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担当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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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罴劲呆住了,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旁的凌红颐亦是眸中焕出异彩。

    杨恒看着伫立在石壁前入神的杨惟俨,说道:“难不成他是走火入魔了?”

    就是这样静静的站着,杨恒依然能够感应到从这老者身上散发而出的强大绝伦的气势,如一座无形的山横亘在自己的面前。

    一念未已,楼上的轰鸣忽然停了,耀眼的光雾也渐渐散去,似乎两人停止了打斗。

    杨惟俨身躯横移,半侧过身,掌袖齐施化解去杨恒的攻势。冷不丁阿耨多罗剑从杨恒的左掌心冒了出来,犹如飞来奇峰防不胜防,“嗤”地削去他半边袍袖。整个招式如天马行空神出鬼没,看得马罴劲情不自禁喝彩道:“妙!”

    杨惟俨怫然不悦道:“好啊,你还不肯认我,且让老夫打得你心服口服!”

    “阿恒,”她顿了下,叹息道:“你做梦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老宫主竟突然一掌拍中鹧鸪堂主的胸口,将他打飞在石壁上当场昏死过去。尹堂主见势不妙上前为鹧鸪堂主求情,也被他一脚踹了个半死!”

    笑声隆隆在石室里鼓啸回荡,震得杨恒和凌红颐耳膜生疼。杨恒的剑眉微微往上一挑,依稀感觉到杨惟俨此刻的模样有点儿古怪,可具体又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

    凌红颐道:“后来我听尹堂主说,老宫主打昏了鹧鸪堂主仍不罢休,兀自破口大骂道:‘反了你,居然敢在老夫面前耍威风。今日不诛此逆类以儆效尤,日后灭照宫里岂不是人人都敢造反?’亏得在场的其他人及时将鹧鸪堂主和尹堂主抬了出去,才没酿成更大的祸事。”

    突听杨惟俨一声长啸腾空飞起,双掌迸立如刀居高临下,在电光石火间连发七七四十九掌。他每一掌劈出,便会在空中凝成一道有若薄刃的赤芒,顿时形成一圈天罗地网往杨恒涌去。

    想到这里他朗声说道:“如此就请老宫主指教一二!”

    马罴劲一省道:“不错,是得多请几个帮手来!”匆忙忙转身奔下楼去搬救兵。

    说时迟那时快,杨恒身躯一挺,手肘肩背腰臀足跟齐齐攻出,暴风骤雨般打向杨惟俨周身各处要害。

    但听凌红颐说道:“老宫主,既然您自创的神功业已大成,那是否可以出关了?”

    但杨恒的这一招“倒行逆施”脱胎于“周天十三式”,更融汇了万里云天身法、浮云扫堂腿、北斗神掌等佛魔道诸般绝学,当年初试啼声便迫得道圣宗神秀措手不及,顾此失彼。而今经过三年的参悟锤炼,威力更胜从前。

    凌红颐的眉宇泛起一抹莫名的忧色,欠身道:“以老宫主的绝世才华,旷古修为,殚精竭虑所创的神功,必是震古烁今独步天下。”

    杨惟俨傲然道:“不必,量你也没那个能耐!”

    这声“妙”在杨惟俨听来刺耳异常,兼之袍袖被削,虽说没有伤及肌肤,可双方之间的招式高下已昭然若揭,禁不住恼羞成怒道:“放肆!”体内光雾冉冉蒸腾,一记炽荼神掌击向杨恒胸口。

    只是他废寝忘食日夜闭关参悟这自创的神功,又未免和“信手拈来”毫不搭界。

    耳听楼上隆隆爆响不绝于耳,整座石坛亦在两大绝顶高手的激烈对撞中震颤不休。马罴劲暗自咋舌道:“这哪是试招?简直是在玩命!”

    凌红颐忐忑不安地望着楼上,后悔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阿恒来见老宫主!”

    杨惟俨听到笑声,低哼道:“杨恒,莫非你以为老夫是不自量力,大言不惭么?”

    他心中担忧,忙向凌红颐道:“凌护法,这么打下去难保不出人命。万一副宫主被老宫主失手伤了,咱们怎么对得起杨大哥、杨二哥?你快想想办法吧!”

    杨恒正欲答话,凌红颐急忙传音入密道:“阿恒,你现在该明白了,为什么我先前会说老宫主失去的,比你只多不少!先是南泰,后是北楚,这般的连番打击任是铁人也难以承受,更何况杀害北楚的还是自己的嫡亲孙儿!”

    只见一金一青两道身影在石室中飞舞跌宕,斗得难分难解扣人心弦。两人棋逢敌手,奇招迭出妙手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杨恒道:“他方才施展横扫天荒诀时神息运岔,受了点儿内伤,并不碍事。”

    他不由得心下佩服,口中却道:“好啊,别说我占你便宜,咱们先背对着背谁也不吃亏。”说罢径自转过身来,也拿背心冲着杨惟俨。

    两人短兵相接,招式逐渐放开,掌劲剑气亦随之不断加强。凌红颐和马罴劲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却,最后只能站在楼梯口仰头观战。

    杨恒暗中审视杨惟俨的身姿,见此老虽然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但整个人依然是气度沉浑,无懈可击。尽管背对着自己,可是身形渊渟岳峙,几与天地合二为一,不论从哪个角度都难以寻到破绽。

    杨惟俨衣袂飘飘高踞在上,冷然道:“小辈,休得讨了便宜还卖乖!”双臂高高朝天举起,一任胸前门户大开,体内焕发出炽烈红光,卷挟着凌厉无比的杀气向外扩涌。须臾间石室温度骤然升高,罡风光雾鼓啸卷荡,仿似千军万马在沙场上来回冲杀,又似无数湍急的涡流回旋碰撞,声势之盛令人惊心动魄。

    见得杨惟俨屈指封架,阿耨多罗剑倏地没入掌心,令杨惟俨的弹指芳华骤失目标。

    但见黑黔黔的石室里,杨恒盘腿坐地,双掌抵住杨惟俨的背心,正运功输气。

    杨恒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石壁上。墙上面画满了纵横交错,杂乱无章的线条与符号,有些地方密集得针插不进,但也有些地方稀稀拉拉,仅有几笔稀疏的印痕,却尽皆是以指力刻画而成。

    忽然,杨惟俨伸出大手朝石壁上抹去。石壁发出“嗤嗤”微响,扬起一蓬轻烟。上面镌刻的图符瞬间消失,面前的石壁又变得光滑如镜。

    杨恒心中大讶。他虽和杨惟严只有几面之缘,却知此人城府高深,阴沉内敛,如今却似换了个人般,变得张扬狂妄,令人匪夷所思。

    她担心两人拼出真火,最后难免伤到杨恒,忙低声道:“阿恒,你怎可对老宫主如此不敬,太不成话!”说着话借杨惟俨看不见自己,向杨恒使了个眼色。

    “出关,还早得很!”杨惟俨摇头道:“适才老夫想通的只不过是其中一点,离神功大成尚差着十万八千里。你们不妨耐心等待,老夫这‘横扫天荒诀’大功告成之日,便是灭照宫独尊仙林之时。什么剑圣、画圣,什么魔教、至尊堡……全都不在话下。老夫只消屈指一弹,管教他们灰飞烟灭!”

    杨恒起初还没觉得什么,待到后来听杨惟俨越说越狂,言谈举止迥异以往,禁不住又是讶异又是不以为然,终于“噗嗤”轻笑出声。

    杨恒向欲待劝阻的凌红颐摇了摇手,笑着道:“咱们最好换个地方,以免稍后打斗起来,将你煞费苦心创出的神功手稿毁于一旦。”

    杨惟俨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也不必害怕,老夫手中自有分寸,断不会伤了你性命。虽说受点伤在所难免,可有机缘让老夫亲手赐教与你,也是值得。”

    凌红颐和马罴劲在楼梯口再也站立不住,双双往二楼退去。凌红颐扬声唤道:“阿恒,快退!你何苦非要和老宫主争个高低上下?”

    他摇了摇头,说道:“免了吧,凭我的这点斤两,怕是给你老人家提鞋也不配。”

    杨惟俨慢条斯理道:“你大哥没死吧?他该知道,老夫昨日已手下留情了。”

    杨恒被杨惟俨的反常举动搞得彻底没了脾气,转头望向凌红颐。

    他凝目望去,正对楼梯口的石壁前,伫立着一位金袍老者,犹如适才在千秋堂里所见的那尊黑铁塑像般一动不动,正是杨惟俨。

    凌红颐只能苦笑以对,说道:“这祖孙两人的性情一个样,脾气上来九牛二虎也难以拉动分毫。你快去请盛护法和尤护法,实在不行大伙儿就联手冲上楼去,将他们二人分开。”

    杨恒随着凌红颐步入石坛的三楼。整层楼面没有任何隔断,放眼望去一览无余。半空中悬浮着一圈龙眼大小的银白色夜明珠,朦胧的光线照射在幽暗的石室里。

    “牛若不见,人亦不见,无尔无我,物我两忘——”杨恒默念双泯真言,心中更无半点杂念,灵台清澈空明惟有明月高悬,主客双泯。

    “嗤——”剑华经天势如破竹,将杨惟俨的掌劲劈作两爿。杨恒身形如电,与阿耨多罗剑合为一体,顺势倒撞向杨惟俨的背心。

    他记起自己和杨惟俨的约定,记起刚刚路过的千秋堂,猛然意识到不论彼此之间有过怎样的恩怨仇恨,体内却总流着一样的血。这是上天注定,无法否认,无法更改的事。只是这老人,曾经唯我独尊,曾经冷酷孤傲,如今却突然倒了。

    尽管他还像山一般矗立在自己的面前,却只不过是空壳而已。

    听到杨恒和杨惟严的声音,凌红颐心头稍宽。此刻通向三楼的梯子早已被两人的神息摧毁,她只好提气纵身一跃而上。

    凌红颐和马罴劲不由得相视苦笑,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眼睛。

    杨恒心中一动,细思杨惟俨话里的深意。他自幼拜入云岩宗,知佛门亦有“顿悟”与“渐悟”之说。杨惟俨兴之所至的寥寥数语,不恰恰是‘顿悟’的妙谛所在?

    杨惟俨闻言拊掌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话音未落便听杨惟俨勃然大怒道:“无知小儿,谁说老夫是陪你玩的?”呼的一掌朝石壁拍去。奇的是掌风击打在石壁上声音虽响,墙面却毫发无伤。

    杨惟俨虽说见闻广博,也决计想不到杨恒会自创出一式专以后背迎敌的剑法奇招,当即鼻子冷冷一哼道:“东施效颦,不知天高地厚!”

    正这时候杨惟俨的笑声戛然而止,问道:“红颐,你觉得如何?”

    他话语里暗藏讥刺,本以为杨惟俨听了后势必愠怒,岂料对方竟是泰然受之,手抚须髯道:“总算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莫如就此归顺灭照宫,听我调遣。只需老夫随意指点一二,就教你受用不尽。”

    饶是凌红颐和马罴劲也算得一等一的魔道高手,亦禁不住叹为观止自愧不如。往往这边两人还在苦苦思索杨惟俨上一招掌法里蕴藏的无穷奥妙,那边杨恒早已转守为攻,拆解了十余个回合。

    杨恒冷眼旁观,自是听得出马罴劲的满腹怨气,无奈杨惟俨对此却是毫无所知,反自洋洋自得,不觉在心里替他难受,暗道:“他虽是自作自受,可沦落至此,也着实可怜!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继续肆意妄为,铸下大错。否则爹爹地下有知,也定会怪我。”于是跨上一步,说道:“让我来!”

    对于意外访客的到来,杨惟俨恍如未闻,只是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身前的石壁。

    正当凌红颐和马罴劲以为杨惟俨此举是作势立威,警告杨恒之际,雄浑的掌风骤地从石壁上反弹回来,似一条怒龙横空而至。

    杨恒怔了怔,暗道:“莫非他正在闭关参悟灭照宫的绝学?”不由得转头望向身边的凌红颐。凌红颐仅是对他微微一笑,并未开口。

    忽听楼下脚步声响,就见澜沧三雄之一的马罴劲面色凝重走进石室。他看到杨恒不禁一愣,然后对着杨惟俨的背影躬身施礼道:“老宫主,属下来了。”

    须臾的工夫,杨惟俨已在石壁上画完。他猛地收手朝后退了两步,对着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上上下下打量半晌,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杨惟俨眉毛一耸,霍然起身冷笑道:“谁说老夫运岔了神息?咱们再来打过!”话未说完,身子晃了晃又一声不吭地颓然坐下。

    凌红颐点点头道:“他当时便向老宫主据理力争,两人越吵越凶,都红了脸。鹧鸪堂主火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便道:‘既然老宫主觉得属下汇报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从今往后我便只做不说,倒也自在逍遥乐得其所。’”

    杨恒拍了拍马罴劲,微笑道:“马三哥,对不起。我替老宫主向大伙儿赔罪。”

    紧跟着便闻听“轰”的一声巨响,将杨恒的笑音吞没。石室里光华暴涨,一蓬赤红如血的光澜从楼梯上飞泻直下,如同磅礴瑰奇的瀑布冲刷去天地万物,逼得凌红颐和马罴劲全力运功招架,连连后退不止。

    杨恒因不愿杨惟俨肆意欺凌下属,更不愿马罴劲也遭受无妄之灾,才挺身相代。他情知纵有惊仙令的神力襄助,亦难以胜过杨惟俨。但眼前景状,又岂能袖手旁观,心下寻思道:“索性狠狠干上一架,说不定能治愈了他的疯病。至不济也要教他清醒些,莫要动不动就叫人来做练功靶子使唤!”

    但杨恒仅看了几眼,就立刻醒悟到杨惟俨画的不是山水,而是某种精深玄奥的神息绝技。即便如此,他却仍然能够从这石壁上感受到一股舍我其谁的雄浑霸气。

    “十有八九是这样了,”凌红颐苦笑道:“如今他深陷在自创的神功中不可自拔,多半是在潜意识里为了逃避北楚遇害的惨剧。但随着时日推移,他的情形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从大前天起,又下令每日要有一位宫中高手前来给他试招,以检验这式‘横扫天荒诀’的威力。结果三个人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人人骨断筋折,气息奄奄。总算他尚存一线清明,否则这三人焉有命在?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进来试招的人会不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马罴劲语气恭谨而冰冷地答道:“蒙老宫主开恩,我大哥只是伤了肺腑,并无性命之忧。”

    杨恒一震,满腔的怒火渐渐化作了对杨惟俨的怜悯,忍住气道:“我是说那些每日进出凌烟坛的灭照宫高手,面对石壁上举世无双的神功绝学,竟不知潜心参悟,好似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不是疯子便是傻子。”

    杨恒忍住笑回答道:“不敢,只是在下驽钝,没有福缘领会阁下自创的神功奥妙。”

    杨恒一惊,用传音入密问道:“他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杨惟俨抹平石壁后并未停歇,迸起双指又“哧哧”刻画起来。他的手指运转速度极快,一道道刚劲张扬的线条瞬间又布满大片的石壁,直如一位正在忘情泼墨挥毫的国画大师,不断追捕着脑海里稍纵即逝的灵感,要在这石壁上留下瑰丽雄奇的大写意山水画。

    杨恒佯装不解,轻笑道:“难得有机会领教杨老宫主的盖世绝学,我又岂能错过?凌姨放心,我只是陪他玩几手,不会有事。”

    杨惟俨低咦一声并不回身,右手反背在腰后,双指蜷曲隐隐对准袭来的剑锋。

    他的身形凝立不动,双手凌空虚画,挥洒自如,指尖拖曳出缕缕金光,在身周瞬间涌现三无漏学的十六字真言,以祥和对刚暴,以空灵对雄劲,迎上赤芒。

    马罴劲惊愕道:“杨……副宫主?”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杨恒气往上撞脱口道:“疯了!”却忘了使用传音入密。

    凌红颐吃惊道:“阿恒,老宫主受伤了么?”

    “尹堂主已基本痊愈,鹧鸪堂主还在床上躺着,好在性命是保住了。”凌红颐回答道:“事后我赶紧命人通知了正在外地追捕真禅的盛、尤两位长老。可就在这期间,又有一位副堂主被老宫主硬生生扭断了两条腿。起因不过是他好意劝说老宫主出门散心,不要闷坏了自己。这么一来,宫中人人自危,连我每次来见老宫主时,都是提心吊胆。”

    笑声中光澜徐徐褪淡,石室中陡地变暗,却是那用以照明的夜明珠尽数爆裂。

    凌红颐心中释然道:“难怪,否则以阿恒的修为又岂能胜过老宫主?”

    就听杨恒从容自若的笑音从楼上传来道:“凌姨放心,我自有分寸。”

    片刻后,楼上先是杨惟俨冷冷一哼,继而响起杨恒略嫌疲惫的声音道:“凌姨,我们都好。”

    凌红颐答道:“从三年前起老宫主便开始苦心创悟神功,几年下来并无异状,进展也甚为顺利。四个多月前,他说遇到一点儿问题,需闭关数十日加以参研。谁想就在这当口上,出了真禅弑父的变故。老宫主闻知此事后,便将自己关在这‘凌烟坛’中整日不出,只每日召见宫内首脑,询问追捕真禅的进展。”

    “轰——”金红二色光澜激撞在一处,竟似水乳|交融糅合成团。杨恒拔身而起,好似闲庭信步一般轻轻松松穿过光澜交织而成的屏障,跃至圈外,抱拳说道:“老宫主,莫如咱们点到为止,就此收招吧。”

    奈何这边两人和楼上的一老一少修为相差太过悬殊,别说上前劝解,就是站在楼梯底下,也绝难支撑须臾的工夫。

    杨恒心一沉,想到鹧鸪天宁折不弯的性子,说道:“鹧鸪堂主怕是不服吧?”

    杨恒毫不慌乱,待到掌风已袭到背后,突然右腕一抖亮出阿耨多罗剑,自腋下反刺而出。同时他的身形倒纵,迎上掌风。

    杨惟俨一怔,似乎直到这时才想起凌红颐和杨恒仍在石室中,闻声道:“你说谁?”

    杨惟俨哈哈一笑,颇是得意舒畅,说道:“换作旁人当然不行。顾念你是老夫的孙儿,只要真心认错,再苦苦哀求于我,或可网开一面。你来见我,不正是为此?”

    杨恒惊怒交集,问道:“鹧鸪堂主和尹堂主现下的情形如何?”

    刹那里杨恒只觉得自己深陷在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中,随时会被迫面而来的狂风暴雨撕得粉碎。他暗自凛然道:“这不是掌招,而是剑诀!”心头油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猛地记起那日杨惟俨在杨南泰空坟前踏下的一圈脚印。

    凌红颐凝神细听,可楼上再没有任何声音,心中一惊,忙运气唤道:“老宫主,阿恒,你们还好么?”

    凌红颐带杨恒来见杨惟俨,本意是想让祖孙和解,说不定为治愈老宫主的疯病带来一线希望。哪知杨恒居然主动要与杨惟俨试招,不禁大皱眉头。

    她说着望了眼杨惟俨的背影,接着道:“一边是迟迟未能捉到真禅,一边是自创的神功撞到关口无法突破,老宫主的脾气日渐暴躁。那天鹧鸪堂主照例向他禀报宫中事务,他却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通。”

    杨惟俨嘿嘿一笑,说道:“你说对了大半,却用错了四个字——不是‘殚精竭虑’,而是信手拈来水到渠成!天下万事同源同宗,便如写诗做文章一般。若是整日价苦思冥想难以成言,又能写出什么好诗来?惟有心有所感浑然忘我,方能一气呵成留下佳作。这也正是匠师与宗师的区别,或许再过二三十年,你就能真正领悟到其中的道理了。”

    杨惟俨先是一愣,继而喜道:“妙极,妙极,这些蠢材修为太低,不用三招两式便被打趴在地,焉能显出老夫新悟的神功奥妙?你若代他试招,也算差强人意。”

    这回凌红颐没有再保持沉默,苦笑声传音入密道:“你该看出来了吧?老宫主的性情大变,连带神智也变得有些迷糊。”

    杨恒不由骇然,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果真是疯了!”

    马罴劲低头道:“多谢老宫主恩赏!”

    杨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眼见面前这位曾经叱吒风云的仙林枭雄,竟因丧子之痛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心头委实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