杨恒齐齐一惊,均未料到杨惟俨的来意竟是如此。

    凌红颐在桌边落座,幽幽地一叹道:“可这么多年,你们谁也不愿认输,结果都成了输家。”

    昏暗的屋中满地狼藉,一个面颊尖削的灰衣中年男子一动不动仰面躺在门里,身旁散落着一对判官笔,胸口赫然有个碗口大小的血洞,双腿也被炸断。

    杨南泰毫不犹豫道:“走,去飞龙在天楼!”虎躯一展,在前引路。

    念头未已,杨北楚已从他怀中近乎是抢般生生抱走秦鹤仙,一脚踹开屋门冲了进去,平日里的潇洒倜傥此际全不见了踪影。

    ※※※

    真禅定了定神,恍然大悟道:“敢情这两个人是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

    “可下过这盘棋,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凌红颐道:“无欲则刚——南泰,我不得不佩服你:连老宫主亦意识到,他无法强求你的意愿。”

    他自知大限将至,任平生杀人如麻亦禁不住一阵黯然道:“阎王爷这就来收我啦!”

    杨恒闻言惊愕不已道:“真禅——他是杨北楚和秦鹤仙的儿子?难道说他和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怎么会?”脑海里千头万绪,说什么也挪不动脚步。

    杨恒道:“也许在他心目中,杨北楚才是灭照宫副宫主最适合的人选。”

    杨恒心下大吃一惊道:“真禅怎么了?为何秦鹤仙要找杨北楚去救真禅?”

    杨恒大感意外,寻思道:“莫非杨北楚心中有愧,想用这法子补偿爹爹?”

    他试着探了探灰衣男子的鼻息,果然没了一丝入气,再看屋里陈设极为简单,心中寻思道:“我且将他们埋了,也算做了件善事。”于是低首合十,为灰衣男子和绿发老者每人念了三遍往生咒,返身出屋用乌龙盾掘土挖坑。

    “是神息!”杨恒心头微动,见父亲已在杨惟俨的对面落座。杨惟俨拈起一颗白子“啪”地清脆敲击在棋盘中央的天元上。

    想到要见杨北楚,杨恒心里略有迟疑,眼见杨南泰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蜃楼仙境里,咬咬牙驱动身形追上杨南泰,向飞龙在天楼疾驰。

    又听魏无智道:“你再放把火,连带沧百韬的尸体一块儿烧得干干净净。然后尽快离开此地,绝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今夜的遭遇。好,你可以开始了……”说罢长舒一口气,断开那缕护持心脉的精元,竟就此魂归地府。

    杨南泰一言不发,突然跨上半步抬掌拍向司马阳面门。司马阳猝不及防,急忙使了招“横断云山”封架。孰知杨南泰只是虚晃一枪,手腕陡地下沉避过司马阳的掌势封阻,如老鹰抓小鸡般拎起他的胸襟,提至面前淡然说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杨南泰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十七年零两个月吧。”

    秦鹤仙拼命不令失神的双眼闭起,凝视着杨北楚道:“我不悔,但我一直恨你!”

    杨南泰摇头道:“没什么。”“呼”地一声将司马阳掷了出去。

    杨南泰摇摇头,沉静道:“时过境迁,这些旧事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