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公主难嫁上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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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中旬,南京阴雨连绵,玄武湖十里长堤上,朱弘昭戴着沿长近尺的特大竹笠,披着蓑衣来垂钓。

    缺乏必要的耐心,他的鱼竿由当值的孙海握着,与阎应元蹲坐在湖边垂钓。一旁八角大亭里,朱弘昭翻着书。

    这是几卷即将要刊行的书,阎应元拿不准主意入宫来问问。

    首先是《奇器图说》,由天启二年进士王徵(音止)译、著编纂整理,王徵字良甫、号葵心,陕西泾阳人。此时官至扬州府推官,这是一个眼前来说比较清闲的差事,为了加大步子发展,各府各县上上下下都是掌印官负全责,自然也有大权力。故而分担职权、平衡牵制掌印官的一系列职务就失去了原有作用。

    王徵就在这种清闲环境下,因为爱好弄了这么一本书。这是一本对物理学应用机械的研究与实验颇有成绩的书,可以算是工业应用方面的《农政全书》,与《天工开物》能算是姊妹篇。

    这种书也出版了不少,阎应元拿不定主意的原因,还在与王徵身上。

    王徵与传教士邓玉函效甚密,本该关在大牢里已处决的郑玉涵染了发须成了王徵的家仆,勉强够得勾结外夷。

    《奇器图说》就是根据邓玉函口授而译著,王徵又增编现下流行的机械进行增强,全书分三卷,卷一为重解,卷二为器解,卷三为图说。介绍了天平、杠杆、滑车、起重、转重等数十种机械原理,又陆续增补了改良及应用例子。

    王徵还将眼前流行,他自己的研究心得写出对虹吸、鹤饮轮激、风硙、自行磨、自行车、轮壶、代耕、连弩散形等十一图,此外又增编苏扬地区探讨为本地区所熟知的各种器械,如蒸汽机用以纺织行业的试探。

    眼前这本书算不上应用机械和机械工程学等最高成就,却可以作为范本刊行天下,鼓励士民军工研究、出书。

    而王徵的政治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帝对外夷的防范之重在各处看来,有些过头了。阎应元手握天下报刊信息流通大权,自然不想自己惹麻烦。所以一些积压的敏感书籍,都来寻皇帝裁决。

    放下《奇器图说》第三卷上的复杂图纸,朱弘昭很感慨。

    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一系列原版插图只讲形势,一般人看着原版插图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有相关的匠人看一眼,才能明白是怎么个事,该怎么去按着图纸来搞。后来原版插图更新增编原理,采用标准尺寸绘画,让有文化的未入行人能看明白了。

    机械制图标准化,直接关系到能不能一处出书,八方同进。

    而眼前的《奇器图说》耗费了大精力,所有图卷都有成体系的原理图纸,完全可以作为各处的指导书,刊行天下后,将极大提高各处机械应用能力。

    放下书,朱弘昭瞥一眼作者名字和官职,对曹化淳道:“准许刊行,另将这个……王微调入国子监担任祭酒,其犯令在前不可不惩,罚俸半年。”

    曹化淳神情微微一愕,赶紧点头应下,双手接住《神奇图说》,果然字迹潦草是草书,活该让皇帝把名字认错了……他心里诽谤,搞不好王徵还会改名字……

    给皇帝的上书……唔,准确来说是一切走程序的行文,必须用正楷书写。多少司礼监有前途的小宦官就因为誊抄时错一个字而跌落到浣衣局也是数不清的,就连刘时敏早年入宫时在司礼监做誊抄的活儿,办砸了差点丢命。

    王徵的这册是原稿,自然字迹随意了些。

    大明没有禁书的说法,余下几册书都是涉及到作者政治问题的原因,就连赵南星都有一册《塞外见闻》,也让他一并通过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难得出来一趟的他开始处理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李家姐妹挺着个肚子,他根本走不开,也不想走开,不少旁枝末节的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这类事情说不上重要,重要的话侍从司那里会拟定方案找他来批。主要就是杂,多是一些烂账,侍从司乃至是相府不好追究清算,更没资格抹除,只能等他阅览后点头消档,把烂账沉水。

    拿起一册,看封条是三月初四日的,直隶巡按御史杨茂春上的《黄山册》。

    饮一口茶,听着斜风细雨阅读起来:黄山界徽宁间,延袤二百余里。山西北距太平县八十余里,细民之业,山东南距歙县一百二十里。共计山七千七百余亩,其吴养春山三千四百亩。前旨变价三十万,自养春之山而论。谓多年木植,利不下二十万,似概山而论。除养春三千四百四十六亩入官之山,罚其逋税变赃助工外,至原属百姓,容樵采纳税……

    “瞧,朕不来南京,每年漏税竟不想如此之重。”

    朱弘昭有些无语,歙县汪氏血案后,朝廷派人过去,正经的东西没拿出来,倒把黄山木材承包的烂账给翻出来了。

    田有公田,矿产、山林也归公有,万历皇帝开的好头,将以前丢掉的这些该属于皇室的财产给抢了过来。也不好做绝,有私人所属的山,也有承包出去的官山。黄山这边一大片官山就早早租了出去,官商勾结有猫腻;没承包出去的除了宫里、公用采伐消耗外,也是一直在生长的,这些木材哪去了?

    曹化淳恭维一句主子圣明,朱弘昭摇头笑笑提着朱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按着这人的意思,黄山以后能给南直隶增税最少十万,其中皇室也有份额。

    而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黄山这里有问题,其他各处的官山是不是也要做做表示?

    一年固定收入增多哪怕一百万,积累下去也是一笔很大的钱。

    继续拿起下一道册子,封条是二月三十日,太仆卿洪瞻祖奏陈马政:“国初马政綦重,事寄不分于边军,赋不隶于部。自宣德正统间,暂纾民力,以马而银,嗣是改折。嘉隆之际,老库积马价千有余万,新库岁额复四十余万,总之银即马也。

    马专给团营,银则给边费,早前之虎墩、炒化加赏之用,而马不为边设,银亦不为边饷用。储边复为种马之用,别衙门不得擅取,而今一切以借为例。万历十八年至元年间,户部三十二借,共银一百二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六两;工部十借,共银十八万七千五百四十两;光禄寺、顺天府各一借,共银四万两。近奉藩封,另札一万八千金,而閤库五朝之积皆尽。

    马价军国急需,岂得任其积逋,以致库贮匮乏。乞敕核所借,稍补百分之一,外解十分之三,余限续完。许臣等年终类奏之日,参罚量处。”

    意思很简单,太仆寺叫苦要和叶向高要钱,这是收尾的一年,叶向高这一届这一年不会有大动作,是攒钱的一年,手头很宽裕。所以太仆寺要将万历中期到天启末这三十余年的旧账收回来,从天启以后才设立的相府收回来。

    看着有些荒唐,可必须这么搞,否则太仆寺内部的旧账就扯不清。毕竟收尾的一年过去后,太仆寺虽然与皇室财产关系更近,但也要换一些人。就怕新人揪着老账弄事情,反正国库充盈,把以前欠了的统统还了想来也不是大事。

    让叶向高还钱和让袁可立还钱是两码事,叶向高马上要走,这烂账又是不关叶向高这一届的事情,那替以前的前辈堵上窟窿导致年终国库缩水一点,也在情理之中,是可以解释通透的。

    叶向高要走,国库积攒的银子是政绩,是答卷,只要不影响答卷,填掉太仆寺的帐也无所谓,反正叶向高又不会继续动用国库,故而阻力不大。

    袁可立就不同了,等明年上台要挽着袖子大干一场,怎么可能为了万历至天启这段日子的破账掏银子?银子向来是多多益善,袁可立没道理去掏这个钱来填坑。

    所以,太仆寺挑了个好时候,还装可怜,让相府按揭还款。理由还很充足,为了更好的控制马价,免得马价飞增影响军队采购。

    太仆寺的事儿,实际上也是宫里的事,毕竟户部国库的钱宫里动不了,而太仆寺的钱宫里可以用,准确来说太仆寺管辖的塞内十七处官营牧场,都是皇室的财产。

    这讨账,自然讨回来也是给宫里讨回来。

    “这个老头儿有见地,但事关相府,如何决断得要问问相府的意思。”

    朱弘昭将这二月底积压的最后一道折子递给曹化淳,曹化淳自然识趣,转身递给随侍的内侍,由这内侍拿着去相府催帐。

    皇帝都说洪瞻祖有见地,谁敢说不是的话?

    搞完一系列的杂务,朱弘昭饮一口掺着姜片的茶,做着扩胸动作走出八角亭,仰头看着烟雨蒙蒙的对面柳林,柳林背后是台城,台城上隐约能见的鸡鸣寺已经改成了皇家别苑:“丽亨,家中可订了婚配?”

    呼吸着清新水润的空气,朱弘昭心情不错,等待着自己播下的种,如同秋收前的老农。对于阎应元的婚姻问题,他自然是知根知底,明知故问自然有话要说。

    阎应元要起身行礼,让朱弘昭抬手压了压,两人坐在江边,看着涟漪阵阵的澄澈湖面。

    努嘴摇头,阎应元道:“君父,臣近来无这方面打算,功业不成无心于此。”

    他不想靠着皇帝的宠幸进入中枢,这种出身历史上绝对没有好名声,春秋笔法来形容就是‘以幸进’,如果与皇帝的关系再好一点,一些心里酸酸的人难免弄出什么分桃断袖的段子来抹黑。

    所以,以考进士为由,表示短期内不结婚。皇帝问话的意思,阎应元哪能不懂?

    遂平长公主业已及笄,阎应元听到朱弘昭问婚姻问题,心里就害怕,娶个公主成了驸马固然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前途、一腔抱负也就成了打水漂。

    公主不好嫁,这是由来已久的麻烦事。皇室看得上的,人家却不想埋没糟践自己的才华;皇室看不上的,挤破头也是闲的。

    所以一般嫁给功勋昭著的重臣子弟,还是那种长得好看,却没什么出息的人。

    大明的公主历来都很安份,没闹出什么丑闻,可娶了公主你丫的敢纳妾?

    而皇帝疼爱遂平长公主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光遂平的嫁妆就有一个县,妻子有这么大产业,有财力有身份,还很受皇帝宠爱,真娶进来,哪是什么娶媳妇,分明是娶进来一个老祖宗!

    所以,嫁公主难,已经成了朱弘昭的不大不小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