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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兄弟我活不长了
沈墨长久的沉寂在日光的阴影里，蜷缩在沙发上直到夜幕降临，等到终于能动时，手脚都已经麻木。最近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麻木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他知道这是体内贫血的后果，毕竟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主要的造血功能，现在体内不过是在吃老本罢了，等吃完的时候也就是他该咽气的时候了。
哀莫大于心死。
沈墨陷入了‘像我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的自我否定思维里，在他短暂的还不到20年的岁月里，没有人像他这样，活得莫名其妙，活得不知所措，活得……奇怪至极。想以前他还冲劲十足的想要解开周围所有的谜底，拍着胸脯说他绝对不要让自己活在困惑与谎言之中，他要让自己活得明明白白，因为他认为，只有清楚根源，才能潇洒未来。
可是……现在他才真正的手足无措了。当秘密被撕开一角被他窥视到，里面的信息量就足以摧毁他在19年生命里努力建构起来的全部生活观——哦不，算不上19年，10岁之前他不能算是活着的，看看，连岁月都在跟他玩捉猫猫——沈墨陷入了真正的手足无措。然而老天爷要残忍起来时是很决绝的，它要收回它的赐予时，连手足无措的时光都不愿意给人太多，沈墨还没手足无措够，就被告之自己只剩下半年的命，这听起来简直像上帝开的一个玩笑！
而他就是玩笑里面那个被取笑的傻瓜。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变化可谓天翻地覆。苏槿成了彻底的路人，笑丫头带着一身的愤怒出国，童枝死了，柳靖东不再是兄弟，柳佳不再是亲爱的干妈，左文河是自己兄弟然后又成了造成自己全部生活悲剧的主力推手，这样的一对兄弟一辈子都不可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杯咖啡。各路来袭，哪怕是以沈墨狡猾多疑的心理性格、奔劲十足的生活态度、百摧不死的外挂力量……也在这一次被彻底打倒了。
19岁的小伙子变成了酒鬼，沈墨把他为数不多的积蓄全部花在了玻璃瓶上。他终于从积极向上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里退化成了醉生梦死一醉方休。
而苏槿和笑丫头都从生活里消失，再也没有人管沈墨的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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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槿是缤纷四月走的。
这让沈墨颓废掉了整个五月。
江南烟雨五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又得知自己只剩下半年的生命。
这为整个六月的骄阳蒙上了阴沉的色彩，即便是再热烈的阳光，也不再照的到一个被绝望笼罩了的人。
沈墨只能像个看客，默然的看着时光从自己指尖飞走。
然而有一天，六月份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气势汹汹的杀到他家里，一脚踹开他家的门，踢开满屋子的啤酒瓶，一路杀到阳台上。
沈墨一如往日般躺在阳台上苏槿放置着的躺椅上醉生梦死，对方一巴掌过来，直接将他从躺椅里打翻了去，他啪的一声扑倒在地板上，鼻子一阵温热，然后流鼻血了。鼻血量有些少，沈墨早已发现他现在的身体出血量大大减少，造血功能缺失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起作用，连鼻子出血也不在世一波一波的，反倒像海绵里挤水一般。
江达顶着一坨懒洋洋的牛屎发型指着沈墨的鼻尖吼道：“你要是我兄弟就给我站起来！否则我就要看不起你了！”
沈墨被打懵了，呆呆的叫道：“达子？”
“还认得我？那说明还没有完全坏掉！”
沈墨愣愣的道：“达子，你不是说暑假不回来的吗？”
“再不回来我兄弟都没了！”达子将沈墨从地上拉起来，死劲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咆大哮，“是男人你就给我拉直了脊梁骨！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算是怎么一回事你？”
沈墨被江达猛地拉起来，脚下打了个趔趄，抓着他的手臂才算站稳。精神颓废加身体衰败让他整个人像个一击即碎的废物，江达的一拳头打得他脑袋晕眩成一团浆糊！
嘴角有咸腥味，沈墨反应迟缓的摸了摸鼻子，一手的嫣红。他呆呆的望着自己巴掌上的血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会让人以为他想要自杀。事实上他在想的是：浪费了，血液对他此刻的身体来说就是地球上的煤炭资源，不可再生啊！
江达第一次看到自己一向冲劲十足的兄弟成这个样子，触目惊心的样子，一拳头砸完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试探的叫了一句，“墨鱼头？”
沈墨抬头望着江达，眼中却没有焦距。
江达突然一把抱住了沈墨，拳头重重的锤着沈墨的背脊，捶得砰砰作响，很疼，但是却给了沈墨依靠的力量！
江达边捶边道：“好兄弟！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江达的拳头捶得沈墨浑身颤抖，也把他已经被迷魂汤糊住了的神智重新归拢。
江达还在砸他，一拳一拳重重的砸在他的脊梁骨上，伴随着咬牙切齿的激励，“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你要是敢去死，我会将你鞭尸的！”
沈墨愣怔了许久，直到被江达砸得呼吸不过来了，才屈起手指，裹成拳头，用拳头回敬他的好兄弟，“是！我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江达终于得到了回应，赶紧松手看沈墨，见到沈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顿时兴高采烈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通乱捶，幸而这回捶的的是前胸。
沈墨被他捶的受不了了，捂着肚子剧烈的咳嗽！
江达却像个热恋的小男生一般，猛地又抱住沈墨，继续捶他的背脊，边捶边宣誓：“我们从小就是有难同当的！有什么事让我们一起解决！”
沈墨剧烈挣扎，“放手……别捶了……我快要死了……”
江达这才松开手，正要查询沈墨的情况，沈墨突然一双拳头，回敬了他一通捶！
“哎哟……哎哟住手，老子要被你捶断气了！”
沈墨这才停手，见江达和自己一样捂着肚子嚎叫，一口憋在胸腔里一个多月的恶气终于蓬发出来，昂头跟个神经病一样大笑着，笑得仿佛要将天花板震穿般！
江达陪着沈墨一起笑，笑得像两个从精神病院协逃出来的精神病！
笑完，沈墨主动搂住江达，激烈的拍着他的背脊，“好兄弟！你回来了！”
“好兄弟！我回来了！”
“好兄弟！”
“好兄弟！”
两人对视着，然后同时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彪了出来！放肆的欢笑中江达再次又用拳头去捶沈墨，沈墨毫不留情的回敬！可惜他的身体实在毁得太厉害，现在已经不是江达的对手了，没交战几回沈墨就败阵下来匍匐在一边猛烈的喘气。
江达以为沈墨只是因为颓废太久的缘故，在一边鄙夷道：“你瞧瞧你，都把自己颓废成了什么样？惨白如鬼！”
沈墨拼命的喘大气，这一通打斗几乎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但是在疲惫中，他有一种重生了的错觉。大概是因为他平生最好的朋友回到了自己身边的缘故！即便是面对死亡，也多了一些勇气与从容。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直接从火车站奔过来的！”
“貌似你每次回家的第一站都不是你家啊！”
江达摇头道：“有什么办法呢！交了你这个损友，真是欠你的！”
沈墨脱口而出，“别乱扣帽子！寒假的时候你的目的可不在我！”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笑丫头是他兄弟的一道伤！
江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惨然一哂，又四肢撒开躺在地板上，大笑道：“五十步笑百步！”
可不是，都是一样的被女人踹了的！沈墨也大笑道：“难兄难弟！我们果然是好兄弟！”连失恋被踹都上赶着同行。
“那是！想当初看到你和苏槿亲亲我我而我却孤单一人的时候，我差点没嫉妒得眼珠子泛红！这下终于心理平衡了！为了庆祝我们终于步调一致，今晚咱们喝酒吧！”
“好！喝酒！咱们来个一醉方休！”反正最近他都是泡在酒水里的，身体已经被摧残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这一顿。
于是，江达陪着沈墨度过了一个堕落的夜晚！
两贫民小子没钱去酒吧里堕落，只能抱着几瓶二锅头在客厅里自娱自乐。喝得烂醉后，江达站在阳台上对着夜色唱歌，沈墨则拼命想要推倒眼前的沙发，沙发没推倒却撞倒了电视机上的储蓄罐，储蓄罐里的硬币散落了一地，沈墨在烂醉的时候还想着不能浪费，趴在地上想要将一地的硬币捡起来，结果越捡越散，最后一客厅都是硬币。江达唱歌唱到一半被楼上泼了一盆水，兽性大发，拉开门冲上楼要报仇，结果人家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人家是健身所里的健身教练，可惜沈墨已经醉得在地上打滚了，理智已经烟消云散，不但没劝架，还嗾使江达暴揍人家一顿。彪形健身教练三下五除二将同样彪形但是战斗力弱爆了的江达揍成了猪头，连在旁边瞎起哄的沈墨也没有幸免，揍得两人晕呼过去之后一手一个将两人拎回了楼下，幸亏他们冲上楼的时候没有关大门，教练还算有点人性的将两人扔进了客厅，避免了他们在外面吃一晚上穿堂风的后果，拍拍手掌，嫌弃的附送一句‘两醉鬼小崽子’后潇洒离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两个醉鬼都囔着脸疼，因为都被人家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了，两人对视一阵，然后齐齐大笑起来！
笑完江达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报仇？我记得昨晚揍我们的那家伙！”
沈墨也模糊有些印象，摇头道：“算了吧！人家是健身教练！何况本来也是我们没有道理。他算是客气的了，揍完了还好心的送了我们回来！”
江达瘫坐上沙发，捂着脸道：“我这样子回家，肯定会被我妈妈唠叨死的！算了，今晚不回去了！”
“你妈妈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吗？”
“忘了告诉她了。”
“你干嘛要骗人说你暑假不回来？”
“我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啊！回来要看到笑丫头和那个流氓亲亲我我，太堵心！”
“可是你跟童枝说你会回来。”
“那是哄童枝的话呢。”说着两人同时沉默了下去，童枝已经死了。
沈墨清了清嗓子，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事情的？”
江达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笑丫头打电话给我的。她说你现在需要一个朋友在身边。”
沈墨抿了抿嘴，叹息道：“笑丫头在国外给你打的电话？”
“是啊。否则我还不知道她已经出国了呢。这下子不知道要多久见不到她了。”
“你不是说见到她堵心吗？达子，忘了她吧。”
江达扒了扒头发，“什么忘不忘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大哥嘛。就算她不愿意做我女朋友，起码我们也是十几年的亲梅竹马啊！”
“你想得通就好。”
“放心，我还不到要毁灭世界的地步！我是没有那个魄力的！”
沈墨找不到话说了，最后拍板道：“起来找吃的吧。一肚子的酒水，难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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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醉鬼洗了个晨澡，洗掉一身的酒气。
沈墨在洗澡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啪的一声摔倒在浴室里，脑袋发晕呼吸急促，肺活量明显不够，他知道这是身体已经超负荷的信号。摔倒的时候脸撞上了一边放置洗刷用品的铁架，架子上的铁丝划破了他的左手，露出皮肤下面惨白缺血的皮肉。
沈墨猜测，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后这样的情况应该会很多，除非现时马上注射药物安眠死，否则像他这种不配老死的人死之前总是要受一番罪的。可惜世人都是胆小鬼，宁愿受罪也不肯死，就像此刻垂死挣扎的自己！
沈墨洗干净手，出去找了创可贴贴上，江达正在擦头发，见此问他的手是怎么回事，得知沈墨不小心摔倒时撞到了之后又是一通关于他自取颓废的冷嘲热讽。
沈墨在一边点头表示受教，江达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体的衰败重大的原因之一在于身体技能损坏，他也没打算像江达说明，起码这一刻没有这样的打算。毕竟第一天见老朋友，且先让大家都乐呵乐呵先把。
两人去了楼下的早餐店要了两笼小笼包，两大碗粥，江达还让老板娘加了两大勺的咸菜！
江达吃得西里呼噜的，沈墨却没吃两口就反胃，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正常吃饭的缘故，他怕江达担心，还是强忍着继续往嘴巴里塞。
江达终于发现自己兄弟的身体颓废得太厉害，忍不住担忧道：“至于吗？一个苏槿搞得你现在都得了厌食症了？”
沈墨只咧嘴笑着。好不容易吃掉一碗粥，沈墨觉得整个胃都在造反。他的脸色是在太难看，江达强烈要求他去医院做一番检查。沈墨死赖着不去，江达怒了，“你这不但失恋颓废，怎么还得上了讳疾忌医的毛病了？不行，今天你一定要跟我去医院，你瞧瞧你现在这萎靡不振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癌症晚期了呢！”
Bingo！兄弟，我可不就是癌症晚期？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个屁！我还不晓得你！行了你跟我走。”
“不用，达子，我真的不用去医院。”
江达懒得理他，强行想要把他掳上的士。
沈墨的情绪突然就暴躁了起来，一把甩开江达的手怒道：“烦死了！你给我滚！”
“嘿！讳疾忌医成这样子还有理了？你吃错药了？”
“我吃没吃错药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滚！”
“墨鱼头！你在吼我？”
“烦死了！”
江达突然抓住沈墨的双手，将他一把推倒身后的墙壁上，厉声道：“墨鱼头，你给我振作点！你喝了一个月的酒，我实在担心你的身体，跟我去医院！”
沈墨吼道：“去什么去？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不用去医院也知道自己活不过五个月了！”
江达愣住：“你说什么？”
沈墨还想发飙，胃里突然一阵翻涌，他撑着墙壁呕起来，却看到自己呕出了一滩黑色的血。
江达吓住，叫道：“墨鱼头？你的身体是不是颓废出了什么毛病？”
沈墨也是愣了，虽然身体在急剧的衰败，但是这样呕血还是第一回，况且呕出来的还是黑色的血。触目惊心的血再一次提醒沈墨，他是真的快要死了，医生说，像他这种得了骨癌的人的死相是非常恐怖的，浑身剧疼，骨头错位，身体发黑，极为难看。
还是不要让兄弟来给自己收尸了，先交代了后事然后独自找个地方了结了自己要好一点。
这么想着，沈墨回头，惨笑道：“兄弟，我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