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油尽灯枯

终日梦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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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这样的话谁都不爱听,可早已经预想到结局的蓝槿依旧沉默了。

    长安听不懂两位长辈的话,也看不懂她们脸上的复杂神色,只是小脑袋在两人之间晃来晃去,最终倒在了娘亲的怀里。

    “娘亲,外祖母手凉。”他轻悄悄在蓝槿耳边说着,小家伙方才拉了拉外祖母的手,可比他的手凉太多,像是冬日里的冰块,他年纪小不懂事,但也知道那样不好。

    “娘亲知道,”蓝槿亲了亲他的小脸,“长安,外祖母只是病了,会好的,你说是吗?”

    长安自然大叫一声是,脱了小鞋之后趴在床上抱着景夫人的腿,嘴里喃喃着:“外祖母一定会好的,长安等着外祖母讲故事。”

    每次回来,景夫人都会给长安讲故事。

    上至上古神话,下至先朝轶事,说不完的故事,长安一个比一个听得入迷。

    “长安都说外祖母会好的了……”蓝槿下意识地握紧了景夫人的手,“娘一定会好的。”

    “会不会好是你说了算吗?”景夫人倒是不怎么在意,看着小外孙的眼神慈爱,像是把这世间的柔情全都藏进了眼里,嘴里却说着让人心凉的话:“阿槿,我们都知道,这病究竟能不能好的了,你就不必安慰我了。”

    蓝槿酸了鼻头,可看着小儿无忧无虑的笑,紧皱的眉头都不由得松缓。

    她只是看似无所谓似的理了理衣衫,“长安说喜欢外祖母给讲故事,依我看,这故事娘得给他讲到大他才肯罢休。”

    景夫人靠在堆叠而起的枕头上,她已经很疲惫了,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说话,都像是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她眼中的那束光已经很黯淡了,像是燃尽的烛火,灯芯已枯,再怎么添蜡也只是徒劳。

    “故事是讲不完的,”景夫人微微眯着眼,仿佛连睁眼都是件不易的事,“我的故事要结束了,阿槿的故事还多着呢,长安的故事更多。”

    不只是故事,更是生命。

    蓝槿能听懂,偏过头去抹了抹眼泪,可长安不懂啊,还爬到景夫人身边,靠在她的怀里反驳:“长安没有故事,外祖母有故事。”

    景夫人被他的童言无忌给逗笑,伸出手去捏捏他的小鼻子,“好,今日外祖母就来给长安讲大诗仙李太白的事可好?”

    长安自然叫好,事实上,无论景夫人同他讲什么故事他都叫好。

    蓝槿悄悄地退了出去,把时间留给祖孙俩,那些故事她可不感兴趣,若是论到先人际遇,她在现代世界听到了解到的更多。

    小孩子听得只是故事,而大人听的是人生。

    **

    说来也怪,景夫人近日精神极好,每日都有精力给长安讲故事,讲的总是唐代诗人的事。

    蓝槿总觉得,那是长安的功劳,景夫人喜欢这个外孙,所以愿意把自己的精力都拿出来给他讲那些家喻户晓的故事。

    这日天气好,阳光暖暖,微风轻荡,蓝槿让人在院中的攒檐亭里铺了地毯,带着景夫人出来晒太阳。

    长时间卧病在床的景夫人,都快忘记太阳的温度了,长安则更兴奋,仗着地上铺了厚实的毯子,在亭里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就已经满头大汗。

    蓝槿顾好了景夫人这边,就拉过长安不许他再跑了,他背上已经出汗,若是着了凉,感冒了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这可是个小小感冒都能夺人性命的时代,她不能冒这个险。

    景夫人看着蓝槿熟练地将绢子塞到长安背上吸汗,不由得笑了笑,眼前似乎回闪起往事,看着母子俩喃喃道:“阿槿是个体贴的人儿。”

    “那可不,”蓝槿听到景夫人的夸赞,得意地扬了扬头,“娘是体贴的娘,女儿自然不甘落后。”

    景夫人微微变了脸色,苦笑一声,道:“是吗……原来我也是个体贴的娘吗?”

    她说罢,像是心上被什么东西重击一下,猛地咳嗽起来,蓝槿赶紧伸出手去揽住她,把绢子递到景夫人手里。

    景夫人咳了好一阵,等到停止咳嗽,捂着嘴的绢子从嘴边拿开,一抹血色浮现,和她苍白的脸形成鲜明比对。

    蓝槿惊呼,赶紧让妙云儿去请郎中来。

    可景夫人却拉着她的手,说不必了。

    “我想同你单独待着,让她们都退下吧……”她虚弱地、恳求般,在蓝槿的耳边气弱游丝地艰难吐言。

    可尽管如此,她握住她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仿佛已经知道,曾经预料的时候到了,蓝槿颤抖着嗓音,让妙云儿她们把长安先抱去找赫连祁,又遣散了周围伺候着的姑娘婆子,抱着景夫人的手越收越紧,好像这样就会留住她。

    这么做有没有用,她们心里都很清楚,可有些时候,但凡是有点希望的事,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想要留住亲人的人都回去做。

    蓝槿如今就是这样

    景夫人每一寸微弱的呼吸都像是给蓝槿提醒的倒计时,蓝槿哭出了声,哽咽着哀求:“娘,求求你,别走好不好?”

    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做好一个母亲,我还需要你教我,求求你别走……

    “都这种时候了,阿槿,不恨我吗?”景夫人已经没有睁开眼的力气了,靠在蓝槿怀里,声音低的像是鸟兽低语。

    “自然不恨,父母子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娘别想太多。”蓝槿紧了紧景夫人身上的披风,此时此刻她只不过是这世间最无力的儿女,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去。

    “也是……你不恨我,于我而言自是最好的结果……”景夫人用尽全力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触蓝槿的脸,“阿槿,余生的路,我没法子陪你走了……”

    “我要去找我的景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