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番外

李宗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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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英杰番外】

    ——我只是记了她很久,可我从来不爱她。

    我曾经很多次想过我和姚思芳婚后会是什么样的,她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大家认可的完美太太。我的好哥们娶的夫人,有些贤良淑德,有些艺术出众,有些青春活泼……而且无一例外的,都与我们门当户对。只有姚思芳是大家眼中的意外,我也是。

    我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代言人,不论运动、学业、口语、社交,我从小都要求自己毫无破绽,我从来都是家里人的骄傲,直到我选择了芳芳。她出身在贫苦的乡镇,她家里没有得力的父兄,她没有那么亮眼的外形,甚至——她年纪已经很大了。

    在要不要娶她这件事上,我是犹豫过的,毕竟她无法成为我的助力,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哦,感情,这完全可以用其他东西弥补和替代啊!

    我渐渐开始带着她去参与其他圈子的聚会,不再是单纯的夫妻场。有些朋友会带着“女友”“秘书”“模特”“明星”来的场所。这些地方同样的光彩照人,但芳芳脸上的笑容日益勉强,后面会变的有些阴森。直到某一天她郑重其事的把我堵在了楼梯间里。

    芳芳拿着一把在电梯里反射出幽幽的金属光泽的小刀子,亲昵的吻着我的脖子,而我的呼吸粗重,却不得不把绝大多数视线放在她不断用冰凉物体划过的我的侧腹上。

    “英杰……我感觉你在训练我。”

    “训练——你什么?”我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咕隆了一声,知道自己的失态不只是因为畏惧。

    “训练我接受光鲜以外的东西,训练我认可规则以内的东西。”

    芳芳的声音冷静的有些过分,还有她的眼神,一样的冰凉。这样的温度让我一下清醒了许多,这种清醒中可能还伴有一点被女人识破的狼狈,可是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做的是一件大多数都会做的事。

    “芳芳,所有的规则都有他存在的道理。”

    “你说的是一夫多妻,还是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呢?”芳芳的眉目轻轻挑起。

    我也莞尔一笑:“都有。”

    “你希望我无视她们?还是成为她们?”

    我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一时语塞。

    我们两个人沉默而无声的对视,这种对峙中宁静的只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她听到了。

    芳芳放开了我。

    叮咚一声,我抬头看向显示屏,到达一楼。

    芳芳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走了出去。但我想,我得到了她的回答,她和那些人,都没有关系。

    后来的一段时间,芳芳开始显而易见的疏远我,似乎在为分手做准备了。而我也在家里人和朋友们的心照不宣下,慢慢接触着其他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比姚思芳青春美貌,那个女孩子比姚思芳知情识趣,下个女孩子出身优越能够成为的一张金字招牌……她们都那么好。不过最后,我似乎索然无味,我觉得我是个非常有责任的心的人,我选择了她,并且占有了她如此长的一段青春,就该为她负责。反正我苏英杰也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来自女人的加成。

    我对自己如是说着,再次回到了姚思芳的身边。她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性,在接受到我的示好和明确的订婚意愿后,立即为我提供了十分的情绪价值。我感觉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规,一切挺好,恰恰好。

    姚思芳的自信是从骨子里来的,虽然我有时对她会报以轻视,她那点薪水对比企业公司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可是她似乎很享受金牌红娘的这个身份。我想,既然她愿意,就由着她吧,总比待在家里像别人家的老婆每日没事找事的查岗要好。可是这种想法却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她被卷入了一起客户被强奸案,连警察都跑去问话,姚思芳三个字在短短几天成为了全城焦点,也让我的整个家族跟着备受耻笑。我恼怒甚至于暴跳如雷,我强硬的要求她必须离开这家公司,为此不惜直接与他们上层打了招呼。

    我当时清楚,这会惹恼芳芳,会让她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都在跟我闹脾气,较劲。可是女人啊,不就那么回事吗?给她一些名牌包包首饰,给她开一家打发时间的公司,给她足够的面子和尊崇,她会软化的。

    我计划的好好的,一切事都好好的,只有一个人是我计划外的——徐朗。

    这样的男人……呵,我几乎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他是我见过最底层的底层,一个住在筒子楼里的废物男人,连自家老婆都看不住的失败者。他像个老鼠一样艰难的在那家相亲公司充当蝼蚁,与一群女性争着做明显属于女性应当做的工作。他总是畏畏缩缩的弯着脊背,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生活的艰难困苦。我知道,芳芳和我一样,是讨厌弱者的。在最开始,她跟我一样,都连正眼未给过他一次。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让我想一想……

    可能也记不太清了。

    在一次次的与芳芳争吵后,在我大骂她丢了我家的脸后,在我拒绝陪她去找证据证明她清白之后,在我——这样的反思真让人讨厌呢,似乎我错过她许多重要的时刻。可明明我才是雪中送炭的那个,我是那个解救她全家与水火的人。甚至,我都没有再去追究她和徐朗中间一段越界的感情。我觉得我面对责任已经足够尽力,足够宽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向聪明的她就不知足,不知道就坡下了这个台阶了呢?

    大约是我高估她了,大约是我太儿女情长了。我觉得可能我也该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了。我应该有一个名门闺秀的太太,她落落大方,能讲中法英意日五国语言;她知情识趣,懂得在不管几点到家的你面前安静的放下一杯茶。她不会可笑的追求什么爱不爱的问题,不会执着于女性职场尊严,不介意外面花花草草,只要自己东宫的地位永远屹立不倒就可以了。

    这个女孩,哦不,这一类的女人才是完美。

    我吃力的撑起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将床头柜上的酒瓶往内挪了挪。

    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今天距离我跟姚思芳分手正好四年整。

    我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她,真的。

    【郑江河番外】

    ——我看破她所有的虚荣与小心机,然后拉住了她的手。

    我家新来了一个家庭教师,是臭小子在学校的课业老师,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是学生们会喜欢戏弄的类型。我悄悄跟臭小子说,喂你在学校可不许气人家。

    臭小子当时大大的给我翻了一个白眼,十分不忿的说:老爸你是太看得起我们了还是太瞧不起她了?别说她天天来咱家呢,告状分分钟好方便呦,就是她见不到你,你当她是个小绵羊?

    我忍不住乐了:哦?那愿听高见啊。

    儿子琢磨了半天,最后小大人一样摇摇头道,说不好,反正这个杨老师,心里有主意的很。

    有主意的很。这几个字当时给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不喜欢心思太多的人,我的生活本来就有很多人在密切关注了。我开始淡漠的观察这个女人。她是个老师,但她并没有很多属于这个职业的强势和自负,反而总在无人注意时透出一丝落寞和自卑。她也没有像儿子说的花很多心思在我家里,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很有分寸,不多说一句话,不走近一步。

    我暗暗在心里认可了她。有一天在她临出门的时候我终于叫住了她。我记得当时我问道,杨老师,明天有没有时间早点过来,帮孩子做点便饭?

    杨子姗回过了头,那一瞬间,我清晰的在她眼中看到了惊愕。

    意料之中的,她欣然点头应允,没、没问题的郑先生。

    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毕竟与我这样的学生家长搞好关系,对她也是一件好事。

    她与我家的关系开始不仅仅于家教老师和学校学生了。她开始主动为郑浩做饭,偶尔给他买一些文具,给在深夜归家的我沉默的准备上一份汤茶。我有时会觉得歉意,会拿点额外的费用给她,但杨老师既没有开心于这样的回报,也没有知识分子的敏感的愤然,她还是那么平静的,羞怯的,像是很普通的路边牵牛花,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说不用了啊郑先生。

    曾经有那么多的女人称呼过我,各种各样的称呼,更尊崇的,更妩媚的,但似乎都没有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杨子姗背对着我换鞋,屋外是朦朦胧胧的小雨。她客气的拒绝了我的钱,然后小跑着进了雨里。

    那一刻,我的心弦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给拨动了一下。我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可能真是太累了吧。

    已经记不清我们是怎样走在一起的了,只记得杨家出事的那几日,城里天气一直不好。臭小子看我的眼神总是多多少少带着躲闪。直到我终于听到风声了,当时我的内心几乎是焦灼和愤懑的,我俩的关系早已处在微妙的平衡板上,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擦肩而过,俩人都有了一些欲语还休的东西。我不明白她一个那么脆弱的女人,在面对学校刁难,高层辞退,母亲病重,弟妹闹事的情况下,为什么!为什么不知道来向我求助?是她的尊严,还是她已经做出了什么选择?

    我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坐到等到天边最后的晚霞也落入了整个城市的地平线里,等到略微安静下来的街道再次恢复车水马龙,五彩的灯光点亮这里繁华的色调。然后,我起身,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给助理张涵电话道,叫个车吧,我去一趟医院。

    那条路真暗啊,道路也狭窄,排水更不好。我看到汽车的涡轮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水花,我看到周围泥泞的环境,我看到了……她就跪在了那里,绝望的,双手紧紧抓着地面。

    地面上有什么呢?

    心像是被微微揪住了。

    司机远远的停了下来。他如此识趣,明白这个女人的落魄或许不是应该能被她看到的。

    我开门下车了,拿着助理递给我的黑色的雨伞。我没有带任何人的陪同,我很久没有在漆黑的雨夜里,以安静的脚步走向一个人了。

    我停在了她的面前,杨子姗在不短的一点时间里没有发现我,她沉浸了她的无望里。

    我轻轻抬脚,踢了一下水。

    杨子姗抬起了头。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天神,看到了光。

    心里那轻微的揪痛感不知为何如电闪雷鸣一般变成了排山倒海一样的疼痛!可是疼痛与忍耐,早已成为了我成长生涯中的必修课,我确信自己当时连眉梢眼角都没有动一下,没有一点点的异样。我只是用一贯的平淡语气对她说:走吧。

    子姗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第一步迈出去的时候却差点摔倒,我下意识的一步上前立刻扶住了她!然后,我往前看,原本站在路上的张涵已经不见了。

    子姗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和犹疑,她瑟缩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回去,那冰凉的触感在我的掌心,并不舒服,沾着泥水的湿湿黏黏。可是我却像自虐一般,我紧紧握住了这只手,然后,再也没有放开。

    我并没有想很快的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走到我现在的位置,许多东西早已并不重要。可是坐在我身边的她,在这个安全的温暖的密闭的车厢环境中,仍在止不住的发抖。

    我问她,你要回哪里。

    她只是期期艾艾的看着我。

    我狠下心,对司机说了她母亲小区的地址。路边昏暗的灯光反射进来,一滴泪映照进我的余光里。我的手慢慢的攥紧,又松开。然后,我听到自己对司机说,算了,回去吧。

    我带她回家。

    带她去,更安全一点的地方。

    你如此恐惧,像是溺水的人遇到了最后一根浮木一般,想以献祭的色彩得到命运的垂青,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失败了呢?如果又是个错误呢?

    她没有想,当太多困苦堆积在眼前的时候,人其实是没有丝毫思考的余地的。我理解。

    我派张涵去了医院,解决了她母亲的医药费,又联络了学校,为她洗清了身上莫须有的污名。我摒弃了过去自己所有的玩味与冷眼旁观,这次,我坚决的站到了她的身后。我让所有人看到了我。看到与她决然不匹配的我。看到了一片赤诚的我。看到了如此尊重爱护她的我。看到了准备迎娶她的我。

    所有人都在暗暗的诧异,只有家里不省心的小子,他像是个炮筒一样,第一个站出来对我大吼大叫。他不惜以最幼稚的手法,逃学、打人、泡网等等以前他极端鄙夷的手法来向我抗议。这个孩子迟到的青春期好像终于来了。

    我曾经一次次的想要与他恳谈并且付诸实施。但他这次就像被灌了铁铅,把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瓜子给撑的满满的,不够用了。那是我头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我第一次对他挥了一巴掌。在我质问这个孩子,杨老师不是你所选择的吗?不是你所认可的吗?当那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对我吼,那是我要找来给你当女朋友的!不是给你当老婆当取代我妈妈的人的!

    ……

    那时候我看到了子姗惨白的脸,那一声声就像一巴掌,打在了这个脆弱的女人的脸上。可是又何尝不是打在我的脸上。我将他一点点带大,我没有因为他是没有母亲的孩子而对他的教育忽略半分。我希望他勤俭自爱懂得爱人爱己,希望他能成长为一个回馈周遭乃至于回馈社会的人。可最终,这个孩子变成了一个“世故”的“大人”。这是我投射给他的影子吗?

    在我与子姗的相处中,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了。我能理解她越来越多在我身上下的功夫,能理解她面对我时小心翼翼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是她的救赎,是她改变命运和人生的机会。她并不市侩,她只是想追求被尊重的、平等的生活。她是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女性,她带的班机升学率考试率都非常漂亮。她面对家庭也很有担当,在徐朗事业的不短的时间里,她也曾一力扛起了家里所有的开销。包括她自己的,孩子的,徐朗的,甚至徐朗的母亲。在她心中对自己的要求是严格的。她希望每个学生拿到优秀,而自己也是。但徐朗渐渐成为了她托不住的一个担子,她快要被拉进泥沼里了。

    生活中的重压,每个人都有,每个家庭都会遇到。其实这不是能靠一个人去渡过的。不论男女。

    与街头巷尾的那些八卦闲谈相比,我的意见很不同。我认为子姗在曾经与徐朗的婚姻中,子姗没有做错过什么。她放弃了亲生子来到我身边后,克己复礼的善待郑浩,认真的恬淡的打理家事,她也没有做错过什么。她没有找我要过任何贵重的礼物,没有开口强求过我为她家里的任何人谋取好处,连她自己的事她也没有开口过。她似乎只是需要这样的一个温暖的小港湾。家里有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在烦心时,糟心时,俩人能互相说说,互相拉扯一把,就行了。她不贪婪。

    我以为,这就是她所有的好了。可是,当郑浩在任性的逃走后,当她鼓起勇气对我说,要不我们就分开了的时候。当她为了保护郑浩奄奄一息躺在医院的时候,当她听到医生说她小产了瞬间痛哭出声的时候。我才渐渐发现,可能我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或者说,没有了解过完整的她。她坚强,善良,能推己及人。她除了是一个好教师外,还是一个好母亲,好女友,好太太。

    我们从民政局走出来的那天,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不过阳光挺不错。我们俩都各自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匆匆忙忙排队付钱,领证盖章,就这么结了。出门后,她要去接着备课,而我得去开会。她熟悉的给我整理着衣领,问我晚上回不回家吃饭啊?咱包点饺子行不行?

    我说好,都好。

    子姗就笑,嫌我敷衍她。

    其实我说的是实话啊,真的好。这么棒的日子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世人会你们匹配无数合适的模样。有家境、有学历、有外貌、有婚姻状态,但我觉得,我选了一个热乎乎的女人,有着热乎乎的心肠。挺知足的。

    而对于子姗,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对她言说。

    杨子姗,这次你选对了。这是一条正确的路。

    ……

    我不介意你所有的虚荣与小心机,我在那些表象之下,看到了你真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