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局势易变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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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大同城,镇守府。

    刘时敏戴着竹编斗笠,在后院池塘木桥上垂钓。眯着眼扫了一眼朱弘昭,见他神态沉稳,持竿似在浅睡。不由笑说:“二郎,鱼上钩了。”

    “师傅莫欺我。”

    朱弘昭眼皮都不抬一下,有没有鱼,他肯定第一个知道。

    “你这孩子正是活泼年岁,哪来的这么多暮气?收杆,这日头毒辣,为师今日下厨蒸鱼。”

    刘时敏起身取下斗笠,朱弘昭眼皮挣开,将两副竹笼从水里提出来,笑说:“师傅钓了五尾,却比不上我这三尾肥大。”

    “哼,吃鱼尝鲜,与鱼儿大小有何关联?”

    木亭下,立着炭火盆,刘时敏短衣打扮,挽着衣袖切葱剥蒜,一旁朱弘昭提着小刀,刮着鱼鳞,师徒俩配合,不一会儿四道鱼做出,锅里鱼汤也煮的沸腾,奶白色汤汁格外诱人。

    喝着鱼汤,刘时敏叹道:“还是故乡鱼汤鲜美,选材丰富。江南一派水泽灵秀,好水能养好鱼。”

    “南边的鱼,北边的羊,也算各有特色。师傅,改日至新平堡,我宰羊招待师傅。”

    刘时敏应下,夹了一块白嫩嫩温热鱼肉塞嘴里说:“今年酷暑,北地又会歉收。军屯重建,今年想必也不会有盈余。辽镇又逢大败,待明年秋,东路才有积粮。若朝廷此时调东路军赴辽,朱相公心血必将毁于朝夕之间。”

    沈阳大败后,东林党的王化贞因为处置妥当被提为巡抚,熊延弼为经略。两个人别苗头,相互看不顺眼,提出的政策也是不对付。王化贞主攻,熊延弼主守,彼此斗争火热化,让满朝很是为难。

    两个人都有才干,说的都有理,让朝廷难以抉择。

    边镇最忌讳的就是政令不一,辽东的消息都能传到大同镇,可想而知这两人的矛盾有多大。根本难以调解,二者只能存一个在辽东。

    这两人彼此不和,又都有朝廷支持。在刘时敏看来,朱以溯现在带兵赴辽,粮饷他可以咬牙解决,但朱以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刘时敏不懂军事,也知道现在的辽镇很危险,派系倾轧,朱以溯去了后必然陷入毫无意义的路线斗争之中,搞不好就没开战,就先被自己人收拾了。

    所以辽东王、熊二人不合的消息传来,他当即改变主意,拒绝给朱以溯筹集粮饷。派遣心腹之人入京打点关系,他看来朱以溯求的不过就是官职,那就给他是了。

    反正总兵官、参将之类的在武人看来值钱,在文官、太监看来根本没多少油水。而且做了总兵官也很难做持久,一般当个两三年就换个地方,来回折腾。等折腾的差不多了,也该到退休的岁数了。

    尤其是现在,辽镇接连大败,天下武官折损大半,补充都补充不过来,更有一些混日子的将官畏战退休,搞的现在的总兵官更不值钱。

    魏忠贤在刘时敏看来就是一个小人物,五千两的银子他还是出了,不是看在总兵官的位置,而是看在另一个承诺,那就是给朱以溯弄个世袭伯爵。

    朱以溯的伯爵,说到底最后还不是他学生朱弘昭的?

    喝一口绍兴来的黄酒,刘时敏又道:“麻家以五百匹战马赎罪,朝廷缺将,启用麻承宣为西路参将,这才是朱相公心腹大患。当初那点恩怨,险险让麻承宣死于诏狱,麻家势大,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朱弘昭静静听着,刘时敏特意邀他来大同城,肯定不会说这些明处的消息。

    “朝中任命麻承宣担任左路参将,用心不过两条。第一是朝廷缺将,第二是朝廷要用麻承宣钳制朱相公。朱相公与二郎虽从宗籍玉牒除名,可身上流淌的依旧是天家血脉。朝廷不可不防,朱相公赴辽参战,无异于飞蛾扑火。”

    刘时敏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吃一口鲜嫩鱼肉,肃言轻语:“败,则坠入深渊;胜,必招来朝廷猜忌。”

    朱弘昭眸子一缩,良久才道:“宗室,莫非就无出头之日?”

    “难,朱相公被先帝超擢为一路参将,这上升的路子也就止步于此。若能得当今陛下信任,顶多官升总兵。再上,就危险了。为师筹谋着,让朱相公立下一场军功,以爵位去兵权,不失为一条好退路。”

    刘时敏说着,看一眼朱弘昭,轻轻一叹。

    轻咬嘴唇,朱弘昭虽然猜到自己父子会受到朝廷猜忌,可一直没把握。刘时敏混迹京城十几载,对朝廷揣摩的极准,既然他都这么看,那么这兵权,真的是个烫手的玩意儿。

    可朱弘昭能放弃吗?

    不能,再有七年就是崇祯皇帝登台,到时候天下大乱,没有兵权,自己拿什么护身?

    朱以溯能得到参将的位置,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若丢了,下次再想名正言顺掌握兵权,难如登天。

    他这一家世袭镇虏卫指挥同知,等到他袭职,也就调入南京五军都督府挂职混日子,运气好能掌兵,最大的可能也就是调入北直隶三大营。

    看来不能再奢望更多的兵权和地盘,能保住大同东路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等到天下一乱,有兵说话底气就硬,到时候谋取大同总兵会轻松点。

    刘时敏因为是万历皇帝钦定的朱弘昭老师,若朱以溯父子被打入深渊,他也逃不了。对付宗室最好的办法就是造反之类的流言,只需要有流言,朱以溯父子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一个依托皇帝才有地位的镇守太监,可能下场会比朱家父子更惨。

    所以他打心底不愿意看到朱以溯率兵赴辽,只要朱以溯安安分分当东路参将,刘时敏就省心了。

    至于现在西路参将麻承宣,在他看来就是一个跳梁小丑。麻家势大又如何?麻贵一死,剩下的都是废物,没几个能打的。若朝廷想要收拾麻家,不是多大的难事。

    当初何冲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上下活动,都能把麻承宣弄下参将这个宝座,还搞到锦衣卫诏狱里吃了一阵牢饭。更别说朝廷动手,一旦动手麻家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刘时敏看的很清楚,麻承宣之所以倒台,何冲锦衣卫的身份不算什么,炮制的那点冤案也不算什么。

    真正让麻承宣倒台的原因就是他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小旗夺去了兵权,堂堂一路参将,却被几十人夺兵缉拿,一点反应都没有,乖乖束手就擒。这种统兵能力,才是让麻承宣真正下牢的原因。

    估计也是因为这样,一个连兵权都抓不稳的麻承宣都能当一路参将,让万里老皇帝觉得朱以溯这个书生当参将也不是问题。可能老皇帝更多的用意是用朱以溯这个宗室来恶心麻家,给他们警告。

    明朝的宗室名声并不好,基本上等于身份高贵的泼皮。吃喝由朝廷供着,又不能自食其力,搞的一天无所事事,除了忙着造人外,更多的都在瞎混。

    大同右卫城,麻承宣苦着脸,拳头紧握,良久轻呼一口气,才问:“兵部当真拒绝朱以溯带兵赴辽?”

    来人垂着脑袋:“兵部本有此意,依皇帝陛下之意而改变方针。不过听说大同镇还是要出兵赴辽参战,二爷准备让三爷和四爷各出二百家丁补充给五爷。”

    “荒唐!”麻承宣怒不可遏,喘着粗气道:“西路战兵尽数折损于沈阳,老子拿什么赴辽参战!他朱以溯麾下兵强马壮,他不去,谁去!西路已经折损干净,要轮也轮到他东路出兵!”

    这一刻麻承宣怒血沸腾,脸色狰狞:“他朱以溯夺我亲信家丁、拿我家财收买军心。现在兵强马壮可是踩在老子身上的,老子什么都没有,西路战兵精壮死的死,逃的逃,让老子拿什么去募兵!”

    “四百家丁人吃马嚼,老子拿什么来喂!”

    “回去给老大说,就说老子没钱没粮。赶六月份调拨三万两白银,五千石粮秣。有这些钱粮,老子才能招募到兵员。兵备道员徐日久是个什么货色老大也知道,没有足额战兵,老子根本领不来一份粮饷!只要老子这次站稳了,杀胡口在手,欠他的钱粮,年前足额奉还!”

    这家奴垂着脑袋,免得被喷一脸口水。

    麻承宣越想越气,挥挥手打发了这如释重负的家仆,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

    本以为朱以溯这回会率军赴辽,然后托关系在辽镇弄死。就算弄不死,也能发动旧部搞哗乱,让朱以溯死在乱兵刀下。到时候说谁杀的都说不清楚,死了就白死。

    然后再想法子把右路握在手里,也就是东路。现在的东路,尤其是天成、镇虏两卫重建卫所军制,一切犹如明初。只要这些卫所兵拉出去打上两场,那就是百战精锐。

    而且这还是钱粮自给自足的精锐,只要握在手里,他麻承宣顺势掌控大同镇,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是现在在皇帝陛下的干预下,朱以溯不需要赴辽作战,而这份苦差事落到了他头上。不仅如意算盘落空,还要自己借钱募兵,更重要的是和他关系亲近的兄弟,担任辽镇副总兵的麻承宗战死在沈阳,这让他一身邪火没处发,恨不得一刀剐了朱以溯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