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任重道远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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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的技术,都在明朝以后失传了。

    朱弘昭整日铠甲不离身,就他身上的山文甲而言,这玩意儿也失传了。

    山文甲号称拼接时不用一铆一线,完全由人字形甲片相互契合编纂。一件札甲最少都要用三四种甲片交错编织,札甲中的强化品种鱼鳞甲用的甲片种类更多,更别说更为精密的山文甲。

    不要觉得鱼鳞甲有隙缝可以逆着甲片重叠方向刺进去,因为甲身根本没有隙缝!

    两片甲叶不是拼在一起的,而是一片片重叠的,看着单层,实际上是双层。所以,鱼鳞甲很重,往往能达到四五十斤。

    精良的鱼鳞甲,都是由上到下重叠,想要顺着甲片叠压方向逆刺进去,只能从下方直刺,战场上交手就在瞬间,谁给你躺在地上刺击的机会?

    哪怕是更古老一些的札甲,长方形的甲片竖着重叠担心有尖锐兵器逆着刺击,编纂的时候一排左向,一排右相,一排排交错,哪怕有兵器刺击进去,也会被另外两排紧密的甲叶卡住,无法加大伤害。

    而鱼鳞甲,非常的轻便,完全可以弯曲卷成桶状,正卷,反着卷,都可以。只是这种无聊的行为,会极大的磨损甲叶表面的防锈漆层。

    此时,山文甲的制造技术也有失传的危险。

    朝中武将的礼仪用甲都是山文,大汉将军也是山文。但这都是在皮革上贴上去的仪仗用甲,实战效果与简陋的棉甲差不多,只比南方即将淘汰的纸甲强一点点。

    整个京师,通晓山文甲制造全部技术的工匠不足十人,也就三家子,父子相传,全部技术只给长子,其他儿子和徒弟只能学会一部分甲片制造技术。

    拆了一件山文甲,对着里面的零件进行仿造,确实能复制出来。朱弘昭有这个资本去做,可其他人就没这个可能。

    有资本购买真山文甲的人不会对山文甲感兴趣,有山文甲的也不敢拆,拆了就很难复装还原。很多很多的工匠,穷尽一生都想窥得其中的秘密,很遗憾,这是掌握制造技术的家族传家金饭碗,因为他们掌控了这技术,他们才能成为皇室御用工匠,就连张扬跋扈的太监也不会轻易收拾这些人。

    寻常工匠想买山文甲进行拆解分析,可他们没有资本,所以山文甲的制造技术只在皇室掌控中。

    朱弘昭封王时就想要两名工匠,天启给了他,却在工匠那里碰了软钉子。

    于是,他一狠心将自己手上七套山文甲全部给拆了,三十余名工匠记录一步步的程序,总算是将这玩意的技术给攻克了。

    工部尚书崔呈秀转任盐务总督,空出的工部尚一职朱弘昭准备交给宋应星,宋应星不是进士,此时还在老家讲学立书,只是个普通的秀才。

    他的《天工开物》手稿流传入京师某些名流手中,想要寻求这些名流的支持,好刊行或修正、补充书中的内容。被厂卫查抄,下面人觉得朱弘昭喜欢这类新奇玩意儿,就给送来了。

    不管宋应星懂不懂《天工开物》上面的技术,但他这种重视技术的态度,做个工部尚书足矣。

    在京师稍稍安稳之后,沈阳与辽阳大捷的消息传来,朱弘昭开始对江南的工匠下手,一口气让工部准备从江南遴选三千户匠户入京。

    江南的钢铁制造技术,真的非常的牛。

    他只知道炼铁的时候放石灰能去除杂质,而这个技术春秋战国时就被老祖宗掌控了。江南那边海贸发达,能制造出重达千斤的船锚。

    而这船锚,是纯钢的,连漆都不用涂,可以跟着船漂洋过海,不惧海水腐蚀!

    这种金属制造技术让他眼馋,要知道铁锚主体是浇铸而成,锻接在一起的,能一次浇铸出这么大的家伙还具有抗腐蚀性,这种技术他哪能不眼馋?

    他不知道,江南的船锚在后世检测时,硫磷等杂质含量低于0.01%,要知道按现代工业的标准,硫磷小于0.035%就是优质钢,小于0.025%就是高级优质钢。

    而江南海贸,除了传统的茶叶、丝织、陶瓷等物,铁器也是不错的贸易资源。往往一船船满载着铁锅去南洋,甚至有的会不远万里卖到欧洲……

    没错,此时的欧洲因为铁匠行会的技术垄断,也因为他们的主要业务是锻打骑士用板甲,导致那边缺乏生活用的铁制品。

    祖先真的很强大,这一点不能否认,应该仰望,并激励自己。

    辽东形势可以说是胜券在握,朱弘昭开始抽调京师精良工匠进行分门别类,合适的补充到齐王府匠作坊,余下的进行冲压锻造技艺攻克,因为他要发行金银币。

    即将继位,他要为明年发行的新币做准备,他的年号未定,所以铜币上的印字可以忽略,他要做好技术储备,为冲压铜币做准备。

    不过他已经下令冲压一批金银材质的天启通宝,算是实验。

    铜币的优良与否,只有两个主要标准,第一是份量足不足,百姓很关心这个问题。第二是冶炼、冲压技术是否精良。如果有第三,那就是纹饰是否美观。

    一个皇帝的时代,国库是否充盈可以从钱币上看出来。如崇祯皇帝,他刚登基时,国家有钱,有足够的资源储备,铸造的崇祯通宝分量十足,后来就不行了,质量越来越差。

    而永乐通宝,更是铸造了很多很多,作为赏赐赐给南洋各朝贡小国。整个日本,哪怕丰臣秀吉还是已经统一的德川幕府,此时的硬通货只有三样:金、银、永乐通宝。

    当年织田信长为了炫耀自己的富裕,军中旗帜就包括一面大大的永乐通宝正中的旗帜。不少人,更是将永乐通宝挂在头盔,作为头盔立顶的核心装饰物。

    他已经掌控了焦炭冶炼的技术,只要得到去除金属杂质优良的技术,他就能量产优良钢材。有足够的优良钢材,才能制造出数不尽的优良机器。

    机器多了,生产力自然也就上去了。

    生产力能满足国民最基本的生活要求,这个国家就能太平。国人真的很容易满足,吃饱穿暖,往往是绝大数人一生的追求。

    未来是金属的时代,他要做的就是打开这道门,放出金属机械怪兽。

    这些宏观上的事情,他做出决断找到合适的人去负责,就可以放在一边,按时抽查进度并做出调整就可以了。

    他此时也不将辽东战事放在心上,他现在关心的是铜线包皮绝缘技术。

    皇帝死了入葬,头戴的纯金善翼冠是冥器,是死了才戴的。善翼冠是金丝编织的,就像织布那样编织的。

    黄金都能拉丝并可以长久保持外型,更别说拉铜丝铜线,只是表层密封是个问题。没有橡胶、塑料,也不能用吸水易潮湿的物质,别说工匠,就连他都想到了为木材制品防水,为金属防锈的漆。

    铜线裹漆,唯一的问题就是铜线不能随意弯曲,不然表面具有绝缘效果的漆层会开裂。

    所以他画出了图纸,就让工匠去缠铜丝,缠的时候再涂抹漆,尽可能的保证这玩意儿的绝缘性能。他要做发电机,他已经有些厌烦夜里加班时的烛光。

    至于灯泡、电压问题,慢慢弄吧,先搞出可控制的电源再说。稳定电压的技术他不熟悉,拆过变压器,觉得铜线缠箍应该能稳定电压……他只是觉得可以而已……

    九月十五的这天夜里,京师大放烟花庆祝辽东大捷。

    天启的尸躯静静躺在乾清宫寝殿,老魏口述着报捷公文,认真汇报着。

    皇后张嫣也不知道天启已死的消息,隔着玻璃窗户看着夜空璀璨烟花,出生才三天的儿子朱慈燃在烟花爆鸣声中睡的安然,性子非常的静,也很少哭。

    天上烟花璀璨,琼华宫承天台上,朱弘昭如释重负,显得非常的疲乏,裹着披风躺在大椅上,脚下放着火盆取暖。

    他最大心腹之患就这么衰败了,他终于可以缓口气,不必那么紧绷着。

    眯着眼睛,眉头轻轻皱在一起。

    建奴是边患,在他们没有统合起辽东遗民前被弄死,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只是意外建奴会如此的虚弱。

    老奴与八旗正是休养生息,消化战果的时候,这种时候的后金政权并不强,消化战果就要将各种难以消化的东西抹除,这是费功夫的事情。就像吃栗子,要剥壳一样。

    辽民具有反抗精神的那批人还没有消沉,也没有被杀绝,所以建奴的统治看着疆域大了,治下的人口翻了十几倍,可不能增长战斗力,反倒要分军镇压,分散战斗力。

    野战军和戍卫军,不是装备上有区分那么简单,军士的思维也不同。

    想要将戍卫镇压部队的思维改到沙场拼杀上,需要时间进行动员和转变,所以军政合一的八旗军,这回是仓促上阵。

    尤其是代善的两红旗,是仓促调动去镇压刘爱塔与南四卫举义的,并未满载战斗所需的物资,所以被困盖州卫城,不到一天时间就把箭射光了……

    守城没有箭,更没有火器,那还怎么守?

    可建奴完了,蒙古也完了,朝鲜这个喊着事大主义实际上表里不一的藩属也完了,西北的边患呢?西南、东南的边患呢?

    欧洲人的武装商船和他们控制的南洋各国,尤其是印度竟然直接被控制了,有印度作为物资补给、周转中心,南洋的欧洲人并不好对付。

    还有那些上帝的仆人,一边来传教,一边拼命的学习汉化古文,搜集书籍翻译一箱箱运往欧洲,这也是个大问题。

    日心说的布鲁诺绑在十字架上,火焰护送着他的灵魂见了上帝,可日心说传来,将地心说的天圆地方传统思想冲击的溃不成军,思想动荡,人心不稳啊。

    说来可笑,传教的神父、牧师发现大明的人对教义不感兴趣后,开始宣传天文、数学知识,包括日心说……

    天圆地方的地心说溃不成军,君权神授的神圣性自然也受到冲击。

    西方有教宗、教皇在,这里呢?

    道教的领袖张天师都是朝廷册封,他怎么能证明天子的神圣不可侵犯?

    佛教更是不成气候,虽然遍布各地,信男善女无数,可白莲出自佛教,多少人造反前就是以传播佛教的名义在积蓄实力,这种人多的数不过来。

    所以佛教就别想着在这片土地上正大光明的出现一个‘人佛’或者‘佛子’,出来一个灭一个!

    道教可以有‘仙人’存世,可佛教就别想。

    没有宗教方面的佐证和助力,君权的神圣性已经受到冲击。

    江南的商人集团好解决,江南的士绅集团好解决,铁骑火炮推过去就解决了,可人心上的问题怎么解决?

    漫天烟花,朱弘昭感受着寒冷夜风,轻轻一叹。

    可以杀,但不能过度杀,思想要有活力才行,这是他一个半吊子文人最后的良知和道德。

    可怎么杀,其中的轻重缓急让人头疼。

    君权不能丢,可君权的神圣大衣正被一件件剥离。剥光衣服的君权,又有什么价值可言?

    必须要推出一种新的思想,来引导,统合分散、迷惘的思想,保持人心的稳定。可什么思想能合适?主体思想就是扯淡……时代思想问题,这是一个值得他一辈子去努力的事情。

    政治,是处理人际关系,集体与集体之间的关系。让所有人满意,就要有足够的生产力,这样就稳定了。

    稳定后,思想又会不稳定,只有管好思想,才能管好人心。

    德治与法治,德治保证思想,法治保证生产秩序,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所以,此时的大捷并不值得他松懈,他的担子还很重。

    他希望人人都能老死,或为国、为这个集体战死,而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