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诗》其三

潘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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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原文</strong>

    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

    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

    奈何悼淑俪,仪容永潜翳。

    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

    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

    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

    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

    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

    亹亹朞月周,戚戚弥相愍。

    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

    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

    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

    徘徊不忍去,徒倚步踟蹰。

    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

    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

    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

    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strong>赏析</strong>

    这是《悼亡诗》的第三首。潘岳阐述了自己为妻守丧期满,登车离家赴原官所时种种欲去不忍、悲痛欲绝的情景。全诗可分四层:

    开头四句为第一层。出句“曜灵运天机”引陈琳《柳赋》“天机之运旋,夫何逝之速也”之旨意,连接对句“四节代迁逝”是说太阳神在天空中不停地运转,四个季节不断替代,一一迁移,时光很快地过去了,与《悼亡》第一首的开头“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两相呼应,又与本诗“谁知已卒岁”前后映照,再次强调因妻亡而悲,不觉光阴如箭。继而, “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以工整的对仗列举了秋末冬初早晚两个典型景物,具体点明时光流逝,一年将尽;又从晨露滴滴,凝结成霜,晚风阵阵,凛冽劲疾的景象,为全诗布置了一个凄厉、阴沉的气氛。

    由“奈何悼淑俪”至“哀心寄私制”为第二层。诗歌由此入题,概括说明自己一年来,每日每月都强忍哀心,为温顺美丽的妻子遵制守丧,以及今日将要重新换上官服“从朝政”的现实。

    第三层从“茵帱张故房”至“泣涕应情陨”,是一年来因妻亡而泣涕情伤,悲怀感物的心态抒写。作者列举了妻子生前用过的“茵帱”、“衾裳”等物,目睹遗物,似乎又“怅怳如或存”,由物及人。然而马上想到“淑俪” “仪容”已是“永潜翳”,随之,许多遗物也将“一毁撤”,至于“茵帐”和前两首诗中提及的“翰墨”、“遗挂”、“枕席”、“长簟”等也因自己即日离家而再也见不到, “千载不复引”了(引,陈也)。物在人亡,今非昔比,可谓感因物起,悲由怀生。

    诗人还以“祭妻”来概括自己的“悲怀”。 “朔望临尔祭”,每月初一、十五都在亡妻灵前恭肃祭奠,但未料一年竟过得这么快:“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时间一月又一月周尔复始地过去了,自己的哀情也一天比一天更为强烈“亹亹朞月周,戚戚弥相愍”。“亹亹”、“戚戚”叠词的运用,前者强调时光速进,后者强调哀情随之剧增,既为顺承,又为因果;就连这么一点点聊表心意的祭奠也要结束了,于是“悲怀”更甚。

    由“驾言陟东阜”至“安知灵与无”为第四层,叙说临行前为亡妻上坟的情形。中心旨意是“徘徊不忍去”。为何不忍?主要原因是: “孤魂独茕茕”。此乃继《其一》中“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而来。自己将远离家乡,只留亡妻独葬于此,冷清孤寂,自己如何能忍?为烘托此景此情,诗人描绘了坟地环境。在朝露凄凄,夕风烈烈的时节,坟场比别处更为悲凉, “落叶委埏侧,桔荄带坟隅”,凋落的树叶和枯萎的草根堆积、布满了墓道周围,极其萧条肃杀。此刻,诗人“望坟思纡轸”,泪眼望坟,昨日欢笑今日悲,霎时都到眼前来。百结回肠,郁闷、沉痛,如何能忍?如果说,三首诗均为哀悼,坟地情景应为高潮。

    最后四句为第五层。诗人“遵朝命”, “强就车”,非为无情,实为无奈。心中悲情永不完结,即使此去帝宫遥远,那怕远至地极,仍比之不足,量之有余。全诗在这反衬句中以“悲”作结。我们似乎看到作者饮泣忍悲,辘辘远去了,而他一路热泪,一腔悲情却永驻人心,以至后人常将纪念亡妻的诗歌题名为《悼亡》。

    《悼亡诗》三首自始至终字里行间都贯串着悲情、哀意,虽皆是作于妻亡一年后的临行前夕,但表现出时间的推移:先是“春风缘隟来”,继而“清商应秋至”,再是“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由春而秋至冬,从而展示了悲情深入的过程。还表现了场面的转换:先是望庐入室,继而室内徘徊,再是坟地哀悼,登车而去,概括了一年来,日复月, “寝”复“兴”,坐立不安,悲痛不已的情形。

    潘岳大部分的诗作偏重形式,机械拟古,缺乏充实的内容,但《悼亡》三首不仅充分表达了作者的真情实感,并且这种情感还有一定的社会意义。魏晋时,封建礼教极为森严,作者却毫不隐晦地直抒自己对妻子忠贞不渝的爱情,为之而慰,为之而痛;几千年的封建意识向来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潘岳却为妻子不仅仪容美好,心地善良,而且墨宝流芳,颇有文才,深感庆幸,因而失之愈悲。这在当时是可贵的。

    钟嵘《诗品》曰: “陆才如海,潘才如江。”《宋书·谢灵运传》曰: “降及元康,潘陆持秀。”这些评价虽有过誉,但却说明潘岳在西晋文坛确实有着重要影响,而他的《悼亡诗》便是很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