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妃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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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中身上的伤越来越疼,强烈的痛楚几乎吞噬了她的心神,一口口火热的血气直往喉咙里涌,视线亦变得模糊不清。隐隐约约地,就看到天地在晃动,绚丽的花瓣在飞舞……而面前的天阶竟是那般的漫长,长得永远看不到尽头。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犁庭扫穴般清理了林中落叶,便兴冲冲出了林子来见天妃,满心以为她会就此认输。谁晓得她不慌不忙地道:‘苍仙子,你先坐下歇一歇,等时间到了咱们就一起入林察看。’我不虞有诈,便坐了下来运功调息,心中还道只这一会儿的工夫,也不怕她耍出什么花样来。”

    天妃面色微变,不由分说接过杨恒,左手屈指连点石颂霜胸前诸处大穴,沉声道:“赶快凝神打坐,依照我说的口诀运行真气,切不可强行运功压制。”

    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花香,尘世离这儿无限遥远,远得如同在另外一个世界。

    天妃在闭关前又传了她一册手抄的《茗芳心经》炼气法诀,石颂霜左右无事便在殿中翻阅参悟。无奈一颗芳心忐忑难宁,望着经书上一行行精深玄奥的法诀,怎也读不进去,但感长夜漫漫度日如年。

    天妃面露喜慰之色,突然她朝着石颂霜轻盈下拜道:“如此我替花姐姐谢过你了!”

    话音落处一群栖息在湖面上的白鸟齐齐振翅高飞,唳声清亮响彻蔚蓝天宇。

    石颂霜摇摇头,说道:“婆婆,你可是上了天妃师叔的当啦?”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有人能够成功走过了落英天阶,”她的神情中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欢喜,徐徐道:“姑娘,请进来说话。”

    石颂霜不由心道:“我若是常留在此,那厉青原怎么办?”刚打算说出心中难事,猛觉得胸口一阵奇寒无比的血气翻腾,如同冰针刺骨痛彻肺腑,瞬即蔓延全身。

    “等到我收功起来,刚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便催她道:‘走,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不料天妃微微一笑道:‘苍仙子,我不必进林,你必输无疑。’我不由得又惊又怒道:‘怎么,你想耍赖?’”

    这是她深藏在心底一生都难以磨灭的伤痕。她绝不愿,类似的经历再来第二次!

    她眸中泛起伤感之情,幽幽一叹道:“临别之际,她留下遗言道:他日若有人能走过天阶,便是自己属意的再传弟子,并求我代为照料以承衣钵。这么多年来,想通过天阶来拜访天妃宫的人也有不少,却均被她拒之门外。今日见你前来,怎不教我欢喜!只是不晓得石姑娘是否愿意做我花姐姐的传人?”

    苍山魅姥“哦”了一声,说道:“我见你运功时胸前有粉白的光彩溢出,却不晓得是何物?”

    石颂霜精神一振道:“这便该是天妃宫了。”举步走到湖边,清声唱诺道:“晚辈石颂霜,求见天妃娘娘——”

    苍山魅姥道:“我是来向天妃辞行的。当年我和她为争苗疆第一高手的名头,恶斗了四天四夜未分输赢。眼看再打下去就要玉石俱焚,天妃便向我提出一项赌约。若是我赢,便认我为苗疆第一高手,除此以外,连天妃宫她亦会拱手相让。反之我就得替她守山护法,直到有朝一日能有人走过落英天阶,传承浅紫衣钵。”

    她的身影如烟似雾,就像一幅浓妆淡抹的水墨仕女图,飘飘渺渺虚幻空灵,仿佛只消用手指轻轻地一碰,又或有一阵清风吹过,就会消散无踪。

    一阵清凉的微风从林间刮过,吹起了无数淡紫色的绒絮,星星点点游弋在空中。

    石颂霜走过浮桥,耳边响起悠扬出尘的琴声。她循着琴声来向,来到一栋雕梁画栋的屋宇前。朱门轻掩,门里一位身着明黄色宫衣的绝色女子凭窗而坐,手拂五弦仪态万方,却又给人以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与雍容。

    石颂霜怔了怔,她原本以为彼此素昧平生,即便见到了天妃娘娘,对方亦未必愿意出手救治杨恒。哪晓得结果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天妃娘娘居然毫不犹豫地应允下来,心中兀自不敢相信道:“天妃娘娘,您当真答应救他?”

    没等她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股甘洌醇厚的灵力便从胸口沛然涌入,就像干涸的河床被注入了无限充盈的甘霖雨露,在体内各处经脉中流淌开来。无需任何意念催动,这神奇的灵力汩汩绵绵游走全身,自动修复诸处伤口裂痕,将满身的疲惫与伤痛一鼓荡尽。

    转瞬的工夫彩蝶便将石、杨二人送上了雪山峰顶。通灵天阶的尽处是一座五光十色的奇异琼林。林中的树木花草或如玛瑙般光彩夺目,或如水晶般晶莹纯净,连满地生长的绿草都闪烁着美不胜收的翡翠光泽。

    天妃淡淡一笑道:“想必你已猜到,胸口突生的这股异气是令师生前的精元所化,亦是她留给你的珍贵礼物。适才我传你的口诀,便是‘茗芳心经’中运气疏脉的上乘心法。只需照此修炼,你便可将这股精元尽数炼化吸纳,功力亦会随之倍增。”

    石颂霜心中迷惑,但她素来矜持少语,苍山魅姥即不说,便也不再问询。

    黄衣女子嫣然一笑,那颠倒众生的丰姿莫说男人,连石颂霜见了亦不由砰然心动。

    念及于此她心中忐忑,又再寻思道:“我怎会想着要随他去?青原为了我误服活死人丹,至今形容枯槁昏睡不醒。虽有司马神医夫妇留在始信峰代为照料,又有外公坐镇谷中应可无事,然而找不到漆胆黄莲,他便始终没有复苏指望。”

    苍山魅姥回答道:“就赌我能否在一天之内扫净那片林子里的所有落叶。”

    她就地盘腿坐下,抱元守一凝神运气,耳畔就听天妃低吟道:“开中府兮铸鼎炉,闭杂念兮灭本真。守心离境,住无所有,不着一物,自入虚无,心乃道合……”

    天妃道:“放心吧,我已将你的朋友安置在舞云池,待行过拜师礼,今夜就施展黄魑涅盘大法为他医治。如果不出意外,七天以后他便能苏醒。”

    半个多时辰后石颂霜收功睁眼,看见苍山魅姥守在一旁并未离去,脸上的神色却甚为古怪。

    慢慢地,慢慢地,石颂霜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啾啾鸟鸣,彷如置身于春暖花开的山谷里。依稀里又见桃红柳绿,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烤鱼香味……她伤痕累累的娇躯终于疲惫不堪地软倒在了冰阶上,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后,美好的梦境也仿佛在一瞬间被黑夜吞噬。当意识沉沦黑暗的最后那刻,她仿佛听到自心中遥遥传来一声呼唤。

    她的心中又惊又喜,目光落处就见胸前肌肤泛起一抹微光,赫然浮现出一朵粉色芍药花图案,娇艳欲滴熠熠闪光。

    “这是哪里来的彩蝶?”她的双手重又紧紧拥抱着杨恒,讶异地想道。

    没想到樱唇轻触之下芍药花竟似琉璃般碎裂开,在她错愕的目光相送中倏然飞泻,脱出石颂霜的掌心没入衣衫下消失不见。

    她垂首端详杨恒安详的脸庞,低低说道:“你看,这儿有多美——”

    石颂霜隐隐感觉苍山魅姥的语气神态颇为蹊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道:“那是家师精元所化的一朵芍药花案。婆婆,有什么不对么?”

    苍山魅姥似乎早料到石颂霜会拜神山花灵为师,苍老的脸容上不见半点儿讶异,颔首答道:“我和花浅紫也算得是旧识,只是这八十多年守在山下,一直不得机会到她的画像前敬上一炷心香。”说着她从供案上拿起三炷香,手腕轻轻一抖香头便即燃起,对着画像躬身拜了三拜道:“浅紫,我来看你了。”

    她举目望去,但见天妃背向自己凭窗玉立,正默然凝望着宫外满湖的神山冰莲。

    这声音低沉柔和,宛若一首催眠的曲子飘飘渺渺传入她的耳际。石颂霜依言行功,不知不觉间物我两忘,再也感觉不到体内彻骨的寒气肆虐,身子渐渐变得暖洋洋的异常舒泰,浑如睡着了一样。

    石颂霜觉得自己一下被浸泡在了清冽的泉水里,换骨脱胎重焕生机。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升起缕缕真气,如烟萦雾缭舒畅流转。

    两人静默了片刻,苍山魅姥徐徐问道:“姑娘,你适才修炼的是什么功夫?”

    蝶群缓缓降落在琼林外的绿茵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再发生——无数的彩蝶霍然光化,鼓荡的双翼发出叮咚悦耳的响鸣冲天而起,在琼林上空汇聚成一朵流光溢彩的芍药花,“呼”地急遽凝缩直到与寻常花朵一般大小时,冉冉飘落了下来。

    听着淙淙琴音,石颂霜仿似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忧愁,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恬静与祥和。她安静地守立在门外,浑然不觉光阴流逝,岁月苁蓉。

    几乎是同一时刻,石颂霜猛感胸口一凉,某种冰冷渗入了肌肤里。

    石颂霜道:“婆婆何出此言,该是颂霜谢你才对。”想了想道:“稍后婆婆下山若能遇见我的几位朋友,便烦劳你告诉他们杨恒已得医治。”

    她的指力透入石颂霜的经脉,令得胸口痛楚稍减,但那股离奇的寒气却愈演愈烈,五脏六腑瞬间像是要结冰了一般,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郁闷难当,手脚冰麻一片几乎要失去知觉,隐隐约约感到体内的气血鼓荡奔腾,不断涌向胸前的膻中穴。

    一曲奏罢余音绕梁,黄衣女子轻启朱唇道:“是苍山魅姥指点你来此寻我的吧?”

    尽管时隔多年,苍山魅姥说起当日情形时,面容上仍禁不住泛起一缕懊丧道:“她对我道:‘苍仙子,你可知落叶扫不净,秋风吹又生?’我大吃一惊,急忙忙冲进林去,那先前清理过的地上,不知何时又落下三三两两的枯叶,虽是不多却足以教我前功尽弃。”

    刹那间心灵福至,石颂霜伸出手来,由得那朵绝美的芍药花轻盈地落入掌心。华光流转,奇葩生辉,映衬着她举世无双的容颜,登时盖过琼林中万千芳华。

    苍山魅姥点头答应,望了望渐亮的天色道:“好,我会转告他们。”

    “神山花灵?”石颂霜闻言情不自禁地垂首望向胸前,暗道:“莫非是它?”

    天色完全黑透,深紫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闪耀着银色的辉光。一轮明月从东边升了起来,月色照耀在冰阶上,映射出皎洁的银蓝色光芒。石颂霜踯躅而行,除了呼呼掠过的山岚和自己的呼吸声,她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天妃说道:“稍后我带你拜过花姐姐的画像,便算行了拜师礼正式入门。往后石姑娘不妨就住在这宫里,由我代花姐姐将她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你。”

    石颂霜措手不及,她怀抱杨恒无法伸手搀扶,急忙道:“晚辈如何敢当此大礼?”心中却对天妃娘娘这般兴师动众地对自己行礼,颇感诧异。

    石颂霜欲待说话,猛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寒意澎湃顺着经脉往身体各处涌去。

    当下石颂霜在神山花灵的画像前行过拜师礼,正式入门做了她的衣钵弟子。

    闻听此言,石颂霜芳心稍宽,只觉得自己这一路风霜万千艰辛终是得成正果。

    入夜后天妃便在舞云池闭关施法,救治杨恒。因这黄魑涅盘大法需耗费七天七夜之功,期间不可受到丝毫惊扰,石颂霜虽心悬杨恒安危,却也不便在旁观望,只好退到舞云池外的殿堂中焦灼守候。

    石颂霜心下不禁同情起苍山魅姥,说道:“于是你便留了下来,为天妃师叔守山?”

    想到苍山魅姥手持竹帚在山下清扫落叶的情景,石颂霜已猜到了这场赌约的最终结果,便问道:“不知婆婆和天妃师叔赌的是什么?”

    她的身体早已麻木,却又不能运功相抗。冰麻的双脚已经感觉不到被冰渣刺破的痛楚,斑斑驳驳的血丝映染在花瓣上,展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别样凄美。

    她知是花浅紫的寒精又按时发作起来,好在这些日修炼《茗芳心经》中的吐纳炼气法诀,应付起来已是绰绰有余,当即盘膝坐地疏导寒流。

    又不知是过了多少时候,石颂霜悠悠醒转,身上寒意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充盈醇厚的真气,浩浩汤汤流转周身,说不出的惬意慵懒。

    恍惚之中忽听背后传来苍山魅姥的话音道:“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她愕然睁开双眼,立时感觉到浑身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令自己再次昏死过去。宛若还在梦中,眼前飞舞起漫天的七彩蝴蝶。它们闪耀着绮丽多彩的光芒,在月色下翩翩起舞,时不时飞落到她的衣发和脸庞上。

    石颂霜试着提了口真气,并未发现丝毫异状,颔首道:“我已经没事了。”

    杨恒像是睡熟了一般,可唇角又似有一丝微笑浮现回应着她。

    天妃含笑道:“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总需等到你修成‘茗芳心经’中的上乘绝学,我亦可不负花姐姐临终所托。”

    湖面上的神山冰莲缓缓漂移,须臾间筑成一条由岸边通往天妃宫的奇妙浮桥。

    天阶愈来愈陡峭坎坷,冰刺从花瓣底下锋利地探出,划破她的双足。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不停涌来,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她体内仅存的每一丝热气。

    天妃含笑道:“姑娘猜得不错,此刻她的一缕芳魂业已附在你的身上。实不相瞒,她本是梅里雪山上的一株芍药花精,得千年天地灵气终于修炼成道。可惜八十多年前一场无量天照,我们两人同时遭遇大劫。她舍身救我,自己却被无量雷劫轰得身形消散,只剩下一缕魂魄化作了红粉骷髅花,为我守护天阶。”

    石颂霜一惊,问道:“我要住在这宫里,那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石颂霜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一簇从面前飘过的紫绒,牢牢地握紧在掌心里,譬如再一次抓牢了自己的命运。

    石颂霜疑惑问道:“婆婆,今天你怎么会有空上山来?”

    一晃眼七日已过,这天清晨石颂霜照例来到供奉神山花灵的祠堂里,在画像前上香。她点燃香烛,凝视画像上神山花灵娟好妩媚的面容久久入神,心道:“如果天妃娘娘所料不错,阿恒今日便能醒转。可我即已答应天妃,便不能和他一起离开了。我要不要告诉他其间原委?但以他的性情,得知来龙去脉后又岂肯善罢?”

    风岚顺着天阶破开的山道俯冲下来,如同一双无形而有力的巨灵之手,时时刻刻都要将她推落下万丈深渊。石颂霜已然记不清自己跌倒过多少次,而每一次当她艰难地再爬起来,她的双手和胳膊上又会平添几多伤痕。

    天妃微笑道:“我为何要骗你?石姑娘有所不知,你是神山花灵亲自挑中的衣钵传人。而我们两姐妹渊源极深,故此无论你所求为何,我都不会拒绝。”

    “呼——”突然,数以万计的彩蝶化作了两股绚烂无比的洪流,像一双巨大无伦的羽翼将石颂霜和杨恒的身躯轻轻托起。

    她不由自主想起许多年前,就像今夜的情景一样,自己背负小妹凄惶地从家中逃出,狂奔在无人的荒山野林中,无助而彷徨。但最终,她未能坚持到底,保护好小妹。

    苍山魅姥尚未答话,忽听门外响起天妃的声音道:“苍仙子,你在等我么?”

    石颂霜一省,环顾室内却不见杨恒踪影,忙问道:“天妃娘娘,我的朋友呢?”

    一时思前想后心绪纷乱,只觉得诸多烦恼忧愁自己实不知该如何开解,倒不如留在这渺无人迹的梅里雪山之巅,暂时抛却那恼人的俗世尘缘。

    石颂霜惊喜交集,被彩蝶托到了空中,又稳稳顺着天阶向峰顶飞升而去。沿途之上成千上万的芍药花瓣不断变幻加入,越聚越多,到后来赫然在空中凝铸成两道遮天闭月的巨翅,场面蔚为壮观非言语所能形容。

    苍山魅姥听石颂霜一语道破其中的胜负玄机,忍不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苦笑声道:“不错,可惜当时我却没想到这里头会有陷阱,自忖只消施展出‘魅行神功’在一日之间扫清那片林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虽说会损耗一些精元,但能教她甘拜下风还拱手送出天妃宫,那是大大的值得!”

    当日石颂霜全赖苍山魅姥指点才寻到落英天阶得见天妃,故而对她一直心存感激,见状问道:“婆婆,您也认得我师父?”

    石颂霜心里不由对此暗暗称奇,于是勉强凝定心神不去想舞云池中的杨恒,逐行逐句体悟起《茗芳心经》上记载的行功要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点、两点……点点滴滴的冰凉感觉令石颂霜从沉睡里惊醒。

    “谢谢——”她轻声地对芍药花说道,将它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石颂霜也不隐瞒,照实答道:“是天妃师叔代家师传授的《茗芳心经》。”

    落英冰阶上,她跌撞着、挣扎着,顽强地继续向上、向上,一刻也不歇息。

    好不容易在空荡荡的天妃宫中熬过一宿,翌日天明之际胸口的异种寒流又再复发。石颂霜便依照天妃传下的《茗芳心经》法诀运气疏经,约莫大半个时辰后不仅寒意尽消,更感全身通泰精神奕奕,直比酣睡了一场还舒服。

    石颂霜看了眼杨恒,低声道:“弟子愿意。”

    天妃娘娘轻舒罗袖,一股柔和罡风将石颂霜的娇躯稳稳抬起,说道:“姑娘不必多礼。当年我曾立下誓约,只要有人能走过落英天阶,定当有求必应。”

    “是啊,虽然她是使诈取巧,可毕竟是赢了我。”苍山魅姥唏嘘道:“就这样老身愿赌服输,在这山下扫了几十年的落叶。若非你踏上神山,做了浅紫的再传弟子,真不知我还要等到猴年马月。说起来,其实你才是老身的大恩人。”

    她一次次变换背抱杨恒的姿势,好让双臂能够轮流休息片刻。饶是如此,时间长了这一双臂膀也似不是自己的了。

    前方是一片坐落在琼林正中的高山湖泊,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五彩波光,像无数的火花在水面上跳跃舞蹈。湖上散布着一种状似莲花的奇异花卉,花瓣粉黄,叶片浑圆有若八仙桌大小,应是传说中的神山冰莲。一座朱红色外墙的瑰丽宫殿赫然矗立于湖心,宛如一艘静静停泊在湖面上的画舫,却并无道路与岸边相通。

    屋门应声打开,石颂霜走了进去躬身拜道:“晚辈久慕大名,今日登门叨扰多有唐突。只因敝友伤重难治危在旦夕,惟望天妃娘娘慈悲为怀,妙手回春!”

    石颂霜如梦初醒,这才晓得那位青衣老婆婆的来历,答道:“婆婆托我向您问好。”

    她努力凝目打量,方才发现这一群群飞舞的蝴蝶,居然都是冰阶上的红粉骷髅花所化。它们萦绕在她的身周,如同黑夜中的精灵欢畅地歌舞,召唤来更多的同伴。

    她细读之下方始发现这《茗芳心经》的运功法诀竟是与仙林各门各派的功法大相径庭,竟是要独辟蹊径在胸口的膻中穴另开鼎炉,将体内气血汇聚于此加以炼化,如此少说也需三年五载才能初见功效,也就难怪天妃要求自己常驻此间了。

    听到身后石颂霜起身的动静,她从沉思中醒来,回首道:“你感觉好些了么?”

    石颂霜收敛思绪回过头来,就见苍山魅姥飘忽的身影缓步走入祠堂,抬眼望向神山花灵的画像叹息一声道:“八十余年弹指一挥,可画里的她,还是这般靓丽,一如从前。”

    石颂霜不由得一时忘记身上的伤痛,疑惑地凝望着这一幕奇景。

    行出数里,石颂霜也没有见到半点人踪,脚下的芬芳小径却到了尽头。

    石颂霜盈盈一笑,直醉杀满山雪色。她双臂横托杨恒缓步行走在琼林间的蜿蜒香径上。晨曦微露,四周树上垂落下的细长枝条闪着翠绿色的荧光在微风里荡漾,时不时轻拂过她的脸颊。若非急欲见到天妃娘娘为杨恒求医,她真想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永远不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