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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他想写封信
沈墨回头，惨笑道：“兄弟，我活不长了。”
江达一愣，然后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沈墨摇头，“我没有胡说八道，我真的活不长了。”
“我不懂。”
“我身体得了癌症。”
“哈？”江达惊讶得嘴巴都忘了闭回去！
为表示自己话题的严肃性，沈墨不得不一字一顿的道：“我，得了，癌症。”
“……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上个月。”
“早期还是晚期？”
“晚期，恶化得很快，我大概还有不到半年的寿命。”
江达还是不可置信，“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小子你一向都喜欢开玩笑！”
“我也想跟你开玩笑。”沈墨的肚子抽疼，他捂着肚子蹲下缓解疼痛，“我得了骨癌，骨髓的造血功能日趋衰竭，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的寿命。”
江达完全被这个信息劈懵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不想你们为我担心。”
“你想一个人偷偷去死？”江达突然大叫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兄弟！”
“我只是不想增添你们的烦恼，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现在唯一还关心我的就剩下你们一家人了，我实在不想看到我唯一的朋友为我伤心。”
江达的手掌放在沈墨肩膀上，他一把将沈墨拖了起来，“这种话以后都不要再说！现在跟我去医院！”
沈墨咧嘴，嘴角还带着血迹，“医院就不用去了。我也是怕死的，早就找过很多家医院检查过了，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都说我活不过半年。”
江达的手在颤抖，“那怎么办？”
“没事的。达子，我已经认命了，最多不过是死一遭，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胡说八道！”江达极力逼退眼睛里的泪水，“你怎么会？怎么会就得了骨癌呢？你的身体不是倍儿棒的吗？你不是比打不死的蟑螂还要命硬的吗？”
“这个，大概是老天爷也见我太仓狂了，外挂太多于世间不利，所以它就想要将我收回去？”
“又胡说八道！”
“呵呵呵……达子，这样想不是很好吗？起码我这样想着，就会觉得心安一些。”
“你……”江达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双手抓着沈墨的肩膀泣不成声。
“达子，生死有命，我就是不想让你们难过才没说的。你知道就好了，别告诉你妈妈，我怕她也跟着伤心。”
江达哽咽着道：“你……你真不是东西……你这个祸害……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这个……大概我还不够祸害？好了达子，咱们回家吧，在人家店门口哭总是不太好看。”
江达重重锤了沈墨一拳，沈墨还没来得及龇牙咧嘴，江达已经惊慌的道：“没有伤到你吧？我都习惯了这样揍你了……”
“达子，我只是得了骨癌，不是得了软骨病，挨你一拳还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江达顶着一张泪水满面的脸朝沈墨发飙，怎么看怎么滑稽。“还有，既然你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那为什么还天天喝酒？你这是不想活了是吧？”
“那个……那阵子确实比较消沉……”
“行了。就算只剩下一天，我也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我决定了，我要在你家打铺，我得好好看着你！”
“达子，我真的没事，没必要这样子……”
“还没事？指不定哪天我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你一具尸体了！行了你家我住定了，再啰嗦我继续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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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达别看人高马大，其实是个居家型的男人，花了半天时间终于将沈墨的狗窝清理好，他将沈墨所有的酒水都收缴了，沈墨想要反对在他恶狠狠的目光中逼退。
然后就是开始上网查找骨癌病人晚期护理注意事宜，网络信息不够系列，他又决定去医院跑一趟，沈墨想要劝解他不必这般费心也在他恶狠狠的目光中逼退。
虽然被骂成了狗血淋头，但沈墨冰冷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又暖了起来，有朋友总是好的，虽然嘴巴里说得豪气万丈，心里却还是惧怕真的会孤零零而去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直等到尸体发臭之后才被人发现。
幸而，他唯一的好朋友又将他的心暖了回来。
然而沈墨的身体毕竟是毁了，第一次出血之后他的身体就如泄闸的洪水，呕血开始一而再的出现，开始是几天一次，不久之后就开始频繁起来，伴随着呕血的是身体开始频繁的疼痛，那种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疼痛能让人窒息。疼得受不了了，沈墨想要注射止疼药剂，但这玩意儿的效用无非是减缓一下疼痛，代价却是加剧了身体的恶化，所以江达坚决不允许，可是沈墨实在是疼痛得受不了了，疯了一样去抢止疼药剂，江达无法，只得给他注射。
原本沈墨是需要住院治疗的，但是这一年当中去过太多次医院，他已经对那地方有了恐惧感，想起那无尽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宁愿在自己的狗窝里度过最后的时光。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江达只能由着沈墨。
短短一个月，沈墨的病情恶化得这般厉害，他只能苦笑：照这个速度下去，哪里还需要四个月，再过一个月一准玩完！
江达没敢让江阿姨知道情况，至每天找借口在家里和沈墨的狗窝两边跑，陪伴着沈墨度过炼狱一般的最后时期。
晚上沈墨喜欢躺在阳台上吹夜风，现在他的皮肤已经开始黑化了，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江达陪在一边吸烟，这是他这个学期染上的习惯。
大概时间不多了，沈墨无聊的时候开始跟江达讲述蓝罗村的事情。想以前他是千般隐瞒不愿让江达被卷入其中的，现在却是没有必要了，他都要死了，盯着他的人也是要么死的死躲得躲，要么觉得他身上不再有利用价值，他现在是完全安全的了——谁会吃饱了撑着整天找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的麻烦？
当然，沈墨讲给江达听的也不是什么核心秘密，只是一些奇闻异事，不过是给江达解闷，顺便在他心里加深一下自己的印象，免得自己死后兄弟速度将自己遗忘了。
“既然你想要个答案，那为什么不去蓝罗村呢？”
“去蓝罗村？”
“人家都开了八大长老会的位子给你了。”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柳家人就算水蛭，沾上了就拉不下来的……何况那时候他们会授予我那样重要的位子，看重的无非是我和左文河之间的心灵感应，他们寻思着可以从我这里找到对付左文河的缺口。现在我和左文河的心灵感应已经被禁锢了，你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说道后面，沈墨自嘲道：“我可不敢把自己当一根葱。没查出病症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一根葱，现在又搞成了这个样子，别说去蓝罗村，走两步都嫌累了，任谁也可以不把我当成威胁。”
“不过我觉得，”江达犹豫着，有些烦躁的用手扒着头发道：“我觉得以你一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留着问号在心里，心是不会安定下来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了解你。”
沈墨默然。许久，他点头，无奈的咧嘴道：“你确实懂我。你说得对，如果让心中存有疑问，我是不会甘心的。可是就算如此，又能怎样？我已经认命了！”
江达猛地一拍桌子，豪气万丈的说：“既然这样，还不如回蓝罗村一趟。”
“……你以为回了蓝罗村就能得到答案？柳家人要是这么容易说话就不是柳家人了。”
“不好说话就得不到答案吗？以你和蓝罗村那样深的瓜葛，想要撇清他们恐怕也很难啊！”
“我和蓝罗村什么瓜葛？”
“你和叶子是命定的情侣啊！”
呵呵，还命定的情侣呢！沈墨笑道：“难不成你打算让我用美男计？”你觉得我现在这幅衰样还有美男痕迹在？
江达喷茶，“这颓废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果然是再对没有。以前可没发现你居然还是个自恋的啊！”他抹了一把嘴角道：“就算你长得像一头猪，那也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就是你和他们的三仙姑有着血液上的纠葛啊！光凭这点就已经足够你搅和起一滩腥风血雨了！”
“我的血都快坏死完了，你觉得叶子会需要我身上的血？”
江达：“……这个……”
“我现在是一无是处了，否则也不可能度过这么悠闲的最后时光。”
“可是……”江达继续挠发旋，“我觉得以你现在的处境，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当一尊佛像往蓝罗村一放，就有的腥风血雨够搅和。”
沈墨面无表情道：“蓝罗村不缺佛像，光观音像就有大大小小十来个。”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个比喻。”
江达又扒着他那一坨屎的头发，沈墨看不下去了，“你长虱子吗？”
“啥？”
“最近老见你扒头发。”
“你不觉得这动作很帅吗？”
沈墨朝天翻白眼，“你以为你是在演搞笑电视剧吗？”
江达惋惜的舔了舔舌头。
沈墨又道：“达子，等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撒了吧，随便找条河撒了。”
“你又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沈墨微笑的望着江达，“我知道我的身体，大概是快要到极限了，既然到了这样的时刻，有些话题就没有回避的必要了。现在买个墓地那么贵，我是半点存款都没有了，咱们也不兴那一套，咱们就别铺张浪费了。说真的，等我火化了，随便找条河撒了就可以了。”
江达的声音马上沙哑了，“不用墓碑，那如果我想要祭奠你呢？去哪里祭奠？也随便找条河吗？”
“有什么不可以？如果你想我了，就到撒了我骨灰的河边倾诉一番就可以了。”
“你别说得这么凄惨好吗？咱虽然不是成功人士，买个墓地的钱还是有的，了不起就是位置有些偏罢了。”
“那多没必要啊！”
“行了！换个话题，明知道老子心情不好，还尽他娘的说些这么沉重的话题。”
沈墨微笑着抿嘴。
江达又道：“你真的不打算给笑丫头去电话吗？”
“她在国外好好的，被她知道我要死了，肯定又要抛下一切跑回来。”
“可是等她回来才知道你已经死了，会恨你的！”
“那时候我早化成灰了，有什么所谓。”
江达摇头，叹息道：“墨鱼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是为了笑丫头好，但是以笑丫头对你的感情，如果她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这一辈子都会难过的！”
沈墨要反驳，江达晃着手有些烦躁的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豁达，你只想安安静静的走不给别人带来哪怕一点点的麻烦，可是笑丫头不是别人！墨鱼头，你要明白这个道理，笑丫头不是别人，她是你的亲人，她一定希望在这样的时刻里，能陪在你身边。”
沈墨摇头，“我不想让她陪在我身边，她有她的事情要做，大好时光用来悲伤是在浪费。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自己撞上了门，所以你看，你的整个大好暑假都用来陪我炼狱了。”
“那我也陪得心甘情愿！人生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实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浪费的，我陪你也不是在浪费时间，而是在陪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消遣时光，我心安理得。”江达弹走了指尖的烟，面容严肃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种话你可不要再说了。”
沈墨低头，“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随你便吧！关于要不要让笑丫头知道你的事，我也不问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反正不管怎样，你舒服就好。”
“谢谢。”
江达“啧”了一声，朝天翻白眼，“谢个鬼呀！肉麻兮兮，尽是废话！”
“好吧，我错了。”
“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
“嗯。”沈墨体内缺血，所以依赖水，江达很注意的每个时辰按时给他加水。
江达进客厅去给沈墨倒水了，沈墨低头看着自己开始病变的脚趾甲。其实上面的话太过高大上了，他不让笑丫头回来也不完全是不想打扰她的求学计划，更有的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现在的他太难看了，他自尊而自卑，不想让第三个人看到自己的衰样。他甚至怀疑，要不是江达每天跑上跑下的照顾他，如果没有江达在的话，他说不定会躲在家里选择节食而死的方式，或者借助某些凶器，在被病痛折腾满足之前，就先了解了自己。
这么多年他都骄傲的活着，现在的惨像他实在没有勇气让第三个人看到。
江达给沈墨倒来了水，然后困惑的道：“刚才我收到一条短信，是柳佳发过来的。”
“柳佳发短信给你？她想要做什么？”沈墨的反应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easy！easy！她只是说想要跟我谈谈。难道你以为她想要我的命？”
“她和你之间有什么谈的？你们从来没有单独说过话吧？”
“没有。”江达挠着头，无奈的笑道：“那时候追笑丫头，是把她当丈母娘看的，那么强势的丈母娘，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我都倍儿有压力。每次她那冷冽的眼眸瞥向我时，我就忍不住自我否定的觉得她是在嘲笑我，嘲笑我不自量力，居然还敢觊觎她的女儿。”
“原来备受她心理折磨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啊！”
“可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只是忐忑于她会阻碍我追笑丫头而已，你和她之间……呵呵，那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沈墨笑不出来了。
江达起身道：“我还是去见见她吧，毕竟这是女王大人第一次召见我。反正也就是半个晚上的事情，说不得她一见面突然又厌恶我了，直接就把我轰出来了呢？那就一个钟头都不需要了。”
“你非要这样子否定自己吗？可不可以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
“嘿嘿嘿，在女王大人面前，我还真拿不出男子汉气概来。”
江达出去了，沈墨从躺椅下面抽出一本本子，那是苏槿复习时候用的笔记本，上面写了几页的历史复习笔记，苏槿的字是经过太公老人家把关的，游龙惊凤，非常漂亮！
可惜高考都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苏槿也再不需要这鬼东西了！沈墨翻过几页纸，摊开空白的页，又摸出一支笔来，他想要写信。
但是提笔要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沈墨发现不知道该写给谁。他就像在这个世间的一缕孤魂，谁都不需要他。惟一庆幸的是他还有江达这个朋友，不至于走的时候太过凄凉。
迷茫了一阵子，沈墨才继续手中的动作。他决定还是不要告诉笑丫头自己的事情了，给她写一封信做遗物吧。
笑丫头：
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