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母兮如水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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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

    ——《诗经》

    月朦胧,水潋滟,泪婆娑……

    芝兰堤一路逶迤晕入冥冥夜色。湖风拂面,夹着幽幽兰香,透着淡淡水气。

    芝兰仰望天际,月依旧,不改汤山的迷蒙,不改暖阁的优柔,唯是心何在?早已沉入深邃的湖底,没入窒息的水波。她双手捂面,镇了镇气,然,悲自丹田而上,仲夏夜却如腊月天,沁入骨髓的凉。

    那五字,曾翻来覆去遭人嘲弄百千回,原以为心早已磨成茧,早已百毒不侵。只是亲耳听他说,他说得那般平淡不惊,就像自己从不曾走近他的世界,自己与他只是冷漠的陌路人。

    字字剜心,心悸不已,可是,那些浓情蜜意、山盟海誓就在眼帘耳际,他的好细雨无声,念及银月的悄声耳语,芝兰已道不清是怨还是伤了。她想怨那个人,却也怨不起来了。她捻着帕子拭了拭泪,默默地望着两泓湖水。

    相识无缘相爱,相爱无分相守,并非人生大悲。云泥之别,相隔银河之渊,凄凄筑起鹊桥,战战兢兢危立桥头,方是最悲。那剜心五字,今夜将炽沸紫禁城,自己还有何颜面立足在这个被自己称为家的宫苑?

    她痴痴地朝湖水贴近,定定瞅着湖水,似要看穿那微漾潋滟。可陡地,她止了步,深幽的湖面仿似荡起襁褓里的粉嫩脸颊,心瞬时一暖,顷刻却是蚀骨的惧怖。

    辛者库是前世今生挥之不去的阴霾,哥哥、额娘、阿玛、全家都为之所累,自己情路坎坷亦为之所累,难道还要累及禩儿吗?

    她觉得透骨薄凉,不由揪紧帕子,捂住心口。

    “芝儿姐姐。”银月终于还是忍不住,碎步迎上来,揽住芝兰的肩,低声宽慰,“千万别胡思乱想。皇上待姐姐好,我都瞧得见。皇上只是一时气急,这会气也该消了,没事了。”

    芝兰攀住银月的背,才稍稍有了支撑下去的气力,泪已滑了满面:“罪籍究竟是何物?我们何罪之有?银月,我是不该贪恋不该贪恋的东西吧?否则,何至于自取其辱。”

    银月也淌了满脸泪,同为罪籍,那五字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可每每听着心还是疼的。她紧搂着芝兰,一个劲喃喃:“姐姐别胡思乱想……”

    鸢飞鱼跃亭,欢声笑语萦绕。

    玄烨却声声都不曾入耳,眼帘脑海不断浮现氤氲眸底的致命伤痛,她转身离去时削肩细微的轻颤

    他深吸一气,心未舒,怖又生,西暖阁木簪自刎那幕一闪而过,他心惊地站起身。

    满庭院的笑语,嘎然而止。众妃面面相觑,齐齐偷睨主座。

    太皇太后暗叹一气,瞟了眼身侧,幽幽起身,抬了抬手臂,朝孙儿招道:“哀家倦了,这花看来今夜开不了,都散了吧。皇上送送哀家,陪哀家走走吧。”

    玄烨此刻才惊觉失态,挤出一丝笑意,搀着祖母离席。众人皆起身,行礼告退。

    这一路回院落,祖孙俩没差步撵,相搀着散步。

    太皇太后瞟了眼四下,朝苏麻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刻意远远落在祖孙二人之后。

    太皇太后抬眸瞥了眼孙儿,暗叹道:“哀家是不赞成晋芝兰为嫔,可皇上,有些话一点破,这情面就没了。芝兰好歹育有皇子,皇上执意不肯给觉禅府抬旗,已经是扫了她的颜面,如今当着这么多人说这样的话,叫她情何以堪呐?”

    玄烨本就如芒在背,闻言愧疚愈甚。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些话他自然知晓是不该说的,尤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他终究还是说了,就如同他现在每每回想当初为何要那样断然拒绝她抬旗的请求一样。他有些自恼地垂眸。

    “哎。”太皇太后止步,扭头蹙眉看着孙儿,道,“今夜,皇上有失仁厚。怎一遇上她的事,就乱了方寸呢?去瞧瞧她吧。”

    “皇祖母。”

    太皇太后眯缝着眼,不耐地挥了挥手,催促道:“去吧,哀家有苏麻,去。”

    玄烨未差步辇,一路疾走,兰藻斋空空落落,心好似被掏空了,他草草拂了拂额际的汗,转身便朝芝兰堤赶去。

    梁九功一路碎步紧跟,气喘吁吁地说道:“皇上,奴才已差人去找娘娘了。天热,您还是在屋里等吧。”

    玄烨当下已经心乱如麻,哪还顾得上聒噪的近侍,一路赶到芝兰堤,这里也是空落落的。他茫然地扫了眼幽幽湖水,不知为何竟会涌起莫名的慌乱:“多差些人!”

    那个女子骨子里有多清傲,他是知晓的。自己意气用事的一番气话,听在她耳朵里,恐怕已是致命之伤。他不敢耽搁时辰,又疾步离开芝兰堤,一定要快点寻到人。

    凝春堂,太皇太后听到宫人禀告,差点呛到,把茶杯递给苏麻,清了清嗓子:“咳咳,她怎么来了?哎,宣吧。”

    芝兰进屋,恭顺地施了个万福:“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入夜,打扰太皇太后休息,还望恕罪。”

    太皇太后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神色瞧着倒还妥当,只是脸色稍显苍白,眸子有些红肿,双颊泛着一丝潮红。她垂眸,暗叹一气,微微摇头,顷刻,淡笑道:“不碍的,哀家正想找人唠唠,坐吧。”

    芝兰落座,扭头看着太皇太后,道:“臣妾来,是想求皇祖母一件事。臣妾从不敢僭越,叫太皇太后皇祖母。虽然,在臣妾心里,早在慈宁宫当差那会,已把太皇太后视作祖母一般的亲人。”

    太皇太后疑虑地瞅了一眼,旋即笑着道:“说说看,只要哀家办得到。”

    芝兰移眸直视前方,目光有些迷离,双颊那丝潮红愈甚。她紧了紧帕子:“臣妾一直觉得,有夫有子才幸福。是,臣妾现在很幸福。可臣妾从未想过,自己能不能给丈……”

    她咽下尔后的那个字,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并不能称作是她的丈夫。除了中宫皇后,宫里的嫔妃其实都不过是皇帝的妾侍。

    她咬唇,改口道:“臣妾从没想过能不能给孩子带来幸福。”

    眸子氤氲雾簇,她扭头,望着对坐,动容地说道:“今日,臣妾才发觉,自己没这个能耐。臣妾太自私了。子凭母贵,禩儿贵为皇子,却要顶着辛者库三字。”她哽住,急忙别过脸,抽帕子拭泪。

    太皇太后默默地盯着她,眉角微蹙,正了正身子,道:“是想求哀家抬旗吧?这事哀家做不了主,你该求皇上。”

    “不。”芝兰攀住软榻案几,摇头道:“抬旗,非皇上所愿,臣妾断不会再提。臣妾只求皇祖母为禩儿找位额娘,彤史、玉牒、青史都别让禩儿跟辛者库,跟臣妾扯上半点关系。”

    太皇太后愕然,定定地瞅着她,半晌,才道:“你啊,今夜之事,确实有些难堪。但既是一家人,皇上的性子,你也清楚,刀子嘴豆腐心,过了就过了。回去歇着吧。”说罢,便幽幽起身。

    芝兰一时情急,急忙跪下,攀住抽身离去的身影,哭求道:“皇祖母,臣妾不是一时之气,臣妾是真心相求,求皇祖母成全。”在芝兰堤上,她已经预感到那五个字不单要跟随自己一生,还会刻在儿子的命运石上。

    那五个字,有多伤,唯她知晓。她自己倒也罢了,万万容不得自己的孩子再重蹈同样的命运。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有那么多兄弟,顶着辛者库三字,要他如何在兄弟之间立足?

    芝兰光是想想都心如刀割。

    太皇太后扭头,垂眸看着她,眸光尽是难以置信的探究:“宫里的女人谁不想生个皇子,有个依靠?你可知,没了禩儿,你就没妃位,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连紫禁城都留不得,或许连性命都留不得。如此,你还愿意吗?”

    “臣妾愿意!”芝兰不假思索地点头。她紧了紧掌心里老太太的衣襟:“为人母者,只要禩儿好,便够了。皇祖母,命由天生,臣妾不悔无怨,臣妾只是不想累及禩儿。”

    “哎。”饶是太皇太后历经风风雨雨,听着还是觉得心颤。她搀着攀在衣襟上的腕子,劝道,“傻丫头,起来。”

    芝兰破涕为笑地起身:“谢皇祖母成全。”

    太皇太后面容一绷,抚了抚她满是泪痕的脸,叹道:“哀家可没应你。容哀家想想,暂且回去歇着吧。”

    芝兰还想说点什么,见老太太有些疲沓地一个劲挥手,只好福礼退下。

    太皇太后瞅着那道寂寥的背影,许是年纪大了,心变软了,竟有些心疼,轻声道:“丫头,赏赐,原是有你的。爱之深责之切,皇上就是性子刚直一些,别胡思乱想。”

    芝兰的背影顿了顿,回身又福了福,才转身离去。

    “哎就,这丫头。”太皇太后瞅着眼荡悠悠的竹帘,幽幽地望着苏麻,叹道,“像不像哀家与福临相依为命那会?为人母者,难啊。她啊,当真就不该入宫的。”

    芝兰也后悔,不该在雨花台心软,飞蛾扑火般扑进那个男子的怀抱。只是,他相逼如斯,自己是如何逃都逃不掉的吧。她由银月搀扶着,一路幽幽冥思,思绪万千,当真是无悔无怨也无求了……

    兰藻斋那边,一早便有太监奔来报信,玄烨闻讯,这才放下心来,急急迎了出来。院门口,四目相撞,竟是无言。

    芝兰余光瞥到宫人悉数屏退,躬身福了福,原想挤出一丝笑,却倦得只是弯了弯唇角。

    迎面双眸分明泪光未褪,玄烨心突突的不适,贴近一步,一把拽了她入怀,紧拥着轻喃道:“朕无心的。”

    芝兰只觉得很疲累。她仰着下巴,蹭到他的肩,便索性把脑袋搁在他肩上了。泪光又在浮动,她赶紧在泪夺眶前闭了眼:“皇上说的没错,你不是头一个说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说的。是臣妾自己不好,不怪皇上。”

    玄烨觉得心口翻涌的情绪,让他近乎窒息。他愈发紧地搂住她:“芝儿,朕当真是无心的。朕无心伤你。对——”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艰难地说出口了,“对不住。”

    芝兰再也忍不住酸涩泪意,泪又滑满脸。她当真是恼恨这样的自己。

    玄烨释开她,捧着她的脸,为她拭泪,疼惜地啄了啄她的泪,她的唇,垂眸轻声道:“朕的心,你是懂的。回家吧,嗯?”

    芝兰哽了哽。她也道不清,究竟懂不懂面前这个男子的心了。她当真累极了,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进屋。

    夜骤长,轻解罗裳,玄烨只想把这半月的心悸感伤都化作蚀骨的缠绵……

    翌日,惠妃和宜妃一早就来了兰藻斋。

    银月红着脸,一个劲福礼赔不是:“惠妃娘娘、宜妃娘娘,真不巧,主子她刚刚睡下。”

    桑榆瞥了眼房门竹帘,浅笑道:“芝兰醒来,跟她说,昨晚没什么大不了的,叫她安心。”

    银月挤出一丝笑,福了福。

    惠儿笑道:“银月,好生照顾你家主子。我们走了。”

    芝兰其实早醒了,只是羞于见人罢了。她呆呆地靠着睡塌,木然地看着怀里的莹白瓷坛,若是还能像当初那样葬花离去,该有多好。

    银月掩好房门进屋,杵在几尺开外,忧愁地瞅着她。

    清溪书屋,太皇太后难得到访。她坐在软榻上,环顾四下,点头赞许道:“皇上,别忙,坐吧。书屋别致得很。”

    玄烨在对面落座,笑道:“朕真是不孝,未能给皇祖母请安,倒累皇祖母顶着烈日来看朕。”

    太皇太后笑着摆摆手:“哀家只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她扭头看着孙儿,犹豫着说道:“哀家来,倒确有一事,想跟皇上商量。哀家老是老了,可身子健硕得很,成日拨弄些花花草草,着实无趣。禩儿聪明乖巧,哀家欢喜得很,哀家想等禩儿稍稍大点,领来慈宁宫照料。”

    玄烨惊愕地看着祖母,有些迟疑:“皇祖母若欢喜,朕自是赞同。只是抚养稚子,劳心伤身。皇祖母为何突然?”

    太皇太后比手止住他的话,瞟了眼四下。苏麻会意,领着众人退下。

    待只剩祖孙俩,太皇太后莫不过是把昨夜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玄烨盯着地砖,眸光刻意涤得清淡,只心下却翻涌着狂澜,连带着双手都有些不自觉地合着拧了拧。

    太皇太后瞅着他,叹道:“她求的,不肖问皇上,皇上定是不会允的。即便是哀家,也不会允。骨肉分离,有悖人伦。哀家怜她爱子心切,这是最好的法子。哀家亲养的重孙,哀家倒看看谁敢说三道四。”

    玄烨扭头,双眸蒙上一抹轻雾,唇角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道:“朕谢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幽幽起身,笑道:“祖孙俩,说这些干嘛?哎,皇上若是能抬旗就抬了吧,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皇上忙吧,哀家走了。”

    兰藻斋,芝兰倚在窗棂下,看着夕阳没入湖水,目光有些茫然。这一整日,她都魂不守舍,心绪万千。她想她是时候该回宫去阿哥所看看禩儿了。若是要离开紫禁城,江南是去不了了,那她该去哪儿呢?若是——

    她的思绪被腰间突如其来的力道,打住了。

    她蓦然回首,就见到那两轮她极喜欢的剑眉,近在眼帘,微微蹙着,似有愁思。昨夜,她才发觉,她与身侧这个男子哪怕是最亲近的时候,她心底也是做了随时离去的最坏打算。眼下,她就觉得别离近了,她笑着仰头,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

    从前纠缠难清的时候,她会怨他心狠,怨他无情,如今,心伤至此,她却释然了。他们原本就不该在一起的,强求来的贪恋,必然是要承担后果的。

    玄烨有些受不了她唇畔勾着的凄婉笑意,心头那点愧疚俨然发酵,伴着揪心的疼。割舍母子名分该是何等心伤?一味欢颜,无怨无尤,甚至存了任人安排,随走随留的心思,该是何等失望和无所依凭?自己竟伤她至此,还不自知。

    他觉得心搐,垂首含住她的唇,轻吮研磨着,似要将满腔柔情化作浓情一吻,抚平她心中伤痛。

    芝兰阖目,沉醉在舌尖温存里,睫毛微颤间盈着一丝潮润。帝王之爱如一颗糖莲子,甘甜中夹着苦涩,这点苦叫那甜融入血中,这点甜又叫那苦渗入骨里。甜是他,苦也是他,怨不得也离不得。非得到那糖莲子一般的爱意都消散无踪了,才是解脱吧。

    两人吻到呼吸交缠才彼此释开。

    玄烨低沉的声音夹着一丝鼻音:“你可知,禩儿之名何解?”

    芝兰摇头,眸光有些迷离。

    “禩,祭也。他是萨满神灵赐给朕和你的礼物。他有你的眼,朕的眉。”玄烨轻轻吻了吻她的眸,声音有些哽住,“有你,有禩儿,朕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朕当禩儿如珠如宝,你可知?嗯?那些话,非朕真心。朕何尝不想抹去辛者库三字,可朕说过,等朕百年之后,朕一定留下遗诏——”

    芝兰急忙捂住他的唇,有泪滑落。她哽咽着摇了摇头。

    玄烨拂下唇边的手,揉在掌心,动情地说道:“朕的脾气当真得敛敛了。往后,朕再不会如此了。那五字,伤你至深,朕今生断不复提。谁敢再提,朕定斩不饶。”他紧拥着她,犹豫一二,还是用自己都难以置信地语气开口了:“别生朕的气了,好吗?”

    芝兰无声哽咽着,玄烨已扳着她侧过身来。

    额抵着额,玄烨又吻了吻她的唇:“别哭了,朕心疼。”

    芝兰攀住他的肩,把头深埋在他心口,点点头,却哭得越发伤心。

    哐当,瓷屑满地,浅青的茶水溅落满地。

    荣嫔漠然地凝着地面,双眸闪着泪光,半晌,苦笑道:“辛者库贱婢之子,居然由慈宁宫亲养?除了皇上,太皇太后何曾带过皇子?哼,我一番折腾,做尽丑人,却叫她因祸得福?”

    近侍咽了咽,怯怯地俯身清理。

    “别捡!滚!都给我滚!”

    渌水亭,张灯结彩,映着晨曦,格外喜庆。府门前家仆夹道,容若扶着纳兰夫人站在门前,瞅见缓缓驰来的乌青马车,拾阶相应。

    银月搀着芝兰落下马车。芝兰福了一礼,道:“给额娘请安,额娘府门亲迎,折煞女儿了。”

    纳兰夫人笑盈盈地贴上前,拉住芝兰的手,抚了抚,道:“皇恩浩荡准娘娘省亲,臣妇岂有不迎之理?”

    容若笑了笑,搀过纳兰夫人的另一只手,道:“额娘,入院再聊吧。”

    正堂,喜绸妍妍,红烛焰焰,纳兰夫人一番寒暄后,笑着退进偏厅。她瞅着背手立在窗前的丈夫,轻声劝道:“老爷,既然都来了,还是去主礼吧。”

    明珠眉角紧拧,幽幽盯着窗外,冷声道:“准她入门,只因皇上开了金口,拂逆不得。这个儿媳,我断不承认。跟谁都别说我来了,出去吧。”

    “容若,恭喜你和婉儿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芝兰扭头朝银月捎了个眼色,银月羞红着脸,奉上锦盒。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容若接过锦盒,浅笑道:“多谢。我和婉儿还多亏你。等会那杯谢媒酒,定要敬你。”

    芝兰盈盈一笑,起身道:“我去看看婉儿姐姐。”

    房里,姐妹低头簇语,少不得互诉衷肠。

    喜宴上,纳兰夫人主礼,只有芝兰观礼,却也是其乐融融。

    一路回畅春园,芝兰倚在车厢一角,低瞅一侧的银月,抚住她的手,道:“银月,你真好。原是可以不来的。”

    银月眼角噙着一点泪光,笑道:“芝儿姐姐,我真心替他们高兴。”迟疑一瞬,她反手握住芝兰的手,劝道:“为了哄姐姐高兴,皇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连媒人都做上了,秋围,也只会带姐姐去。那事,宫里谁都没敢再提一句,姐姐就念着皇上的好,放下吧。”

    芝兰微怔,眸光有些涣散,痴痴如呓:“不放下又能如何?只是,为何辛者库女子注定只有隆冬腊月,没有阳春白雪呢?”

    “姐姐。”银月晃了晃她的胳膊。

    芝兰回之一笑:“我没事。”只她心底明了,也许终有一日,隆冬寒风还是会来临。她终究比不得宫里的其他娘娘,即便没有圣宠,也有家族倚仗。太皇太后说得对,她在宫里是毫无安全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