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大洪水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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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正二年五月十八,大旱之后又是滂沱大雨,连绵不断,连续三日的大雨!

    京师外西山,天上黑云滚滚,正午时分也是一片昏暗。

    洪水淹没卢沟桥,朱弘昭坎肩短裤,头上戴着毡笠,手里拿着望远镜观察卢沟河。

    这是一场堪比万历三十五年的大雨,当年那场雨整个京师都被淹了,排水管道堵塞,部分街道上水深五尺!

    洪峰渐渐高涨,这里雨停了,可上游还在下!

    早早做了防洪准备,可不少偏僻乡村都没通知到,更关键的是三千营改编的车骑合军,朝廷砸了二百多万两的车骑合军被困在文安县。

    这支车骑合军有车营炮兵,护卫骑营外,还有三支凑齐的辎重营,整整大约三千辆大车拉载着延安所需的三十万石救命粮食,刚从天津起运,这大雨就来了。

    水位下降厉害,五月初八时延安、延绥整个秦北地区发生大规模风灾、冰雹,彻底的颗粒无收。无法水运调粮,只能军运,没想到出了这么一茬子的事。

    浑浊泛黄的洪水咆哮着奔流而下,水面上漂浮着冲毁的木制建材、牛马、人、树木。

    岸两边,一名名腰间绑着绳索的军士下水,在洪峰里起伏,抢救着水中挣扎的百姓。

    看到一名军士被冲下的梁柱撞死,朱弘昭咬牙:“不要停,能救一个是一个!天津水师,现在何处?”

    “洪峰过大,水师应该抵达文安县了。再迟,也就迟一个小时。”

    袁枢掏出巴掌大的表看一眼,继续说:“万岁,回宫吧,京里上下也好安稳。”

    “飞鸽传书,三千营以保全军士为要务,军械、粮秣可以抛弃!”

    “调上二十六卫屯军南下西进,全力救援保定、河间受灾百姓!”

    五军营、昌平镇军士已经赶赴保定府,京畿地区受灾最重的就是保定,基本上这地方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泽国。

    紧紧捏着拳头,朱弘昭眦目瞪天,这天根本不给人活路!

    初步预计,光京畿范围受灾百姓就高达二百万,这是二百万失去一切财产的灾民!

    直接损失多少人口,还没法子统计,可能过万,也可能过十万。

    泥泞官道上,三千飞熊铁骑护卫着皇帝回京,沿途百姓扶老携幼,向着京师永定门外赶去,那里已设下赈济粥棚。

    一层层百姓跪伏在泥泞中,向着手握缰绳驾车的皇帝哭诉。

    又飘起了雨丝,一眨眼的功夫黑压压的雨幕从北而来,白昼如同黑夜,什么都看不清。

    豆大的雨珠砸在毡笠上,不时有牵马步行的军士滑倒,两侧百姓更是凄惨,哭声被密集雨点掩盖,也哭不出来了。

    永定门,一座座搭建的草棚下面,大锅熬煮,雾气蒸腾。

    一辆辆运载草束的战车驶来,黑压压雨幕中继续搭建可供灾民避雨的草棚。

    护城河水满外溢,低洼田地都成了浅湖。

    京师排水管道再次被堵塞,到处都是水,怎么排!

    牛车无法前进,朱弘昭骑着马,马蹄在积水中挥动,一名名侍从、亲军在水里划着。

    别说从城墙绕道或走房顶,都站满了人,到处都是人,站在雨幕中隐隐约约的人影到处都是。

    永定门大街两侧的民居上,密密麻麻的百姓跪伏,朱弘昭左右看着,努力挤出自己的笑容,对他们点着。

    大明门在积水中无法开启,顺着人墙朱弘昭登上去,只见大明门内,东西长安门内,承天门前,因积水无法外泄,水位都快淹没城门,足有五六尺高。

    承天门门楼上,一名名锦衣卫禁军手持火把,李家姐妹急得团团转,等她们得到消息,朱弘昭已然出城,拦都拦不及。

    “皇上!”

    叶向高胡子抖着,跪伏在地:“宣大河堤冲毁,害民百万,臣罪该万死!”

    近侍们一拥而上,拉起姜黄色帷幕,为朱弘昭褪下湿透的衣裤,裹了一条纯白狐裘对襟连身大氅。

    裹着大氅,朱弘昭道:“这是百年未有之自然灾害,与人力无关。说吧,户部估计的损失有多少?”

    “约五百万亩地受灾,今年北直隶损耗约在六百万石米。各大库皆有损失,最少需赠漕粮八百万石,方能恢复北直隶元气。”

    “八百万石……”

    朱弘昭呢喃一声,看着门楼屋檐水帘,这可不是从苏州太仓起运的八百万石,而是运到天津的八百万石,算上虚耗,太仓那边最少要凑集两千万石!

    “时不我待,谁敢接这个差事?虚耗,朕不想看到虚耗!”

    手扶在护栏上,朱弘昭扭头看着相府成员。

    袁可立上前一步拱手:“启禀吾皇,臣袁可立求尚方剑,敢当此任。”

    毕自严也上前一步道:“启禀吾皇,臣毕自严愿往江南一行,总督漕粮转运。”

    叶向高还跪在那里,其他人都没表示,砍掉不必要的虚耗容易,难的是得罪了太多的人。如今军队配备专属辎重营,避免了商人负责运输粮食的机会,已经让很多专门干这个的商会破产。

    若漕运上再来一刀,怎么说呢?得到的政绩与得到的仇敌,不成比例。

    “赐袁可立太子太保衔,挂尚方剑,兼南京兵部尚书,御史台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擢毕自严挂户部尚书衔,御史台左副都御史,兼南京户部尚书,钦差南直隶巡抚。”

    朱弘昭吸一口寒冷湿润的空气,耳中全是噼啪雨声,继续道:“命青州水师全力配合袁可立,责令漕运各镇有司共体国难,克忠职守。取青州卫虎符来。”

    袁枢看一眼父亲袁可立,将脖子上挂着的木盒打开,取出青州卫虎符右阙,双手递给朱弘昭。

    自宋以后,文官监军成了传统,军中连代表指挥权的虎符都成了废物,退化成象征性质的铜牌。朱弘昭改革军制,以虎符统军。重要军队都制造虎符,左阙在统兵大将手中,右阙他随身携带。

    圣旨、虎符两者合一,就能调兵。

    而大将军府,只有督管军队操训、军械改革、换装等等事情,却没有虎符,也没有圣旨。

    天子掌兵,虎符制度至关重要。

    双手握着金灿灿虎符,朱弘昭有些恋恋不舍递给袁可立道:“袁公,国朝革新,处处缺银子。受灾百姓如待哺孩儿嗷嗷,朕为民之君父,不可不管。袁公杀多少蛀虫,为国朝革新节省多少元气,为灾民运来多少救命粮食,朕都会铭记在心。卿不负朕之社稷,朕亦不负卿。”

    袁可立双膝跪地,接住虎符,花白胡子抖着:“千难万阻,臣此身应之。”

    袁可立与毕自严拿到正规圣旨和官印后,没到中午就匆匆走了,在通州乘坐海船顺着潞河洪水一路往下漂,走海路去南京。

    承天门楼里,朱弘昭缩在皮裘里,叶向高还跪在面前。

    “叶公,现在追究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做好善后处置是眼前之关键,且去吧。”

    有些疲乏,朱弘昭挥着手,叶向高叩首离去。

    洪水不可怕,可破的是决堤。

    京师周边水利督管的极严,砍死的管事的,比施工意外死亡的劳力还多。

    可上游宣大那边出问题了,宣大总督王化贞是朱弘昭属意的人,也是叶向高的弟子。

    那边为了今年缓解旱情,大肆修建水坝截水灌溉土豆田地,结果都没想到大旱之后的大涝来的如此迅猛,来的如此突然。

    宣大的土豆产量,已经是皇帝得天眷的代表。王化贞竭尽所能想着法子增加土豆亩产量,他修了很多的水坝,却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修建堤岸。

    洪峰下来,一道道的水坝被冲毁,又不断积蓄着势能,整个宣大的水坝几乎全毁了,洪水从上游开始就失去了控制。

    上游突破堤岸,那中下游的堤岸纵是铁铸的,也是无用,是摆设。

    通州,张家湾南十里。

    “将军,下方百姓已疏散完毕!”

    一队队军士将一桶桶火药往潞河堤岸旁运输,李成栋戴着斗笠,站在堤岸上,披着蓑衣嘶吼:“好!京师水排不出去,就在于潞河排水有限!上午,万岁爷出京视察民生,都是淌着水进城的!”

    “弟兄们,淹田不淹田的咱管不了!咱不能看着皇城泡在水里!出了事情,老子担着!炸他娘的!”

    通州知州急匆匆赶来时,已经晚了,驻扎张家湾大营的神策军一部军士已点燃引线,一声惊天爆鸣,能与天空惊雷相媲美。

    潞河水位迅速下降,炸开的口子越来越大,汹涌的洪水将下游一片片良田淹没,冲毁一座座村子。

    “漕运完了……”

    知州瘫倒在烂泥里,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生疼生疼。

    潞河两岸的田地有河水灌溉虽然长势可以,可夏收在即,在这样的大雨里泡了三天,也基本上毁了个差不多,决堤淹田没什么大损失,因为已经没了可损失的。

    关键是,潞河是漕运进京的核心线路,潞河的水位至关重要。

    哪怕是大旱时,也通过上游人工改的支流也维持着较高水位。现在,大雨之后水位普遍高涨,短时间内想要修好这堤岸,实在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