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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槿虽然和萨阿木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要为她冲锋陷阵的地步，但一听苏拉说是侧妃在为难她，也不顾自己的发髻已经撤下，只簪了个素银簪子就赶去了娜瑟尔的镜月轩。
开玩笑！妾室出了问题，她这个大妃就算再怎么没有管事，那也轮不到娜瑟尔这个只管账本的侧妃管。
更何况赫连祁这几日去了军营视察三军训练的成果，恐怕要再过两日才能回来，娜瑟尔这是摆明了要趁赫连祁不在府的时候搞事情。
镜月轩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站满了姑娘婆子，举灯的举灯，拿刑具的拿刑具，娜瑟尔坐在正厢门前，裹着雍容华贵的银鼠绒，身旁放着生起炭火的铜炉，一杯热茶放在一旁的香几上，好生气派。
蓝槿一走进镜月轩，就看到萨满被两三个婆子摁在地上跪着，她的头发已经散乱，衣衫也乱了，妆容已经被泪水染花，一副狼狈的模样，看得蓝槿心都揪紧了。
蓝槿没有直接走到娜瑟尔跟前去质问，而是先让婆子把萨阿木放开。
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看向坐在上头的娜瑟尔，手上的力道却始终没有松开。
妙云儿这时走上前，给了其中一个婆子一巴掌，怒斥道：“混账东西，大妃让你松开良媛，难道大妃的话还要侧妃准了才管用吗？”
婆子们立刻松开了萨阿木，苏拉在这时冲了过来扶住她，蓝槿把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解下交给碧云儿，示意她给萨阿木披上，这才走到娜瑟尔跟前，道：“侧妃好大的架子。”
娜瑟尔慵懒的起身，微微福身后道：“妾这也是为了大妃考虑，大妃没有闲心管后院儿的事，那妾就帮大妃管管，总归妾管的习惯了，得心应手，也就不劳烦大妃费心了。”
娜瑟尔的话根本就刺激不到蓝槿，总归娜瑟尔是侧妃她是大妃，蓝槿干脆就摆出大妃的架子，坐到了娜瑟尔的位置上，昂着头看向她，道：“侧妃既然这么为我考虑，也这么喜欢管事，不如改日让王爷去请圣上收回成命，王府之事还交由侧妃管如何？”
蓝槿故意把“侧妃”二字咬得很重，就是为了提醒娜瑟尔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能力再高、再爱管事，她这一辈子，终究只是妾而已。
萨阿木也是妾，她们彼此彼此，谁又比谁高贵的到哪儿去，她不该有那样的自信可以越过她来管教旁人。
蓝槿本不想这样，这种尊卑有别嫡庶有分本不是她看中的，府中姐妹若能和谐相处，她也不会硬要端出比她们高出一截的架子来。
都是娜瑟尔逼她的。
娜瑟尔的脸色在蓝槿坐上她的位置那一刻起就已经变得难看了，可她依旧极力克制，言语听起来也的确是顾全大局的：“妾也是关心大妃想替大妃分忧，更何况萨阿木犯的事，若是大妃来处理，无论如何处置，怕都会落人口舌。”
“何事？”蓝槿倚在椅子上，也学出了娜瑟尔的慵懒，声音绵绵的：“侧妃说来听听。”
“萨阿木心胸狭隘，心存妒忌，竟在自己的院儿里，撰写楔文辱骂大妃，”娜瑟尔摆手，立刻有姑娘递了一叠纸张上来，“有楔文物证在此，也有萨阿木身边的姑娘莎伊做人证，萨阿木抵赖不得。”
“没有！”萨阿木突然发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哭吼道：“妾没有做这样的事，妾一直尊敬大妃，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求大妃明察！”
蓝槿象征性地翻了几页纸，没有认真看她写了些什么，只是觉得那字迹有些熟悉，进而看向阶下跪着的萨阿木。
萨阿木也看着她，眼中并没有被人揭发的惶恐，而是坚定，像是坚定自己没有做这样的事，也坚定蓝槿会还她个清白。
蓝槿仔细想了想，如果这东西真是萨阿木写的，她既然对她心怀怨恨，就不会让苏拉来请她帮忙了。
她明明不是个有忙必帮的人，看来萨阿木是看准了她一定不会冤枉好人，那她岂能让她失望？
更何况，若真是不喜她嫉妒她，何必用纸张写下来被人发现，和自己亲近的姑娘骂她几句泄愤不就好了吗？
蓝槿心里已经下好定论有所抉择了，只是她没有想明白娜瑟尔为何要陷害萨阿木，这么做对她来说有何好处？
怀着复杂的心情，蓝槿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起因是赫连祁送她的那串珊瑚手串。
也不知娜瑟尔从哪儿听到或者编造而出赫连祁答应一定会送一串手串给萨阿木的事，所以萨阿木才会对蓝槿得了手串自己却没得这件事怀恨在心。
思来想去，蓝槿终于知道这件事由自己来处理的话的确不太方便。
若是惩处了，难免会传出去说自己小肚鸡肠。
若是不惩处，或许又会说她没脾性纵容妾室。
这惩处的力道也是真不好把控，蓝槿突然明白娜瑟尔这么做的原因了。
她是故意放苏拉来递消息给她，让她到镜月轩来参与这件事，若她不插手，她便可以随意处置萨阿木，若她插手，就会落得两难局面使她可以一石二鸟坐享其成。
她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好。
“你亲眼看见是她写的了？”蓝槿斜眼问娜瑟尔。
娜瑟尔说没有，“可莎伊看见了，大妃若想知道多些什么，问莎伊便可。”
娜瑟尔说话间，就有婆子把一个小姑娘押了上来，跪在两人跟前。
“大妃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娜瑟尔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友好，比起告知，更像是在威胁：“可小心着别乱说话，否则祸及家人，谁也救不了你。”
莎伊听闻立刻跪拜在两人跟前，颤抖着声音，道：“奴婢什么都不知，只知今日一早就在木良媛的书案上发现了这个东西，奴婢敬重大妃，不忍看木良媛这样辱骂大妃，便告知了侧妃此事，望侧妃做主。”
漏洞百出的一句话，娜瑟尔竟也能让她说出口。
蓝槿轻蔑一笑，抓着绢子的手晃了晃，随意落在了腿上。
“既然此事关系到我，你为何不直接找我，要找侧妃？”蓝槿笑眯眯地问她，言语中的威慑力不亚于娜瑟尔方才的力道：“还有，你说是偶然在木良媛的书案上发现的这个东西，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木良媛为何会随意放在书案上任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发现？”
蓝槿的两个问题难倒了莎伊，她只能将眼神看向娜瑟尔求助。
可眼睛刚看到娜瑟尔，就被娜瑟尔呵斥：“该死的东西，你看我做什么，大妃在问你的话，难道要我来替你回答吗？”
“奴、奴婢听闻，大妃近日繁忙无暇兼顾府中事务，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找了侧妃？”蓝槿挑眉，言语中满是不屑。
蓝槿不再说话，给了妙云儿一个眼神，妙云儿立即心领神会，走上前去，赏了莎伊两个耳刮子。
“大妃不过几日未管事，你们这些东西就胡乱着来，”妙云儿说的声音大，足以让镜月轩的每一个人听见：“圣上既让大妃主持中馈之事，大妃再繁忙也会过问府中大小事，你倒好，竟烦扰到侧妃跟前，惊动了两位主子，我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到底也到不了掉脑袋的程度，”蓝槿垂眸，理了理手中的绢子，起身，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娜瑟尔道：“侧妃说的不错，这件事我的确不好管，就先将萨阿木禁足棠水榭，将莎伊关进柴房，等王爷回来处置。”
萨阿木一听蓝槿要将此事交给赫连祁处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一半下来，整个人倒在苏拉的怀里，手指却仍然不住地颤抖着。
可娜瑟尔仍旧不依不饶，先是说了串蓝槿听不懂的话，然后才用蓝槿能够听懂的话对她道：“这不过是小事，大妃何必劳烦日理万机的爷来处理？”
“小事？”蓝槿仰着脑袋望了会儿天，垂下的时候直接死死地盯住了娜瑟尔：“侧妃觉得我被人辱骂是小事？”
“妾不敢……”娜瑟尔低下头。
蓝槿冷哼一声，站在娜瑟尔跟前，虽比她矮了个头，但气场强大到足以威慑住整个镜月轩的人，包括她。
“日后再有什么事，还请侧妃及时告知我，我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有王爷能解决，侧妃……管好来之不易的账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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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阿木被苏拉扶回了棠水榭，碧云儿去请郎中来给萨阿木瞧伤势，蓝槿知道乌敏聿从不管这些事，更何况她与萨阿木有过节，也就没让人惊动她。
蓝槿没有跟着去管萨阿木的情况如何，眼下就算她在棠水榭也做不了什么，虽有和萨阿木笔迹相同的楔文在，可她在修复一幅画的时候也会模仿画中的字迹填补缺漏，所以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出自萨阿木之手实在可疑。
蓝槿私心是不相信萨阿木会做这种事的，所以眼下的关键就在于莎伊。
为了防止娜瑟尔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蓝槿特意叫了玉岫和玉崎来看守柴房，除此之外还安排了赫连祁支来保护她的两个会点功夫的内侍前来看守，务必保证莎伊活着见赫连祁。
柴房虽然要保持干燥，可早些时候才下了霜，不免潮湿，寒气逼人。
阴暗的柴房里，枯木和霉菌交杂的刺鼻气味充斥着整个鼻腔，莎伊衣衫单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见了蓝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都已经没有力气起身，爬着过来跪在蓝槿跟前。
“害怕吗？”蓝槿居高临下，看着如牲畜般没有人气儿的姑娘，问她。
“……怕……”莎伊抽泣着，颤抖的嗓音出卖了她所有的情绪：“大妃，奴婢真的什么都已经说了，求大妃放过奴婢吧。”
每个人都有隐藏七情六欲的本事，但恐惧的情绪在隐藏的背后通过往往会通过其他途径暴露无遗。
蓝槿能够感觉到莎伊的怕，但她知道莎伊怕的人并不是她。
“你的确什么都说了，可你说的却没一句实话。”蓝槿提起裙角，蹲下身，低声对莎伊道：“我知道你也是被逼的，虽然侧妃母族显赫如今还有皇后撑腰，但是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肯对我说一句实话，我会想办法救出你的家人。”
透着窗外的光，蓝槿明显地看到莎伊的眼神有一丝动容，但她下一秒就垂下头去，低声道：“奴婢说的就是实话，奴婢……真的不是被逼的。”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像侧妃那样心狠手辣的人，言而无信的时候多了去了，”蓝槿咬着牙，希望能借此说服她：“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侧妃知道，你一句实话，木良媛的清白能保住，你的家人也还能有一条生路。”
蓝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听不听得进去是莎伊自己的事，若是查起来难免会大费周章，眼下倒不如莎伊的一句话来的轻松容易。
蓝槿起身，在妙云儿的搀扶下准备离开，刚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大妃……”莎伊在蓝槿回头后，朝着她郑重地拜了又拜，眼神决绝，坚定，却又哀伤：“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望大妃明察。若……若我阿爹阿娘能有幸见到大妃，请大妃替奴婢告知一声，奴婢下辈子再做他们的女儿好好孝敬他们。”
莎伊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蓝槿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可手指还是从莎伊的袖口滑走，一声巨响过后，昏暗的柴房里，血色在雪白的墙面散开，血腥味霎时弥漫，盖住了原本腐朽的味道。
莎伊无力地倒在地上，瞬间没了生气。
蓝槿呆滞地走出柴房，胡郎中跟在她的后面，连药箱子都没打开。
“草民敢问大妃，那姑娘的尸骨，该如何处置？”
蓝槿被胡郎中的一句话突然惊醒，嗓子沙哑，几近失声。
蓝槿叫来斯曼，沉着嗓音，嘱咐他道：“去找到莎伊的家人，让他们把她领回去吧。”
斯曼应声而去，胡郎中也就此告辞。
蓝槿极力克制住自己眼眶中含着的泪，仰头看向那漆黑压抑的天空。
这个夜，未免也太黑、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