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风絮飘残(下)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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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兰被拽着走了一路,直到迈进东暖阁,才挣开手来,环顾四下,此处与西暖阁迥异。炕上唯见一柄紫檀木嵌玉如意,旁侧玻璃四方容镜赫然夺目,芝兰不禁住步照镜。

    玄烨瞥见,轻笑着摇摇头,自顾朝里走。

    芝兰不由羞赧,犹豫一瞬,只得碎步紧随其后。又入了一间,但见紫檀木桌古朴大气,一方松花石暖砚,拢着御笔青玉片册,墨香扑鼻。抬头仰视,如坠书海,暖阁双层藏书万牍,顷刻又被书架一侧的自鸣钟吸引,一瞬仿佛置身银河天际,日月星辰近在咫尺,芝兰不由上前,隔空抚了抚玻璃镜面。

    “眼力不错,这是外臣进献给先帝的天球自鸣钟,举世无双。” 玄烨走近,轻抚钟座,明明是笑言,双眸却掠过一抹愁思。

    “真是巧夺天工。”芝兰啧啧赞叹,抬眸,关切地看着他,“皇上至孝,先帝在天之灵定能感念到。”

    玄烨微怔,须臾出神竟被她察觉,心下泛起一阵暖意。他问:“可会识钟?”

    芝兰垂目摇头,虽含笑意,面上却掠过一丝羞愧,自鸣钟岂能入平常百姓家?王亲贵胄家若得一钟尚奉为至宝。

    玄烨低眸淡扫他一眼,笑道:“投桃报李,你既送了朕礼物,朕便教你识钟。”

    芝兰怔住,惊喜地抬眸,心底明知怕是不妥,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梁九功远远候在外室,瞟了眼自鸣钟前簇头低语的二人,嘴角偷抿笑意,若是这女子一朝得势,必然忘不得自己今日的提携。

    玄烨笑问:“可都明白了?”

    芝兰笑着点头称是,手却依旧不听使唤地隔空对着镜面圈点,默念着子丑寅卯……

    玄烨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随意取了本书,坐在紫檀木桌前翻阅起来。

    芝兰扭头偷偷看他,只见龙涎熏芬,渺渺如梦境,不由伸手触碰,又急急缩手,生怕此梦一碰即破。

    “看什么?”

    芝兰回过神来,唯恐失仪,随手指了指墙上的裱字,扯谎道:“奴才在看字,苍劲有力,气势恢宏。”

    “哦?”嘴角又肆意浮过一抹笑,玄烨道,“看来昔日朕教的,你都学会了,溜须拍马竟还如此真诚。”

    芝兰一脸茫然。

    笑意倒更甚了,玄烨淡声道:“朕写的。看来,倒不像是奉承。”

    芝兰这才瞅见裱字一角赫然盖着玉印。她尴尬地笑笑,辩解道:“奴才未曾留意。皇上墨宝的确自成一派,奴才早前在裕亲王府。”她蓦地噤声,无故怎扯到王府?心下暗暗追悔,抬眸偷睨,他眉角分明不虞。

    芝兰咽了口气,故作镇定道:“那次,奴才初见福晋西姐姐。见到屏风上的福字,尽显王者之气,当时,奴才并不知是皇上御赐的墨宝。”说罢,却觉越描越黑,只得垂眸,噤了声。

    玄烨见她这副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莫名地心软。他撂开书,起身走了过来,扯过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拽至桌前,淡声道:“既是如此,朕今日便赐你个福字。”

    芝兰抬眸,怔怔地看着他,心如鹿撞。

    “愣着干嘛,研磨。”

    芝兰只得铺纸,研磨,心底尽是疑惑不安,他今日如此不同,竟与昔日富察无异,心头一颤,十指都似轻颤。

    玄烨执起御笔,浅蘸墨汁,却迟迟不落笔。淡扫眼前的女子,他轻抿笑意,把她推到书案前,竟把御笔塞入她指间。

    芝兰愕然,扭头抬眸,目光触及那两道剑眉,双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玄烨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微勾着唇角,并不言语,只拢住她的手紧捏御笔,身子微微前倾,垂目一瞬,落笔纸上。

    芝兰觉得脖颈灼热,温热的气息窸窣,熏得她耳际发麻。她能清晰感觉到他呼吸的力道和温度,耳际的酥麻已蔓延到了背脊,她不由往前微移,可脚步和身子却僵住一般,瞬时只觉反倒是贴得更近了。

    他左手轻按宣纸,臂弯遒劲有力,整个人都似笼在他的怀翼,芝兰垂目凝着福字,眼前却是弥蒙模糊一片,右手更是僵住一般,任由他牵引。

    一点,一横,一撇,玄烨挥毫疾书,却迟迟拖不动臂腕,笔若游龙遭遇浅水,迟缓乏力,心头也是如此,酥软绵弱却甘之若饴,脑际一瞬空白,罪籍、家世、棋子、猜忌皆抛脑后,双眸、心间、脑际只存此人此境。

    笔锋一收,他轻搁御笔于案,掌心却拢得更紧,缓缓将她拥入怀里。他偏头看她,红粉香腮正是人间绝色,他不由用下巴抵住她的额,轻轻婆娑。

    芝兰只觉心如擂鼓,一瞬又似风雨骤歇般寂静无声,强装的心防和隐忍的疏离都被卸了个干净。她深吸一口气,只望保住脑际那丝清明。她稍稍别过脸:“写好了。”她的声音有些慌乱,抽身的动作更是,只是他抱得很紧,她的挣扎倒成了羞怯的微颤。

    玄烨紧了紧臂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凝视着她,眸子清澈如一汪深潭,唇角勾起的笑意极是蛊惑人心。

    芝兰被蛊惑了,潜意识里明知这样的亲昵无异于是飞蛾扑火,却抵不过心底泛起的酸涩甜蜜。她不由勾唇,此般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

    两道剑眉越凑越近,鼻尖触及鼻尖,四目相对,鼻息交错,这一刻,芝兰错觉心跳都似停息了。

    她的唇,宛如初绽的樱颗,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浅尝一口。玄烨蹭了蹭她的鼻尖,赏玩般浮过一丝笑,一瞬双唇几近盖上……

    “宜嫔娘娘,惠嫔娘娘,使不得。您——”殿外,梁九功急急扬了扬嗓子,“两位娘娘,非是奴才阻拦,是皇上吩咐……”

    芝兰闻声雷击般一颤,慌忙抽身,面若赤霞。

    玄烨也似一瞬恍过神来,松开臂弯,踱后两步,面色尴尬,竟有些慌张地移眸,朝外唤道:“瞎嚷什么?”他趁机抽身般,疾步朝外间走去。

    芝兰呆在原地,垂眸凝视地砖,心下慌乱至极,犹疑一瞬,也是逃似地踱出里间。

    “皇上一连病了数日,既不让请安,又不见宣旨,我们着急这才来看看,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莫不是你这奴才使了什么坏心眼吧。”这样泼辣的口吻,定是宜嫔无疑。嬷嬷一早便叮咛了各宫主子的脾性,宜主子的性子是宫里最跳脱的,芝兰心慌意乱地四下张望,竟是无处躲藏。

    “娘娘,您这是错怪奴才了。给奴才天大的胆,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意啊。”梁九功惶恐又委屈地告罪。

    “嚷嚷什么,都进来。”玄烨扫了眼门口,不耐道,又用余光瞟了眼芝兰。

    芝兰慌极了,抬眸求救似的看向他,可他的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她?教习嬷嬷告诫过,宜主子很受宠。

    芝兰委屈又惊惶地收回目光。一瞬,便见两位美娇娘一前一后款款入殿。

    两位主子是如何向皇上行礼寒暄的,她半点都没听见。

    她只觉得脸皮像被撕破一般燃烧着,连脖子都烧疼了。她低埋着头,垂眸看着地面,木然地照着宫规行礼,只声音分明在微颤:“奴才见过两位娘娘,娘娘吉祥。”

    她低着头,只瞥见一红一篮两袭裙襟荡漾在余光里,越近,她的身子就越僵硬。她不敢抬眸,也不敢动弹,无地自容的羞愧,呼吸都不畅了。她隐约感觉到嗓子口浮起一股子腥甜,她合手暗掐,只希望能保住面色无异。

    “免礼吧。”声音清婉,应是惠嫔。

    芝兰着力想挤出一丝微笑,可面容僵住了。她只得僵硬地福了福,以示谢礼。

    那袭红裙却迟迟不肯移步,芝兰分明感觉到落在额头脖颈处的炽辣目光,心下更加羞愧。她只希望能抽身而逃。

    玄烨看似云淡风轻,可目光淡淡扫过红蓝绿三抹倩影时,微蹙了眉。他抬眸看向梁九功。

    这分明是主子在使眼色了。梁九功咽了口沫子,瞟了眼软榻案几上的点心,眸子一亮,指着碟盘,冲着芝兰训道:“芝兰,毛手毛脚的干嘛?膳已传好,还愣着?赶紧退下。”

    芝兰紧紧咬唇,面色一霎盈白,眼眸也似结了霜。她诺诺点头,福礼告退。

    惠嫔隐约嗅到一丝不妥,笑着赔罪:“皇上,臣妾未得旨就来了,没叨扰皇上吧?还望恕罪。”

    “来的正是时候。你们这样关心朕,岂有怪罪之理?该赏才对。”

    这样和煦的话却像冬日的一泼冰凌,从头浇灌到了心尖,芝兰临门时,只觉得双脚一抽,心头一怵,万箭穿心的痛楚。她扶了把门,逃也般迈门而出。

    正是时候……心底冷笑,前刻亲昵一幕浮现眼前,芝兰面红耳赤,颤颤摇头,他的忘情凝望、情难自已皆非发自肺腑?倒是自己恬不知耻媚惑宫闱,有辱圣明吗?泪潺潺滑落,见夜幕下魏珠正迎面走来,她急急拂袖拭泪,抿唇故作镇定,只是此心如坠万丈寒渊,冷得瑟瑟作痛。

    宜嫔半晌仍瞅着殿门,迟迟不愿移目。

    玄烨淡扫她一眼,眸子闪过一缕不快。

    惠嫔瞅见,笑着圆场:“宜妹妹,过来坐吧,你吵着嚷着要来看皇上,如今皇上在这儿,却不见你来好好瞧瞧。”

    宜嫔噘嘴一笑,分明见玄烨面色不虞,依旧装糊涂,打趣道:“臣妾早几日听宫婢说起,浣衣局出了个绝色女子,首领太监刻意刁难,险些送了性命。一听这女子的名字,倒有几分像,便多看了两眼。”

    玄烨抬眸,声色俱冷:“宫闱里最忌以讹传讹,你身为主子,不劝诫,反而跟着起哄。”

    惠嫔急忙垂目,佯装轻拂衣襟。

    宜嫔却不以为意,噘嘴道:“若是讹传,臣妾定饶不了嚼舌根的奴才。只是,传闻这女子是纳兰容若心上之人。满清第一才子钟情的女子,怎叫臣妾不好奇,便多看了两眼罢了。”

    手指僵住,惠嫔愕地抬眸,惊疑地看着宜嫔。

    玄烨看向宜嫔,眸光泛冷,蹙眉冷斥道:“放肆!”

    宜嫔这才低了头,薄唇微颤着小声道:“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玄烨别目,冷冷拂了拂手。

    惠嫔会意,尴尬地起身,福礼告退。

    宜嫔向来任性,僵在原地,竟没要离开的意思,直到被惠嫔轻扯衣袖,才不情不愿地道礼退下。

    行至乾清宫一侧,惠嫔轻抚宜嫔的衣袖,宽慰道:“妹妹别往心里去,皇上不过病气未退,火气大了些。”

    宜嫔转目,委屈说道:“我如此说,不过是看那女子竟与皇上共处一室。虽有私心,却是好意提醒。若传言属实,皇上岂能夺臣子所好?”

    眸光微颤,惠嫔缩回手,扭头低声道:“妹妹别说了,纳兰大人是皇上最器重的臣子。讹传岂能轻信。皇上才会动气的。”

    宜嫔执拗:“算了,不管姐姐信不信,我却不是嫉妒小心眼。皇上妃嫔如云,能与姐姐们做伴,我心下是乐意的。只是臣子的心上人,皇上断不会横刀夺爱。我好意提醒罢了。”

    “宜妹妹。”惠嫔欲言又止,“早些回去就寝吧。改日再去探妹妹。”说罢,轻步上辇。

    宜嫔不由噘嘴,惠姐姐脾性一向温婉,今日真是奇了。

    西宫墙的这排班房,专供御前侍奉候旨置备茶歇。

    芝兰无处可去,只得由魏珠领到此处。呆坐八仙桌前,她呆呆地凝视着地面,心已凝冰结霜,屈辱却笼罩心头挥之不散。主子处事唯看心情罢了,身为奴才却该安守本分,作为女子更该矜持自重,今日自己却意乱情迷,如今皆是咎由自取。

    早在暖阁初次照面,心下已知,前尘往事皆归于土,他此前冷若冰霜已是告诫,自己明知不可为,却步步泥潭深陷。都怪自己,还好,两位娘娘来得正是时候,芝兰心间冷笑,既是恨错难返,便不可一错再错。她咬咬唇,决心已下,今夜便请退,乾清宫是处梦魇,再容不得须臾逗留。

    魏珠在门口不时偷瞟,见芝兰一味落泪,心下犹豫是否该宽慰两句,犹豫许久,终于走了进去。

    芝兰急急拂面,别过脸去。

    “芝兰姑娘,别伤心了。”魏珠瞅着别处,低语安慰,“皇上对姑娘是极好的。若不是看在姑娘份上,银月姑娘那儿怎么会亲自赐药?那御药,皇上唯独赐给朝中重臣。这是天大的情分,其他的,姑娘何必挂心。”

    芝兰闻声只是抚鬓行礼,心间却未扬起一丝暖意,若自己只当他是主子,那自然感恩戴德、满心欢喜,可是,他却不仅是主子,从前,他从不曾是主子。

    魏珠暗叹一声,摇摇头,出了去。

    西暖阁,玄烨换上轻服,懒懒地斜倚软榻,双目凝着乌绢书页入神。今日之事,始料未及,不过区区绣绢,自己如何会如此欣喜过望,竟将前尘往事尽抛脑后,曼声轻笑便也罢了,居然情不自已……他阖目,剑眉微蹙,往后如何面对她?

    早在龙抬头之日,便已暗下决心,断不可对这女子动情,哪怕和颜悦色都断然不可。今日可好,他心底冷笑,只是忆起紫檀书案前一幕,心头竟又是一酥。他不由摆手一挥,断不能再留她在此。玄烨沉声道:“她的差事,你可想好了?”

    梁九功弓腰,探问道:“奴才原本还在犹豫,不过,今日既被两位娘娘撞见了,已称作传膳宫女,便……”

    玄烨微微仰面,仍紧阖双目,不再言语。

    梁九功偷睨一眼,既得了默许,便尘埃落定了。他顿了顿,禀道:“皇上,她还在班房候着呢,是不是召她回来?”软榻之上未见半点动静,梁九功噤声退至竹帘后。

    芝兰虚无地呆坐着,直到夜风拂干泪珠,个余时辰竟似耗尽毕生气力。亥时已到,魏珠立在门口,轻声道:“姑娘,皇上有请。”

    芝兰木然起身,双目黯淡,拾路而去。

    踏入暖阁那瞬,芝兰只觉得眼眶酸疼,氤氲遮目。她容不得自己再落泪,急忙屏气,强咽泪水,定神行了礼。

    “起来吧。”声音慵懒而拖沓,全然不像平日,玄烨倚着软榻,目光悉数落在案几上,未对眼前之人捎过半眼。

    芝兰起身,低眉垂目,合手候着,刚要启唇请退,耳际飘来毫无温度的话,“朕今日失态。晚膳,小梁子多手给朕斟了杯酒,酒可穿肠,也可乱性,朕要戒了。”

    心似一瞬被死死钳住,生生揪得粉碎,酒后乱性?千万句嘲讽暗响耳际,若眼前有颗穿肠毒药,自己倒会毫不犹豫仰面服下。芝兰羞愤难当,浑身僵痛,连掐指的力气都没了,眸子里的氤氲簇成滚滚乌云,仿佛顷刻就要夺眶而出。

    她强吸一口气,咬唇强忍泪意:“是奴才不知自重。有辱圣明,是奴才该死。奴才不敢再叨扰皇上,奴才是来请退的。”

    玄烨觉得烦闷,心口像扎了根绣花针,丝丝不忍都似在发酵。他移目看了眼芝兰,腾地起身下榻,朝龙床踱去,冷道:“今日晚了,明早再走不迟。”

    芝兰看了眼明黄背影,心似乎被羞愤和伤痛吞噬了。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再也不想。

    她倔强地福礼:“奴才告退了。”顾不得面朝主子而退的礼数,她转身离去。

    玄烨扭头转身,却只瞥得一抹背影,心头怅然,无暇计较她的无礼,原是自己理亏,身为万乘之君,对她,却无半点担当,竟连普通男子都不如。玄烨长吸一口气,缓缓阖目,怨不得自己,既是她阿玛种的恶果,她便注定是殃及的池鱼。

    芝兰记不得是怎样由着魏珠一路领到班房的,只是裹毯瘫倒榻上那刻,身心俱疲,泪如泉涌,心已痛得毫无知觉,迷迷糊糊竟浅浅入睡了。

    暖阁,梁九功跪在帘下,低目瞅着御榻上辗转反侧的明黄身影,心头尽是疑惑,主子的心意真是难测,前刻还欢声笑语,下刻便愁云惨淡。

    玄烨忽地坐起。梁九功直起身子,低低问道:“皇上,需要点什么?”

    玄烨顿了片刻,才问:“她人呢?”

    “奴才叫小珠子安置在班房了。皇上放心。”梁九功起身,便要上前伺候。

    玄烨摆手,示意他止步,暗淡烛光下眸子冷得出奇。他阖目,躺了回去。

    梁九功猫腰候在竹帘处,摇摇头,埋头跪下……

    裕亲王府这厢,也注定此夜无眠。

    广泰俯腰,为难地禀告:“王爷,福晋还在门外跪着呢,您要不要去瞧瞧。”

    福全不耐地翻了页书,冷冷说道:“叫她禁足一月,这才几天就擅作主张出了院门。爱跪便跪。”广泰噤声不语,低眉候着一旁。

    “福晋,快起来吧。”李嬷嬷扯住西鲁克氏的衣袖,拼命往上拽,皱着老脸,低声劝道,“福晋,您这样跪着。让府里的奴才瞧见,有伤女主人的身份。”

    西鲁克氏手臂一甩,抬眸瞪了嬷嬷一眼,冷冷道:“禁足便无损脸面吗?我就不愿坐以待毙,王爷既然有气,我便跪着,跪到他怒气消了为止。”

    “福晋。”李嬷嬷满眼疼惜,低叹道,“您与王爷一向琴瑟和谐,何必如此?”

    西鲁克氏双眸掠过一缕冷光,狠厉地说道:“她真是王府的克星!”

    李嬷嬷摇头不语,犹豫一瞬,也跟着跪下:“您要是跪着,我这把老骨头也作陪跪着。”

    “嬷嬷,你?”西鲁克氏扭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奶嬷嬷,只是,顷刻她又恢复倔强神色,依旧执拗地跪着。

    广泰愁眉苦目,垂目低顾四下,终是伏地跪倒,请罪道:“王爷,都是哥哥犯错惹祸,累到王爷和福晋,奴才该死。多谢主子怜悯,只是小惩大诫,调哥哥去守牧场。奴才心底感激。只是,若王爷与福晋因此生了间隙,奴才便是天大的罪过。”

    福全垂目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广安一事,与你无关,无需介怀。出去跟她说,所谓妇德,夫便是天。我几次三番劝阻,她置若罔闻,责令她禁足思过,她却强行出院,此等有违妇德之过,断不可轻饶。若她知错能改,便好生回院,静思己过。如若不然,她知,我想说什么。”

    广泰听得心惊胆战,胆怯地起了身,却是踌躇不前,这话如何传得?

    福全眉头一锁,喝道:“去!”

    广泰只得出门,直言相告。

    西鲁克氏仰首,面色一瞬土黄。她双眸噙泪,牙关紧锁,木然地起身。

    李嬷嬷神色慌张,摸爬着站起,赶紧搀扶主子。西鲁克氏死死拽住李嬷嬷,低眸蔑视一眼广泰,冷冷道:“走。”

    广泰急急埋首。

    西鲁克氏才迈出几步,便猛地转身,一扫方才的灰败,面上竟挂了一丝笑,和蔼说道:“跟王爷说,我已知错,这就回院思过。我的过错,禁足一月还太轻了。今日起我就闭门思过,直到王爷宽恕之日为止。”

    广泰惶惶地打千,却不知如何回话,只得入屋禀告。

    福全把书撂到一旁,面色依旧严峻,起身吩咐道:“今夜就在书房就寝,你赶紧打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