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萧郎陌路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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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钗头凤》

    未时,乾清宫西暖阁,碧玉猊炉焚熏着龙涎香,幽香袅袅。

    晚膳后皇上既未召重臣觐见议事,也未召南书房学者议学,唯是慵懒地歪在软榻之上,草草翻阅《资治通鉴》,目光涣散似迷离在千里之外。

    梁九功蹑手蹑脚地捧着金盘,悄然呈上。

    玄烨未曾抬睑,只是不耐地挥了挥手。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妃嫔们差宫女旁敲侧击地打探了多回,梁九功已是些许招架不住,谁知这些小主子们私下怎么猜忌自己的,这绿头牌未动过分毫手脚,主子硬是不碰,自己也没辙,真真冤枉。

    梁九功偷偷朝里睨了一眼,主子把书撂在一边,抽开榻上的紫檀屉子,翻出一块乌青的布绢拢在掌中,端详得出了神。

    梁九功琢磨这乌青应是个荷包,只是远远地看不真切,主子像似有意避忌并不想人知道,便唯有装糊涂罢了。自二月始,主子间或便会如此,掌玩着乌青发呆,也曾掏出一封信笺定定地婆娑过两回。初时他并未在意,自幼服侍少年天子,这皇家的风流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宫里的小主哪个不曾被主子捧在手心里过,见惯不惯了。唯是而今这情形,这乌青的主人十之八九不是宫内的小主,那又会是何人呢?

    梁九功脑子迅速盘算着,那日乾清门,两个宫人误撞圣驾,主子未怪责也就罢了,反而住辇远望。万寿节那日,主子驻足中和殿窗前,分明望着保和殿角出神,眼神出奇的诡异,似怨又似怜……

    梁九功想不明白,唯有捧着金盘,一路退出殿外,正巧撞见魏珠殿门外探望,瞬时不悦,把金盘塞给魏珠,探究地盯了一眼,道:“跟你说过多少回,贼眉鼠眼是当差大忌。”

    魏珠兜着金盘退了一步,低头赔罪道:“师傅教训的是,以后不敢了。”

    “找皇上有事?”梁九功试探地问,魏珠已一连数日在这个时辰私下面圣了,竟连自己也瞒着。

    魏珠转了转眼珠子,赔笑道:“没,没,我先告退了。”

    “慢着——”梁九功轻轻扯住魏珠,笑了笑,“小珠子,你可是我一手调教大的,这师徒情分,嗯?”

    魏珠面露一丝难色,连连赔礼道:“师傅,我一向敬重您,您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这皇上亲自吩咐的差事,我,皇上既不想让您知,我——”

    梁九功松了手,轻轻抚了抚魏珠微皱的衣袖,笑了笑:“知了,你下吧。”

    魏珠倒更难为情了,顿了顿,说:“师傅,您放心,这事,跟您没啥关系,不过是个……丫头。”

    眸子一闪,梁九功浅笑,挥了挥手叫魏珠退下,心下豁然明了,小珠子这些日子往御膳房跑得最勤。他不由暗自些许得意,谈及揣摩圣意,何人及得上自己,年纪轻轻坐上总管一职,靠的绝非溜须拍马,恰如其缝地及时为主子分忧方是诀窍。

    正巧,奉茶宫女掌茶来了,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接过茶盘,手一偏,杯侧茶泼,不偏不倚落在右手背上。

    宫女连连赔罪,忙忙接过茶盘:“这?总管,我,都怪我不小心,我。”

    右手背已瞬间通红,梁九功却面露笑意,摆摆手道:“没事儿,你再沏过来吧。”吹了吹手,便缓缓迈进殿内。

    玄烨正左手执书,右拇指揉着太阳穴,闭目凝神。这时辰,若无政务,梁九功都会替主子捏肩推拿。这差事梁九功从不假手于人,一则主子顾及圣明从不宣宫女伺候,二则除了打小伺候的近身,主子对太监无甚好感,三则这光景难得能与主子拉拉家常,唯是今日……

    梁九功轻迈步子,急急上前,低声道:“奴才给皇上松松肩吧。”

    玄烨睁开眼,直了直身子,又挪了挪背。梁九功笑盈盈地伏手明黄锦缎上,捏穴活动起来,尽管含着笑,嘴角却紧抿,眼角露出一丝苦意。

    玄烨扭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梁九功急急缩手,用左袖遮了遮右手臂:“没事,奴才鲁莽,不小心给水烫了。”

    “那就歇着吧。上点药。”

    “劳皇上挂念,不碍事的,怎可因奴才一点小伤,耽误——”

    “算了,这样子还能逞强?退吧。”玄烨自万寿节以来心下就不爽快,顷刻已有些不耐。

    梁九功低头轻语道:“皇上成日伏案批阅奏折,松骨可乃大事,马虎不得。奴才该死,要不,奴才倒知一人,手艺不在奴才之下,召她来可好?”

    玄烨抬眼瞟了梁九功,尽是疑惑,哼笑一声,问道:“这今日,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梁九功急急退了一小步,赔罪道:“奴才惶恐,奴才哪敢在皇上面前耍小心眼。原不过一日,去看望一位掌事嬷嬷,碰巧撞见个小宫女手艺不错。一时想起,想必能帮奴才替一回差。”

    玄烨探究地盯着眼前的奴才,无奈地摇摇头,复又摆了摆手。梁九功嘴角挂着一丝诡秘笑意,退了出去。

    ……

    梁九功春风满面地跨过门槛:“老妈妈,我又来看您啦。”

    秦嬷嬷心头一丝不祥,却殷殷道:“难得总管大驾,快坐。”

    梁九功摆了摆手,道:“不坐了,即刻得赶回去。今日来,还是得向老妈妈讨要个人。”

    无事不登门,登门无好事,秦嬷嬷心下不虞,面上却依旧笑盈盈,道:“总管说的哪里话,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尽管开口。”

    梁九功伸了伸红彤彤的右手,摇摇头无奈地说道:“那日这儿看到的那丫头,推拿手艺不错,这不我烫伤了,皇上那儿的差事可耽误不得,所以向妈妈讨个人情。”

    “哟,烫得这么厉害。只是,这差事,那丫头恐怕担不起。”秦嬷嬷心下咯噔,纳兰家托付的女子,这要是给自己进献去了御前,这哪里是报恩呐。

    “我那日瞧得真切,绝对错不了。嬷嬷赶紧叫她过来吧,时辰耽误不起。”

    嬷嬷再三推搪:“这?使不得,万一伺候不好,可她掉了脑袋事小,恐连累了您。”

    梁九功劝慰道,言语中已带了一丝愠意:“错不了,我看人错不了,没事。”

    秦嬷嬷叹了口气,复又正了正脸,笑道:“是这丫头的福气……我这就叫她梳洗梳洗,即刻就差人送过去。”

    梁九功点点头,笑道:“还是老妈妈明白事理,他日必有福,我这就走了。”

    秦嬷嬷倚于门前,目送总管离去,朝外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小张子,去,叫芝兰。”

    ……

    芝兰狠狠摇了摇头,切切地说:“嬷嬷,我不能去,求求您——我不去。我——我——”

    秦嬷嬷抚了抚芝兰,劝道:“我已再三推脱,无奈人微言轻。这差非去不可,否则你我,这局中上下——”

    泪水在眼眶狂打转,芝兰已有些失了主心骨,时下只知万般不愿,深吸了口气,倒稍稍有了主意。

    “孩子,别瞎想,不过当个差,别让人久等,赶紧去梳洗吧。”

    “那……嬷嬷可能容个人情?”芝兰请求道,见嬷嬷点头,接着说,“可否叫小张子帮我跑趟腿?”

    嬷嬷又是点点头,芝兰急急朝小张子耳语两句,便回房梳洗。

    约摸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芝兰换洗一新,坐于镜前,徐徐打开妆奁,掏出一青花瓷盒,依依不舍地轻抚,片刻又放了回去。待芝兰出门,嬷嬷和小张子已到了门口。

    嬷嬷轻问道:“怎么也不稍稍上点胭脂?”

    芝兰摇摇头,只是拉着小张子急急走到墙角。“纳兰大人说,‘勿心慌,去便是了’。”

    “他真这样说?”芝兰难以置信地轻摇了摇小张子,小张子木木地点点头。秦嬷嬷分明也听到了,只佯装不知,轻轻拍了拍衣角。

    ……

    芝兰不知是如何从月华门一路穿行到乾清宫的,周遭建筑竟不曾入一眼,心底疑惑,真如容若所说,是自己多虑吗?

    梁九功上下打量芝兰,浅绿宫服清淡素雅,两把头髻随意挽成,除了一枝木簪竟无半点头饰,粉黛未施,连花盆鞋也不曾换上。真不知这姑娘是假意清高,还是着实糊涂,他低头望了眼右手背不禁心疼,只是复抬头撞见芝兰的眸子,片刻方知胭脂水粉原是何等俗物,天生丽质难自弃。

    梁九功面上泛着笑,道:“跟我来吧。”芝兰些许木然地随着入了殿,行了大礼。

    “皇上,人带到了。”梁九功微微抬眼,见主子依旧侧歪在软榻上,无精打采地翻着书,轻声禀道,“奴才退下了。”说完,朝芝兰使了个眼色,便退了下去。

    芝兰默然跪着,低头不语,心底慌乱,只是片刻便清醒,这幽香?

    “就打算这么一直跪着吗?”玄烨未往外瞧一眼,冷冷说道,“起吧。”

    这声音?芝兰心底莫名慌乱,定定地抬头循声望去,一片明黄晃眼,软榻下一对玄黑靴子,榻上一袭明黄轻装轻然侧卧,虽只是侧脸看不分明,但这轮廓?

    她顿觉这心仿似吊到了嗓子眼,眼前一瞬模糊,呼吸都渐渐浑浊起来,不……只是看错了……她惶惶地摇头,身子却莫名颤了起来。

    那袭明黄动了动,翻身,直坐。四目相对,芝兰赶紧闭目,两道泪痕划过脸际,愣愣地伏着腿朝外挪退,只是双脚仿佛僵住一般。

    榻上的帝王,先是一怔,继而盯着锦帘那头跪缩一团的绿影,眸子里闪过万般情绪,惊、喜、怨、怒,最后竟凝成一簇火,书页被拧得嘶嘶做响。

    芝兰怯怯地睁目,白皙面庞瞬间失了血色,竟似海棠初落的盈白,眸子闪着泪光,睫毛翘动,惊、羞、爱、惧只化作那缕不经意滑落的碎珠,双唇微启却噤然无声。

    喉结一紧,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满目不屑,玉白俊朗的眉宇仿似腾起一层轻薄霞雾,冰冷似冬凌的声音飘起,“竟是你——说——你阿玛究竟给了那奴才什么好处?竟把你送到朕这来了!”

    芝兰惊到,死死地摇摇头,嘴唇咬得生疼,颤颤道:“没——没——”天旋地转般,竟是无法出声的痛楚。

    啪——

    玄烨手中的书页拧成一团,狰狞地甩落在芝兰眼前。

    啪嗒——啪嗒——泪珠散落书页,芝兰死死掐住虎口,望这生生痛意能带来一丝清明。

    怒目掠过一丝不舍,瞬时温和稍许,玄烨背脊似无力般靠在墙上,移目仰头,带着一缕倦意,抑着愠怒道:“乾清门前惊扰圣驾,朕当你无心之失。景运门前私会容若,朕全视作故人小聚。保和殿——”

    语气骤然变冷“会裕亲王。御膳房笼络梁九功。乾清宫,踏进了朕的暖阁。若说一切皆是无心。当朕七岁孩童吗?”

    芝兰已稍稍定下神来,猛地摇摇头,颤声解释:“我……奴才……从不知富察原是……奴才不知,奴才自知百口莫辩,只是从不曾想要攀附权贵,更不曾想攀龙附凤。若是奴才曾奢望,奴才——”

    “哼——”玄烨闻声冷笑,眸子里依旧燃着怒火,“你不过想说,对富察情有独钟罢了。朕曾几何时,信过你。朕给过你机会。若你安分守己地待上一年半载,朕或许就彻底信了,信你对富察一往情深。可惜,你和你阿玛一样。耐不住性子。他算计裕亲王,你——”乌眸簇着一团火,灼烈却凌冽,嘴角紧抿,双手揪着明黄软垫拧起一团褶子,似从牙缝里挤出一丝颤音,“算计朕。”

    声声刺痛,若龙抬头曾受剜心之痛,那今日便是凌迟,芝兰神散地晃了晃头,浑身颤抖,痴痴怨道:“你……竟是……这样看我的?”语毕方知已犯大不敬之罪。

    玄烨微怔,眸子里的火焰似瞬间熄灭,手也松了开。他急急移目倒似慌乱躲避,唯是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你不会跟朕说,你天真到觉得今日来,便只是给朕捏捏肩吧?”他猛然睁眼,直勾勾地瞅着芝兰,“嗯?”

    芝兰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之人不是富察,而是天子,掌控生杀大权何其可怖,只是心底分明不是恐惧,若是只是一死,或许也就释然了。

    这死结如何能解?今生已尽。蚀骨的绝望暗涌心底,明知是徒然,她却还在解释:“奴才不想来——奴才有求嬷嬷,奴才有——”她止语,不可连累容若,不可。

    “这样说来,你倒是被逼的?”又是一丝冷笑,玄烨嘲讽道,“宫里多少女子望一夜承恩?像你这般处心积虑攀龙附凤的,比比皆是,但敢做敢认,朕倒也服了。若能哄朕开心,朕或许就遂其愿赏了。若这是你所求的,朕今日给你机会。”一语说完,自己也惊了,只是话从口出,覆水难收,他正了正身子,移开眸子,定定望着明黄锦帘。

    芝兰木然,呼吸都已不畅,嗓子像塞住一团棉絮,既无力又窒息,当头一棒的羞辱已叫人力不可支,她绵绵地伏在地上抽泣,却哽得无半点声音。

    玄烨透着眼角余光,瞟着眼前哭泣的女子,嘴角的戾气瞬间散了,君王的宽容仁厚哪儿去了,竟对一个弱女子动怒发威,甚至出言羞辱,当下已暗自追悔,怒气便也消了。

    士可杀不可辱,女子的名节更容不得半点玷损。霎时,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芝兰拔起发髻上的木簪便朝脖颈刺去,只想逃离此地,哪怕这逃离便是一死。

    玄烨惊到,慌乱下榻,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死死拽住她的腕子,木簪子刮过白皙脖颈留下一道红痕。他一把夺过木簪扔出去老远,胸口起伏,眸子竟是惊魂未定的慌乱。

    “疯了吗?啊?”他扬声呵斥,扬起她的下巴,查看那道红痕,好在只是浅浅的划伤。

    芝兰倔强地别过头去,泪水珠零玉碎,不经意一滴落在玄烨的手背上。他生生缩了手,不曾料想泪竟会如此炙人。

    “在宫里寻死觅活,可是犯了祖宗家法,要株连全家的。”玄烨淡淡说道,低沉的声线里透着一缕无奈。他始终未松开她,反而紧了紧掌心里冰冷的手腕,又是那股久违的清香,启唇却开不了口。

    芝兰低头,泪水依旧不争气地淌着,瞥见一双白袜子,他……

    玄烨这才惊觉方才未挽鞋便下了榻竟浑然不觉,时下一阵尴尬。

    芝兰抬头,直直地盯着他,声音都在颤抖:“龙抬头一事,本想寻机会解释,不料,如今越描越黑,奴才情愿一辈子都不知道富察是谁,奴才情愿只当富察远在蒙古。奴才没皇上想的那般不堪,纵然卑微,奴才却懂廉耻二字,奴才唯有以死明志。”

    “够了。”玄烨松开她,退了几步,坐回榻上。

    四目相对竟半晌无语。

    泪又簌簌落下,芝兰依旧瞅着他不肯移目。玄烨迎过目光,幽幽道:“不许哭!你阿玛是何等人,你清楚。要怪要怨,找你阿玛!他想要的,朕——绝不给!不管你有心或无意,朕都不在乎。”

    最后几字轻若无声,落在芝兰心底却泰山压顶,阿玛说的对,龙抬头对世家子弟已算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天子?她眼前模糊一片,仿似瞬间王母金钗一划,软榻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

    玄烨合手拧了拧,眼神涤得冰冷:“朕不想见你。往事,朕不想再提。对谁都不能说,否则——”

    芝兰无力地垂目,深深叩了头,轻声应道:“嗻。”

    “退吧。”

    芝兰埋首叩退,见木簪静落锦帘之下,便伸手去捡。

    “住手。”急急一声喝止,“死,以后想都不许想,否则宫规处置。”

    芝兰缩手,泪落青石砖上。她颤巍巍地起身,一路埋首退至门口,拾门而逃。

    ……

    梁九功撞见芝兰梨花带雨已是大惊,惶惶地进了屋,噗通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的确该死。”玄烨弯腰拾起木簪,冷冷问道,“说,收了多少好处,竟把她塞到朕这儿来了?”

    “奴才冤枉,奴才——”梁九功连连赔罪,心下万分疑虑,自己断不会会错了圣意,只是……

    梁九功被主子的怒目瞅得毛骨悚然,无奈坦白道:“奴才愚钝,奴才见当日乾清门,皇上多瞧了这丫头两眼。奴才该死,奴才求皇上恕罪。”

    眉宇稍稍顺了顺,倒似落下了心头大石,玄烨释然:“休再自作聪明。区区罪籍女子岂能御前侍奉?”

    梁九功拨浪鼓般点着头:“奴才知错了,谢皇上宽恕。”

    “起吧。”玄烨挥了挥手,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顿了顿,才问道,“她的差事,可是你谋的私?”

    “奴才不敢。”梁九功慌忙起身,怯怯回禀。

    “那该哪去就哪去吧。”

    玄烨撂上了这么一句,俯身拾起书,把木簪夹于扉页中,缓缓回到榻上又翻起书来。

    梁九功看得糊涂,麻着胆子问道:“辛者库罪籍本该配往浣衣局,这?”只听狠狠地一页书翻过,梁九功会意退了下去。