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京闻报刊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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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复沈阳之大捷十五日通传京中,正好被收录进首刊京闻报刊,主要版面昨夜都已雕刻完毕,只能加版,开辟辽东战事版块。

    宣大前军的三名主将,掌印司令的副总兵王朴,副将郭谅,先锋刘高旭三人各自给出版块介绍他们的出身经历,由飞熊卫指挥使高杰讲述,类似纪传体的散文为这三人扬名。

    宣大前军的监军徐日久,也在京中士林名望高涨,诡异的戴上了儒将,千古奇才的帽子。他们都认为宣大前军敢孤军奋勇,全是监军徐日久指挥的功劳。

    为了将跟随孟弘略游历天下的朱弘林悄悄找回来,厂卫派出精干人手,将会带着京闻报刊奔驰天下,以贩卖报刊的名义外出搜寻,同时也有监察之职。

    他们每个小旗一队,其中都有通文识字之人随行,拿着个小本本要记载沿途见闻,是采风,也是收集各地第一手的民情。他们是第一批记者,用记者的身份掩饰特工身份也算是老传统了……

    报刊用材精良,密封好放个四五百年不成问题。

    当日下午加版的内容掺进去,当即选出三千份送给京中官宦或清流,一记惊雷就此炸开。

    历史上本该在去年因天启授意,由魏忠贤搞垮的首善书院此时依旧红火。

    从江南胆战心惊,低调回到京师的名流钱谦益得到友人送来的报刊时,正与几名学生一起谈论着西学,主要谈论的是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并与《九章算术》做对比。

    对数学此时也是重视的,这关系到算账,也关系到各种工程预算……

    不要怀疑此时士林的接受能力,江南思想已经由天圆地方转为地心说……

    所以这是个思想冲突十分剧烈的时代,很多人都迷茫了。

    这与明庭宽松的思想政策有关系,此时仅有的几本禁书都是妖书案的主角,都是科举失败疯了的士人乱写的,什么都敢写,这才成了禁书。

    “叶公字迹更显豪迈,此物极具收藏价值,百年之后乃是无价之宝!”

    翻开先看到的是叶向高的手稿,报刊是雕刻版印的,叶向高等大员的信稿,都是临摹雕版,非常之珍贵。

    光凭这些大员的一手好字,京闻报刊的首刊就价值不菲,更别说收藏价值。

    活字印刷术有他的优势,但大规模的印刷,雕版的成本反而更低,也更为精美。

    而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毕升一家子却被抄斩,因为印刷术是他的业余爱好,这位更喜欢冲压工作,比如将铜锭冲压成铜板……

    随后,认真阅读内容,我们的大儒钱谦益先生愣住了,目瞪口张:“怎……怎可能?”

    叶向高旗帜鲜明的拍马屁,赞扬盐税改革的必要性和正确性,而上面也写了朝廷预估的盐税,一千二百万两,这个庞大的数据让钱谦益傻了。

    而盐引制度改革,更是让他的心肝在流血,他手上的百来张盐引就这么废了?

    张张嘴,嘴唇颤抖着,钱谦益说不出一句话,他不敢说。他不能保证这些久别重逢的学生还会对他忠心耿耿,说出什么诽谤朝廷的话,可能等不到天亮,他就要去锦衣卫诏狱打地铺。

    以前以骂朝官为荣耀,一个骂的比一个欢。

    而天启遇刺后,朝中诸党尤其是东林大佬们配合朱弘昭发动自上而下,也从东林内部进行清洗整合,杀的京师官员、名流血流如河,已经把这些所谓的名流给杀怕了。

    钱谦益最有切身体会,很多往日的好友失踪了……

    他严重怀疑,自己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在南京秦淮河上与名妓打的火热,极有可能也会失踪。

    他这回低调回京,以前的老朋友都不来看一眼,能转交一份京闻报刊,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一目十行扫着,叶向高、韩爌、史继偕等内阁重臣,赵南星、李长庚、温体仁这些六部首脑,吴亮嗣为首的五寺官员,都发信稿旗帜鲜明的支持盐政改革。

    就连致仕归家闲养的前首辅,原浙党大佬方从哲都发表意见,支持朝廷罢辽饷加派,整饬盐税之举。称赞这是强国之基,盛世之前兆。

    另一个退休的首辅刘一燝则是杀气腾腾的在报刊上十分露骨的发出威胁,说盐税整饬事关国运,任何阻拦者都是居心不良之徒,是不忠之人,处以极刑也不为过。

    这些稿件后面,还加载刘一燝的专栏,他用浅白的言语分析了盐政也就是盐引制度改革的前后对比,很直白的告诉所有人,朝廷的盐税改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仔细阅读一遍刘一燝的分析,钱谦益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去信,让家里人赶紧把手里持有的盐引给卖了,要乘这报刊流通之前,卖给那些黑心的商人。

    一旦朝廷的旨令遣发各地,一旦这报刊流通到南方,他持有的,价值十万的盐引就成了废纸,朝廷这是在抢钱!

    “万马齐喑,士林之不幸……”

    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轻轻一叹,钱谦益将这些取出来递给自己的学生瞿式耜。

    瞿式耜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今年三十三岁。刚从江西永丰知县任上退休,多有政绩。此次回京就是述职,然后就要因为丁忧回家守孝。

    而瞿式耜精通西学,直追徐光启脚步。

    他已经快悟出自己的道,此时已经看不上钱谦益的那点招牌货。

    这次钱谦益偷偷摸摸回京,还带了一个新收的少年弟子顾炎武来,让他们师兄弟见见面。有官籍在身的只有一个瞿式耜来了,毫无畏惧的来了。

    瞿式耜是退休回家守孝,这是常情,官可以不做,但官籍还是要保留的。守孝三年后,还是会回来的,按惯例都是要升一级任用。

    瞿式耜何尝不怕受牵连被逮进去,可他自觉行的端做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来拜见座师都有错,那被逮进去他也就认了。

    翻阅着诸大佬刊行信稿,瞿式耜神态平静:“此强国之言,肺腑之言,万众一心之言。盐政革新,刻不容缓,正应人心民情。”

    说着,他面对钱谦益的目光非常的坦荡,他说的是心里话。

    历史上,瞿式耜因为看不起钱谦益而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当时的东林老一辈死绝了,二代中钱谦益资历最深,本人又会经营,故而名满天下,可以说是东林在士林舆论的代理人,十分之崇高。

    “为师非是说诸公论事不公,而是此物之上满篇一律之词,充斥一言再无他语。”

    钱谦益神情严肃,眼神满是伤怀:“阴阳互补才是正道,朝廷一改往日绵柔,这是好事。可此时过于刚硬武断,不容他人置喙。心怀天下兴亡,乃是士人之本份天责。如今朝廷独断专行,不听民间士林之言,恐非福事。”

    当士林舆论无法影响朝堂时,他这样代表公共良知的名流又有什么地位可言?

    钱谦益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瞿式耜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却不是全面认可:“朝廷自有朝廷的威严在,也有朝廷的考虑。学生认为朝廷已做决断,我等做臣子的,做百姓父母官的,就该克忠职守,一心为民奉公。”

    见他说出这番话,钱谦益愕然,重新打量瞿式耜,抚须笑道:“如此甚好,恭喜了,稼轩。”

    “还要多谢师尊教诲,否则学生也寻不到这丝轨迹。”

    一旁奉茶的顾炎武看着师尊和师兄的莫名对话,想不明白。

    钱谦益没有称瞿式耜的字,而称瞿式耜的号,表示他钱谦益认可了瞿式耜,瞿式耜此时出师了。

    其余两名师弟抱拳恭贺,瞿式耜只是一叹,事到临头倒有些割舍不下,对着钱谦益拱手深揖。

    钱谦益只是颔首抚须受礼,一个弟子能出师,这是好事情。

    他继续翻阅报刊,看着其余版块,看到了去年状元公文震孟写的赞扬朝政蒸蒸日上的七言律诗,不由摇头笑笑,这个状元公也按捺不住了,急着要抱新皇的大腿。

    或许,他也该投稿,这报刊就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平台。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办一个报刊,想了想觉得不可能,朝廷绝不会放任这样的咽喉重地由人乱插手。

    朝中的科道官都被整顿的没了脾气,朝廷很重视舆论控制,他想要办报刊,估计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看到加版的辽东军情时,钱谦益松了一口气,神情欣慰。

    虽然他个人的品德有问题,但他依旧是一个传统的士人,国朝能收复失地,这是好事,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目光继续随着报纸翻页而转移,当看到了宣大前军三名主将类似个人记传的宣传,顿时就不痛快了:“粗鄙武夫,如此厚恩必然不知进退,此非良事,此风不可长。”

    向后翻了一页,没有看到监军徐日久的介绍,脸色就变了,本想骂武夫当政的,反应快还没出口就咽回肚里去,闷闷道:“监军徐大人才能卓越,深受齐壮王器重,整顿重编宣大边军功不可没,怎么没有徐大人的介绍?”

    这是天下扬名的好机会,是可以记在族谱、地方县志,甚至可以立牌坊庆祝的大喜事,可偏偏没有监军徐日久的信息。

    朝廷这种重武轻文的风气,让钱谦益非常的不满,他也只能不满,给自己的学生说说。等到了外面,他的口要管紧,否则吃饭的口就没存在的价值了。

    瞿式耜拿到后看看,也不经有些肉麻。

    飞熊卫指挥使高杰本就是天下传扬的牛人,这家伙竟然夸刘高旭有关张之勇猛,更是毫无底线的赞扬郭谅有卫霍之才。

    宣大前军三将,很有代表性。

    王朴代表了将门子弟,世代为国披坚执锐镇守边塞,宗族兄弟齐上阵;刘高旭代表了普通的边军,像刘高旭,一家子男丁基本上在辽东大败时死绝了。因为边民,想吃饱肚子养活家人只能去当兵。

    郭谅则代表了那些投军的民户子弟,而郭谅勉强也能算士林子弟,祖上是魏国名将郭淮,所以他更有宣传意义,可以鼓动更多的有志青年投笔从戎。

    杨肇基也拿到了报刊,沂州杨家也有盐引,作为带兵的,此时朝中武将之首,他深深的知道,盐引废了就废了,人别牵扯进去就好。

    他只关心军事版块,看到前军三将的版面,他沉默了,十分的懊悔。

    若他当初的态度再坚决一些,宣大前军的主将会是他的三儿子杨御藩,绝不可能是王威的儿子王朴。

    此时此刻,高杰看着印刷的报纸,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嘿嘿傻笑,他总算是把自己的名字给留了上去。

    “父亲大人,孩儿要投军!”

    从双鹤书院转到首善书院的黄宗羲对着自己父亲御史黄尊素壮着胆子,握着拳头,神情坚定又有些畏惧。

    他与朱弘昭同岁,还是阎应元的同窗,如今比他大三岁的阎应元办起了这报刊,两人也算相熟,彼此的距离越来越大,这是骄傲的黄宗羲所不能容忍的。

    黄尊素认真研读内阁的信稿,想从其中分析出一些东西。抬头看一眼大儿子,又看看其他四个满怀期待的儿子,并没有生气。

    武人真的地位很卑贱,文官领兵时要披甲,为了防止被人误认为武夫,再不方便也要穿上官袍,再套一层甲,战甲外面还要罩着戎袍遮盖。

    很多的文官,上战场宁愿不披甲,就穿着官袍头戴乌纱帽上阵,穿个甲胄都这么忸怩,可想而知武夫的地位有多低。

    他的五个儿子都很聪慧,长子黄宗羲更是小小年纪心智果毅,很有主见。

    黄宗羲提气,与父亲对视。

    “哦,这倒是新奇,不考进士了?”

    “监国殿下以武振国,孩儿估计今后,将是文武共治之局面。弟弟们年岁小,考进士可以慢慢来。而孩儿此时投军,正是时候。”

    说着,黄宗羲眼巴巴望着父亲,心中忐忑。

    “难得有此壮志,监国殿下近来要重设羽林卫,为父举贤不避亲,就为我儿向监国殿下上道折子。近来多多研读武毅戚公所著《纪效新书》,免得殿前考校惹人笑话。”

    有些诧异,黄宗羲没想到黄尊素会这么轻松的答应。

    轻叹一口气,黄尊素为儿子解惑:“监国殿下为前军三将扬名,而不提监军徐日久,态度已然明确。为父曾听闻殿下说过出将入相之语,只望我儿勤勉,文武兼备,为国分忧,扬我门楣家风。”

    黄宗羲绝对是个狠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此时,京城入夜,各处大放烟花庆祝,黄尊素领着五个儿子出书房,看着漫天璀璨烟花,眨眨湿润的眼睛,道:“武人崛起势在必然,也非坏事。惜哉,大来公!”

    在沈阳城楼自缢殉国的辽东经略袁应泰与黄尊素的关系十分要好,如果当年朝廷抬高武人的地位,也不会有辽东接二连三的大败,袁应泰也不会殉国,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