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未央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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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北楚七窍流血,被罡风吹出十数丈远,外罩碎裂成片如蝶乱舞。

    转眼间“以戒降心,守意正定,内学止观,无忘正智。”这十六个金字高悬虚空,在幽暗里闪耀着难以言喻的绮丽光芒。

    他落回地面,就见明灯大师、杨北楚、石颂霜和厉青原相互扶持站成一排,情知即便能杀死这四人,自己也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甚而是搭上性命。

    当最后一块巨石落回地面归于平静后,两老一少相顾而笑,没有了丝毫敌意。

    十几个照面下来,石颂霜已然心促气喘,露出不支迹象。她从东昆仑大病一场而归,至今未曾复原,身子虚弱已极,十成修为如今只剩不到三四成,遇上龚异嵬这般盖世魔尊,顿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恒亦暗自佩服这两个老道炉火纯青的神息造诣,晓得自己是仰仗惊仙令的威力才能勉强不败,而对方却是实打实地依靠真功夫。

    明灯大师接过展开,信函上寥寥数字写道:“爹爹,我很好,别担心。后天我会来见你,到时候再说明情况。”下面落款果是小夜。

    厉、石二人痛哼飞退,各自负伤。可杨北楚的二十四桥明月诀与心神合一,并不受转乾坤邪功的影像,如影随形仍朝龚异嵬头顶轰到。

    经这三番切磋,杨恒已知单打独斗自己可以稳赢天心双木中的任何一个;但天心双木若是联袂来攻,自己也唯有祭起天若有情诀,再拼上新近参悟的双泯月轮方始有相抗之力,而且结果不可预测。

    石颂霜急切扫过信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砰砰砰——”在万物静谧中,惟有一声声短促沉闷的激撞声此起彼伏。

    “严崇山?”见明灯大师没有否认,无相神君微微颔首道:“很好,我不想杀错人。多死一两个冤大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再去杀正主儿终不免麻烦。”

    原来它受小夜之托逃出客栈,本想前往神藏峰向明灯大师报讯。可任小雪再是通灵,毕竟也是头魔兽,又哪里晓得神藏峰在什么地方?

    然而无相神君的“转乾坤”变幻莫测,极大地限制了万里云天身法的威力。在不停扭曲变化的空间中,他的身影犹如鬼魅忽前忽后诡异无端,一头紫色长发始终不离明灯大师的脖颈,几次险险扫中。

    许久之后,杨恒开口道:“道长的书法已窥天意,晚辈不敢轻妄品评,只能借前人的几句禅诗聊作馈答。”

    就这当口上,龚异嵬已和那年青男子战作一团。几个回合下来,他嘿然问道:“金戈铁马十七击,你是厉问鼎的儿子还是徒弟?”

    无相神君面露愕然,旋即尖声一笑道:“放心,阎王爷会请你喝酒!”

    “嚓!”碧芒如虹,如切腐竹,将缠在明灯大师右腕上的紫发削下一截。

    凤木真人道:“听杨公子的口气,似乎颇不以为然。这话若是出自空照大师之口,贫道原也无话可说。但由杨公子说出,岂不显得有些装腔作势,老气横秋?”

    下一刻杨恒脚下的枯崖发出了微微颤动,峰顶的大石如同从巨兽身上抖落的无数尘埃飞升而起,在空中旋转飘移,焕放出炫目的光芒。

    他心中略作迟疑,寒声道:“严崇山,算你命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的这条命早晚都是我的——”强镇体内沸腾的气血,隐没进黑暗里。

    朽木真人闻言心情稍稍好受,说到底倘若在天道领悟上居然完败给一个少年,不仅是颜面问题,更是对自信的莫大打击。如今杨恒毫不隐瞒地说出,非但给他留存了面子,同时也教自己不至于在日后的修行中留下心魔。

    凤木真人的眼神由怀疑而惊讶,由惊讶而钦佩,最后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沮丧。

    石颂霜稍一提气,便感到胸口隐隐作疼,只得作罢,问道:“小夜出了什么事?”

    “好!”龚异嵬轻赞一声,举手投足间便将厉青原犀利的反击化解。

    杨恒自知这一阵真正战胜朽木真人的,并非自己,而是业已驾鹤西归的空照大师。

    裘伯展不理杨北楚,看着明灯大师道:“小夜姑娘已被敝派救下,现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歇息。她放心不下,特意吩咐在下前来告知,并有书信奉上。”双手托起,一封信函平平飞向明灯大师。

    明灯大师临危不乱,迸指为剑使出一式“俯仰天地”,避过飞刃袭击,反攻无相神君小腹。无相神君嘿嘿低笑,紫发泄落倏然缠住明灯大师右腕。

    杨恒道:“道长教训的是,在下对此亦是一知半解,只凭心中直觉妄加评议而已。”

    在旗鼓相当的劲敌催发之下,双方通过不同方式参悟所得种种,都被彻底激发出来。杨恒浑然忘了身外所有,感悟着海阔天空与星罗枯海碰撞时产生的诸般变化,禅心不断提升,远胜于往日的大小数十战。

    就算侥幸击败这两个老道救出母亲,自己也必定元气大伤,哪里还能报仇?

    杨恒微微一笑,踱步绕着地上的“法”字清声吟道:“本自圆成,何劳叠石?名邈雕镌,与吾隔悬;若人借问,终不指画。”

    以这位举世公认的佛圣百年禅修而明悟所得的十六字箴言,即便朽木真人亦不得不甘拜下风。

    自从东昆仑一别后,他尚未与杨恒见过面。对于龚异嵬的事情,也只是真禅昨日在客栈中歇下后,略微说到。何况真禅本身对太古道的种种内幕便不甚了然,明灯大师能够知道的自然也就更为有限。

    没有月光,夜山空寂。明灯大师退下神藏峰略事歇息,将肋伤稍作包扎处理后,便往留客镇的方向行去。路上很安静,他望了望天色,有些担心司马病和桐柏双怪,可惜自己现在这样子已是帮不上忙了。

    这么一来就只有厉青原还能保持相当战力与龚异嵬周旋,却也独木难支。也亏得龚异嵬数月前被杨恒等人联手打得元气大伤,功力折损不少,否则岂容这两个年轻人在自己手底走过三十个回合?

    这是一幅何等壮丽雄阔的画面:星动浪叠,金潮澎湃,天地间仿佛不再有时间的概念,空间却在无限地扩展,直去虚空的尽头。

    它心急火燎地在山野间兜转寻找,恰好遇见这蓝衣男子。一兽一人原也相识,于是结伴同行往长白山而来。

    天心双木也尽收自负之念,双双向杨恒稽首道:“受教了。”

    朽木真人见杨恒应允,也是暗松口气,回答道:“多谢杨公子成全。”

    他无惧无畏,一声低吟,双手结成法印抵御着强大的外力攻击。尽管身周寒秋物寂,飞石似星,灵台却波澜不惊宁如水镜。

    杨北楚淡然一笑,却多了几许沧桑少了几分桀骜,颔首道:“也好!”亮出一支淡青色玉笛横于胸前。

    朽木真人拂尘低垂,说道:“杨公子,我们二人要施展‘星罗枯海’了。凤木师弟以‘枯阴神息’发功,贫道则运用‘寂阳神息’相合,龙虎互济虚空凋零,你需加倍小心。”

    杨北楚已认出来人,冷冷道:“裘伯展,你有什么事?”

    杨北楚上下打量明灯大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你怎会伤得这么重?”

    凤木真人却想到如此连折两阵,终究憋气。何况杨恒的胜利,多少也有取巧之嫌。

    那年青男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手握一柄青冥魔枪,气势凌厉身姿稳健。旁边的少女容颜无双,犹如画里仙子,只是形容颇为憔悴。她伸手扶住明灯大师,不知为何眼神有点朦胧复杂,低声在问:“你没事吧?”

    龚异嵬尖声长啸,紫发飞纵横空电流乱闪,体内冒出刺眼光澜,神息运处夜空里千点寒光闪烁,汇聚成漫天雪片,朝着二十四桥明月诀对轰而去。

    杨北楚恍然,冷哼声道:“你有没有宰了他?”

    杨恒不慌不忙,将神息渡入惊天令中,说道:“承蒙道长提醒,在下省得。”

    几乎不分先后,一柄碧绿色的短匕也从左方电掣劈落,斩向龚异嵬的紫发。

    他不及凝发神息施展二次“天下有雪”,双掌合抱胸前在虚空中以真元凝铸成一团光球向上推出。“砰!”九天金乌轮与光球迎头激撞,龚异嵬闷哼飘飞,体内受气机牵引气血震荡,胸口闷窒。

    杨恒长吁一口气,收住身势退后两步道:“在下献丑了。”

    猛然听到龚异嵬一声低咦,侧身斜飞点出无相指。“叮!”脆响悦耳,一柄青色魔枪横空出世,与无相指狭路相逢,枪身微振从无相神君的肩上掠过。

    龚异嵬狞声叫道:“小畜生,我杀了你!”掌风鼓荡,将小雪震飞。

    明灯大师面有忧色,说道:“我们回留客镇再说。杨兄,你也一起来吧。”

    两人在山野间激战二十余个回合,明灯大师内伤发作,连声咳出一口口血沫。

    杨恒想了想道:“在下对天道的领悟尚远不及两位真人,不敢妄言。”

    杨恒笑道:“也罢,那在下便在两位真人面前班门弄斧一回!”心晋空明,灵台存思,缓缓提起右手食指运动神息,指尖渐渐逸出柔和金芒。

    石颂霜要追,明灯大师苦笑道:“追上也没用,他不会说的。”

    杨恒振声长啸道:“有枯有寂,终非无形——”神息浩荡透过惊仙令的特异灵力遽然倍增,凝动五百大空印迎上虚空。

    望着彼此的情形,四个人不觉心有余悸,暗自庆幸。明灯大师先回过神来,呵呵笑道:“杨兄,亏得你及时赶到,不然和尚我就惨大了。”

    以他的身份前一次说出“赐教”,纯属客套;而这一回却是诚心诚意,全无敷衍。想杨恒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年,居然能令与宗神秀平起平坐的天心池上代耆宿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足以自豪。

    朽木真人面目表情瞩目良久,终于缓缓摇头道:“贫道写不出,是你赢了。”

    ※※※

    明灯大师注视少女,从她冷漠的俏脸上依稀寻觅到一缕关切之意,欣慰一笑道:“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偏偏撞见和尚我又吃了败仗。”

    他此刻的神息虽耗损颇剧,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通明空澈,当下抱拳礼道:“如此家母这两日便拜托二位真人多加照拂。”

    “楼兰厉青原!”年青男子持枪猛攻,心中讶异却有增无减。

    他浑身光雾腾升,左手掐起剑诀低喝道:“咄!”玉笛的笛孔中精光爆绽,迸射出一团团浑圆无筹的光球,犹若皓月当空幕天席地轰落下来,正是灭照宫御剑绝学二十四桥明月诀!

    厉青原双腿夹枪拧腰一振,枪锋哧哧破空刺向龚异嵬眉心。龚异嵬回袖招架,三个人走马灯般激斗不停。

    杨恒凝视着这个“法”字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始终没有出声。

    “无相神君?”明灯大师脑海里微有的一点醉意也立刻被驱散,他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运转真气,竭力将伤势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无相神君身形摇摆,空间再变,竟不可思议地与明灯大师互换了位置。那蓬酒葫芦碎片铺天盖地,反向他的身前打到。

    杨恒停下脚步,略一欠身道:“晚辈愚昧,只是觉得倘若心中有法,何须写出?着了迹象,反生执着。”

    厉青原一怔,他已从龚异嵬特异的容貌中认出对方的身份,可听其语意,似乎非但和厉问鼎有旧,还曾经见过自己。

    杨北楚摇了下头算是谢绝,目光拂视过与石颂霜并肩而立的厉青原,没有说话。

    念头未已,他若有所觉向东南方的夜空望去,一位蓝衣男子气度洒逸孤傲,正朝这里御风飞来。在他身旁还伴着头昆仑冰龙,不是小雪却又是谁?

    龚异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察觉到杨北楚到来,懊恼道:“这厮也来凑热闹!”

    朽木真人怔怔盯着地上的“法”字,说道:“佛道同源,杨公子的话是不错的。贫道苦修了百年的枯寂神功,亦自知毛病出处。但依杨公子之见,该如何破局?”

    渐渐地,三个人不约而同沉浸在两大盖世神功对撞出的玄妙异境中。他们清晰地感应到了彼此的强大而不可摧毁,也明白无误地觉察到对方清澄无瑕的心境,于是胜负之念徐徐褪淡,取而代之的是对天道的追寻与会悟。

    明灯大师身躯后仰,葫芦嘴对准无相神君胸口点去。他每运一次真气,胸肋间便会生出锥心刺骨的剧痛,断折的肋骨戳破内脏,使得呼吸也异常艰难,只能施展万里云天身法避实就虚,移转游斗。

    在彼此相距约有五丈的时候,明灯大师站住脚步,再往前就进到攻击距离了。

    而今这一遗憾和缺失,却因着杨恒的到来而填补,不能不说也是意外之喜。

    朽木真人面露深思,“唔”了声道:“这是赵州从谂禅师的起塔颂。你是说贫道写这‘法’字也是多余之举?”

    杨恒见这老道仍是心存不服,有意找自己讨回几分面子,不由笑道:“请了!”

    忽然,他看到前方的山道上站着一个人。他的脸上平板惨白,没有嘴巴,也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双紫色的眉毛孤零零地垂吊在额头下方,紫色的袍服几乎完全融入了暗夜,静静地伫立在路当中,看来是专程在守候自己。

    他的青冥魔枪凌厉绝伦,深得厉问鼎真传,但龚异嵬赤手空拳闪展腾挪,犹似闲庭信步,就像一团飘忽不定的紫色迷雾,令得自己的枪招竟找不到出手的方向!

    明灯大师脸一沉刚要回答,就见远处走来一个陌生的白衣男子。他停在距离众人十丈远的地方略作观瞧,向明灯大师问道:“阁下可是严崇山?”

    龚异嵬也被震得浑身气息乱窜,强压一口真元刚想施展无相噬元大法吸吮了对方的元神,不意头顶雷声隆隆华光当空,厉青原已祭出九天金乌轮。

    却听石颂霜清声喝斥,手擎天庐神匕上前夹攻。无相神君看也不看拂出大袖,天庐神匕被袖风荡开,一股寒气直涌石颂霜面门。

    也是龚异嵬过于自负,根本未作避闪。没想到这柄匕首竟是举世罕见的旷古神兵,一举破了他的无相真功,斩断发束。

    众人长舒一口气,直到龚异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相信这魔头已真的退走。

    不知是多久,双方心生默契,徐徐收敛神息停止了对决。

    他大袖一拂,朗声道:“杨公子,贫道还想与朽木师兄联手向你讨教一阵!”

    他虽眼高于顶,但也不敢小觑了杨北楚的御剑诀,当下施展转乾坤扭转空间,“啵”一指点中厉青原胸口,又飞袖扫中石颂霜纤腰。

    厉青原只觉一股巨力迫至,双手竟无法稳住青冥魔枪回撞之势。他反应奇快,松开枪身腾身高纵左掌右袖攻向对方。

    石颂霜抱起小雪,问道:“小夜在哪里?”

    明灯大师暗道:“听这口气,他是专冲我来的,而且对于今晚贫僧在神藏峰约战盛霸禅的事,也是事先知情!”

    这少女正是石颂霜,听到父亲的话,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出掌按住明灯大师的背心,为他输气镇伤。

    任他道心古深,从不将喜怒形于色,此刻亦不禁心生感激道:“有劳赐教。”

    “唉,也是故人之子啊。”无相神君喟然轻叹,“岁月如梭,你都这么大了。”

    杨恒微感失望,但也明白以天心双木所处的地位和境况而言,对方时已作出了最大让步。假如自己不肯退让,在与这两个老道拼得同归于尽之余,只会白白便宜宗神秀和盛霸禅。

    明灯大师回答道:“我断了他一只手掌,这会儿应是回到观里舔伤去了。”

    裘伯展道:“不必着急,等到后天小夜姑娘自会向诸位解释清楚。”说罢施礼离去。

    凤木真人道:“挑刺人人都会,杨公子恐怕还算不得胜了这局。”

    天心双木默立一厢也不催促,时间便这样一分一毫地在寂静中流逝。

    他摘下腰间的葫芦,拿在手里晃了晃,才想起里面的酒刚刚已喝完了,遗憾地叹了口气道:“能不能等我先回镇上买坛酒,咱们喝过了再打?”

    只这一愣神的工夫,无相神君纤细的手指已搭住枪杆,往前一推反撞厉青原。

    “砰!”一记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后,月陨雪融,罡风狂作,天空中盛绽开姹紫嫣红的瑰丽光彩,像一团摧枯拉朽的狂潮往四周席卷扩散,山石夷平草木飞灰。

    那蓝衣男子来到近前,并不急于出手,向明灯大师抱拳问候道:“严兄!”

    “哧哧”空气微响,随着杨恒手指间龙飞凤舞,虚空中金光烁烁,凭空显现出四行大字,正是三无漏学的真谛箴言。

    龚异嵬啧啧赞赏道:“不错,不错,伤成这样还能撑,名不虚传——”左手无相指疾点而出。明灯大师运酒葫芦向外一挡,“啵”葫芦爆裂化作数十片飞刃翻卷向无相神君。

    “呼——”云气卷荡,天心双木齐齐退回到囚禁宋雪致的那方山石前盘膝落座。

    明灯大师暗喜道:“此人一到,危局解矣!”可又由小雪想到被盛霸禅掳走的小夜,无形中凭增了几分烦恼担忧。

    杨恒抬起身,望向石中端坐的母亲,心里道:“妈,原谅儿子还要累得你多受两日苦楚。这些苦难,我必要仇人以十倍奉还。而且,他们的末日已不远了……”

    明灯大师同样是有心无力,晓得自己贸然上前只会令爱女和厉青原分神,眼见局势危在旦夕,不由心下苦笑道:“看来今夜和尚我得把老命拼在这儿了。”

    他原先惯用的那支青玉魔笛已被丢弃,如今手中所握的玉笛仅是寻常之物,但在杨北楚精纯雄浑的灭照魔气催动下,笛身光晕流动殊不逊色于任何仙兵魔刃。

    朽木真人点点头不再言语,与凤木真人心意相通,两股从各自身上散发出的褐色光雾水乳|交融往外卷涌,天地间霎时充满了一种万物枯寂的肃杀之意。

    他也收了傲气,诚挚道:“不敢,在下也是受益良多。”

    耳听天心双木一声悠长吟唱道:“无量无边,无实无虚——”

    杨恒如是,天心双木亦如是。自从归隐枯崖秘境,两人闭关不出,再无与当世顶尖人物交手的机会。尽管可以心无旁骛地修炼,不免也有闭门造车之憾。

    明灯大师笑骂道:“杨北楚,你少跟和尚我摆谱,先赶走了无相神君再说!”

    “无相噬元大法!”明灯大师暗吃一惊,急忙抱元守一稳住灵台,脑海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一阵阵怪异的寒气不停侵入,好似要将他彻底吞噬。

    杨恒顿时感到一股寂灭气息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直迫过来,急忙稳住灵台紧守藩篱,修长的身躯伫立在千百块飞舞跌宕的巨石之间,仿佛随时都会遭到灭顶洪涛的淹没。

    无相神君往后飘退,脸上闪过骇人的杀机,已看清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

    不防左腿肚子一疼,小雪无声无息潜到,正一口咬中。

    四周的景物遽然晃动移转,他的身影匪夷所思地浮现在明灯大师面前,脑后旌旗般猎猎飞舞的紫色长发直缠脖颈。

    凤木真人道:“杨公子,并非贫道不信你先前所说。我们职守所在,实不能就此放了令堂。但贫道可以答应你,后天公议大会上,倘若审明的真相确实如你所言,我们便亲送令堂下山!在此期间令堂的安全,由贫道和朽木师兄一力承担,杨公子自可放心。”

    他脸上毫无得色,心中升起对空照大师更深的景仰之情,谦声道:“道长可知,这是在下机缘巧合,于数月前目睹空照大师在飞瀑上所写的三无漏学箴言?就在此后不久,他便遭奸人暗算阖然长逝。”

    明灯大师道:“先前和盛霸禅打了一架,否则也不用你来救急了。”

    尽管他从未和龚异嵬交手过,但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委实没有丝毫的胜算。

    坚硬的地面上印刻着一个金褐色斗大的篆字。杨恒认得,这是一个“法”字。

    海阔天空对上星罗枯海,宛若在杨恒的头顶上方生出一片金煌煌的汪洋大海,一任乱石飞空流星泄落,激溅起千万朵绚烂的浪花,始终穿不透它若真若幻,似有还空的奇异防线。

    满空的巨石光芒黯灭,融入黑暗,再听不到一丝风啸,却像千百束祭起的御剑,划过千姿百态的弧线,犹如穹庐倾塌罩向杨恒。

    朽木真人神色不动,说道:“请杨公子赐教。”

    笔意嶙峋锋芒内敛,是朽木真人用拂尘书写下的。但其中的奥妙,并非寻常的书法家能解,朽木真人亦自信当时能够看懂这个字的人,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