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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降临。
巨大的楼船行驶在海天一色中，哗啦，哗啦，暗夜之中波涛声动。
在丹室中待了一天的孩子推开房门，凌乱的账目东一本西一本丢了一屋子，却不见了它们的主人。
轻轻叹气，奕天走上前去一本又一本将飞了到处的账目一一捡起放回铁木箱中，刚捡到第二轮，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来。
奕天抱着厚厚一沓账目走上前去刚刚勉强打开了门——
“嘿嘿～”
滔天的酒气，熏的奕天直皱眉。
账目的主人此时红着脸傻兮兮靠在门外傻笑道：
“小……小师弟～走，陪，陪师哥喝一杯去～”
“师哥？”
将手中账目放了下来，继而赶忙扶住了眼前已经有些站不稳的人儿，少年皱眉道：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啊？”
某醉鬼显然没听见他的话，一时任他搀扶着傻兮兮笑道：
“好酒～世人都说神仙好，岂知神仙也烦恼，你师哥我啊，就最最最讨厌什么劳什子神仙了，可事到如今……”
小真将头抵在了少年的肩膀上突然压低了声音慢慢道：
“可事到如今，怎么能连擅长的事都输给他们呢？堂堂游小真竟然查不出一群外行仙者们做账的纰漏来……”
滔天的酒气，熏的奕天心中微微一涩，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慢慢道：
“师哥，你会不会……太逼着自己了。”
“哎！”
满身酒气的人儿迷迷糊糊冲着他大吐酒气道：
“傻小子，你不懂，术业有专攻，师哥是弃了仙法毅然决然走上这条路的，若是走不好，怎能对得起……”
怎能对得起那些期待呢？
晕乎乎的醉鬼摇了摇头讷讷道：
“这事若叫师父听见了，只怕又得说我……”
“没出息。”
淡淡的话音从开着的房门外传了进来，奕天愕然，一时扶着游小真向屋外瞧了过去，被他扶着的人儿正处于林酊大醉晕乎乎的状态，听见有人答话自然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道：
“对对对，肯定就会这么说……的……”
话说到一半，显然是酒喝的太多了，游小真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奕天一时没扶住游小真这猛的一下，眼见着游小真就要摔在地上了——有一只手，在紧要关头从后一把捞住了小真，继而，游小真吐了这捞住他的青衫人儿满怀。
看着瘫倒在怀中的孩子和一旁愣住的少年，蹙眉对着自己满身的秽物摇了摇头，男人抬头看向奕天道：
“老五，去给你四师哥调一杯醒酒汤来。”
“呃？哦！是！”
奕天连忙应了一声就此去了。
将宿醉的孩子安顿到床上，男人一时锁紧眉头看着眼前这面色苍白的少年，片刻，他起身想要先去换一件衣裳。
一只手突的紧紧抓住了他，迷迷糊糊中的孩子喃喃道：
“别走，别走，您怎么能在娘去世后也一起走了呢……”
男人心中微微一动，这孩子平日里嘻嘻哈哈从来不提及他成为仙侍前的生活，然而……不提及，却并不是不在乎吧。
“老四，为师去换件衣……”
“我恨你，游不凡，我恨透你了……”
少年讷讷低语，男人一时皱了皱眉，却又听：
“但师父说别恨，师父叫我别恨，我就……就勉强原谅你好了……”
不知为何，男人突觉心底深处有些莫名的感触，他一时轻轻一叹，继而脱了外衣拽过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伸出手去，用大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男人慢慢道：
“老四，这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与选择，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千万莫叫上一代的感情影响了你心中的爱。”
游小真在迷迷糊糊中“恩”了一声，男人继而道：
“自古忠义难两全。所以对于孩子，师父自己也称不上一句好父亲，你父亲他大概也是一般吧，他是你母亲的好丈夫，是灵庵宫的好长老，然而于你，他却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
男人悠悠一叹，继而抚了抚孩子的额头透过轩窗望向外界黑沉沉的天色道：
“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等你往后长大就会懂了。这世间，因为爱，从而又放弃了爱的人比比皆是，然而纵使如此，人们还是依然会像飞蛾扑火一般深陷其中……”
微微一顿，男人揉了揉小真的额头慢慢道：
“不过无论如何，师父却相信你一定能走过今时今日的难关的。”
因为你是我苏萧焕的四徒儿啊。
……
小真从睡梦中醒来，已是翌日清晨，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轩窗打在身上，丝丝海风悄悄溜入屋中。
缓缓坐起身来，睡得尚有几分迷糊，然而隐隐的头痛与如放了一把火般干涩的喉咙却逼得他下意识道：
“水，水……”
有一杯水，从一旁递了过来。
下意识接了过来，继而迷迷糊糊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还喝吗？”
递来杯子的人问。
捂着额角摇了摇头，那人便从他手中将杯子拎了回去，映入少年眼中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这样一只手的主人……
心中突的“咯噔”了一声，迷糊劲瞬间便清醒了大半，游小真愕然抬首瞧去，果不其然，站起身来将杯子放回桌上的人，正是苏萧焕无疑。
苏谛君此时闲闲靠在桌边向他瞧来，表情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一丝情绪，游小真暗自吞了口口水，面上表情复杂极了，末了却是呵呵的干笑道：
“师父，您怎的会在弟子二人的屋里，小，小师弟呢？”
男人面无表情瞧了他一会儿，却是当先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悠悠喝着，喝罢才道：
“老五去别的屋里睡了。”
他没有回答游小真的第一个问题，只有目光闲闲向皱巴巴的衣角处瞧了一眼——自己怎的会在这里？
游小真自然没太搞懂师父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眼下这个问题似乎也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眼下他需要操心的问题怕是——
少年下了床，继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了一首后还是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便也只能跪倒在地不做言语。
“怎的？”
靠在桌旁的男人又闲闲喝了口水才道：
“你跪什么？”
游小真张了张嘴，平日里油嘴滑舌的调调却尽数堵在了喉口，许久，他又是一叩首道：
“是弟子……没出息了。”
拿着茶盏的男人点了点头淡淡道：
“是没出息。”
小真一时叫这四个字堵的说不出话来，但不知为何心下先有些委屈了：
“但弟子……弟子真的尽力了。”
青衫的人儿面色一如既往，又一点头道：
“是尽力了。”
这样一番对话太过于不温不火，小真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不由是压低了声音慢慢道：
“您……”
“你想问为师为什么不说你？”
高大的身影突的逼近了身前，小真一愣，便听：
“自个儿丢盔卸甲都需靠烂醉来消愁了，这样的人，为师不想更不屑教训。”
小真听的心里一抽抽，这话如剑似刃，却是狠狠戳在了心坎上的，他张了张口，他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出息你说了不算，待你真正想明白了因何而跪……”
男人冷冷斜了他一眼：
“再跪不迟！”
男人言尽于此，竟一挥袖间就此倏然转身离去了。
这世间诸事，该悟的——终究得需你自己去悟才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