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黑手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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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江口。

    现在这里很热闹,对江南人而言这里非常的热闹,今天看完大将军操练水军,明天又该看上万人的混战,怎么能不热闹?

    靖江岛,武永昌送走青州军团水运提调官,返回营房双手捏紧,轻呼一口气。大将军传令,事情不能再拖了,让他想法子赶紧把事情收拾了。

    毕竟,每天打掉的炮弹都是钱,仓储炮弹到了临界点,孙传庭已经来函,陈策也不好再搅局。他也不喜欢这么当猴子,给江口两岸百姓士绅当茶余饭后的话题。

    铺开双方名单,武永昌眯着眼找着各自体系内影响力大又无足轻重的人。

    “来人。”

    一名军官入堂拱手:“标下在。”

    “李忠,带人打扮一下,先将宋先生接出来。你留在那里,听程新指挥。”

    武永昌垂头说着,抓着笔书写密信,吹干后折叠递给李忠:“贴身藏好,明日再陪他们闹一场。大概十天后,君父就来了。”

    “哎!”

    李忠咧嘴一笑,将信纸塞进怀中兜囊里。武永昌拍拍李忠脊背,李忠拱手离去。

    下游,福山。

    “明日,不知道能不能冲过去……”

    杨廷枢抱着酒坛,与夏允彝等人饮酒,一叹。他们深感无奈,面对北岸的枪阵,别说下面的复社士子,就是他们也头皮发麻。

    现在复社也装备了大量长竹,双方在北岸组成队列对冲几次,都拼不过。几十人一队肩并肩,一人迟疑或犹豫,顿时士气就没了,让人家追着屁股赶到大江里。

    所有人期盼的大救星茅元仪拒绝出手,一帮人只能拿着戚继光的兵书及武经七书在一起研究,如果军队真有好练,就好了。

    对于队列、阵形训练,是训练军队的核心,前提就是严酷的军法。他们有什么名义处罚复社士子?按着兵书训练队形,收效甚微。

    江边,张采抱着琵琶随意拨弄着,叹息连连。

    张溥才二十四岁,他已经三十岁了。

    四年前,两个人还窝在太仓苦读,名声仅限于太仓一地。那一年,二十二岁的卢象升横空出世,整个江南,就苏州与宜兴仅隔着太湖,他们都没听说过宜兴有这么一号人。

    卢象升三月殿试中二甲进士,次月进入户部担任主事,他的种种传闻爆发,练功用的一百二十斤大刀,五尺七寸的修长体形,英俊相貌,在秦淮河上传的沸沸扬扬,从秦淮这个舆论、时尚中心短时间内向整个江南蔓延。

    那时候的张采二人,正在秦淮花船上参与连绵不断的种种诗会、宴会,展现才华结交人脉,逐渐展露头角。

    去年,杭州默默无闻的余煌高中状元,中状元时才二十三岁,与张溥同龄。突然中状元引发的舆论很大,江南人刨根下去,余煌只是寒门出身,小家小户。在家乡闻名的只是精通经史与苦读,还下地劳动就这几样。

    说张采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连张溥都砸了一个茶杯。

    三十而立,至今没闯出一点功业,张采心中是苦闷的。可他又不能为了功名而舍弃与张溥的友谊,只能舍命跟着张溥闹腾。

    杨彝、程安不怕死,跟着顾梦麟北上,顾梦麟被皇帝怀柔手段收走。程安远走塞外,杨彝割袍断义后自杀。

    现在再次刺激皇帝,可连长江都无法渡过,怎么去刺激?

    种种忧愁苦闷在心,张采只觉得头疼。

    各处士子乘坐小船,往来与江上花船之间,呼朋唤友,听着小曲喝着花酒,或谈论诗词哲理,或夸耀自己江上作战时的勇猛,一片灯火璀璨倒影在江水涟漪中。

    程新操舟,从大船上带走与杨廷枢等人饮酒的宋应星,往来遇到的名士、名妓或士子打着招呼,在这帮人眼皮子底下,程新将宋应星带走……

    江中,江水涌动折射星月,宋应星一路过来很是无言,登上接应船只:“程兄还要回去?”

    “多少要给南郭先生一点交代,明日某就渡江。”

    宋应星拱手,看着几艘小船跟着程安南下,不由摇头笑笑。就这种到处是漏洞的组织体系,怎么和朝廷斗?

    福山上,一片密林中,张溥点燃一根爆竹对着脚下燃放,平举着估测射程,露出笑容:“好,好计策!”

    南京子弟不敢用弓箭,连竹枪都是平口的,复社自然不敢用杀伤性明显的东西。真用了,捅死某个公侯子弟,南京那一帮老家伙就会杀下来。

    侯岐曾在一旁也在笑:“也怪我等迟钝,若不是师兄提醒,小弟也想不到这一茬。”

    茅元仪不肯帮他们,回松江府整理资料的孙元化就顺手出了个馊主意,竹枪对捅拼不过,那就远程武器。爆竹、双响炮,都是不错的嘛!

    点着头,张溥道:“孙先生果真大才!今夜让各处早早休息,明日六点江雾未散前,我们齐头并进!”

    六月十八,一片薄薄江雾中。

    复社大小三百艘船扬帆北上,宋应星丢了的事也没人察觉,反正又没专人看管,想找宋应星了解朝廷情况的张采,也以为宋应星待在后方某艘花船里。

    三十余艘百石载重的大船上,选出的复社士子成排站立在船两侧,人人握着爆竹。

    “砰!”

    北岸狼山上一声炮响,沿江民居里借宿的南京子弟放下碗,抄起竹枪就往江边跑。

    魏国公徐家一名支脉子弟徐承嗣身披皮质坎肩,背上画着一对交叠的圆环,手中竹枪绑着青帜:“三队,集合!”

    “快!磨蹭什么!”

    一名名背上贴纸画着圆圈的指挥催促着,孙世瑞背后只有一个圈,带着十二名孙家家丁及三十三名漕丁组成的小队向集合点进发,处于变声期的他挥手顿脚觉得自己很有大将军的风范,下巴扬的高高。

    靖江岛,武永昌看着立在战船指挥台的钟表,一挥手。

    身后两名赤膊壮士擂鼓,大小百余艘船顺游而下扑入江雾中去截击复社。

    当首一艘大船上,小公爷徐文爵左手紧握着竹枪伫立,瞪大眼睛看着淡淡江雾,周围每一个人腰间都绑着一排竹筒,握着竹枪伫立。

    “向北!”

    听到北岸动静,徐文爵右手相左指,抿抿嘴。

    北岸,张采率先从大船上跳进冰冷江水里,浑身湿透领着复社士子踩着淤泥,挺着竹枪艰难前进。

    “不要急,稳住!”

    河岸边上,张采看着整队挺枪压来的南京子弟,大呼:“稳住,争取时间!”

    对面徐承嗣看着密密麻麻的船,对身后大吼:“召集各队,文贼主力在此集结!”

    徐承嗣提着竹枪在一个个己方枪阵中奔走,让各处不要冒进,等待两边布防的各队聚集后决战击破。

    江雾渐散,复社登陆士子结成两排枪阵,前排开始突击。

    张采在前挥动竹枪,双方竹枪密密麻麻撞在一起,别说扬起挥打,就是来回捅刺都交叠在一起格外费力气。

    双方头列都弃了竹枪,向对面爬过去,遇到了就扭打在一起。

    一如既往,复社士子一处失利,瞬间引发总崩,张采喝止不住,反倒被关心他的士子拖着向后跑。

    “冲!”

    一名背后三环的老军胡子花白,中气十足下达总攻命令。

    只见河岸边上,一字排开的复社大船护栏上站起一名名士子,端着火线燃烧的爆竹。复社登岸后排士子也取出背后插着的爆竹,也有力气大的点燃双响炮就朝压来的枪阵投掷。

    “卑鄙文贼!”

    孙世瑞跳脚骂着,两名家丁将他托起往后跑,整个枪阵全乱了,躲避烟花一团糟。

    “加速,撞过去!”

    船队即将抵达,小公爷下达总共,大船船舱里一名名水手奋力踩蹬划船。

    对面杨廷枢也带着小船迎上来,只要拖住对方船队,那自己大船里的烟花就能源源不绝运上去,否则秩序一乱,又要一起逃。

    程新头绑赤帻,立在船头持着藤牌,暗暗咬牙,看着对面驶来的大船,是抚宁侯朱国弼的。

    “正是时候,动手!”

    他扭头对着一旁船上青衫赤帻的李忠发吼,四周全是爆鸣声与尽兴的杀喊声,乱糟糟的让人热血沸腾。

    李忠点头,手中竹枪指着朱国弼所在的大船:“干掉他!”

    两艘小船上两侧士子打扮的军士奋力撑船,逆着抚宁侯朱国弼凶名赫赫的大船撞去。这段日子,被朱国弼撞死的士子,已有三人。

    “螳臂当车,撞沉它!”

    朱国弼大吼,脸色狰狞,真是不知死活。

    探头看着即将撞毁的两艘小船上的士子齐齐跳水,朱国弼哈哈大笑:“无胆鼠类,也敢学人……”

    双手紧紧抓着护栏,他可不想被片刻后的震荡弄倒。

    没有片刻了……

    “轰!”

    这次此时的抚宁侯,将来的保国公,跟着破碎的木片飞到天上,四分五裂。

    正要落下时,又是一声爆鸣,朱国弼的船直接被炸的没了船头,燃烧着,缓缓沉水。

    巨大的冲击波过来,程新一头栽倒在水里,周围双方站在甲板上的人大面积落水,岸边的械斗也停息了,一个个张大嘴,看着缓缓沉入江水的大船,船上一名名水手、家丁向外奋力划水逃离。

    杨廷枢傻眼了,冷不防又是一处爆炸,整个人跌落江水中。

    岸边,站在齐膝江水的张采,扭头看着船沉处的浑浊泥浆向下游蔓延,一屁股坐到水里。

    张溥扭头看着,他能清晰看到,船沉处泛着一片片血迹。

    “完了。”

    小公爷张张嘴,还没回过神,那个一起长到大的玩伴,抚宁侯朱国弼就这么没了?

    “朱国弼就这么完了?”

    他傻傻问身旁家将,猛地吼道:“刚才还好好,怎么就没了!快!下水救人!”

    两岸看热闹的百姓,士绅都傻眼了。

    一艘顺江而下的花船上,王在晋放下望远镜,长出一口气,神情松懈下来,顿时老脸上满是皱纹。

    “走,回南京。”

    他是受托来劝张溥,张溥的宅子就在他家山下。太仓张家老一辈到南京就差给他跪下了,他也怕世代姻亲的张家挨刀子,刀风将王家刮伤。这才来的,一来才发现,他白跑了。

    真等到皇帝抵达南京,这里还这么闹着,到时候倒霉的只能是没拳头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